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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金兰易折-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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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似笑非笑道:“廖大人这方子中,是否还缺了最重要的一味药食?”
  廖太医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他恭声道:“微臣的方子乃为温性调理药膳,无须再添加药食。”皇后侧头冷笑道:“廖大人既然不明白本宫之意,本宫直言便是。本宫胸感气闷不安,只因事有未成,劳神操心所致。此事,全只因宫中有那失德之人,犯下有违宫规之事却未能得到应有的惩治。廖大人所述药膳方子固然有养神定气之效,却无法为本宫解决眼前烦扰,如此,本宫的病,必是不可治愈。”她紧紧地注视着廖大人那一张满带恭顺的脸庞,“这一味可治愈本宫药食,便是廖大人的一句话。”廖太医一慄,沉默片刻,才道:“请娘娘恕微臣鲁钝,娘娘所指,微臣并未能明了。”
  皇后脸上微含不悦,冷声道:“你需要给本宫的,便是答应,或不答应,只一句话。”
  廖太医低下头道:“粗愚如微臣,不能意会娘娘之言,恐怕,未能为娘娘一解烦扰。”
  皇后站起身来,目光锐利,道:“好一句不能意会,廖大人,本宫往日,怎么就没能把你留为己用呢?阮婕妤何德何能,可让你一直尽忠?”廖太医语调略带惶恐:“微臣等只为圣上尽忠,皇恩厚泽,臣须遵奉医律,恪职而为,未敢存私相效忠之心。”皇后看向他的眼光随着他的每个吐字,慢慢变得寒凛逼人。此人,既不愿从己所言,那么,便只能是充当她手下一枚弃不足惜的棋子。
  心意既定,她悠然地坐下,神情渐渐地回复平和,温声说道:“廖大人果然深明大义,你只安心,本宫自是明白你的意愿,只望日后,你继续遵奉恪职而为之德。”廖太医眉心微微舒展,道:“娘娘宽怀至贤,微臣受教。”皇后轻轻点头,随意扬了一下手,道:“本宫自会依你的方子服食药膳,你退下罢。”
  看着廖太医行告退之礼,她把手倚在椅靠上,斜斜地倾侧着身子,头部,在她暗暗地沉了口气后,竟真觉胀痛袭来,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疼痛却只在隐隐加剧。她不禁想,那宁神药膳,或许真可一试。当炫白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她从浑昏迷晕的感觉中渐次醒转过来,睁开双目,眼前只是一片迷茫的熟悉,似是并未曾于记忆中停留过的陌生,却又那么不容置疑地,这便是她身处之所,已那么长久。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在枕上侧过头来,透过帷幔向外看去,只见如燕正撑着手肘倚坐在桌旁,头半低垂,似还在小瞌之中。想她整夜伺候自己用药,留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必也是累极了。
  宁媱把手从被褥中抽出,抓住被子的边缘,想要掀开,却又停下了动作,心中掠过的倦意,似在提醒自己,这每一天的早晨,便意味着戒备的开始,争斗的起端,她那一张完美却单薄的面谱,还可以为自己抵挡多少伤身暗箭?如若此间的纷争不断,那么,她是否还可以将那逐渐破碎的自我,一一重拾?
