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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子若能将白衣穿得好看,才是真的好看,而此时的重光帝抱着小白狐,白衣素净、面容清俊,尤其是眸光柔和,即便在寒冬,也让人觉得一阵暖意。
许是被重光帝抱得不舒服了,小白狐伸出爪子想挠陛下的脸颊,却被重光帝挡住。
“阿九,别闹!”杜芷书呵斥一声,而后从陛下怀里接过白狐,一手捧着她刚刚伸出的小爪子,道:“你的指甲已经磨平,还想手也跺了么?”
杜芷书正和白狐说话,却没注意到重光帝皱起的眉头,他只低低喃了一句:“你唤它阿九?”
“嗯,刚给它起的名字。”杜芷书不明所以,低着头,很是自然地回了这么一句,而后捧着小白狐凑近重光帝面前,让小白狐的视线对上重光帝后,才道:“看清楚这个人,他是你阿姐最亲密的人,以后不许挠他。”
原本阴郁的心情,因为杜芷书的这一句话,霎时愉悦了起来,也跟着一起逗弄这只小白狐,漫不经心问着:“刚才去哪儿了?”
“随便走了走,臣妾这两天一直窝在屋子里,都没出门好好赏过美景。对了,刚还碰见了赵将军,而今的赵将军和当年柔福宫的那位良公公差别太大了,我一时竟没认出来。”
陛下嗯了一声,才道:“现在寒风凛冽,山上树木多是枯萎了,也没什么好景致,若是能赶上一场大雪,白雪覆盖的西山才是美极了。”
“若明儿还不下雪,那等哪日下了雪,陛下再带臣妾来一趟可好?”
重光帝一愣,抬头看着杜芷书,心里很是欢喜,面上却压抑着平静,只点了点头,“好。”
☆、第51章
参加过许多宴席,无论是家宴还是宫宴,却没有见过这样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火堆上的食物被烤的呲呲冒油,火堆旁的人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实不像大梁宫里那衣冠楚楚的君与臣。
在场全都是武将,征战沙场时这样的场景应是司空见惯。杜芷书曾经趴在父亲膝头,听着父亲描述战场上的故事,也曾懵懂地憧憬过那样一幕,还曾信誓旦旦地说长大后也要随父亲上阵杀敌,她记得那时父亲笑着将她抱上大腿,只说了一句:“杜家的女儿应该千娇百宠,战场上九死一生,留给杜家的男儿。”
下意识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杜铮,他跟在杜熙身后坐着,却是满眼崇拜地看着杜伊柯,他是杜家唯一一个被千娇百宠的男儿,可或许,让他选择,他是更愿意战场上九死一生吧,杜家的孩子,都是听着那些长辈们的英勇故事长大的,莫不憧憬。
随着杜铮的事情,杜芷书往杜伊柯那看去,他是今日的主角,抢夺到如此凶猛的猎头,无不让人惊叹,就在刚刚,他被陛下擢升为京畿禁军统领,掌管着京畿十万兵马,这何止升官一级,简直是连升三级,这样的恩宠下,也算是大梁朝第一人了。京畿禁军统领可是要职,这几年一直是陛下的亲信担任,奈何何统领年事太高,如今杜伊柯接替,日后少不了平步青云,自然有一些刻意想与他亲近的,他却是一个人一桌,也不与旁人说话,性子沉寂,一如杜芷书初见他时的模样。而这样的性子,陛下应该最喜欢。
“怎么,吃不惯这样的?”察觉到杜芷书盘中的食物并没有怎么动,重光帝俯身问道。
杜芷书摇摇头,“没有,可能是上午吃得多了,现下没什么胃口。”
重光帝握住杜芷书的手,道:“是不是觉得无趣得很?”
“无事,就是有些胸闷得慌,今儿一天都是这样。”
重光帝面上一紧,“那得宣太医瞧瞧。”
“臣妾只是在炉火边待久了,等会透透气就好了。”
“朕还需很久,要不让紫瑶陪着皇后绕行宫走一走,走累了便先休息,莫等朕了。”
杜芷书点头,只交待了一句莫贪杯,便离席了。
…
日落西山,杜芷书沿着行宫走了一圈,已微微带喘,紫瑶见风起,劝着杜芷书回屋,杜芷书却不肯,打发了秋蝉和冬绫先回去照顾阿九,自己则裹了裘衣,往行宫外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原以为杜芷书是闷得慌,想走远点散心,却见她停在林中没有动作,好一会儿,紫瑶才是说道:“再过会儿,天要黑了,娘娘是不是该往回走?”
