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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胥允执声线骤利,“臣弟对皇兄从无所求!”
兆惠帝蹙眉:“朕自谓也从未苛待允执。”
“皇兄可晓得这世上有多少人盼着我们兄弟失和?”
“允执必定待朕一如既往,打破他人那般妄想。”
“皇……”胥允执只觉胸中一团火焰烈焚,这团火,假若就此烧起,即如薄光所愿;若强加压制,则是灼伤心肺,五内欲裂,“薄光——”
他两个纵跃,落至薄府花园的园门处:“你果然在此!”
她淡然:“薄光身为当事者,当然不敢离得太远。”
“随我来!”他攫她一腕,飞身返回光华亭前,“今日索性做个了结,你来说,你心中可有皇兄?”
明亲王此番来回迅不即追,未给人阻拦空隙,直至他将人带至眼前,兆惠帝方知他意欲何为,冷道:“允执,朕刚刚说过的话,这么快便忘了么?”
“皇兄是说过在这件事上不会以权谋私,臣弟由衷相信。既然皇兄和臣弟为得是一人,由她做出选择决断有何不好?”
薄光眉心痛颦,道:“明亲王,请手下留情。”
他一手高举其腕,一手扳握其颚:“告诉本王,在你心里可有皇上?”
她脸儿苍白:“明亲王……”
“只是一个‘有’或‘没有’的答案而已,很难回答么?点头或摇头如何?有?没有?你避而不答,是不敢,还是不好作答?你一心亲近皇上,这个‘有’当最是适宜,为何不点头?还是说……”
“明亲王——”她尖声厉叱,“你抓痛我了!”
他切齿:“痛?这点就痛了么?皇上和本王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当如何喊这个痛字?”
“啊——”突然间,她拼力甩首挣臂,嘶厉尖叫,形若癫狂。
“小光?”兆惠帝挥掌向他腕上击落,“你还不放开!”
适才,她形色疾变,胥允执亦是始料不及,在兄长一掌挥出前已然放手。迅即,她逃命般冲进光华亭,袖角勾缠到石案上方的药草盆,碎裂声震人耳谷。
她抱头惊呼。
“小光,你停下来,朕……”
她回过螓首,小脸上泪痕斑斑:“走,你们给我走,离开这里,离开我的家!”
“小光……”兆惠帝迈前一步。
她转身便逃。
胥允执察觉她状况有异,旋踵从另一端堵截,伸手欲阻断去路。
“走开!”她两手挥打,挥开了那只手臂。
他收势不及,将挂在亭柱上的灯笼打翻在地。
她盯着那团自燃般的火光,秀靥越发苍白,齿间咯咯生响:“起火了,家没了,爹爹没了,家也没了,爹爹……”
“小光!”兆惠帝从背后抱住了她,“没事了,所有事皆已过去,告诉二哥,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径地挣扎哭喊:“你们走开,走开,不得抄我的家,不得烧我的药草,不得杀我的爹爹!”
兆惠帝曾向太医们问起过的,出手在怀中人“软麻穴”贯力一拍。
瞬时,她安静了下去。
“王顺,寻薄良进来!”帝向外大喝。
一刻钟后,王顺自大门处的门房内寻到了人,急匆匆拉到后园面圣。
“你家四小姐患了什么病么?”
“皇上,四小姐自己是大夫,平日里连小病小灾也没见,身子好得紧。”
“方才,她哭叫不停,就似是换了一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啊?”薄良面色一变,“四小姐的心症又发作了?”
“心症?”
“禀皇上,四小姐她……奴才也是听二小姐说的,四小姐到了尚宁城后,曾有一阵子颇不安宁,凡是外面侍卫们的嗓门稍大一点,就会哭叫不停,反复的说那几句话。但也仅是短短的一段时日,后来不知怎地就好了,再也没有犯过,四小姐自个儿管那个叫‘心症’。”
怎么可能?胥允执既惊且疑,那小女子每每和自己对上哪一次不是疾言厉色?有哪一回又胆怯疯懦过?
