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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良倏地泪流满面,道:“四小姐若将老爷的墓地告诉老奴,老奴一定设法……”
“死去的人永远没有活着的人重要,良叔对爹爹的忠心,我们看见就够了,别去挑战皇家的耐心。”薄光向那朵悠然成态的闲云挥手作别,动若脱兔般一跳起身,“方才险险忘了,我们还有茯苓山庄这门亲戚,良叔写封信去,请他们在娘的坟前替我说上一声。”
“茯苓山庄……”薄良目生阴翳,语透迟疑,“坊间有传言说,当年举报老爷和善亲王私相往来的,正是茯苓山庄的人。过去恁多年四小姐都没有想过向他们求助,为何在这当口……”
“茯苓山庄是薄家所有亲戚中惟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坊间的传言的根据大概来源于此。二姐从未行走市井,三姐大梦初醒,莫在她们面前提这件事。”薄光淡淡道。
“四小姐不相信?”
“……未经证实的传言而已,兴许是什么人有意布局,良叔莫被人操纵着去做些亲者前仇者快的傻事。”她没有宣之于口的是:既然是传言,自当设法证实真伪,将茯苓山庄引到眼前,只是一个开始。
她曾经告诉自己,倘若此生再与天都无缘,愿意遵从爹爹的希望,放过过往的一切。回到天都后,尚宁时疫的药方换得薄家一百多条人口的大赦,不虚天都之行,她又对自己说,若她此生不成皇家妇,她仍愿随波逐流,送“过去”远航,哪怕永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祭祀先父。
她啊,一度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呢。
但,至今都成奢望。
“四小姐,奴婢宝怜是奉太后的口谕带人为您裁缝翟衣的。”
“奴婢绯婵奉太后慈谕为四小姐行铺帐之礼。”
“奴才伍福全请您看陪嫁的礼单可还妥贴?”
大门咚咚,皇朝的盛情络绎上门。
薄光弯眸嘻唇:“看罢,良叔,你家的四小姐不愁嫁妆,是真的要出嫁了哦。”
真的要出嫁了。
当九月乙巳日来临,薄府四小姐绣楼闺房内,宗正寺奉来亲王妃大婚大典所需的素纱中单、花钗擢翟,满堂生辉。
在两位姐姐的亲手服侍下,薄光一一披戴整齐,摸着绛色袖袡上缀着的圆润珍珠,笑道:“太后当真是煞费苦心,青舄上有珠子压着也就罢了,连这上面也有,三姐的亲王妃礼服可有这等奢华?”
薄年尚在细细核对着每根花钗的位置,道:“皇上素行节俭,太后也如此,这一反常态的华丽无非是有意在齐家女儿面前高抬你一阶。”
“毕竟一日双娶的明亲王为示毫无偏私,自己端坐喜堂,托请两位宗族兄弟替他迎亲,已早早做足了一视同仁的姿态。”薄时系完大带,蹲身整理下方的蔽膝、玉佩,“谁知道那边的齐大人为了女儿进府后的地位稳固做了什么样的铺排?”
薄光探舌:“总不能头上压块金子进门。”
“少贫嘴。”薄年将黻领抚挲平整,又理顺被小妹自己折弄出褶皱的大绶,“这套亲王妃的礼服各样庆典都须启用,千万莫拆了上面的珠子去典当了。”
薄时噗哧失笑。
薄光垮了眉眼:“小光明白了一件事。”
薄年眸尾乜来。
“在二姐的眼里,小光已经是眼中除了钱财别无它物的市侩之辈了。”
薄时起身,指尖点了幼妹额头一记,道:“二姐这么说,定然是断定你做得出来。今后手头局促了找我,千万别典当太后赏你的首饰。”
薄光鼓起小嘴:“那些东西一不能转手当卖,二不能打赏人脉,难道装在奁盒里繁衍生息绵延后代?”
“你这小妮子!”薄时又气又笑,想掩她的嘴又怕晕了刚刚点匀的胭脂毁了一脸的新妆,“真不知你这三年里都做了什么?怎这般刁顽?二姐你也不骂她!”
薄年淡哂:“你这才受了几日?我整整受了她三年,也该叫你明白我的辛苦,顺便也……明白下小光的辛苦。”
薄时以为二姐尚在玩笑,嗤道:“她有什么辛苦?”
