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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任性负气透了童稚,仆人才拿来披风给大公子明锐披了御寒,就被明锐一把接过抖开覆在落汤鸡般周身**滴水的凤宁身上关切的叮嘱:“小姐莫急,他一个孩子,赌气过了就好,若不介意,明锐看护他一夜,小姐请回吧。”
隔壁的官船听到了响动,移船相靠放下踏板,大公子昭世诚扶了父亲晋阳侯亲自过来,虽然面带惭愧,却掩饰不住满脸忧虑,世诚同明锐抱拳解释说:“我家二弟平日骄纵,疏于管束,让世兄见笑了。”
明锐反觉得这娃儿顽劣得可爱,神经半夜大闹地府一般,搅扰得全家不得安宁,他一赌气,定然闹个地覆天翻。
青鹏在舱里蒙了身子在被衾中就不肯露头,嗡嗡的声音在里面嚷:“闪开,都躲开我远些,青鹏已死,你们自信了世洁去,还想将我挫骨扬灰吗?”
想这孩子小小年纪言语刻薄,明锐心里暗气,示意众人莫慌,心想自己总同这娃儿无仇无怨的,就凑近前坐下,伸手探进被衾中去拉他出来,好言相劝:“令尊深夜来寻,不露头就是你的不是了。”
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背如被蛇咬蝎蜇一般剧痛,明锐惨呼一声慌忙抽手出来,手背上被两行整齐的牙印,渗出血珠。这娃娃竟然咬人!
“孽障,若是一心寻死,今日就结果了你。”世诚恼得去揭那被衾,一番挣扎总算将那娃儿从被寝中擒出时,惨白的面颊,虚弱无力的也不再抗争,喃喃说一句:“送我去吧。”
一抹额头,滚烫如沸水,众人慌了神,舱里乱做一团。
入夜哪里去寻郎中?官船行动不便,正在七嘴八舌争执间,明锐说:“世伯若是不嫌,但用了明锐的船去寻郎中。”
管家上了明府的船如箭离弦般而去,明锐只得随了世诚去官船上等候,这半夜怕也难入睡了,明锐同众人一道守了青鹏。这才发现孩子前片身子雪白如玉,那一身细腻的肌肤如锦缎柔滑,活生生一个锦孩儿,眉清目秀惹人喜欢,只是一翻过身,从臀到腿几乎没一处完整之处,如锦缎被火燎烟熏再遭水泼灭火后一片残烬。暴殄天物般令人怅憾。分明已是周身无力,但凭谁靠近,这孩子就垂死挣扎,令人心疼不已,也不敢再有人去碰他,只是那凤宁守了榻前呜呜的哭个不停,口声声的喊着:“青鹏,姐姐喊你,你可是要应声,不得就这么贪睡,若是睡去了,怕就再也醒不来。”
众人正在束手无策时,明锐望见那小老鼠般的孩子世洁正在探头探脑向这边望,恍然不安,进退不是。心里顿生一记,喊了世诚在一边耳语几句。
世诚望他的目光惶惑,明锐看看青鹏,对明锐摇摇头,暗示他不妨一试。
“来人!”世诚一声断喝,家人都面面相觑。
“去把四公子绑了,到船头活活杖毙,这孽障作恶多端,留他不得。”
世洁被拖下,外面哭天喊地的嚎叫声,听得众人胆战心惊。
不多时有人进来回话说:“大公子,四公子已经杖毙。”
就见青鹏翻身大嚷着:“不要他死,不要他死,要他活着。”
气息微弱,言语焦急,仆人忙说:“是昏死了,在请示大爷,可还继续打?”