  她终于还是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眼前顿时又是一阵眼花缭乱,天旋地转。
  她抬手撑着脸额,闭上眼睛,极力适应着那突如其来的晕眩。如燕听到声响,惊醒过来,看到主子已坐起,似有不适之态,忙上前道:“娘娘,您身上觉得如何?”宁媱没有马上回答,只静静地闭着眼睛,晕眩的飘摇恍若正于脑中丝缕纠缠,良久,才稍有平息。她缓声道:“只是头有点犯晕,无碍,你去为我准备梳洗罢。”如燕连忙依言而去,屋内安静了下来。宁媱下了床,走到妆台前,看到桌上那一面铜镜,她皱起了眉头,迟疑片刻,伸手把镜子扣了下来,手紧紧地按在镜背上,压按的似是心头那一个不欲看清的面目。这时,听到宫外传来一声恭呼:“皇后娘娘驾到!”她浑身一抖,手微颤地从镜背上离开。她重重地在椅上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那色泽鲜艳的胭脂水粉。如燕和如贞二人已捧着热水进了屋内,如贞连声道:“娘娘,皇后娘娘凤驾已在宫外。”
  “好……马上为我梳洗更衣。”她淡声说着,站起身来接过如贞递来的巾帕,擦拭面庞,也洗去心头的张皇。皇后走进殿内,看到殿中已跪满了一地的宫人,只独不见宁媱。她低头问小隆子道:“宁顺容可是身体仍觉不适?你进去说一声,只让她在内殿休息,不必出迎。本宫自进内殿。”
  小隆子忙应声称是,正要站起身来,却听身后传来了主子的声音:“臣妾迎驾来迟,请皇后娘娘降罪!”皇后抬头看到宁媱正微笑着越过地上宫人向自己走来。她不禁也向宁媱露出笑意,看着对方在自己跟前盈盈跪下,她伸手一扶,道:“宁妹妹身子未痊愈,不必多礼。”宁媱站定了身子,福身道:“承蒙娘娘恩恤,臣妾身子已好多了。”皇后笑容浅柔,正想说什么,眼睛只扫视了一下地上的宫人,才道:“妹妹身子既然已经无碍,不若与本宫一同到庭院外散步,也不必镇日闷在这殿里,身子更能恢复得快些。”
  宁媱心知皇后前来必是要话想说,便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一边随在皇后身后往外走去,放眼远望,庭院外阳光遍洒,金暖融融,炫目的一点灿烂,莫名地在心里击起了一点涟漪,隐埋在记忆深处的一抹印象,不合时宜地泛荡于脑中,她不由自嘲地于心底苦笑。皇后转头对她道:“宁妹妹,此次之事,是难为你了,只是,本宫觉得并未可算平息。”
  宁媱想了想,道:“娘娘之意,可是还需另作打算?”皇后看了她一眼,道:“妹妹聪慧机敏,必能明白斩草,必要除根的理。”她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还有一事,本宫觉得有点奇怪。”宁媱看皇后站住了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皇后不等她发问,径自续道:“当夜事发,如晴来求见本宫,除了告诉本宫阮氏的全盘布局,还细述了她在皇上跟前所说的有关妹妹被胁迫的一切。”
  宁媱闻言,不由心感惊诧,道:“娘娘是说,如晴确是如她所言,主动前来向娘娘告知一切?”
  皇后点了点头,道:“如晴跟随阮氏数年之余,何以会突然变节?而且,似是有意借助本宫指控阮氏。”宁媱暗作思量,一个念头冒上心头,抬眼看到皇后目带探询,遂道:“如晴如此,是否为另有内情,或是,另受指派?”皇后听到宁媱的话,似是更确定了某些猜测,脸上的疑虑变为了恍然笃定,她道:“那就是说,这宫中,还有另一个人,想对付阮氏。”宁媱垂下头来,吸了口气,道:“人心,可谓难测。”语既出口,她自觉不妥,却无意在乎,也不想面对皇后揣测的眼光。皇后静默片刻后,道:“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唯其难测,才更要牢牢把握。”
  宁媱抬起头,微笑着迎向皇后炯明的眼光,仄了一下身,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语音轻轻落下,她看到皇后面上略呈满意之色,不禁暗自冷笑。不知不觉间,阳光已悄悄地移走了脚步,不再在她们身上停留,只远远在庭院一侧兀自灿烂。
  贞宁宫内,阮婕妤把眼前人手中的碗盅用力地拨到了地下,一声碎响骤然而起,刺耳惊心。
  “娘娘……”她畏怯低呼,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满地的碎片上,任由膝上的刺痛袭来、鲜血流淌。阮婕妤愤恨地瞪着她,浑身气得发颤,一手扶住了桌沿,指着她斥道:“你这奴才,竟还有脸面到本宫……我跟前来!”如晴泪水夺眶而出,双唇轻颤,哽咽道:“娘娘,奴婢自知此次所为……死不足惜……奴婢冒死前来,只是想……侍奉娘娘喝补身药汤,娘娘身子底虚寒,不可误了药食……”
  阮婕妤脸色刷白,恨声道:“好一个贴心的奴才,看来我可是该好好厚待你,好好谢你才成?”她走上前去揪住如晴的头发,“谢你尽心尽力地出卖我,谢你劳神费劲地在我面前做戏!”
