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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晔忙上前帮着扶老太爷。常台笙客气地道了声谢,又问:“杭州的事都忙完了么?”
“告一段落了。”苏晔说完顿了顿,“祖母是否与你说了要带常遇去苏州的事?”
常台笙点点头。
“这件事你不用看得太严重。我知道你怕她心里有被遗弃感,但她未必这样想,她会觉得自己暂时能让姑姑轻松一些而感到欣慰。那孩子年纪虽小,但心总向着别人,做了让大人舒心的事自己也觉得很了不起。何况,你也并非是不要她了,若得空常来苏州罢,也许百年崇园的牌子,能在苏州重新挂起来。”
苏晔不徐不疾说着,没有讲太多有关这孩子去了苏府能得到什么之类的话。他刻意淡化了这些条件上的对比,为了让常台笙在这件事上感到轻松些。
常台笙轻应了一声。
苏晔又看看常老太爷,浅笑道:“不如让老太爷也一道去苏州罢,一来我看那孩子很喜欢同老太爷相处,二来也好让我祖母带他在苏州逛逛。”
“不了……”已经送走了宋婶,这会儿是要将老太爷与常遇也都接走吗?
“你这反应像是我带他们去苏州便扣着不放回来似的。”苏晔浅笑,“没事的,何必用这么悲观的心态来看呢?”他知道她对亲人分别这些事格外敏感,所以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苏晔说着,略略低头还问了问一脸笑的常老太爷,常老太爷手舞足蹈的:“好!好!苏州好!”
常台笙轻叹出声,心中亦默默有了初步的筹划。
晚饭过后,常台笙对常老太爷与常遇要去苏州这件事表了态。常遇自然很高兴,她压根没料到还可以与曾祖父一起去苏州,心里一下子有底多了。她相信自己可以替姑姑好好照料好曾祖父,等到天气好了,就带着曾祖父坐船到杭州来看姑姑。
常台笙见她坐在椅子里高高兴兴吃茶的样子,温温笑着伸手过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常老太爷拉着小丫头下棋,常遇说他赖皮偷棋,常老太爷遂嚷嚷说不要和她下了,要和陈俨下。
如今陈俨虽看不见,但能以棋子仰覆代黑白,加上傲人的记忆力,下棋仍是小菜一碟。常遇则在一旁提醒他这个那个,陈俨拍她脑袋说她吵死了。三代人虽吵吵闹闹,但看着真是和乐。
苏晔在一旁小声道:“过年来苏州罢,也没多久了。人多热闹。”
常台笙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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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常台笙仔细地给两个人收拾了行李。常遇则在一旁主动地给常老太爷喂一碗芝麻糊,还不时扭头跟姑姑说自己收拾就可以了。常台笙不理睬她,继续收拾衣服,将刚做的那两套新衣裳也收进去,不忘叮嘱道:“若是想姑姑了,就同苏叔叔说。”
“那要是有人欺负我年纪小呢?”常遇将一勺子黑乎乎的芝麻糊递到常老太爷嘴边,让他张口:“啊……”
“若有人欺负你,姑姑飞奔去苏州揍他。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告诉苏叔叔,不能自己埋在心里,知道么?”她倒希望小姑娘能在苏家能学得娇气些。
“知道了!”小姑娘应得很是利落。她给老太爷喂完芝麻糊,还不忘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擦嘴,问他好不好吃。
老太爷只顾笑着点头。常台笙又道:“有些东西你曾祖父不能吃,不要乱喂记住了么?该注意的我都写好了放在你包袱里了,也与苏叔叔讲过了……”
她一直在嘀嘀咕咕,常遇头一回发现原来姑姑竟然也有这么多话。她好奇地扭头看看姑姑,说她:“姑姑你太紧张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下回见你时你最好胖点。”
“知道啦。”
常台笙将包袱系好,末了想起嫂子让她转交的那个镯子来。她转头就出去了,回房取了镯子,折回时恰好撞上陈俨。陈俨伸手递给她一只大鲁班锁,常台笙抬眼看看他:“怎么了?”