原本是计,也不曾令人责打世洁,不过让世洁哭喊了一阵敷衍青鹏,让他泄了胸中郁气。如今听他制止打死四弟,还是有几分兄弟情谊,明锐心里庆幸,看来自己并未看错这孩子,这生得钟灵毓秀的娃儿淘气异常,却是别有慧根,日后定然有番大作为。
这边郎中寻来正为青鹏疗伤,那边仆妇惊叫着:“大小姐昏倒了。”
【番外】孤舟奇遇4
凤宁大小姐原本来了月红,江风潮寒,她为了搜寻二弟忙碌一场本就腹中坠痛难忍,撑了一口气狠狠教训了一顿二弟世安,才回房里歇息,就听说四弟这不长进的东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陷害二弟世安,气急时银牙咬断,撑了这口气也要出去问个青红皂白。却不想二弟世安心气高,被这一场委屈冤枉得投江寻死,她情急中也不及多想,毫不犹豫的跳入江中救人。
待爬上了“呆头鹅”明锐的船,她才觉得腹中如刀子搅动,疼得她一身身冷汗淋漓。
耳边听了弟弟们哭声此消彼长,又急了去照看,才起身,眼前一花,身子前后晃动几下,竟然天昏地暗再没了知觉。
明锐守在这女子身边,见她已没了先时舟舸上那副横眉立目的牙花婆子的彪悍,一双杏眼闭紧,黛眉微颦,只那容长的面颊细腻白净,安详时才发现她模样秀美,眉梢眼角自带几分妩媚。
还是乳娘姜氏凑前拉起明锐劝他回避道:“大爷请回避片刻,多有不便。”
明锐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只是一时情急,也不知自己如何就奔来坐在了塌边。他自问自己平日还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也不知这两条腿今夜如何鬼使神差般不听他调遣。
世诚忧心忡忡随他到了舱外,望着一江夜幕下晦暗的江水,叹口气说:“女子就是麻烦,明明知道这些日子身子不方便,还去逞强跳进冰寒的江水,怕日后落下个病根她就规矩了。”
明锐面颊顿时热烫,才恍悟因何这凤宁小姐疼得昏倒,掩饰不住狼狈,也不宜故作糊涂,笑笑说:“姐弟情深,莫过如此,只是青鹏小弟的性子倔强的了得。”
凤荣疼得难过,明锐的乳娘姜氏吩咐人去熬了姜汤灌她喝,又用黄铜汤婆子为她暖腹,也不知谁说了句:“去镇上的药铺看看有没有阿胶买些来,最是奏效。”
世诚在舱外看看天色未明,晓星犹在,摇摇头道:“怕是要待天明才能开城门。”
明锐便多了几分犹豫,他出门前,父亲知他访友要路过郓州阿县,便叮嘱再三,要为他的小娘魏氏,父亲的小妾去采办补身子的驴皮阿胶。明锐一口应允,虽然此行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了掩了爹爹的耳目,还是托了江湖上的朋友帮他去买得阿县上好的阿胶快马加鞭送了来。
因怕这味珍书受潮,他一路都是小心谨慎的照看。
如今昭家上上下下急了为大小姐寻药医病,忙得不亦乐乎,他明明怀里抱了良药。
明锐也是爽利,吩咐水生伯去取来阿胶奉与世诚,水生伯喊他去一边低声道:“大爷,你可是计算仔细了。这凡造诸胶,自十月至二、三月间,出门前我们托人去东阿县买这胶当属来之不易。大爷你慷慨的让了人,回去拿什么同老爷交差?即便现在去药铺采购,成色药性上差得许多,老爷是粗通医理的,拿来一看定然瞒不住,少不得大爷你又一顿埋怨责罚。”
水生伯说得不无道理,见主仆二人犹豫,昭世诚忙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想世兄购得这上乘的阿胶定然有重用,世诚还是待天明派人去买吧。”
但屋里的婆子们惊叫:“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下血了。”
一时间众人都慌了,乱作一团,世诚提了袍巾大步进去,那光屁股的娃娃青鹏已经跪坐在姐姐身边哇哇的大哭着:“姐姐,姐姐,青鹏不再吓唬姐姐了,姐姐。”
明锐一咬牙,毫不迟疑的吩咐水生伯将药取来,速速煎熬了给小姐服用,姜乳娘虽然也是略有犹豫,但还是急于救人,也顾不得许多。
世诚感激不尽,望一眼青鹏说:“二弟,还不给你明世兄磕头,谢过他赠药救你姊姊一命。”
小青鹏似懂非懂,噗通的跪地磕头,屁股上的鞭痕累累惨不忍睹,青肿一片却毫不妨碍动作的灵便,听说明锐的什么宝贝药能治姐姐的病,青鹏的眼里都噙着泪,认真的说:“明大哥,你救了姐姐,又救了青鹏,日后青鹏就是明大哥的□骏马,明大哥让向东,青鹏绝不向西。”
豪爽的样子如说书人拍案的豪言壮语,逗得明锐暗笑,扶他起身。
心疼的问一句:“如何又不穿中衣,江风凉寒,不要受了凉。”
小青鹏一扬下颌说:“屁股上火辣辣的难过,哪里会凉?”