杜芷书摇摇头,“本宫在这儿等人。”刚说完,听见身后有细微动静,笑了笑,道:“本宫要等的人来了,你退开几步。”
紫瑶回头,正好和赵久良打了个照面,今儿白天娘娘便私下与他聊了几句,如今再见到他,紫瑶并不诧异,自觉地退开百步之外。
“皇后这是在刻意等微臣?”赵久良上前几步,问着。
杜芷书转头,微微含笑:“今日白天赵将军还没把话说完,本宫以为,是赵将军想见本宫。”
赵久良大方点头承认,“是想见皇后,可刚刚看陛下与皇后咬着耳根子,很是亲昵,原来想说的话,如今却不知该不该讲?”
杜芷书眯着眼:“赵将军既有顾虑,不说也罢。本宫帮赵将军,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话,却是让赵久良皱起了眉头:“怎么,皇后娘娘是在害怕么?”
杜芷书笑笑:“本宫有什么可害怕的,只是赵将军已经不需要本宫帮助了,陛下今日如此随性地宴请诸位武将,与大家相谈颇欢,北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赵将军出使过鲜卑,往后出征定要打头阵的,赵将军所求的建功立业,日后便全看自己本事了。”
赵久良一怔,看着杜芷书半晌,似乎明白重光帝为何独宠于她,除了那张倾世容颜,这个女人其实最了解陛下雄心,而不仅仅热衷于后宫女人间的内斗,这样的人,只会荣宠不殆。
“微臣没什么话说,只是受人之托,给皇后送一样东西。”
赵久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杜芷书疑惑地犹豫了会,终是接过,信笺封面一个字都没有,干净得很,拆开信笺,一颗玲珑骰子滚落在地。
杜芷书蹲下身将骰子捡起,只是简单的骨制骰子,掷采之骰各面刻有红点,与平常所见无异,拿在手中翻看了半晌,也不知其意,才是展开信笺,却立刻楞在当场: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信笺上只这么一句话,简单的十四个字,却让她眼泪却止不住地滴落在纸页上,泪水染湿了纸页边角画的那一株红豆,朱砂晕开,看在泪水迷蒙眼中,似血染一般……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画作,熟悉的相思红豆,世间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握着信笺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直至信笺飘落在地,她却再蹲不下身去捡,只觉身体僵硬。她想开口,却又不敢,嘴唇苍白无力地哆嗦着,却不停地摇头,最后只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是梦,一定是梦!这不可能的……”
“不可能?”赵久良冷笑地看着杜芷书,道:“怕只是娘娘不想面对事实吧。”
看了眼地上的信笺,赵久良捡起,当着杜芷书的面撕扯,一下,两下,三下……直至信笺变成细碎的碎片随风飘散。
“娘娘如今尊宠荣华,若不想再记得故人,今日就当微臣不曾来过。”说完,正转身之际,却被杜芷书唤住。
“他,他。。。。。。”重复了两遍他,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在鲜卑与大梁边境见到二哥时,也很是震惊,我从来不敢想,曾经一身武艺、俊朗不凡的二哥,却变成了一个跛腿的糙汉,经过一年半时间,脸上的疤痕仍旧触目惊心,仿佛伤在昨日。二哥告诉我,当年那一役,他重伤滚落山崖,所幸被一农夫所救,伤好后,他听说自己带领的小队全军覆没,便有了怀疑,之后曾偷偷回过军营,却听见陛下身边的公公与杜将军密谈,原来,从头至尾都是陛下与杜将军设下的陷阱,陛下要你,而杜将军要权,所以,他们都不许二哥存活在世间……二哥不肯告诉你这些,他说只要你幸福便好,呵呵,简直荒谬!那你们欠二哥的,谁来还?”
…
入夜,天已全部暗下来,亦愈来愈冷,寒风呼呼作响,行宫里却是人仰马翻,随行的宫人们将行宫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杜皇后。
渐渐,天空飘起鹅毛般大雪,漫天的雪花簌簌落下,洋洋洒洒将夜色染白。就在陛下欲亲自出行宫外寻找杜皇后时,杜芷书却是缓步走近,单薄的身姿自白雪中走来,缓缓地,一步一步,竟像雪中的一缕幽魂,看着虚无缥缈,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
心中大石终于落下,重光帝几个箭步跑至杜芷书面前,而后站定,板着脸道:“知道回来了?!许你出去透透气,却不是让你半夜都不归!”
