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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对韶华道:“哥哥对人客气冷淡,可是对五妹妹倒温声细语,就是我也甚少听哥哥这般温柔说话。”
“哦,那定是燕绥姐姐时常惹以琛哥哥生气吧。”韶华的答非所问让燕绥很是不满,她眼尖地瞥见燕绥发髻上的珠钗,“四哥哥对燕绥姐姐也不错。”
燕绥立刻慌了脸色,连忙摆手:“哪有,四哥哥总是爱跟我斗嘴,他对你们才不错呢,时常对我说起你们姐妹的好。”
“四哥哥常常跟你说话吗?”韶华听到话题一转,配合地换上谄媚的笑容。
“是啊,我们每天都,咳,我每天去给六姑姑请安时,总是会见到四哥哥。”燕绥警觉地收住话头,“五妹妹,我与你说句交心的话。其实我知道哥哥心里是有五妹妹的,就是对三姐姐也未曾这么好。从咱们那一次出门,哥哥自己掏钱给五妹妹买笔时,五妹妹就该知道了。”
“我会告诉阿娘,让账房把这笔账送回去的。”韶华点了点头。
燕绥没好奇地说:“五妹妹是真害羞,还是假不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燕绥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考试在即,燕绥姐姐难道不是更加担心四哥哥和以琛哥哥的功课吗?”韶华一句话把燕绥给问住了。看凌氏每天都带着绾华,战战兢兢地替未来的大女婿吃斋拜佛,就是刘氏也不再迎客,而改成在屋里念经。
现如今,凌氏基本是没空搭理她的,除了念佛之外,还要盯紧绾华学习理家。好在绾华自小就跟着凌氏身边,学习也快,只不过若不是绾华提醒,凌氏差点又把韶华给忘了。嫡女和庶女的区别,还有一处就是嫡女都是大户人家的正头大大,嫁过去指不定就得碰上账本,而庶女更多是当姨娘,自然就不必沾手。
姐妹俩手挽手迈进熹园时,就听到凌氏的咆哮声。两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心中暗道不知哪个不知死活地又踩着凌氏的尾巴,这阵子她脾气特别容易暴躁。
“这笔帐又是怎么回事!”凌氏将厚厚一本账册甩在桌子上,站在堂下,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陡地打了个哆嗦,原本蜷缩的身子更是默默低下头,不去跟凌氏对望。“养你们这群废物!这都第几次了,我跟你说过,以后再说有这种账,就领着他们去煦园。次次都挂在这边,一年下来,收的租都不够他们开销!”
账房委屈地低头不语,两头都是主子,他能说什么。是领着他们去煦园,可是刘氏轻飘飘一句,“账房先垫着,回头煦园再补上。”他能说不吗?他可以拒绝吗?细算起来,煦园还是大房,只不过李良勋有官职在身,便把家中田地铺租都交给李勋卓夫妇。这主子之间都调和不了的事,他一个小小账房能冲多大的脸。
凌氏骂完还不解气,依依不饶地捡起账本,又摔了一次。这次摔得远,直接飞到门口,把刚进来的女孩们吓了一跳。
“阿娘,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您的声音。”绾华看到账房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对他点了点头,“张叔没事就先下去吧,我们和阿娘有事要说。”账房张叔感动地险些跪下,忙不迭给凌氏和两个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韶华弯腰捡起地上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细碎账目看得人头晕,随意翻了几下,通篇记得都是煦园。
看到两个娘子到来,满屋子的丫鬟都松了一口气,莲香感激地给她们福了身,连忙出去给她们看茶。“崔妈妈呢,怎么就莲香一个。”韶华张望了一下,好奇地问道。
绾华抿了抿唇,低声说:“崔妈妈回去替书语相看了。”
“书语要嫁人了?”韶华吃了一惊。
凌氏看了韶华一眼,口气已经缓了不少,“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你姐姐要是过门,书语含章都是要带过去的。”崔妈妈显然不希望女儿以后跟着做妾,早早请了命,把书语先行配人,待绾华出门时正好当陪房嫁过去。若是再往后一点,绾华有了身子,还能帮忙带带孩子。
凌氏知道崔妈妈的打算,也同意她的想法,自己已经被苏氏给惹烦了,不希望女儿出门后也要整些妻妾纠纷。难得的是,英华郡主府上风气甚严,藩二郎屋里也就两个通房丫头,手脚干净,并不会闹出幺蛾子。凌氏自己遭过的罪,自然不想女儿也一样,所以相郎君时,屋内丫鬟的人数品性也都了解得极为清楚。
“哦。”韶华卖乖地点点头,把账本递过去。凌氏一看到账本,怒气又起,吓得她那账本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绾华接过她手中的账本,顺手帮凌氏收拾 地账本,不解地问:“阿娘,你到底是在气什么,账房偷懒吗,还是记错帐了?莫不是哪个管事妈妈偷了水?”