明锐心一动,反而生出些怜惜,将青鹏搂在怀里。
待凤宁病情稍缓,已是日上三竿,昭府的仆人们进城买来些阿胶,名为阿县特产,打开一看成色药性都差了许多。世诚一脸的怅然,叹一声:“亏得有明世兄慷慨相助。”
明锐庆幸之余,却心里暗暗担忧,若回府再不能寻的阿胶,怕父亲定然责怪。
青鹏闹过一夜,如今生龙活虎的里外乱跳,屁股上有伤一瘸一拐,却还拦不住他淘气。
硬是要拿那阿胶看看是什么宝贝物,对了日头照照问:“驴皮是这个颜色的吗?满街都是拉磨的驴子,杀一头剥皮就能熬胶,为什么如此费事去找阿县的胶?”
明锐见他打破沙锅问到底,凡事都要揪个究竟,就解释说:“这阿县的驴子是乌驴,别号‘墨玉’。”
“浑说!”青鹏一口喝住他,瞪了眼翘了唇,叉腰厉害的模样。
世诚也略带窘迫轻声说:“世兄有所不知,家母的乳名讳此二字。”
明锐哑然失笑,他哪里知道昭侯爷夫人的闺名和东阿的驴子犯了讳,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要装作一番愧疚,忙是赔礼。
“这熬胶的水也大有不同,阿县的井水清凉明透,几口上好的井都被宫里封井做御用。专门熬胶给宫里的娘娘服用。”
正在说笑时,侯府的家人来传话,说是官船上摆了家宴,请明公子移步去小酌。
盛情难却,明锐到了官船,陪了晋阳侯畅饮,谈论海内趣闻,言语得体,见闻渊博,晋阳侯频频点头。
“侯爷,大小姐服过药身子大好了,特下厨烹了条江鲥给老侯爷和大公子下酒。”
乳娘禀告,闪去一旁,丫鬟两名捧来一白玉邢瓷双鱼盘,上面一尾鲥鱼,琥珀色的勾汁,甜酸的醋香喷鼻,鱼头处放了两枚红玉般可爱的莹透的果子,那鱼头对向明锐。
“贤契,来,尝尝这尾鲥鱼,犬女擅烹馔食,就是难得一动大驾入庖,今日老夫也是沾了贤契的光。”晋阳侯看看一旁羞涩的用羹匙分鱼的女儿,又看看从容恭谨的明锐,露出笑意,眼看了女儿将鱼分去明锐的盘中,明锐起身拱手致谢,便点点头问了句:“贤契,敢问,婚否?”
明锐忙应道:“尚未娶妻。”
“不知府上可曾为贤契婚定?”
这句话可说问到了明锐,若是已有婚聘,爹爹定然不应,素菀同他的婚事不被爹爹认同。若是说没有婚聘,却是违心,他一心在素菀身上。但又不能信口开河,若是他应了说已有婚聘,晋阳侯一定追了问:“敢问是谁家的千金?”
他岂能答是素菀妹妹,沦落了风尘尚不知去处。
心里一阵懊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尚未。”
晋阳侯呵呵的笑,望一眼女儿凤宁,凤宁羞得用纱袖掩面盈盈一笑,羞涩的退了下去。
“贤契,老夫只此一女,宠爱倍至,尚未婚聘。愿与明府结为秦晋之好,不知贤契意下如何?”
明锐手中的牙箸一抖掉在案上,滚落去舱板,神色惶然,忙定定神拱手道:“世伯抬爱,小侄受宠若惊。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家严做定夺。待小侄回府禀明父母再议。”
晋阳侯哈哈大笑,捋了胡须点头道:“如此甚好。”
明锐一头冷汗,心想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待回到府里,先对爹爹讲讲如何夜遇这母夜叉,这晋阳侯的女公子如何胆大妄为,毫无女子温淑的模样,比起素菀妹妹天差地别。爹爹一定不会应允这桩婚事。
如此尴尬的事,明锐也不便同晋阳侯多有牵扯,寻了借口告辞回船,早早的扬帆而去去寻找素菀。
晋阳侯也不多留,船间搭板撤起时,官船上青鹏还不依不饶的闹:“我要同明大哥去江南玩耍,青鹏要上明大哥的船。”
别了晋阳侯一家,明锐总算长舒一口气,水生伯责备他说:“大公子就是心善,可是去管这许多闲事。如今没寻到素菀小姐,可是连阿胶也丢了。”
到了下午时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书童悦儿回来一脸喜色:“大公子,打探到了。明春坊曾经在三月前从江南买来十余个姐儿,说是里面有位瑶琴弹得极好的,连教坊中的师傅们都佩服呢。听说这位姐儿的容貌身材,似乎同素菀姑娘相仿,而且性情很是清高,来了明春坊就闭门谢客,若非是个才高八斗的难得见她一面,即便是有幸上了绣楼,也是隔了纱帘雾里看花般一睹芳容,隔靴搔痒。那姐儿的名字唤作‘碎琴’,古怪得很。”
