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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把这个服下。”白宸匆匆把盛着熬好的药的药碗端来，催促韩锋服下。
韩锋擦了擦已经流淌到眼皮上的汗水，才睁开眼，随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看着韩锋的喉结直至最后一下的滚动，白宸接过已经空空的药碗，舒心的一笑，她刚想把药碗端走，随即脚下一软，整个人向下倒去，“啪嚓”一声，是药碗落地碎裂的声音。这是白宸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在那一刻后她便闭上了沉沉的双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两日过后，韩锋把老四暗暗地叫到了营帐里来。
“老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大哥何必说这样的话，再说这些日子一直是二哥在前面主持大局。”
“这我知道，可是我今天叫你来的事，你连他也不能告诉，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明白。”老四拱手道，“只是大哥今日找我，所为的是？”
“内贼！”韩锋低声回答道：“想必你这些日子的调查，心里也是有个数了吧。”
“这……我不敢妄加揣测。”
“既然不敢揣测，就让贼人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吧。”
“大哥的意思是？”
“我和太子已达成联络，所有未发病的战士都会被转移回楚城，而剩下的还能战斗的将士由你们四人分头带领撤退。”韩锋顿了顿道：“你分别告诉那三人，我已经毒发身亡的消息，然后你们分别以东南西北四哥方向撤回楚城，切记，你要和他们每个人说，只有自己的方向才有太子接应，并让他们保护太子，你明白吗？”
老四喉结一动，说道：“明白。”这是在以太子做诱饵，将计就计，这内贼一旦知道自己要保护太子，必然会通报出去，告诉萧右丞，到时候只需看看萧右丞的兵马从这四个方向中的哪个赶过来，便可知晓谁是内贼，此计妙虽妙，可前提是韩锋已把内贼范围锁定在他们四个兄弟之中，不，韩锋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那他是把目标锁定在了那三个人之中，虽和自己的想法吻合，但毕竟是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万一不是这样，岂不……？所以老四试探性的问道：“大哥真的确定那人就在我们兄弟中间？”
韩锋看了眼老四笑道：“平日里你看上去总是最冷漠寡情的，却在这种时候为情义所绊，四弟，我相信你其实比我更有把握的知道内贼就在我们兄弟之中，甚至你已经可以猜测到究竟是谁，但你的理智始终被心里的兄弟情义所阻碍，不愿相信真的是他。当然，兄弟之间理应坦诚相待，委以信任，但往往你最相信的东西便是你的弱点，若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赤诚待你，那么你在这种时候也不该犹豫心软，因为你不能用个人的喜怒去连累整个军队的生死，有时甚至是天下苍生，站在越高的地方便越是寒冷，越是寒冷便越要保持清醒，你可要记得！”
这一番话让老四内心深受触动，那些自己心里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全然被韩锋说了出来，看似寡情却最重情，是对于身居高位之人的大忌。可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站在最高处的将帅，韩锋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和自己说过这种指引意义的话，难道韩锋是有辞位，让自己顶替的打算？老四看了眼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屏障的床榻上，安静躺着的女子，心下似是明白了一些，若这个男人真的有放下一切的打算，恐怕也只能是因为她了吧。“谨记大哥教诲。只是，只是六妹她……？”自从上次给白宸信件之后，白宸就再也没出现过，现在又躺在里面，老四实在是很担心。
韩锋似是了然老四的意思，“她为我度功逼毒，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不过你放心，她休息过后便没事了。”
老四点点头，以示放心。“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韩锋应声道。