陈俨理所当然地回:“那个总缠着你的小鬼终于被我赶走了,我要送点礼物给她,安慰一下失败者。”
常台笙也算服了他,拿过他手里的鲁班锁就又回了房。小丫头还在与常老太爷玩,常台笙便将包好的镯子与鲁班锁放进她的书匣,随口与小丫头说道:“前阵子去裁缝铺取衣裳的时候碰着你母亲了,她让我转交一只镯子给你,我放在你书匣里了。”
她这话没有说得很郑重,因为那样会让孩子感到更负担。
常遇反应了一下,最终也不过淡淡说了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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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来了两辆马车,这马车看起来比常家那辆舒服得多,小丫头表达了一下赞叹之情,随后就带着老太爷一道上了马车。
苏晔等他们都上了马车后,站在常府门口,淡笑着看看常台笙与陈俨:“我大概是个坏人罢,把你府上的人都带去苏州了,只留下你们看家了。”
他伸手拍了一下陈俨的手臂:“好好看家。”
寒风将苏晔的袍角卷起来,清瘦的身形看起来却仍旧孤孤单单的,纵有万贯家财但内心是孤单的。
待马车热热闹闹离去,仍站在门口的陈俨说了一句:“他一定很羡慕我。”
这时常台笙转过身,看看这座空宅,忽侧过身,伸手环住了陈俨的腰,叹口气道:“换个地方住罢,这宅子太大了。”
“那他们回来怎么办?”
“回来了就热热闹闹一起住。”
“好。”
两人隔天就搬去了陈俨之前住的宅子。苏晔果然遣人过来打扫过,就连花房里的植物也都移入了新盆,有些竟还蓬勃地绿着,前几日应当有人浇过水。
傍晚宋管事送书稿过去时,还顺道拎了两条肥青鱼和几块豆腐。常台笙看看那两条鱼在木盆里活蹦乱跳,没忍心动手。陈俨吃与杀均是杀生,想吃还说不忍心杀的都是伪君子。
于是他拎着两条鱼去了井边,动作一气呵成十分之残忍。
毕竟眼睛看不见,常台笙怕他可能不小心会切到手,遂连忙卷了袖子上前帮忙。她自诩也是做过汤的,所以也没有怯场,陈俨则洗干净手在一旁监督她加调料。
这个要加多少什么时候该放豆腐了什么什么时候要翻一下,非常有耐心。
鱼汤本就不用花费太长时间,陈俨在灶旁站了一会儿,闻到香味差不多了,遂道:“看看好了没有。”
常台笙揭开锅盖,往小碗里盛了一勺子汤,低头抿了一口:“我觉得差不多了。”
此时香气四溢的鱼汤引得陈俨竟也不自觉咽了口水。
常台笙瞥见他轻轻滚动的喉结,竟浅笑了笑。
她的目光从他的喉结移到他的唇,最后盯住他的眼睛,问:“想尝尝么?”
“当然。”
常台笙忽然就踮脚亲了上去。唇齿之间尚有鱼汤的味道,因少油的关系所以甚至有一丝格外的清甜。她一只手还端着试味道的小碗,陈俨意识到她那只手悬在半空,怕她不小心翻了汤,竟伸手在半空中捉到她的手,然后将碗接了过来。
常台笙问得略含糊:“如何?”
“恩……味道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腹黑常→ →快给你家小妾看眼睛。
☆、第67章 六七
陈俨这话显然不是指这鱼汤的味道好,于是握住她手臂低了头想要继续索吻;结果常台笙却挪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打开另一边的锅盖:“饭煮好了;坐下来吃罢。”
方才还突袭亲他,好像很有兴致的样子,一转头眼里却只有晚饭了。陈俨这一瞬忽觉得女人心比经书难懂多了,完全揣摩不透。可这会儿他也只好乖乖坐下,等着常台笙将饭菜端上桌。
常台笙忙完便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给他盛了一碗鱼汤递过去:“喝的时候小心些;我不能保证汤里没有鱼刺。”
鱼汤端到面前;陈俨首先觉得气味很香;又想着这次做汤全程都在他督促下完成;于是满心期待地端起碗喝了一口。但——事实证明,味觉不敏锐的人就算旁边站了个天才耐心指导,也只能做出一锅勉强能下咽的东西,完全不能用好吃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而对面的常台笙却一脸不挑剔地吃着,还不忘将挑了鱼刺的肉放到他碗里:“小心点吃。”她的细心与耐心足以称道,但如果她的味觉能敏锐些就更好了。
这顿饭常台笙吃得心满意足,毕竟是亲手做的,且还受到了“味道很好”这样的夸赞,这对于她而言是件难得的事,遂也值得高兴。
她匆忙收拾了碗筷便去了前边审稿,厚厚一沓书稿全是密密麻麻的字,需看得十分仔细。她看了一会儿,隐隐觉着有些不大自在,虽然生了炭盆,但总觉得周身都凉飕飕的,环顾四周,竟只有墙角一只矮柜,显得十分空荡。
她本能地对这样的环境感到不安,遂将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了些,低头继续审稿。这时陈俨轻手轻脚地拉开她前方的纸门,从隔壁屋子走了过来,随后俯身将放在地上的被褥抱进来。
常台笙闻声抬头:“你要在这睡觉么?”