“养活两个人有多辛苦,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得到。”薄年声线细昵,状似喃语。
薄时一怔。
三六章 '本章字数:227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4…17 10:41:31。0'
三姐妹尚说话间,绣楼外的鼓乐声里被轰然大起的催妆声压了下去。
“七香车前双骢急,亟待新主奋疾蹄。明王府内高朋满,争睹秦娥兴扬颐。”替兄迎亲的胥怀恭扬颈高颂。
薄时娉娉走出门去,凭栏向楼下娇嗔:“这是哪一路的催妆诗,不通不通!”
林立闺房门前的一干命妇女眷当即挥帕娇叱:“不通不通不下楼!”
胥怀恭好生无奈,稍事沉吟,又颂:“自有莞尔素荣态,嫣然凝采度阁来。不须脂粉污颜色,妆成且待下瑶台。
这边女眷们尚未回应,听德亲王爷恁是谦逊地喊道:“各位瑶台仙子,方才那首可是明亲王亲作,还请通融小生则个,莫误了新人的吉时!”
德亲盛装临场,身若玉树,鬓似刀裁,昔日少年德王英姿重现,又这般以低声下气状哀求,惹得女眷们齐齐以帕掩口娇笑不止。
薄光拿起妆台上满绕珠翠的帷帽自苫其顶,笑道:“小光担心再不下楼,德亲王便要被生吞活剥了。”天都仕女命妇由来豪放,稍有不慎,德亲王爷葬身虎狼之腹大有可能。
“扶四小姐下楼。”薄年吩咐。
绯冉领了慎太后分派来的两位宫女进来,搀扶薄光起离,徐徐下梯,沿着长铺至大门外的红毡,赴往停在阶前的双骑婚车。
薄年、薄时并肩随后,后者摇望着府门外那些个光华绚丽的送亲长队,喜道:“送嫁的人是司晗府里出的罢?那些舞姬乐队童男童女都是顶顶光鲜出色的,听说他还要带头障车,并请致仕的商相写了障车文,多年过去,司晗疼小妹的心仍然没变。”
“从小到大,但凡小光有心撒娇的,都能得获对方的疼爱,这也算一种本能,就似你可以轻易获得男人的钟情一般。”
“……二姐真是客气。”
“小光一旦成为皇家妇,意味着她必须参与进这场游戏。”
薄时面色一暗:“我曾想过若她坚决不愿,我去要挟德亲王请求他的皇兄收回成命的。”
“幸好没有,不然把她推到这一步的我岂不枉费心机?”薄年轻言慢语。
“什么?”薄时戛然止步。
薄年也站住身形,向薄府大门外喜庆欢腾的人群送去优雅浅笑,道:“如果我没有再度承宠,皇上不可能下那道圣旨。皇上对自己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宠幸了我这件事甚感愧意,故而下旨赐小光与齐家女儿平起平坐。”
“神智不清……”薄时眸光闪烁,“你说得这个‘神智不清’,是我想得那样么?”
薄年唇角微扬:“正是你想得那样。”
“你为何要那么做?”
“你为何在清醒的刹那恁快接受了德亲王?”
“……你不该把小妹牵扯进来的。”乐曲悠扬中,薄时道。
“只要我们两人身在天都,她便不可能远离此处。与其任她像一朵暗处的花朵般自生自落,不如将她放到大树下共沐皇朝的天光。”
“你认为那棵大树能为她抵挡风雨?”
“那棵大树能为小光做的,绝对比不上德亲王能为你做的。”
“既然这样,为何你还……”
“因为我们共同晓得一个只有小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是么?”
……
短暂的沉默,彼此心照不宣。
薄良回首望着伫立庭院中央的二、三两位小姐的芳影,隐约感知那是一方不欢迎外人打扰的世界,但四小姐已然迈过了马鞍,即将踏上婚车,势必得小作惊动。
不意薄时快步行来,道:“良叔发什么愣,你是女家送亲方的傧相,哪能轻易让你们家小姐上了车?”
“老奴想着迎亲的是德亲王,这‘下婿’的风俗或许要给省了。”
“他既然能替明亲王迎亲,也便能替明亲王受戏,碍着亲王的架子打不能打,彩钱总须给够了罢?”