又过了一夜，白宸终于醒来，长久的黑暗，让此时的阳光变得格外刺眼，她眯着眼，那张熟悉刚毅的脸却第一时间映入她的眼帘。白宸感受到一阵颠簸，现在似乎是在一辆马车里，但无论前方是否未知，白宸此刻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过就是：睁眼醒来，发现你和阳光都在。
第六十五章 高台风云
行进的队伍黑压压一片，只能抄着小路走，以符合“悄悄撤退”的命令。本是盛夏的时令，今天却是格外难得的凉爽，甚至是苍凉。天空很高很远，没有一丝浮云。就像人们常说，暴风雨之前总是平静的。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男人，虎背熊腰，面容憨直，可此刻他的脸上绽放着一种别样的凝重与诡异。“停！”他举手示意队伍停下，“原地休息一刻！”整个队伍立刻停了下来，一名副官面色匆匆的跑了上来。
“人数清点清楚了？”男人向副官问道。
“是，三将军。清点清楚了，这次编制在我们队伍里的有八千人左右，有四分之一是我们三军营里之前的老兵。”
“八千人……”老三重复道，从接到撤退命令到现在一共是五个时辰，老四告诉自己：大哥已死，怕尸体传染，也另外安置。这个消息不能外泄，以免动摇军心，因为鼠疫，军中死伤太过严重，所以将队伍重新编排，太子命令由自己带队伍最先和太子在楚城北门秘密接头，然后护送太子撤离楚城，还让自己即刻上路。
君令如山，老四手里握着从前在韩锋那里的虎符，显然韩锋是有传位于他的意思，而太子那边既然能和他沟通，由他来下命令，恐怕也是对老四接替大将军之位没有异议。所以老三只能听从命令立刻上路，除了手下的几名副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带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老三不同往日的皱起眉头，“这里面身上有伤的人占多少？”
“这……”副官有些犹豫，“依末将看大概有七成左右。”
“七成！”这个副官平日里一向稳重，也从不打虚语，他说是七成恐怕都是很保守的，老三的表情更冰冷了，让自己带着一帮病人去和太子接头还真是不可思议，还让自己趁夜色出发，连摸清情况的机会都没有。要不是自己找人清点了一下，恐怕连到了楚城都会被蒙在鼓里。不过连续赶了一晚上的路，离楚城也是没多远了。
老三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令道：“休息完毕，出发！”
“是。”副官低着头答道，然后向休息的军队喊：“全体集合，继续前进！”
黑压压的队伍重新出发上路，老三始终没再多说什么，即便前方是个坑，至少也要跳进去看个究竟！
晌午时老三便已经带人到底了楚城北门，一名年轻的将领仿佛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专门接应他们的。
“参见赤三将军。”年轻的将领拱手道，“不过还请将军出示腰牌。”
“恩。”说着老三掏出腰牌递给他看了一下。
那将领点点头，道：“将军请。“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沉重的北门便被人缓缓的拉开了。
老三一挥手，带着后面的队伍进了去，他正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忽然，“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老三猛的一回头，有一种阻断来路，请入瓮中的感觉。
“赤三将军不要慌，这只是怕有不轨之人尾随进来而已，请将军向正南方行军四里，到一处武门台的地方，便可与太子汇合。”那将领在一旁说道。
老三此时已恢复了镇定，按那将领说的带着人马继续前行。不消一会儿，武门台便呈现在了眼前。青色的瓦石筑起一方高墙，顶端设有瞭望塔，这武门台的面积很大，从外面看里面形状是规整的四方，匾额上写着苍劲的三个大字：武台门。这里应该是平日瞭望整个楚城，观察警备的好地方。推门进去后才知道，里面有一个有一个更大更高的台子，青色的石级层层累叠，台子外围有一圈大约半腰高的石栏杆，想必这高台才是武门台的真正所指吧。
率先进去的老三，刚刚跨入，后面的人就被劫在了外面，这次老三反而是没有什么慌乱的反应，略有停滞过后，继续往前走，直到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四方的台上有四个座位，分别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已经有人落座，而落座的正是老二，老四和老五。
“三哥，你来了，请入座吧。”是老四张的口。
老三打量了周遭一眼，宽广的高台上，只有四个稀疏的座位，显得格外苍凉，看老二和老五的表情也是凝重的，老三便没再多说什么，也落了座。
过了一会儿，老五最先沉不住气，道：“四哥，你当初让我带人来和太子汇合，现在却把我们聚到这个地方，究竟是要干什么？”