  如晴并不反抗,也不挣扎,只任由阮婕妤揪着自己的头发往一旁的桌上撞去,只觉头上一阵剧痛,眼前慢慢地泅起鲜红的水湿,她知是血,却并不拭擦,只低低悲泣着。“奴婢罪该万死,娘娘只管取奴婢性命……”她泣道。阮婕妤放开了手,轻轻地喘着气在椅上坐下,眼睛凌厉地瞪着满脸血泪的如晴。只见如晴趴在地上,哭声越发哀凄。她平下气来,喝问道:“你可给我说说,为何要出卖我?!”如晴咽了一口,颤声道:“奴婢的家人,全被挟持,奴婢无法,才会……”
  阮婕妤先是一惊,随即而来的,便是狐疑,她道:“你家人被挟持?我只道,你是得了我给不了的好处!“如晴仰起头,透过水雾看着阮婕妤,悲声道:“在奴婢心中,再没有可以与娘娘安危相比的好处。奴婢不敢求娘娘相信,更不敢求娘娘原谅,只想……只想一死谢罪。”阮婕妤紧紧地盯着她的脸,耳闻着她的声声哭泣,心内的思疑竟慢慢地褪去,她正想再说什么,忽觉腹中微微一疼,她用手抚在腹部上,低吟了一声。如晴见状,忙不迭地跪爬上前来,道:“娘娘,小心身体。”阮婕妤把眼光移到她身上,对方额破血流,泪水淋漓,眼中却只见急切的关心,心头不由一动,竟再难对她提起恨来。她站起身来,不欲再看到如晴这般模样,只扔下一句:“今后我再无须你侍奉!”便走进了内殿。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也算是于此时的一份警示,经过此次,如晴再尽心,亦不再能留于身边。
  此次禁足,虽是失了自由,但她相信,皇上并未对自己全失信任,皇上降了自己位份,不过是想将此事暂缓,宫所不迁,便证明了终会再恢复自己的妃位。她此时要做的,便是隐于暗处,静观其变的同时,另作筹谋。她在贵妃椅上躺下,舒放了心怀,安逸地小睡了一个晌午。如果并不曾有那声声惊呼传来,她该可再睡得更安稳长久一些。她被惊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正是“如晴”二字。她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便听到门外传来宫女慌张的声音:“主子,如晴姑姑于宫房内服毒自尽!”她惊讶地站起,快步走到门前,看到传话宫女满脸苍白,不由愕道:“如晴自尽?”只见那宫女连连点头,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她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急忙往外走去。匆匆来到如晴的房前,里内正围着数位宫女和太监,看到她来,均跪下行礼,各人脸上的焦急与伤怀,全数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的心无来由地抽痛起来。她缓步走进房中,看到如晴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唇边正汩汩地淌着血丝。
  她忙回头下令道:“快,快传太医!”耳边却传来一缕弱声:“娘娘……不必了……”阮婕妤正过脸来,看到如晴半睁的双目,正灰败迷茫地看着自己。她走上前去,握住如晴的手,道:“你何苦如此?”如晴的嘴角,在蜿蜒如小蛇的血流中绽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娘娘已经不需要奴婢……奴婢……一死以谢罪……”阮婕妤鼻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意,哽声道:“我相信你是为了保全家人,我不再怪你,不再怪你……”如晴无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当再次睁开来时,眼内已呈现出欣慰地笑意,“奴婢可得娘娘原谅,是奴婢的福气……”话音刚落,她“噗”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浑身开始放软。
  阮婕妤感觉到如晴的手正要往下坠,忙握紧了她的手,眼前,竟慢慢地朦胧了起来。
  如晴脸色愈渐发黑,她微微地仰了一下头,强撑着一口气道:“娘娘要小心……挟持奴婢家人的,是皇……”然而,一语未可终了,鲜血似是无可遏制地在她口中涌出,她身子抽搐了一下,便再不能动弹,气息断绝。泪水,在阮婕妤眼中盈然打转,终究,还是被她咽忍了回去。静坐片刻,她小心地放下了如晴的手,平静地回过身来,对地上泫然欲泣的众宫人道:“为如晴妥当打点葬身之事。”
  她在宫人凄声领命的声响中步出房外,看到房门前常颢正静静伫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等他行礼,径自擦过他的肩膀往前走去。脑中的思绪,只萦萦地集中在如晴的最后一句话上。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浓眉紧蹙。她蓦然停下了脚步,压低声浪道:“以其之人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晴家人受皇后挟持,小靖子这厮必会有同样的弱点。这一次,我必要取皇后性命!”                  