“炭筐里似乎没有炭了,现在只有这里的炭盆还烧着。”常台笙看一眼那炭盆,估计也烧不了多久。她正发愁时,陈俨却已是将褥子在蔺草席上铺好,随后盖着被子睡下了。
此时夜已深,常台笙小心翻动书稿,生怕吵到他。一盏灯在手边亮着,火光微跳,常台笙看久了难免觉得眼疼。她将那份书稿审完时都已是三更天,站起来脚都是麻的。她回头看一眼已经睡着的陈俨,蹑手蹑脚出了门,在门口套上鞋子去伙房烧水。
等她洗漱完再悄悄折回来时,陈俨仍在酣睡。她将书稿收拾好,吹熄烛火,脱掉外袍,悄悄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刚闭上眼,身后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搭上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腰。陈俨温暖的身体贴着她的后背,搭在她小腹处的手也是热乎乎的。
此时屋内的炭盆已熄,但被窝里却很暖和,常台笙舒服得轻叹出声,稍稍蜷起腿,她安安心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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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晚上她做了悠长又心平气和的梦,以至于早上睁眼时,却也没有感到负担,反而有些轻快愉悦的情绪漫上心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看门口,小白调皮地扒拉开门,清冽又干净的光线照进来,在蔺草席上铺了一长条。
风很小,她躲在被子里并没有觉得冷。小白站在门口看看她,低头舔起爪子来,而影子则被拖得老长。常台笙轻轻合了一下眼,再睁开时见一朵华花郎从门缝里慢吞吞地飘了进来,忽停在了她眼前。
比柳絮还要轻盈,也不知是来自哪里的一朵绒球。像伞,借着风力到这儿,最终停在了她眼前。在晨光里,看起来很可亲。
仍旧蜷在被窝里的常台笙在这一刻缩了缩肩,她竟觉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伸出手想抓住它,可这时后颈却感受到了唇瓣的温度。陈俨略低了头亲她的后颈与耳朵,环在她腰间的手亦调皮地在她腹部轻轻画圈。
常台笙缩着肩头觉得好痒,笑着说;“早上尽量不要这样,时候不早了,该起来了。”
身后的人却没听见似的继续撩拨她,不过常台笙可是“铁血心肠”,不但没回应,反倒幽幽说着:“今日不想吃饭了么?”
“不吃也可以……”陈俨的手已经悄悄探进她中衣内,声音低低的:“难道昨晚捂得不够暖和么?为何这里这般凉?我帮你捂热罢……”
常台笙当机立断地拿开他的手:“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不打算起来做点有意义的事么?两册新书都卖得不错,但我认为可以卖得更好,你可以考虑去西湖书院讲学,我昨日已与山长说过了。”她顿了顿:“依你的风格应当不需要准备讲稿,若今日有空就今日过去如何?”
她说着已经坐了起来,陈俨欲求不满地瘪瘪嘴跟着坐起来:“有奖励么?”
“润笔金多结一点给你。”
“真是奸商啊,我的钱就是你的啊,润笔金结给我到头来还是你的。”
“很高兴你有这个觉悟,所以为了多帮我赚些钱——”常台笙拖过一旁的衣服给他披上,自己亦站起来迅速穿衣服,接着道:“就请你多劳了。”
“那你今日去哪儿?”