“是是是,老奴明白了!”薄良精神抖擞,挥手将乐队中弹箜篌、敲正鼓、吹笛萧的人叫来几个,“你们还不赶紧去向德亲王讨个好彩头,也好让咱们四小姐从此平平安安喜乐无边。”
诸人受此鼓舞,登时一拥而上,将德亲王围个圆满结实,虽不敢当真举着麻秸戏打,但伸手讨钱的劲头却是蓬勃强劲。
“小妹。”薄时趁隙来到车前,贴着新娘耳畔,“你若不想嫁,此时反悔还来得及,二姐带你逃出天都城。”
帷帽下的薄光先怔后笑:“三姐说什么傻话?若这时走了,丢了面子的太后挖地三尺也必将我们缉拿回来,那时薄家便真的要被人斩尽杀绝了。”
薄年袅娜而至,道:“好了,姐妹也是妯娌,将来还愁没有说话的工夫?三妹,我们一起扶四妹上车罢。”
三妹?四妹?薄光又是一怔,但来不及厘清心头的那抹违和感,红木踏梯已在脚下,她抬起珍珠为饰青丝为质的青舄,踏上梯阶,坐入婚车,不曾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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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皇朝开国高祖生性豁达,心怀四海,建国之初推兴贸易,广交四海,造就了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也培植了视野开阔作风豪迈的大燕国民。诸如嫁娶这等给开怀畅饮付予了天经地义的喜庆之事,那些位惯以挎剑吟诗貌的世家公子们,更可藉醉恣戏,做尽各等狂放之事,甚或命新嫁娘以舞助兴小近香泽也不乏其例,命曰“戏妇”。哪怕小有出格,稍嫌冒犯,也还有一个“新婚三日无大小”的民谚拿来搪塞。
但,今日明亲王的大婚,前堂虽高朋满座,两处轩阁的喜房内却风平浪静。
细究令世家子弟们望而却步的原因,并非明亲王的位高爵显。须知在天都士族中,越是显贵者,越爱在这等时日一放心性。
乃因明亲王其人是也。
无论是皇子时候,还是成为明亲王后,胥允执始终与人疏离不喜交际,周身三尺之内似有一个固不可破的结界,不容外人窥近,而在助父助兄监理各项政事时的善谋精断,更博得冷厉名声。若说当年的太子是温润如玉,那么明亲王便是寒凉如锋。故而,纵然是喜游爱嬉的天都仕子,也不敢轻拭其芒。也因此,两位新王妃得以稳坐喜床,得享安宁。
“王爷,您先往哪边?”林亮小心探问。
九月初二,天边无月,在高悬宫灯的长廊之端,胥允执披戴亲王衮冕,立了小有时刻。
“她嫁进来,是因为圣命难违罢?还是因为这一次给得是平妻之位?”他突道。
这般话题,林亮是一字也不敢应。
胥允执也自觉甚是无味,自嘲一笑:“你去请内府的女管事给齐王妃捎个口信。”
王爷去齐王妃那边?林亮一喜:“属下这就去送信……”
“请她先歇着,本王和薄王妃说几句话便去那边看她。”
“……是。”
三七章 '本章字数:224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4…21 18:49:13。0'
“拜见王爷。”
四位婢女齐刷刷跪下,迎接踏进喜房的主子,脸上掩不去晏晏喜色。王爷同娶二妃,交由他人迎亲以示无所偏私,新婚之夜先进哪一位的房门,便事关这府中未来的风向了罢。
“平身。”胥允执扫一眼烛下读书的人影,“都去外间候着。”
喜房内玉树婆挲,琼枝窈窕,茜纱为幕,绛缦为蔽。南窗之下,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条大案,一顶精致细巧的水晶瓶内一簇喻示百年好合的粉色百合鲜嫩欲滴;东窗之前,琴几妆镜各有分布,一株含苞待放的紫色含笑花平添浪漫旖旎。
喜房正央,花岗岩台面的束腰圆桌上,摆布了茶果点心,更有一对彻夜不得熄灭的龙凤双烛。烛光下,卸下满头珠钗、换就一袭长褛的薄光斜坐月牙凳,一手肘支桌面支撑秀颚,一手翻阅《黄帝内经之素问》,虽重温多次,仍不暇转目,心无它顾。
“本王以为本王还有一首却扇诗待吟,而显然你连翟衣也已经换了下来。”他走到她近前,淡道。
薄光抬头,眨了几下眸,意识回到当下,注视着半日前行过礼拜过堂且在喜娘主持下剪发成结的男子,道:“王爷主张除憋革新,行事不落俗套,既然今日已有许多别出心裁之处,却扇诗吟与不吟也无关紧要。”
“‘别出心裁’所指何来?”