迷局
  第六十五章 自十五元宵过后,时光便似流逝得飞快,转眼间,便又到了阳春三月,冬季沉重的脚步已然远去,春季灵动轻盈的舞姿在人间宫廷内翩然纷飞,为万物添上蓬勃的生机。昼夜交替,日复一日。当天色渐暗,酉时的更锣沉沉地响彻宫内的每个角落,他便得退令从宫内而出,依旧是带着一副疲倦的身躯往自己的宫房走去。侍奉之事每日如是,例行定规,何时需用点脑筋,何时需识事知趣,也不过是份属之责。
  但最近,他明显感觉到了比过往更深的劳累:侍立于凤驾身后,偶尔小腿会感酸麻的发软;路走得急了,身上竟会渗出虚汗几许;皇后训示语气重些,他更觉心跳加速,眼前发黑。
  他明白自身之况,不过也就是岁近三十,纵然事务再繁忙,也不至体虚如此。
  每当看到皇后向自己递来一个阴凛难测的眼神时,他心头的戚戚然便会再添一分。
  他跟随皇后的日子,也算是很漫长的岁月了。这些日子当中,累积的大小事宜,更多的是不可告人。而他,理所当然地成为这些秘事的守密之人。皇后给予他的信任,是基于他的忠诚,而如果皇后要收回这份信任,也许便不会再需要他的忠诚。间或,他会这么想。这个想法升起后,很快,他又会推翻,有时,还会自掴嘴巴,怪自己不该多心,更不可心生异心。但是,每当夜深梦回之时,他耳边总会不受控制地听到一个声音在说: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身体与精神均是每况日下,他不禁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已在逐渐成了烹火中的良狗,弃藏的一张良弓。如果是,那么他体内,也许已是剧毒积聚。每日,他回到房中,看着下属的小太监为自己冲彻热茶,他只呆呆地看着雾气升起,眼前的小太监,渐渐变成了一张面目不清的脸庞。待小太监走后,他会掏出银针试验茶水,看到无异,却还是不敢饮用。然而,他的身体还是一天差比一天。当眼前恢复明亮,不再阵阵发黑,他会尽情地目浏宫廷四周,看清这个自己曾可获权一方的皇宫。当年,一个卑贱渺小的小太监,险些命丧于此,如今,可活尽十数年,也算值得罢?
  一开始,他的性命,便是赚回来的。如今若要他偿还,他本不应贪生妄求。但是,人,总是会在潜意识中求生。他怎可能例外?他却不知道毒从何来。他的银针,从来都没有试出毒来。于是连着几天,他只萎靡着精神,皇后心思细密,看出他脸色的异样,不经意地询问他到底何事,他只一迭声地说自已偶感劳累,并无大碍。心一急,额上的冷汗点点,又提示着自身的羸虚。
  他曾偷偷地注意皇后看向自己的脸色,间隙中,会有一抹寒气泛于眼角,似是一股欲致诸死地的狠。这时候,他会有跪下献出性命的冲动。当死亡的脚步,总在身边回响,却迟迟不靠近自己,他会不知不觉地感觉,自己的心神已然被这脚步带走,只剩下残躯一具,生不如死。走在小路中,他微眯着双眼,头脑昏昏沉沉,只凭着下意识的方向感往前走。
  不曾想,前方的光息映入了他模糊的眼帘,他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看清眼前人,竟又是她。她目光清冷地注视着靖公公那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庞,道:“公公可否随我走一趟?”
  靖公公用手托着额头,打起精神来道:“奴才身体不济,恐怕未能从您之命。”
  她不在意地一笑,道:“如此,也罢。只是难为公公的家人了,长途跋涉、暗通关规来到宫中,竟未能见上公公一面。”靖公公整个儿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半晌,才张嘴道:“您说……奴才的家人,进了宫中?”她轻轻点头,道:“公公现在可愿随我前去?”靖公公忙走到她跟前,道:“奴才这就去,但……为何奴才的家人,不不,为何您会把奴才的家人接进宫里?”他们一前一后地向前走去,她微微地笑着,淡然道:“公公的家人不仅进了宫中,还避过了一劫,留存了性命。”靖公公一惊,脸色从蜡黄变成了惨白,急忙问道:“避过一劫?这可是怎么一回事?请修仪娘娘告诉奴才吧!”她不由加快了脚步,道:“公公欲知实情,不必着急,过一会儿,公公家人自会详告公公。”
  靖公公闻言,更觉焦心,顾不得头脑的浑晕,急急地跟随在她身后。出了小路,走上南宫道,匆匆而行,到了宫道的尽头,便再转小弯,步进西南小路,靖公公冷不妨地记起了什么,更觉惊惶,再急问她道:“此路通往歆灵宫,奴才家人,难道是安置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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