常台笙低头系腰带:“今日沈晋桥到杭州,我要与他结上次的书账。”
陈俨听到沈晋桥这名字固然有些不爽,但夫人要去做正事,也不好拦着,遂老老实实起了床。常台笙整理好自己转过身来给他系蒙眼缎带:“你先同我一起去芥堂吃早饭,之后再让管事送你去西湖书院。讲学时若有人讲闲话不要理就是了,那帮孩子……”
“就是欠揍,找人打他们一顿就不敢说了,真的。”陈俨一本正经说着,甚至觉得这个主意很有建设性。
常台笙不搭理他,伸手拉他起来,帮他束好头发,理好仪容这才带他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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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到芥堂,陈俨去制版间取东西,宋管事便凑上来紧张兮兮地同常台笙道:“东家,您书房的锁似乎被人动过了……”
常台笙语声平静:“怎么了?”
宋管事皱着眉头摇摇头:“昨日没人留夜做事,分了鱼就各自回家了,只有门房在。但我今早过来一看,您书房的门锁锁得与平日里不一样。我就问门房昨晚可听到什么动静,门房却说没有。”他着急说完,常台笙已经大步往里去了。
她走到书房门口,看了一眼那门锁,眉头皱得比宋管事还紧。那是一把特制的长广锁,门上的穿孔也做了一排,她平日里锁的时候都会故意少穿一个,而这会儿,所有的孔却都穿得好好的。
那个人开锁之前一定没有注意到她故意少扣的那个孔,故而在离开时非常顺手地就将所有孔都插上了。宋管事在一旁紧张地抬头看看她,常台笙自袖袋里摸出钥匙一脸镇定地打开了门锁,打开门贸一看,房里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常台笙从每个柜子前一一看过,最后到书桌前坐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小屉,打开锁,里面厚厚一叠契书都还在。这让她更加不安。
这里除了这些契书以外,没有什么是不能丢的,但却有人半夜悄悄潜进芥堂打开她的书房,什么都没有拿就走了。
当真什么都没有拿么?常台笙右眼跳得非常厉害,不大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背后一层虚汗。
桌子上的蜡烛燃了一截,地上则有烛油印子,这说明对方曾经举着烛台蹲在这书桌后寻找过东西。她再次看了一眼那小屉,将那一叠契书全拿出来一份份翻过,可她还没来得及查点结束,门房遂跑了来,道:“东家,沈公子到了。”
怎么挑这个时候到?常台笙将契书重新放进小屉并锁好,起身出去了,走之前自然也不忘将门给锁上。
宋管事一路跟着她,常台笙则淡定地嘱咐他,等陈俨吃过早饭便送他去西湖书院。除了宋管事与常台笙,几无人知道这件事,常台笙也不打算让人知道。
堂间一片忙碌,一如往常。陈俨刚从制版间出来便撞上沈晋桥,沈晋桥淡笑着看看他的蒙眼缎带,再越过他看向从内廊走出来的常台笙,脸上笑容稍稍敛了敛。
沈晋桥依旧一副儒雅书商的模样,站在原地等着常台笙走过来,也不出声。这时常台笙走到陈俨身旁,轻声嘱咐道:“你先去吃饭,之后宋管事会让人送你去西湖书院,一切小心。”
她话音刚落,宋管事连忙上前领着陈俨往芥堂伙房去。
常台笙这才走到了沈晋桥面前,打了声招呼:“沈堂主这么早?”
沈晋桥抿唇淡笑:“上回听黄为安说芥堂附近有好吃的馆子,遂饿着肚子来想让你请个客,不知你吃早饭了没有?”
“正好没有。”常台笙姿态有些疏离,她此刻心里压着事情,故而不会太轻松。她虽知道沈晋桥不是那么单纯只想吃顿饭的人,但毕竟因书市欠了他个大人情,请他吃个早饭也实在不算什么。
馆子不远,且这时候堂间十分忙,楼上雅间更是没空位。靠门口的地方冷,位置倒是空的,常台笙请他入座,客气地说了声:“若提前说声就好了,也不至于坐这个地方将就。”
伙计连忙过来招呼他们,问清楚要吃什么就走了。
沈晋桥道:“前阵子还看到黄为安耀武扬威的样子,没料过了年就再见不到他了。”
上回李崧还说黄为安可能活不过年,如今看来是定在年后处决了。
“刑部衙门也不知怎么竟如此高效了,死刑的案子竟这么快就批下来,也没见有人下来复审。”他喝了口茶,“你上次损失掉的那些书,黄为安也赔你了么?”
“没有。”常台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