“丫鬟们说,那些位最爱在婚娶事上谑闹的公子们因为畏忌于王爷的威名,不敢放肆戏妇,薄光今夜得以如此清静的与书为伴,当多谢王爷。”薄光合拢书卷,以手示座,“王爷何不坐下说话?”
他微笑落座:“已经一副俨然主人的口吻了?”
她讶异:“难道我这座嫣然轩以后并不是我在这府中的住处?”
这府中?他眉峰起蹙,问:“你为何会进这座府?”
“嗯?”她忖了须臾,“王爷想听到什么?”
“实话。”
“王爷想必也接到了皇上的圣旨。”
“君命难违?”
“当然。”
他讥讽挑唇:“看来这三年来你乖驯了许多。”
她颔首:“曾被人践踏成泥的人,最该善识时务。就算高贵如王爷,也不敢悖离圣意不是?”
他讥讽更浓:“违背自己心意,嫁给一个你恨的男人,如此岂不悲哀?”
她还是颔首:“是有点。好在已经经历过更悲哀的,已懂得如何开解自己。”
“有意思。”他上身前欺,倏然迫近,唇角似笑非笑,“你此刻的心中又是如何开解自己的呢?”
“一定要说?”
“有何不可?”
她歪首,暗自斟酌了片刻,道:“比如,薄光告诉自己,虽然不不得不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却可以不必践行夫妻之实。不必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所恨之人,对一个弱女子来说总归算得一丝安慰罢?”
他目底一寒,眯眸道:“本王是不屑在床第之间强人所难,但也没有耐心纵容一个与本王拜过堂结过发的女子的任性……”他面色微变。
她脸儿凑来,稍作观察后道:“起效了。”
他倏地捉住她的腕,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她以自由的那只手向身后一指:“往那个香炉里投了点东西。”
“有何效果?”
“为王爷清心消火……王爷已经体会到了罢?”她眼珠儿向下一瞥即回,“王爷倘若还想与齐小姐有一个销魂蚀骨的新婚之夜,务必尽快移驾。在此呆久了,只怕接下来四五日都不能……”语留半句,不言自明。
“你……”难以置信也好,匪夷所思也罢,明亲王此刻的盛怒毋庸置疑。
“薄光胆大包天,忤逆犯上。”薄光起身一福,“王爷若不能担待,所有责罚薄光都愿领受。”
他冷笑:“只怕你禁受不起。”
“二姐如今与皇上重修旧好,三姐与德亲王如胶似漆,薄府下人散尽,惟一留下的良叔对这个世界了无眷恋,巴不得我们三人各自有了依靠,以成全他忠义殉主的冀求。是以,无论是杀是剐,我们主仆两人皆可笑纳。而二姐和三姐,王爷或可等她们失宠以后再做定夺。”
“我的确可以杀了你。”他字字淬着心湖瞬间泛涌上的毒汁,“本王多想杀了你。”
薄光依旧是那般宛转乖顺的姿态,道:“若王爷不屑与小女子计较,薄光虽做不到举案齐眉,却定能相敬如宾,我们就这般相安无事地活下去,如何?”
这双眼睛,这张面颜,这双薄唇,还有这副馥软的身躯……都曾是他美丽梦境的一部分。尽管他一度阖闭了情关,砍断了情丝,但他从未有一时断过对那个梦的思念、渴望和贪恋。如今,构筑那个美梦的所有细枝末节,皆在用最彻底的方式粉碎着他梦中的一切。如果可以杀了她,他会的。
龙凤双烛不解意,洞房犹映鸳鸯晖。这样冰心冷骨的洞房,这样貌合神离的夫妻,世上可还有第二例?
渐渐地,怒火降至冰点,胥允执眸心幽暗,缓笑缓语:“本王欠你的,光儿。虽然本王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本王的确欠了你。杀了你的父亲,毁了你的天真快乐,剥夺了你的贵族身份,还在明明无法为你放走薄相的情形下接受了你的自荐枕席,占有了你的处子之躯,使你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那时,本王曾将你喂到本王嘴边的那杯毒酒视作与你的两清了断,但如今想来,本王既然侥幸逃过一死,便仍然欠着你。你不想亲近本王,可以。不愿与本王同床共枕,可以。从此,你是大燕皇朝的明亲王妃,是确凿无疑的皇族媳妇,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去助你的姐妹稳踞后宫,行走宫廷。有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