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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那并不叫爱,甚至不能称之为恋,只是迷惑,顾倾红被一个远远近近的传说,一个标榜,一个先导所迷惑,可我知道这世间什么都在变,迷会变为恋,最终成为一种欲罢不能。
就在瞬间我明白了,顾倾红迷恋上一个幻影一个躯壳一种传说,当年她答应前去鬼水湖,无非是想要舍利子让一个死人复苏,可怕的执念。
那时候她隔着冰天雪地在白狐先君肩上留下的一个亲吻被卫小川看的清晰,他和我是同样的人,无法接受这等可笑的事,只是我会黯然成伤,他却突然的现身,既怒又惊的要一刀斩断顾倾红的执念。
那时的顾倾红空手接刃,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只是时间变了,她在老,他已成熟,从前的青涩早就不见踪影。
“你又对我举刀,这么多年我早就明白了,你根本教不会,我要你做的,你永远不会做。”
“你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川儿,你确定这么多年对我是爱吗?”
“师父,难道你就确定你对先君的执念是爱吗?”
她笑了笑,将刀往下压了压,“我没说是。”
“恩,我也一样。”
相顾无音,冰雪大地只有两个孤立的影子,影下游鱼穿梭,若斯夫川流不息。每个人腹中都有如山倾倒的话,可是到头来仿佛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一刻之内,顾倾红就突然喉头喷血,死了,人生即是如此,你根本无法预料突发的爱和死。
多年之前顾倾红与江展翎一战之后,江展翎在不久后就死了,死因不明,江云把一切前因全部推到顾倾红身上。当然,为儿子报仇是一部分,但依当时的江湖情况来看,他有六成是为舍利子而来。
那时候他正跟随顾倾红到了冰天雪地之间,他趁着师徒二人争吵之隙将一片稀薄的柳叶箭从顾倾红喉头上探出,只留下一个指尖大小的伤口。死在徒儿面前的她连脸色都未动,仿若很早就料到此生的结局,如山一般轰然倒地。
后来卫小穿骑着乌马千里奔走,带着已去另一个世界的她回到大南国旧址之内,买下了云上山庄,将她冻在山庄地下。
门外夜的厉害,风萧瑟,我冷的牙根发抖,他转身拿来披风,把我胡乱包了一遍,我拨开脸边一片衣物,却见他神色平静,好像方才说的那些都和自己没半毛关系。
他笑,用力戳我的脑袋,“福姑娘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特别无聊,和之前那些相比,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点点头,不想伤害他,可是改不了忍不住的坏习惯,“她活在她臆想的世界,你活在你臆想的世界,这种执念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和被执着的人没什么关系。”
“嗯,所以我很可笑,在江湖上硬生生要把她的死和自己牵扯在一起,以为至少我们的名字会一起出现。”
“然后呢?”
“没有然后。”
“然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变成了那时候的她。”他抬起头,瞳孔中的烛火都那么安静,我说:“你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可爱。”
他轻轻的歪了歪嘴,“你也是。”
真正的痛苦是平日并无大碍,在突然想起的刹那却痛的无法言表。
“他是白狐先君,她的祖师,她的执念是想见传说中的一个人,而她是大南国君主的后裔,你是当朝的王爷,你的执念是因为见到了传言中的一个影子,你和她无论是身份还是生活都太过压抑,你责怪她傻乎乎的贪念一个幻想,你却也傻乎乎的在追一个影子。卫小川,你确定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你真的明白自己执着的是什么吗?”
不可否认,我的确明白他一直以来也是为了红莲舍利,想要顾倾红重生一回,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太可恶太自私,为了我的私欲,为了我心疼的某个人,我想要毁掉他的念头,可我也不得不说,他的那些所谓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因为真正被伤害的人是不会愿意去回忆的,更不会愿意将那个人保存的完好还留在身边时刻可见。如果是真的爱,真的伤,一定要忘记。
“怪小孩。”我抬头看他,他却眯着眼笑,眼睛边有一点褶皱,像是一片小小的雪花。
“怪小孩,你是不是谁的心思都看得懂?”
我想了想突然觉得委屈,心里有个人总是不太懂。卫小川的手突然伸过来,穿过一层层厚衣,捏着我的脸,“别又皱着眉头想着谁家那谁,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人这一辈子会爱上很多人。”
“反正我没有,你有?”