明锐听得倏然起身,必是菀妹无疑,她书性清高,守身如玉,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走,速速备马,带我去见她。”
孤舟奇遇 5
水生伯一听说明锐要去青楼寻找素菀小姐,急得慌忙拦阻他说:“大公子,不可呀。莫说你去了秦楼楚馆之地有违家规,就是这素菀小姐一旦进了那种腌臜的地方,即使公子你寻到她回来,老爷可能许她入门,莫说为妻,就是为妾都不能了。”
明锐哪里管着许多,带了书童夏儿打马奔去明春坊。一路走还一路想,这明春坊的名字取得有趣,似我家开的一般。
到了明春坊,白墙乌瓦的院落,绣楼上帘幕飘摇,香气拂拂扑面而来,管弦声萦绕。
明锐主仆系了马在门外柳树下,门口一坐一立两位护院也不招呼他。
明锐觉得蹊跷,若是平日,灯火初上时,这脂粉巷子最是热闹非凡,吴侬软语,打情骂俏,他每路过这些风月场所都会牢记父亲的严训,不敢造次涉足。只是这遭心急如焚寻素菀妹子,只求上天怜见他一番诚意,不做计较。
门上赫然明春苑三字的匾额,高悬了两串绛纱灯。他指了门匾问门口的家丁:“敢问此处可是明春苑,传说中藏娇才女‘碎琴’姑娘的地方?”
家丁抬眼扫他一眼,忽然露出坏笑,应了句:“便是这里了。客官可是认得碎琴姑娘?”
书童忙应一句:“我家公子喜欢弹琴弄曲儿,听说这里的碎琴姑娘技艺了得,特慕名而来。”
话音才落,坐着的家丁起身喝一句:“好贼头,等的就是你。”
呼啦啦从院门后涌出一队官兵,二话不说一条锁链套在明锐脖颈上,拉肩头拢二臂捆了就走。
明锐会武功,哪里肯依,拉开架势就挣扎。他自幼从了名师,本领高强,百十人也是难以近身的,见他厉害,官兵中有人大叫:“这是个练家子,果然是凤凰山的山大王来了。”
黑压压又一群官兵不知从何方杀出,将明锐主仆二人水泄不通的围在当中。
“我家公子不是山贼,我家公子是江南……”
明锐伸手捂住了夏儿的嘴,一来不知这些官兵的来历,不便自报家门。二来沾惹了官非给家门蒙羞是他不肯的,若让人知江南明府的大公子在妓馆被擒,祖上无光,不定又生出什么是非来。
明锐本想,君子坦荡荡,我又没作奸犯科,行去哪里都不怕,但心里还是奇怪,为什么才提到碎琴姑娘的名字,就被埋伏的官兵擒了去,难道是碎琴姑娘有什么意外?那素菀妹妹又是如何了?
也没有过堂,明锐被投进了大牢,阴暗的牢房,霉潮的臊臭味。
他掩了鼻子,在牢房角落里屙屎的一个人捏了鼻子仰头问他:“你犯了什么罪,也被擒入了这‘三、六、九’牢?”
明锐觉得奇怪,不解的问:“何谓‘三六九’牢?”
那个马桶上的人诧异的看他问:“真是棒槌还是装蒜?”
“我们是外地人。”夏儿说。
“‘三、六、九’牢就是讲,三日内交银子孝敬大老爷取保销案,六日内不见银子就严刑审讯屈打成招,九日内送你去铡刀下见阎王。”
明锐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还不知为何就被投入了死牢,虽然心里坦荡,但这官府大牢可不是随意玩笑的。
还是夏儿机敏,摸摸怀里的一块散碎银子,找找手喊来了牢头儿陪了笑脸说:“牢头大哥,行个方便,可否给我们家老叔公报个信儿,我有个叔公在河岸船上服役。让他拿钱来赎我们。”
嘴里这么说,眼里看看公子明锐赞许的目光,知道明锐不想暴露身份。
这样又等了一日,也不见个消息,明锐心里着急,急于知道素菀的下落,就摸出了一枚随身的玉佩,喊来牢头儿给他沽酒喝,问他说:“我们主仆远道而来,不过慕名去拜望碎琴姑娘,如何就被抓来,难道是贵地不许外乡人进秦楼楚馆之地?”
牢头儿颠颠那块成色上乘的玉佩,低声说:“我不知因何擒了公子来,只知道明春坊出了人命官司。昨夜里,凌晨时分,碎琴姑娘被一伙强盗闯来活活作践了。那手段令人发指,惨不忍睹,活生生把个还没□的大美人给践踏得不值一文,还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