见杜芷书魂不守舍地,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见去,重光帝解下衣袍披在杜芷书肩上,叹息一声:“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
原本沉寂的杜芷书,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甩开重光帝搭在她肩上的手,厚重的衣袍也被她甩在了地上。
重光帝正欲拧眉,却见杜芷书激动过后,突然没有了力气,四肢瘫软。重光帝大惊,赶紧上前将她抱住,倒在重光帝怀中,杜芷书再无知觉。
…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十四岁,第一次见到赵九禾,他抱着草料经过她跟前,却看着她顿住了脚步,惊住。那时因为宫中的惊吓,她关在屋里足足半年不见生人,面色苍白的很,他傻傻问她:“小姐可是白狐转世?”
十五岁时,她与他相约练习骑马,却因为大姐突然接她去侯府,她陪着大姐聊了许久,回府时才想起与他的约定,那日下了场大雨,本以为他肯定走了,终还是因为不安去看了一眼,却见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整个人淋成落汤鸡,她想道歉,还不待她说话,却听他长舒口气:“知道小姐去了侯府,只是害怕小姐突然想起过来时,看不见我。”
十六岁时,她握着他的手,道:“你我的事情,被大姐知道了,如今她很是生气,你肯不肯带我离开建安,等我们儿女双全时再回来,父亲和大姐也气消了,肯定会原谅我们。”
他却摇头,道:“喜欢不是委屈,更不能伤害,你那么爱你的父亲与姐姐,我怎可自私将你带走,我愿意为你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待我功成名就,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我马革裹尸,请你相思放下。”
再然后,俊朗的容颜模糊,英挺的身躯模糊,温暖的微笑模糊,好似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含泪,很想点头,她知,她知!可她开不了口,而后是他幽怨的声音:“小词,我过得这般凄苦,你怎么可以如此幸福!”
“啊!”杜芷书弹坐而起,才发现是一场噩梦,心跳砰砰作响,满头大汗。
“做噩梦了?怎么一直流泪。”床榻边坐着重光帝,一见杜芷书坐起,赶忙用棉被将她捂着,道:“躺下,天冷。”
杜芷书听话地重新平躺回去,右手忍不住抬起,眼角果真湿漉一片,梦里,赵九禾的模样已经模糊,是她忘了他,还是她根本不敢去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不肯与朕说话?是还在怪朕昨夜训斥了你?”看着扭头的杜芷书,重光帝凑上前,迫她与他面对面,视线交叠,却觉重光帝眉眼嘴角都是含笑。
杜芷书看着重光帝,耳边却时不时回荡着赵久良的话:从头至尾都是陛下与杜将军设下的陷阱,陛下要你,而杜将军要权,所以,他们都不许二哥存活在世间……
“好了,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听秋蝉讲你昨儿一天并没怎么吃。”说完,亲自端过秋蝉手中的清粥,道:“朕喂你。”
杜芷书没有张嘴,还是看着重光帝发愣。
重光帝笑了笑:“朕可不是心疼皇后,朕是心疼朕的皇儿。”
杜芷书许久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呐呐道:“皇儿?”
重光帝将右手覆在杜芷书小腹上,虽然隔着厚重的棉被,他仍旧抚得轻柔,浅浅说着:“是,朕要做父亲了,这里,是咱们的孩子,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重光帝说得激动,杜芷书却是呆住,右手不自觉地慢慢抚上小腹,心情却难言的复杂,这个孩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降临,老天爷是在与她开了个大玩笑啊!
“太医说胎儿还不是很稳定,看来朕必须把皇后养胖一些。”一边说着,一边舀了勺清粥喂到杜芷书嘴边。
杜芷书木然地张嘴,暖暖的清粥流入胃中,她却觉不出一丝味道,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一直不拿开。
“昨儿下了一夜的雪,皇后不是喜欢看雪景么,等吃好了,朕陪你去外头赏雪。”
…
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防寒的衣裳,秋蝉在一旁一边伺候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娘娘可真有福气,陛下登基快四年了,终是有了第一个孩子,娘娘是没瞧见陛下昨夜听太医说娘娘怀孕时的那份欣喜,一连让三名太医都来给娘娘把脉呢,深怕空欢喜一场,陛下甚至陪了娘娘一夜都没合眼呢。”
杜芷书没有接话,任由秋蝉叽叽喳喳说着,半晌,才是开口问着:“紫瑶呢?”