难道,连这也是……
“允执,朕和你当说的今日已然说完,好自为之。”兆惠帝抱起小女子柔若无骨的娇躯,疾步而去。
三五章 '本章字数:231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25 13:24:47。0'
那时,薄相落在狱中,侍卫冲进府里,抄没家产充公,羁押下人充军,处处倾翻,遍地狼藉。那日,她没有到狱里看望爹爹,也放弃了四处叩跪求情,站在自己的闺楼上,眺望着正在发生的一幕。她隐约记得,有几个官兵甚至认为对她这个落魄的薄府四小姐有机可趁,只是在冲上楼梯的半途中,被赶来的司晗腰斩身亡。
她不晓得在那段家破人亡的过去里,有哪一幕是她伤及骨髓不可磨灭的硬伤,但一个人站在楼顶,俯望自己所曾珍惜的一切被人不加怜惜的对待和肆意摧毁,那份无能为力的虚弱,就似静水淹没过口鼻的窒息,镌刻在记忆中,历久弥新。
在明亲王、兆惠帝面前的那番表演,或假或真,无非是身处薄府,面对那场灾难的两个最大赐予者,仅需将那份记忆加以调动,做戏的假即遭稀释,刻骨的真随之放大,抑或说,戏假情真,由不得人。
她翻身离开寝床,行至外殿,启唇轻唤:“绯冉姑姑。”
“薄尚仪?”桌前忙碌的绯冉惊喜抬头,放下手中物什迎了过来,“您醒了?半刻钟前有份要紧的军情送来,皇上刚刚离开,说您醒了以后马上报到明元殿呢。”
她扫一眼窗外天色:“什么时候了?”
“还没到辰时,下官正想服侍二皇子服用早膳。”
辰时?自己睡过了一夜?她看着桌上那几样幼儿菜色,道:“抱浏儿过来,我喂他吃饭。”
“您身子没事么?江院使还说您最好静养几日。”
“我是大夫,自然须听大夫的话,不过不碍着我和浏儿亲近。”倒不如说有那小人儿晃在跟前,郁结消解,健身开怀。
早膳一一传来,胥浏偎在姨娘怀内,一脸乖巧。
绯冉坐在对面,掩口笑道:“虽然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不管看上几次,都很难怀疑二皇子不是您生的。”
“他不是我生的,是我养的。”薄光以舌尖试过匙内汤羹的温度,方喂进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内。
绯冉盯着配合度极高的二皇子啧啧称奇,道:“不是下官爱告状呐,二皇子在您面前尽是装乖讨巧,您不在的时候……”
“我看见过他是如何折腾乳娘和丫头们。”她捏了捏那只幼嫩小腮,“浏儿,姨娘喜欢你调皮一点没错,但你若不能善待伺候你的人,姨娘定然生气,晓得么?”
胥浏小哥也不知懂是不懂,忽闪两只乌黑的大眼睛,脑瓜一径点个不停。
“好乖。”她报以甜美香吻。
绯冉边细嚼慢咽,边道:“您吩咐下官查的那个人,已经有结果了。”
她挑眉:“怎么说?”
“和大人先前告诉下官的没有多少出入,除了她并不受其父疼爱,在其离府之前,一直和其母在别庄相依为命。”
“她是个好孩子。有一段时日,我是依靠模仿她的天真无邪方能活得下去。”
绯冉笑道:“原来那个喜**笑的小宫女阿彩是如此诞生的么?”
她亦失笑:“是,那时还多谢姑姑的照拂。”
“您是说我们暂且不动她?”
“对方一定会在我们身边安插人,不是她,便会是别人。有一张自己喜欢的脸在眼前打转,好过面目可憎的是不是?”
绯冉点头,这个议题算是结束。
“姑姑昨天安排得很好,时机颇为巧妙。”她道。
“是王运向他的兄长话传得好,把四小姐回府吃酒的话传得活灵活现,触动了皇上的兴致。但最紧要的……”绯冉向前凑了凑身,“是皇上对尚仪大人有这份心。昨儿皇上带您回到德馨宫,立即传江院使为您看诊,亲自在边上守到深夜。今儿才下早朝便来看望,一直待到不得不走。放眼整个后宫,皇上对哪位娘娘这般上心过?”
她一笑:“没有得到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姨娘~~”胥浏爬紧姨娘衣袖,指向桌上的肉羹。
“呜,我家浏儿是只肉食小兽~~”她低首戏啮那根指头,一手端起羹碗,一手习惯性舀起一匙送至舌尖下,刹那面色惊变,“有毒!”
“啊?”绯冉掷了饭碗,吓得跳起。
她紧握那碗肉羹,目光冷定:“给我查,姑姑如今是掌管刑罚的司正,这碗东西有多少人经手,给我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查!”