“嗯,遇到了此生第二个。”
“活的死的。”
他扑哧笑了起来,突然将额头靠过来,贴着我的一边颧骨,“你猜猜看呢。”
我用手将他的脸摆开,哼哼道:“贴这么近是喜欢我?”
“嗯。”
我全身如灌惊雷,浑身滚烫,好像偷了地瓜被人发现一样丢人,几次抽身却无果,从前与他只是逗趣,拉拉扯扯磕磕碰碰却绝不会多想,可如今这样是闹哪般,一时接受不了只能尴尬的压着他两边脸颊,边揉边盯着鞋尖上的一缕垂坠的发丝。
“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心里,我心里……”
“谁在乎你心里有谁,我只是要你知道而已,没准公子我过几日就看上别家的姑娘了。”
“啊?”
“小丫头别这么容易上火,脖子都急红了。”
“啊?”
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混蛋,如若调戏大闺女要下地狱,他跌落的速度绝对让阎王爷都觉得闻所未闻。
我蹬脚要走,却被他拽的更紧,一股脑被拦在臂膀中,他瘪嘴,盯着我乱蹬的双腿恨不得一口咬下来。
“该说的我也说了,这样做就无需解释了是不是,不过我还要多说一句,你绝对不可以与穆怀春走的太近。”
在他下一句脱口之前,我还认为是他的占有欲作怪,“小福,你有没有猜过骆生当年为何与人一起去鬼水湖,最后有没有得到舍利子,舍利子又去了哪里?我知道你这小脑瓜从来不愿多想自家的事,可我觉得如今得有个人告诉你那个舍利子去了哪里。”
我后脊发凉,是不好的症状,“不重要,我不想知道。”
“你想帮穆怀春把身体里的舜息赶走,这需要把全部的舍利子归放鬼水湖底,我可以为你收集全部,但也无法收集齐全,因为有一片你永远无法亲手取得。”他将左手食指移到我心口上,“那一片正伴随着你的心在跳动。”
我对每一件事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这大概源于没有安全感,就好像之前得知骆生已死过一回,又好像之后得知苍崖门一夜之间败落,更好像现在,得知日暮归途就在我心口上。
我气当年我病危为何没有死的干脆,气骆生与眉君道人一干人等前去鬼水湖捣乱,气他找西藏高人给我胸口开了一刀把舍利子塞了进去,竟还骗我说那伤疤是我自己挠出来的。
可我怎能怨恨把我当珍宝呵护的至亲,怎能怨卫小川一心为我的意图,即使他承认开始接近我是为了给我开膛破肚取我的舍利子。
老天爷有时候善的特别厉害,总是让一些人此生风调雨顺,就像浔阳城南卖风筝的吴家的六个女儿,个个白白胖胖,嫁的夫君家室也清白;可有时候他也别样的贱,让我没爹没娘,干瘦干瘦,过的这么悲催,到了最后还要给我迎头一棒,估计是想着让我死也死的不能断气。
那天夜里我继续我的失眠,心里却平静的和死了一样,我很想做一回梦,梦回三年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被穆怀春抛弃了,目前看来不算大事。
卫小川大概觉得这种事可以打垮我,翌日在后厨看见我时扶着门愣了很久,“怎么想着要做…………嗯……巴豆汤?”
我盯着圆圆的汤面解释,“那个混蛋张老头,骗我说是黑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叫黑豆,都是我不懂,什么都不太懂。”
他走上来,接过我手里滚烫的汤匙,与我一同盯着汤面,“我告诉你这一切不是要你变成如今这样,如你所说放下一些执念,可以活的更自由。”
“嗯,所以才要把从前没好好做过的事认真做一回,”我拾起大汤匙,舀一瓢豆子递在他唇边,“你是不是不给面子?”