“是啊，是啊，你也是这么和俺说的，俺一路加急，没想到不仅扑了空，还像是被人设计了，干坐在这里，这到底要干什么？”老三又恢复了平日里鲁莽急切的样子，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一会儿你们自会明白。”老四解释道，这句话已经是这一会儿他说的第三遍了。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奶奶的，要是大哥在就好了，肯定能跟我们说个明白。”老三的话处处针对老四，现在是老四最有接替韩锋之位的势头，老三吹捧韩锋，自然就是在暗指老四办事不力，无能胜任这等职位。
“哈哈哈”忽然一阵熟悉又爽朗的笑声传来，“三弟可是当真这么想我？”
“大哥！”
“大哥！”
“大哥！”老二，老三，老五齐声惊呼道。
“大哥，你……你不是……四哥说……”老五当初被四个告知韩锋已死一事的时候就十分悲痛吃惊，这一个死而复生倒是更让他合不拢嘴巴了，想必老二，老三的吃惊程度也不会太小。
“是我让老四那么告诉你们的，为的就是抓出潜伏在我们中间的内贼。”随后韩锋向后面喊了一声：“宸儿出来吧，你这个老六此时也不能少。”
“那是自然。”清脆的回答后，一道曼妙的身姿便落在韩锋旁边。“我身为军营将士的一份子，怎能在这种时刻缺席？”
“呵呵，很好。”韩锋笑道：“白宸这两天一直随我在一起，而且前一天一直昏迷，昨日刚刚醒来，所以她可以暂时排除嫌疑。”顿了顿，韩锋又道：“你们四人接到了我已丧命的消息，分别从四个方向赶来与太子汇合，若有内贼那必然会暗中向萧老儿通报，这四个方向中哪里有异动，哪人便是有二心。”说着韩锋把头马上转向老三，“三弟，你这北面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哼！”老三冷冷的道：“不对，这些事是四弟通报我们的，那四弟等于是提前知道这些，难道不会是他陷害于我，贼喊捉贼？”
“四弟没有那样做。”韩锋回答。
“为什么不会？他完全可以告诉萧老儿从北面过来，既出卖了我们，又保全了自己！”
“他不会那样做。”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因为他是我派出去的人！”
第六十六章 天意弄人
众人皆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白衫，气宇不凡的男子，大家眉眼间都是压不住的惊讶。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齐声跪下道。
“免礼。”亦城一挥手。
“谢太子。”众人站起身。
“黑四一直就是我安排在军营中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内贼，赤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亦城眯着眼问道。
“你怎么没有离开楚城？”老三皱着眉问。
“呵呵，我当然是不能低估了你啊，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异常让人去通报萧老儿了吗？你放心，那人已经顺利去通报了，估计萧老儿马上就会知道事情不妙带人撤回去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离开？”亦城一副气定神闲的说。
“看来你早就把目标锁定在俺身上了，没少费力监视俺，这还都要数是四弟的功劳吧！生死兄弟一场，到头来竟是发现双方没一个掏心的，真是讽刺啊！”
韩锋接过话道：“老三是你从一开始便背弃于我们，兄弟之间本应肝胆相照，可若有人从一开始就另有所谋，那自然要另当别论了。”
“三哥……你……真的会是这样吗？我……我……”老五一脸惊恐，难以置信，平日里数老三最是豪爽，没什么心机，想不到他竟是隐藏最深的人，可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到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吗？
“三弟，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久未发言的老二语气沉重的问道。
“为什么？呵，你们是俺结拜的兄弟，可萧老儿手里攥的是和俺吃一样的奶，流一样的血的亲弟弟。如果你们是俺，你们会怎么选？”老三神色苦涩的说。
“你弟弟？”亦城问道。