“是煦园吧?”韶华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无辜道:“我刚刚看着账本上记得全是煦园的账。”
凌氏沉着一张脸道:“当初说的倒是好。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爹爹既然不当官,那就把家中田地铺租全部交给他。我还以为这是多慷慨的事,现在看来就是给他们白干活。”莲香端了茶水上来,绾华结果茶杯,递给凌氏。一边便给她顺气,一边道:“怎么会是白干活呢,这账本条条目目不都写得清清楚楚嘛。”
“你懂什么!你大伯和大哥哥每个月的月俸都不入账,全都煦园自己压着,可他们的点滴费用全让账房出。逢年过节的情礼往来,整个李家上下的月银,四季衣裳吃住用度,哪一样不是账房给。”凌氏拿过账本,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白纸黑字说道:“你们看看,这几页,还有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煦园的帐。这襄阳侯六十大寿贺礼就算了,什么郡王家的娘子及笄要送礼,什么将军府的庶郎君娶媳妇,什么张三李四升官调任要送礼。他们都不把银子当银子,以为银子自己会生孩子。”
韶华被凌氏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不合时宜地笑出声,立刻遭了绾华一脚。
她委屈地看着绾华安慰凌氏,心中腹诽,李良勋和李斯晋自己的月俸自然是交给自家管着,哪有上交到账房来,这又不比李老夫人当家的时候。再者,既然二房打理家中事务,那大小琐碎自然都归凌氏管。
“阿娘,这不都一直是这样嘛。你总没理由让大伯和大哥哥的月俸都拿给我们吧?”绾华说中了韶华的心声,斜眼看她点头如捣蒜,细声骂她一句:“狗腿子,就会应声。”
韶华不以为意,嬉笑地蹭过去,可是凌氏却还气得发抖,“以前?以前更惨,你爹爹还三头两日地大手笔买东西送去浣思苑。家中田地铺面就这么多,一年下来总共能收多少,算都算的出来。我就算不贪功,不算人头,平着分三份,煦园早把他们那份给花光了。多出了的,自己不肯出,还指望着按人头算,把焘园的份给划过来。”
听到这里,韶华和绾华都不由得惊讶出声。“这、这怎么可以。”焘园如今就剩旁氏一人,二郎李斯年尚未归家,按份额来说,焘园确实存的底最厚。
“怎么不可以,每次都有名目。这回把刘家两个都算进煦园,为了给他们考试,没少填了补品汤药。燕娘子住的那院也花了好几百两,才捣整出这个样,就别说四郎动不动出门,到处赊账,每个月都得给他还上百来两银子。”凌氏越说心口越疼,“只怕这么下去,我连给你们姐妹俩的嫁妆底都得赔出去!”