绯冉颔首:“下官立即着手!”
薄光触探甥儿两腕,道:“浏儿,将舌头伸出来给姨娘看。”
后者恁是听话地大张小嘴:“啊——”
脉象、舌胎、眼仁皆无异样。无论这碗肉羹是不是近来的第一次毒害,显然未能危及浏儿。每隔三日的药浴,是她与绯冉亲手进行,茯苓山庄的不传秘方虽不是令人百毒不侵,但强健经脉,抵御外疫,亦将寻常毒素排出体外,是此方的效用所在。她当初特地向白英求证母亲所留药方的精准与否,为得便是给这只小人儿放心调理。
“发生什么事了?”兆惠帝迈入,撩衣落座于正央宝椅,“朕方才见绯冉行色匆匆地出去了,发生了什么急事不成?”
她紧抱甥儿,起身一福:“微臣命她前往司正司调集仵作和刑讯嬷嬷,以来检验这碗毒肉羹及审问相关人等。”
兆惠帝眯眸:“毒肉羹?”
她指了指那碗险恶物什,道:“浏儿的午膳多是在康宁殿,晚膳多有微臣作陪,惟有早膳,许是见微臣好久不曾和浏儿共用,使人以为有机可趁。”
兆惠帝定了须臾,道:“王顺,去宗正寺传忏作,传朕口谕,意图谋害二皇子者,无论是谁,一经查处,格杀勿论!”
王顺即刻下去传达圣命。
她颓力落座,苦笑道:“皇上其实很清楚,这件无论是谁操作,在得知微臣和浏儿共用这餐早膳之际,必定清除净了所有线索。”
兆惠帝凝视着向自己咧嘴嘻笑的幼子,道:“但朕和你用心相同,必须杀一儆百,告诉所有人,朕不允许有人动朕的儿子。”
“皇上的威严是可震慑得那些个牛鬼蛇神安分上一阵子。不过,皇上既然出面,对方势必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来了结风波,当然这人也未必无辜就是了。”
他蹙眉:“小光的意思,朕不作理会?”
“微臣不知道。”她闭眸一叹,“姐姐们先后不见,天都城仅余小光一人,倘若不是为了照顾浏儿,我又何必苟存于此?可这个地方处处令人疲惫不堪,小光好想带浏儿避开此间的一切,寻一个宁静的去处安静生活,将浏儿平安养大。”
他眸浮怜爱,举步徐徐踱来,一只手接住了儿子伸来的小手,一只手落在她颊侧,道:“天下间哪有真正宁静的地方呢?你若想休养,朕倒可以替你想个地方,看是建安行宫,还是哪能处山清水秀的别苑?”
她埋首沉思片刻,道:“小光想去尚宁行宫。”
三六章 '本章字数:3015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26 07:28:52。0'
为打理二皇子的膳食,司膳司派了专擅烹饪幼儿菜色的高嬷嬷到德馨宫听差,从旁打杂的宫婢亦是司膳司一并委派。端膳的宫女尽是德馨宫所属,来自绯冉的精心挑选。而自小厨房到寝殿,不过三十几步,没有人蠢到将主意打到这段距离上面。
“看起来每道环节全没有问题?”薄光翻阅过每人的口供,问。
绯冉顿了顿,道:“看起来是如此没错。”
薄光举眸:“你有其他想法?”
“司正司拘提宫女,内侍省那边王运在审问当班太监,宗正寺则是奉皇上之命暗中审查各宫娘娘。如今皇上和太后大怒,整座紫晟宫风声鹤唳,这事早晚都有一个人出来,但那个人定然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我知道。”
绯冉无奈一喟:“其实薄尚仪和下官皆晓得谁是那个人,也晓得纵算有人肯指认是她,也未必能将其罪名坐实。纵算坐实了,谋害未遂的罪过也不足以致其死罪。那样一来,谁知道她那个在前朝做大官的爹会不会将所有火力对准我们的二皇子?”