“是萧老儿从前的管家，现在的副将慧生。小时候俺家里穷，那时候爹娘听说萧府要买十四岁以下的孩子进去做仆人，为了防止有二心，那里一向是从小孩子培养的，很严格，给的价格也高，俺自幼力气大，能干活儿，又正好十三岁，爹娘别和接洽的人谈妥，要把俺买过去，但俺从小就想出去闯江湖，做个英雄好汉，一气之下俺就从家里跑了出去，那时候俺想把弟弟也带走，但他只摇了摇头，让俺走，他留下照顾二老。后来俺才知道，爹娘已经拿了别人的定金，交不出人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弟弟虽然比我小，可和俺不一样，他瘦弱却机灵懂事许多，也就是因此才留下，代替俺被卖进萧府。可他娘的就算他再机灵，他也才七岁！小肩膀还没俺一半宽！还要代替俺去遭那份儿罪！俺这辈子都欠他的！欠他的！”老三的语气很激动，眼眶已经泛红，他看上去是条虎背熊腰的汉子，可他这辈子都没法真正潇洒起来，愧疚、悔恨、不堪、全都掩盖在热血之下循环滋长，甚至万劫不复！
高台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他是内贼，也是亏欠了自己弟弟一生的哥哥，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又该用什么来评判？
正当此时，一名小兵闯了进来报告说：“太子殿下，不好啦。”
“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这样冒失的擅自闯了进来。”亦城面有不悦，他的手下一直训练有素，怎么会忽然这样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
“回禀太子殿下，是……是萧右丞的带人开始攻城了！”小兵颤颤巍巍的说道。
“什么！攻城？他没有撤退？”亦城也是惊住了，他转而望向老三，道：“赤三，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老三仰天长啸，“俺要是说俺把你们真的当做兄弟，你们一定觉得可笑，可是俺发现这里不对的时候就知道，根本不会有太子接应，是你们设下局，等着来抓俺，可俺还是心甘情愿的来了，甚至还想把萧老儿一并设计进来，即便不能一举歼灭他，也可以伤伤他的元气，也算是俺偿还你们一些。所以，俺是让人去通报他一切正常，可以攻城。算是不枉你们待俺兄弟一场，没想到啊，是俺自作多情！竟然弄假成真！搞了半天太子没走，我们猜来猜去，让萧老儿捡了大便宜，真是好笑！好笑至极！”说完，老三又是一阵狂笑。
韩锋和白宸已经变了脸色，“太子殿下快走，我们留下来断后！”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那萧老儿的马远比你们想象的快！”老三摆手说道。
“太子殿下放心，属下等一定为太子殿下杀出一条血路来，护送太子殿下离开。”韩锋带人跪下道。
“不，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楚城怎么办？楚城的百姓又怎么办？”亦城的眼神坚定，表情严肃，“他既是为我而来，那么就让他直接来见我吧，何必伤及无辜？一切总要有个了断！”
“太子……”底下的人还要劝什么，皆被亦城挥手制止。
“去让人放信号弹，记住一定要多放些，把萧右丞引过来。”亦城向那名小兵命令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小兵匆匆的跑了下去。
“殿下，他们有四十万大军，我们尚存战斗力的将士不足四万，即便我们的士兵再英勇，也是螳臂当车啊！”一向最是稳重的老二此时也忍不住说道，是逞一时英雄之快；还是落荒保命，留得青山在，老二自是要从长远来比较。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肯吹落北风中！”白宸站出来说道：“连我们女儿家都吟诵的诗二哥怎么会不明白？况且若今日太子弃楚城百姓于不顾，即便他日再起，又用何立信于苍生？”
“不错。”亦城接应道：“民为天下之本，我既身为太子，君王之储，何能只顾自身一人的安危？今日我与那萧老儿必将有一场以寡敌众的恶战，你们若有谁不想参与，尽可以离开，我绝不追究。”
“属下誓死追随太子殿下。”韩锋和白宸最先跪下道。
“属下誓死追随太子殿下。”老四、老五和老二也跪下说道。
“好！”亦城望向唯一和自己并肩站立的老三所处的北方，深吸一口气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第六十七章 死生挈阔
本是宽广到空旷的武门台，此时内外皆是被紧急布上军队，弓箭手排列在四周围墙上的瞭望台，居高临下，拉满弓弩。大刀手三层围在外面，皆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又蹲到站，高低排列。三层围在里面，团团围住高台，一副整装待发的姿态。看着这些人训练有素的模样，众人才反应过来，亦城对这一天也是早有准备的。
大量的信号弹被发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果然，没过多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