秋蝉霎时住了嘴,屋里一时安静了,许久,才是呐呐回着:“紫瑶姐挨罚了,如今躺着床上休息。陛下说紫瑶姐伺候娘娘不周,大冷的冬夜,还让娘娘一个人在外头瞎逛,好在没出事,若是有事,还说要砍了紫瑶姐脑袋呢。”
难怪一大早起来没瞧见紫瑶,昨夜的事情,紫瑶虽听不见,可也能猜出个大概吧。昨夜它如此反常,陛下心里怎会没有疑虑,但她知道,陛下撬不开紫瑶的嘴。
“等会送些上好的伤药过去紫瑶那,并让冬绫在一旁伺候着。”杜芷书交代了两句。
包裹得像个粽子,秋蝉才肯放杜芷书出门,门外,重光帝看见杜芷书出来,和旁边的人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人离开了,那个人杜芷书认得,是江子期,中秋宴上见过。可一个中书郎,这时候跑到西山行宫来做什么?
“穿得这么臃肿,可还走的动路?”重光帝笑说着走近。杜芷书正要点头,一个不注意却被陛下横腰抱起。
“陛下,臣妾很重!”
重光帝展颜:“朕的老婆孩子,抱得起!”
屋外果真是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建安城稍偏南些,一个冬天过去,最多也就两三场雪。从小杜家三姐妹就喜爱雪景,每到雪天,任母亲如何训斥,都阻挡不了她们仨跑去院子里玩耍,尤其杜芷书,每回玩了雪后必染风寒,至少卧榻十余日,让母亲最是无可奈何。
被重光帝抱着出了行宫,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碰见,心中觉着诧异,问着:“其他人呢?”
“朕全让他们回去了,今日就朕和皇后两个人。”
行宫外有一条溪流,是从西山上流淌而下的,溪边已经摆放了桌椅,桌下燃着炉火,阿九正慵懒地窝在炉火旁,桌上正煮着清茶与烈酒,茶香酒香交织扑鼻。
“这里景致最好,仰头便是西山全貌,俯身还可看溪涧游鱼。”
椅子上铺着厚厚暖垫,坐下后,杜芷书俯身抱过阿九入怀,它身上暖暖的,比暖炉还要管用,再喝上一杯热茶,已完全不觉寒凉。渐渐,日头升起,太阳光映照在白雪之上,透出的光亮很是耀眼,这样的景致,入宫后自然看不见。
“朕在鲜卑那些年,最常见的便是雪,那里的雪每每落完,都是厚厚一层,能没过长靴,走起路来,脚都得陷下去。那时只朕一个人孤独的赏雪,并不觉着雪景多美,如今才知,赏雪的心情,与陪着赏雪的人有关。”
终归是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再美的景致也比不得家里,陛下是回了建安,并且万人之上,可赵九禾却永远留在了鲜卑,活得卑微,那样一层厚重的雪没到小腿时,他可还能走路,他的腿伤了啊……
“在想什么?”重光帝看着发呆的杜芷书,昨夜起,她的情绪就有些不太对。
“没什么。”杜芷书抚弄着怀中的阿九,道:“陛下在鲜卑时,不是有宸妃陪着么。”
重光帝勾唇一笑:“朕在鲜卑时,与宸妃真的只有数面之缘,还是因朕与鲜卑九皇子慕合亲近的缘故。要不是再次她来到建安,朕差些记不得她了。”
“臣妾与陛下也是数面之缘,陛下何时记住臣妾的?”杜芷书抬头,问得认真。
重光帝一愣,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潮红,许是喝过烈酒的反应,他半晌不说话,最后才道:“自是朕娶皇后那日。”
杜芷书没再说话,而是看着重光帝,眼神渐渐锐利,因为心虚,重光帝撇开眼,杜芷书却是明白,陛下在说谎,她努力在想,她到底何时让陛下记住了?为何她却浑然不知。。。。。。
☆、第52章
皇后怀有身孕的消息一瞬传遍整个大梁宫,杜芷书回宫时,各宫皆第一时间过来探望,却都被何公公挡在了殿外,陛下吩咐,说是皇后刚回宫,太过劳累需要休息,不宜打搅。陛下也是陪着杜芷书入睡后,方才离去。
睡到申时才起,第一眼瞧见的是床塌边的吴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