我以为他会翻起白眼,一把把灶台也烧了,可他没有,只是赴死似的喝下去,说:“你不要想着牺牲,我不答应。”话毕便乖乖去茅厕蹲着。
我觉得说牺牲有些太大,又不好踢开茅厕的门和他争辩,于是只好把熬好的汤端一碗去小豆子那里。
理所当然的,这屋子里两个男人一整个下午都在抢茅厕,我也不是蓄意逃走,只是正大光明的说出去卖葱花打酱油,然后走啊走就出城了,一回头发现自己走远了,远天白云依旧,日暮就要来临,如今我两手空空,踏着归途望日暮,竟觉得此生悠哉,活的挺好。
其实一切都不是结局,无论初衷变为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欣赏景色之余我还要盘算,目前所知是卫小川骗了伏羲的舍利,加上顾倾红早年夺来的,他手握的是三片,鬼水湖湖底有一片,有一片在我这,穆怀春现在靠着聂子胥盗来的镇魂玉,那么有三片红莲舍利不知去向,依我推测,在眉君道人手上至少有两片。
这一回,我要造访蛮空派。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更新了~~~我一定要把坑填上!!!!!!!!!!!!
☆、七
我觉得人生在世凡是要成大事者都要有一股冲动,冲动虽然多是败事,但极少时候还是可以成事的。
你们可能说我独身闯入蛮空派太鲁莽,但我做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不过就是站在人群里,然后向左走了几步,向右走了几步,然后就那么进去了,我不得不说蛮空派的防守实在烂透了。
后来等我站在人群里四顾张望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眉君道人,他太引人注目了,除了额头上褶子太多这一点外,他还穿着大红花袍,胸口有簇拥成团的红牡丹。
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这里却几乎有龙凤呈祥的氛围,每个人面上红润发光,都对着眉君道人一再作揖,这等伪君子老贼人一般在人前都有着极好的面具,这就应了骆生那句话:越是好人越要当心。
我觉得舌尖滑到了喉头,上上下下的,于是拉住了在人群中正鱼游而过的一个蓝衣小哥。
“你家师父这把年纪是要成亲啊?”
那干柴连脸都懒得对着我,抬手指着金匾下的红绒布上的金色寿字,我这才顿悟,原来真的有人会在自己过大寿的时候穿的这么骚情。
刚站了片刻就有人过来赶我,大概是因为我今日易容的太平庸误将我当做门外借来的佣仆,这也挺好,我端起门后的扫帚大摇大摆往人堆里扎了进去。
在后院敷衍着扒了几回湿泥之后,我饿了,侧耳听后面的已经没有人声便溜了进去,翻来倒去只在碗碟里找到几个烤黑了的鸭脑袋,人生在世就应该什么都尝尝,就此安慰了自己几下便蹲在灶台边埋头乱啃。没什么预兆,待我反应过来,这空荡荡的后厨里已多了一个人。
我以为蛮空派有三千多人,遇到邵爵就该是第三千个,可能是与他缘分太浓,就算躲也都躲不来。
他环视了四周,估计被我满脸的媒婆痣和卧蝉眉吓得不轻,喉头向下一滑,“打扰了?”见我摇头,这便走过我身边,进了本是厨子休息的小隔间。
他今天扎了黑翡石腰带,那件蓝色道袍好像被洗的越发的白了,像是丧服,几乎没有颜色,我以前曾经答应他,等回了浔阳就买一些姹紫嫣红的好衣裳送他,可是一直也没能兑现。
之前一想到他骗我又无处质问,就只能满腔怨恨的把话憋在心里,现在即使见了他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背上有残火的余热,很暖,我还哭不出来,却又不想离开。擦了擦鼻子回头时发现他已移步在我身侧。
他侧头看着另一边,腰背靠在青石台边,一手撑着,一手按着腹部,脸色青白青白好像是病了。
我变了声音问他,“公子你怎么了?”
他回头淡淡的看我,声音平静,要草草打发我:“里屋有一些糕点,去拿吧。”
“公子你怎么了?”
“你又怎么了?”