“这的确是个问题。”薄光将那堆供词向前一推,“你继续审讯,无论最后谁是这个替罪羊,只管严惩不贷,给那些一心以为共享荣华的追随者兔死狐悲一下也好。本官要去做另一件事。”
~
两日后,紫晟宫内又起波澜。
大皇子急症突发,其时正与一姐一妹在后园玩耍,不慎扑倒在地,继而昏迷不醒。主治者薄光第一时被传进大皇子所住的宁正殿西便殿内,着手施救。
“你这贱人害死了本宫的儿子!”魏昭容沓沓赶来,看了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儿子一眼,尖叫着扑向薄光。
后者移步退到桌案之后,淡声道:“昭容娘娘,请冷静。”
“你这贱人敢躲?来人,把她给本宫按住,先掌嘴,再送进司正司上刑!”
魏昭容出行向来随从颇众,闻主子发话,有两个宫女便要上前行事。
“给本宫退下!”淑妃颦眉厉叱,“薄尚仪乃皇上钦封的五品女官,岂是你们这些奴才能碰得的?你们忘了这是在宁正殿不成?”
魏昭容一时错愕:被自己搓扁揉圆任意欺凌了多年的懦弱庸妇,居然敢这般当面高声大气?
“昭容娘娘。”薄光扬声,“大皇子的症状并非危重不治,而是自发休眠,这是痊愈前不可或缺的步骤,娘娘若想大皇子平安度过,还请纡尊降贵,和微臣单独晤谈。”
魏昭容嗤笑,美目睨视:“你是医治本宫皇儿的大夫,本宫不是,本宫为何要与你单独说话?”
“但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最后入药的药引,不止是生身之人的鲜血,还需要几根发丝,些许唾液,这些在众目之前采集难免不雅。还是娘娘认为下官该去向皇上讨要?”
魏昭容且疑且讥,道:“你这异端邪说本宫从未听过,本宫的父亲也早在怀疑你所谓的医治之法是你一厢杜撰,太医院里的庸才识不破你的伎俩,不代表天底下的人全被你蒙蔽,过两日就有一位名医进宫为蠲儿诊治,本宫看你到时如何自圆其说?”
她冁然:“下官等着与那位名医切磋就是。但当下的情形,大皇子势态危急,亟需娘娘提供所需之物,娘娘几时愿意配合?”
“本宫不配合又如何?你敢将本宫的蠲儿怎样?你这条命时时捏在本宫手里,蠲儿有任何闪失,你难逃一死,那个贱种也是!”
她无奈,提足外行:“既然娘娘不肯医治大皇子,下官身为医者,一人死不足惜,最见不得他人性命殒于眼前,惟有去面见圣上,请求圣上赐发……”
“你敢!”魏昭容花颜遽变,“你想借这个由头接近皇上?”
她悠然发噱:“下官每日皆可目睹圣颜,需要寻个由头么?”
“你这无耻贱人敢媚主惑上,本宫岂能容你?你们将这贱人按住……”
她径自转身。
“你……站住!”这是在淑妃地盘,优势不在己方。“本宫和你私谈,你想要取血还是割发,本宫悉数给你!”
她应声停足:“请娘娘随下官到偏殿小晤片刻。”
~
偏殿静僻,适于谈话。
薄光施施然走进殿内,率先燃着了案头的香炉,以净化其间稍发霉意的空气。
随后跟入的魏昭容更受不得那股子味道,以袖掩鼻,道:“你想要血和头发,还是那个什么唾液,速拿器皿过来,本宫尽快给你。”
“昭容娘娘是天生没有脑子么?”薄光边推上殿门,边问。
“什么?”
“你的父亲想必是清楚极了自家女儿的愚蠢,才处心积虑地为你培植羽翼罢?”
魏昭容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眙眸娇叱:“你……这贱人敢对本宫不敬?看本宫……”倏然扬起的右掌,被对方牢牢握住。
她眉梢轻动:“你拿我如何?”
“贱人,本宫出了这个殿门,便杀了你,杀了薄年生的那个贱种……唔!”腕间、臂上的穴位接连遭受击打,本能地放声大喊,不想方一用力,痛意瞬间到达顶峰,汗如雨下,险险昏死。
薄光松开手,细语柔声:“你的父亲一直想把你推上后位,有一日能与皇上一起把灵位共入太庙,享受后世祭祀,他却从没有想过他家愚蠢的女儿担不担得起那份期望。你听过民间有句话么?烂泥扶不上墙。而你是就算扶上墙,仍是一滩烂泥。”
魏昭容气息痛紧:“你……敢……这样大胆,你不怕本宫杀了你?杀了那个……”
“浏儿膳食中的毒与有你关罢?”
“你休想诬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