姐妹脸互望一眼,没想到斯晏这么阔气地带她们出门,原来全由家里撑着。
“那,不能和伯姆商量一下吗?”韶华小心翼翼地问。
“商量?我多说几句,你爹爹都要嫌我心眼小了。”凌氏扶额叹息,沉默了半晌,摇头道:“罢了,从下个月起,各房各院全都减三成月银。今年地里已经时运不济,怕是年底收成也不如往年好,再这么下去,这个年都难过了。”
第三十一章 凯旋
秋闱是初九开考,一共考三场,一场三天,一直到八月十五。所以从初五开始李家的百川阁就算是放假了,为了体贴考生,中秋安排得很低调,一致决定等放榜时再一齐庆贺。凌氏脸上挂着笑,心中却腹诽着所有扯脸扯皮的好事都让刘氏顶了去,而她却是背了个克扣月银的黑锅。
不过想着未来的女婿也要赴考,凌氏还是掏了私底,办置一些滋养补品还有附赠了绾华亲手做的一个香囊送去。绾华羞涩地责怨凌氏不该这个时候送礼,郡主家岂会缺这些东西。
凌氏听了不悦,骂她没眼神:“她家有是她家的事,咱们送是咱们的事,按你这么说,宫里更是应有尽有,那官员还上贡什么。”
韶华常常觉得凌氏说话极有智慧。就是脾气冲了些,嘴巴不饶人,心眼小了点,又死要面子,其他的样样好。理家是一把手,算账也是一把手,礼节客套方面的更是拿手。刘氏到底是沾了丈夫和儿子的光,所以不用出门,也会有人赶着来抬举。可是凌氏可不同,不管是达官贵人也好,挑夫走贩也好,只要她乐意,没有人结交不了。
可韶华就好奇了,明明是一个交际能力这么强的人,怎么就跟李勋卓有扯不完的矛盾。
百川阁的考生们都回家复习,夫子倒也没闲着,因为李家还有一个不用赴考的学生。所以在秋闱期间,夫子便全心专一地教导斯陌读书,而斯陌的聪明伶俐也让他赞不绝口。
据说百川阁教书的柳先生曾是李阁老的门生,文笔甚好,也曾是二甲前茅。只是性子怪了些,因看不惯官场作风,做了两年官以后就借口丁忧,隐姓埋名到处给人教书。不过因为性子乖僻,教了半年左右就被辞退。如是几次,他自己也烦了,就到处游荡。后来被李阁老发现,便带回家让他教习两个年长的孙辈读书。
不知过腻了游手好闲的日子,还是感激李阁老的知遇之恩,柳先生自改名为柳百川以后,就全心投入到教学之中。也不知道是李家两个郎君天资聪颖,还是柳先生教导有方。当金榜之上,两人同得一甲时,柳百川也顿时声名大噪起来。但他深知旁的人也只是贪他虚名,根本就受不了他三两头就犯情绪的性子,任凭高价聘请,他也雷打不动,更放言直到李家再无郎君赴考才肯离开。
既然请不动,只好送上门,所以百川阁才会让学子趋之若鹜。但这进百川阁规矩也是柳先生定的,李阁老对他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由,反正只要他课堂认真教习,私底下谁没个怪癖。
相对于李家四个郎君,外加一个附学的。大郎李斯晋只能说先天聪慧,后天勤奋,想考不中也难。二郎李斯年先天遗传不到什么,毕竟是嗣子,但胜在勤学苦读,眼光独到。而作为应届考子的四郎李斯晏,确实聪明有余,但定性不足,上课调皮捣蛋把柳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自是不在话下。、
柳先生曾道若遇不到明君,李斯晏这种人定难高就。这句话有没有传到煦园,谁都不知道,但柳先生明显发现那段日子他的饭菜丰盛了许多。至于刘以琛,以柳先生的性子他便是爱理不理,反正他也不差这么一个学生。只是年方十一的李八郎让他仿佛看到第二个李斯晋,秋闱期间,简直把斯陌捧上天。各种赞美之词源源不断,笑得凌氏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李勋卓看到儿子能得柳先生称赞,也倍感光荣,待在熹园的时间也更长了。
“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韶华已经把容嬷嬷送的那本古曲都给练了一遍,就连她最不喜欢的《思春》《昭君怨》也都练了十几回。
初荷看着韶华百无聊赖地样子,忍不住掩嘴轻笑:“三娘子倒是怕先生回来,五娘子怎么这么想着上课?”