“小的只是饿。”
我暗暗叹气起身准备走,终于被他一把揽住腰,他的声音在头顶,那么近,“你不是饿,你只是生我的气。”
坚持了很久的干柴终于断了,在火堆里是明亮的响过一声后就安静了,邵爵的呼吸声在加重,从背后环上来的手却越来越紧。
“别气了,我都解释,我都解释。”
垂头时候,我看见皇天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熠熠发光。
我平生情绪爆发有两回,头一回是对骆生,他那一回真急了,等我大吼一声之后,他吼的比我还大声,结果身后树上的鹌鹑窝掉了下来,白瞎了几个小生命。第二次是和穆怀春,具体为何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对他拳打脚踢,他却把我按在床上,脸安静的贴上来几乎吻到我的眉毛,一刹那我心如流水觉得自己比男人还凶悍很叫人羞愧,便把头埋进被子里去了。
也许是因为以往的经验,我决定不对邵爵彪悍,更多时候是不想让他难堪,仿佛所有人都有应对我的办法,唯独他没有。
果腹之后我被他带到自己的独屋,合上门之后室内昏沉,没什么光线,狮爪桌上的青茶碗整齐,碗背上有灰,似乎很久没被动过。这里太整齐了,井然有序,与我曾想象的几乎一样。
他没说话,安静看着我,那眉目有一瞬间让我想起初见他的那个雨后清晨,穆府的门在我面前被推开,而在我眼前出现的却是他,一刹那有错觉,仿佛我与他都没有变过,根本没有走近过。
“拿舍利子是我师父的意思,可和你一起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去说,是不想忤逆师父,不想编出什么谎言欺骗你,不想为了圆谎对你一次次胡说,的确,我没吐露的话未必都是你愿意听的,可我对你说过的未曾有一个字是假的。”风吹开半边门扉,上面垂坠的玲珑轻荡,门外有雪化云开的明媚,像极了他的眼眉。
我垂头低声,“其实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有办法完全原谅你,毕竟你还是骗了我,可是一直以来你对我也不差,我也不是真心气你,只是总觉得该有点自己的态度。”见他不语,我中惆然,“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我想着穆怀春的话,他曾对我说:“你一个人在外的时候不要和全天下都对着干,那样会很累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再随便你撒野。”我有把这句话放在心里,为了等他回来也为了别人。
我没有告诉邵爵我上门的目的,他也十分默契未曾提起,也许他心里早有自己的答案,他让我先留下,还道:“我和师父说要一个侍奉丫头是很简单的事,何况……”他目光停在我的两个腮帮子上,“师父一定不会担心我们在一起会发生点什么。” 看来这次易容的果然很丑。
过了两日,他带着我去见过了眉君道人,他师父盯着我看了好久,张口的时候好像快要断气了:“原来你好这口,为师真是太不了解你了。”说罢一路扶墙伤心的走了。
老实说虽然在蛮空派待了半月有余却一点关于舍利子的消息都没有,男子们都太不爱八卦,没有八卦就没有风声,没有风声我就得耐心窝在这里,而唯一的转机是在一天半夜。
事逢那几日身子被好饭好水养的太放肆,膘肥体壮的,于是决定戒自己的口,但是当晚来的是顶好的淮南肉片豆腐花,实在舍不得让给其他人,便将豆花藏在后厨的木柜深处,果不其然,夜里饿了,推门看看邵爵正睡得一动不动,这便一路奔去后厨,谁知晚了一步,正有一个黑影端着我的豆腐花,吃着我的淮南肉片。
我大喝一声上前,那人转过身,吓得砸了碗。我心中大呼完了完了要一饿到天明,我还未收神那人已问:“你是骆福如?”
我心道我一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居然也能被人一眼认出实在也是荣幸,可惜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这便一把扯起长袖遮住半面,“非也非也,公子莫要认错人了,我乃是邵公子的小姨子,因姐姐为江湖事不能跟随姐夫左右,这才派我来盯着他,但苦因与姐姐有八分相似,怕眉君道人为难一二,这才做丑样,请公子不要追究了。”
那人瞪着眼珠,忙凑到我身边,“哦,对对对,的确是,我见过你,那时候你喝的烂醉大概不记得我,邵师弟确实为我引见过。”
我心中冒出七八个问号,那边想起某个很久不见的夏夜,这边做娇羞状笑了笑。与肉丸子一来二去的寒暄了几句这才绕上重点,“公子你还有藏吃的吗?”
他搔了搔头,“委实不好意思,我也是临夜才饿了,这才误吃了你的东西,对了,听他们说师父院里那矮桃树早开了几个果儿,要不摘来吃,最多被师父打掌手心,死不了。”
当下我饿的饥肠辘辘,觉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