“因为没事做。”鉴于凌氏习惯性地将她遗忘,韶华也见怪不怪,正好省了轻便。
中秋当日考完最后一科,刘氏早早让人在贡院门后候着,自己也叮嘱厨房赶紧设宴给两位考子庆功。哪知厨房被凌氏数落了一顿后,不敢轻言答应,支吾着让刘氏跟凌氏说一声。刘氏立刻虎下脸,自己才是这个家的长媳,想给儿子和侄子做顿丰盛的晚饭都得看下人眼色。厨娘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说厨房用度都被凌氏控制住,实在负担不起刘氏开的单子。
刘氏立刻风风火火地跑来寻妯娌说话,凌氏正在教两个女儿看账,看到大嫂的脸色,也猜中八九分。
“大嫂,怎么有空过来,四郎已经考完了吗?”凌氏笑问。
“四郎要是回来,都得饿死了。”刘氏甚没好心情。
凌氏故作惊讶,“怎么回事,难道是厨房偷懒?这群作死的下人,先前就大手大脚,随意挥霍,险些连下个月的账都给花掉。被我说了一顿,倒摆起架子来了。大嫂不必生气,我这就去骂他们。”说着凌氏就要起身,刘氏自知她说了那么多都是指桑骂槐在说她奢侈,凉凉地说:“今日到底是中秋,虽说老爷子尚未归家,可今夜也不能天冷清,四郎和琛郎在贡院里这么久,也不知受多少苦,怎么也得给他们添几道滋补的。”
韶华看凌氏很认真地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被绾华瞪了一眼,只好抿紧 。
“大嫂说的是。不过大嫂放心,这事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等他们回来就会有人送参汤甜品过去,不会饿着他们的。”凌氏的话让刘氏很是气愤。
“弟妹倒是懂得节俭持家,可节俭也是有度的。咱们又不是吃不起的人家,何必处处刁难人呢!”刘氏冷声道。
凌氏也变了脸,凉凉地说:“是啊,咱们也不是吃不起,只是这个家一切用度都靠着那几亩地,几个铺子。不知大嫂知情否,今日时运不好,地里收成不多。大郎先前也来过信,说是辖区受灾严重,也不定年底能不能回京述职。”一提到长子,刘氏心头一跳,气焰才小了许多。“眼见二郎也要回来了,老爷子今年也是留要回来,四郎若是高中,明年还要春闱。这么一折腾,再不节俭,怕是这个年都过不下去。二老爷又不是当官,没朝廷俸禄,我一个乡下妇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诶,我寻死着要不等老爷子回来,我禀明后,把这个家还给大嫂打理。到底大嫂才是长媳,我不过是二媳妇而已。”
听到凌氏要撂担子,刘氏吓了一跳,她早就过惯清闲生活,也看到凌氏的手段,自知不如她有魄力。如果她真的撂担子不做,怕是这个家在她手上更不如凌氏处的好,倒是可就要闹笑话了。
立刻换上笑脸,哄了几句好听的,然后就借口离开了。
韶华摇头叹息,刘氏果然是个富贵命,进门后有强势的婆婆理家。婆婆过身后,便指名把家担交给凌氏,不管是出于偏心也好,出于信任也好。这个家交给凌氏始终比交给刘氏要让她走得安心些,李阁老辞官后,乐得清闲,独身更倾心于到处玩游,根本无暇打理子孙事。
“去年中秋三娘子还去沐郡王府逛灯,今年便是冷冷清清。”初荷叹了口气。
“就咱们府里冷清而已,听说二皇子打了胜仗归来,外头可热闹了。”幼菡听到她们的谈话,正好捧着石榴走进来,看到她们怏怏的模样,笑道:“我听书语说,当日捷报送达时,街上的人不提有多高兴。圣上忧西南的事,宫里的八月十五过得比咱们还冷清。这宫外也就不敢大肆庆祝,如今打了胜仗,圣上高兴,底下的人也高兴。唔……好像是今日他们就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初荷好奇地问,她跟书语才算沾了亲,可她都没听过。
幼菡嘟着小嘴道:“你忘记了,我干娘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韶华不解地问。
初荷恍然大悟,解释道:“幼菡前阵子认了厨房的平妈妈做干娘,平妈妈的男人就是负责府里针线采购的拐脚张。”幼菡听初荷喊自家干爹的花名,脸上有些不高兴。
“干爹那脚是年轻时陪老太爷出门,为了保护老太爷才弄伤的。”幼菡辩解道。
“所以他们回京是指二皇子?”韶华点了点头。
“二皇子早就回来了,捷报送达次日,刚好赶上中秋。”幼菡回答,“是兴勇伯府的大少爷带着人回来。我干爹说了,这回兴勇伯府可长了好大面子呢!”
韶华忽然像触电一样,噌地一声坐直起来,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们。
严恺之今天回来?那……她要是能守在他家门口,是不是就能跟他来个不期而遇?
韶华捧着脸,脑补着她和严恺之巧遇的场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把初荷幼菡都给蒙的一头雾水。忽然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躬身进来,递了一张纸条。“这是送来的?”初荷立刻警醒。小丫鬟一脸茫然,“守门的妈妈给的,说是给五娘子,她也不知道是谁。”
“你这丫头,不知道你也随便送来,要是……”初荷开口责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