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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濡尾+番外 作者:苏朵朵(晋江2014-06-03完结)-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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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他见这只小狐狸皮毛雪白,让秋石宰了做个手捂子。谁料这老东西年岁大了反倒心善了,曾沾满血污的双手竟不肯对只奄奄一息的披毛畜生下手,硬生生地养活了。
  
  笙天跟隐居在翠微山的老道略学过些皮毛的法术,一眼便看得出小稚狐正初历劫遭难,养在身边终是个祸患。那天趁着秋石不在时,他正想一剑了断了,却不料昏迷了多日的小狐忽地睁开了眼,懵懂纯净的眼神惊得他“当啷”一声长剑落地,落荒而逃!
  
  他痛恨这种眼神!
  
  待回过神来,小狐已不知踪迹了。
  
  秋石见笙天面上的神色,便印证了猜想,大骇道:“果然是那只小狐吗?”
  
  “让你学些法术,偏说是旁门左道不愿意学。不过这只狐狸刚化成人形不久,法力尚浅,以你的身手宰了并不费事。”
  
  “公子,非要杀她不可吗?”秋石白皙的额头凝成了一道深川,“听公子念的书上,不是有许多狐妖报恩的事吗,也许她是来报救命之恩的呢?”
  
  “真是老糊涂了,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笙天轻蔑地闷哼一声,隐隐地动了怒气,“一只灵力低微的小狐妖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披着张人皮魅惑男人,要么就是使些上不了台面的障眼法。如今南越王沉迷于求仙问道,不理世事,延请了数位得道高人。而王城的自数年前的黑龙潭一役,亦涌来了不少猎妖师,就算你不动手,那只小稚狐也活不了几天。”
  
  如不是秋石是看着笙天长大的,绝不会相信这番冷静到残酷的言语会出自于一个方及弱冠之年的书生之口。历尽半世沧桑,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
  
  可对着那双眼睛,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迟疑了良久,方小心翼翼道:“公子,你不觉得小狐狸的模样,分明就像……”
  
  “混帐东西!”笙天这回是真动怒了,面上却似笑非笑道,“看来这些年对你实在是太客气了,竟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莫不要像玄鸟一般,割了舌头才肯懂事吗?”
  
  每个人都有掩藏在心底,不能让外人触碰的禁区,那个女人,即使她已经死去多年,仍是绝对不能提及的咒语。
  
  “公子息怒,是老奴僭越了。”秋石的身量并不算矮,此时却伛偻得如同垂垂老者,“终究不过是只懵懂的小狐,何必亲自动手惹上杀孽呢?不如我这就去将她打发了,今后是死是活不再过问便是。若是以后……以后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跟来,老奴绝不会手软。”
  
  片刻的静默后,笙天压下了心头晦涩难言的怒火,脸色稍霁,轻叹道:“秋伯,刚刚是我太鲁莽了,你切莫往心里去。”
  
  人就是这么奇怪,对陌生人忍让有礼,对亲人反倒肆意苛刻。他与秋石相依为命十多年,虽是主仆,情分上却如同父子。方才的话确实说重了,想必是伤了老人家的心。此刻已后悔莫及,只他性子薄凉惯了,就连致歉听起来都是冷冰冰的。
  
  “老奴明白……”秋石微微起身,一下子竟似苍老了十多岁。他自不会对笙天心生怨气,却难免有些寒心。这孩子的性子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难道当初真是他选错路了吗?
  
  天色渐晚,投宿的人多了起来。
  
  树下的少女紧张地捉着衣角,焦急地望向这边,楚楚可怜的娇羞模样让路过的年轻公子们不由地放缓了脚步,三三两两地停在不远处,故作无意地朗声说笑着,却忍不住向凤凰木下有意无意地投来一瞥。
  
  笙天略蹙眉,知晓再滞留下去必非惹来流言,这是他绝不愿意沾染的,果断地转身进楼。
  
  他一走,树下的少女急得欲追上来,却被秋石不动声色地上前拦住了,压低声音道:“姑娘,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我……”少女惊慌地止住步子,怯怯地嗫嚅了半响,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秋石暗叹,确是那只小狐无疑,样子虽化作了人形,眼神一点都没变。可眼下,他若是再动丝毫恻隐之心,只怕会为她招致更大的祸患,遂心一横,严肃道:“姑娘就算未读过圣贤书,也当知‘男女授受不亲”,如此不明不白地跟着陌生的男子,莫不是想污了我家公子的名声?要知道,我家公子可是要考取功名奔大前程的,断不会……”
  
  话说了一半,再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这一路来小狐都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不敢打扰他们半分,贸然说出这等伤人的话实在于心不忍。秋石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女漆黑如墨的眸子浮起一层水雾,将头垂得更低了。
  
  她似乎是有名字的吧?可被囚在翠微峰底下太久了,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名字早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久远记忆。
  
  “连名字都没有吗?”秋石的心情可谓五味陈杂,“姑娘,不管你为何而来,跟着我们只会为我家公子惹来麻烦。要是再痴迷不悟下去,可别怪……别怪我家公子对你不客气了。”
  
  “姑娘,这王城中看似繁华热闹,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看到周围的那些人了吗?看着个个衣冠楚楚,笑言宴宴,可暗地里不知存了何等龌龊的心思。听我一句劝,快回到山里去吧!”
  
  秋石恶声恶气地说了半晌,见少女只将头垂得更低,顿生无力之感。看来不把话挑明了,这姑娘是不会死心的,于是苦笑道:“姑娘,可不是我有心唬你,我家公子跟着翠微山的苦叶道人学过法术,你那些微末的伎俩哪里逃过公子的眼睛?只是见你修行不易,不忍开杀戒而已。”
  
  更可怕的事实他没敢说,其实笙天早就有了杀心了。
  
  少女蓦然抬头,素白的小脸上满是被识破身份的惊惶无措,“老人家,我……我没有害人的意思。”
  
  “妖就是妖,哪管你有没有害人之心?”秋石催促着,“这城里四处弥漫的檀香你也闻到了,如今南越人人尊崇道法,说不定早就有猎妖师盯上你了。记得,不要搭理陌生人,更不能跟陌生的男子走,快些回山里去吧!”
  
  这小狐初涉人世,哪里懂得世间险恶?真真作孽啊!
  
  “我,我叫小浮……”少女犹豫了许久,才默默地从腰下解下一枚银玲,“请转告你家公子,‘听君三年琴,还君三个愿’,日后若是有难,只要举臂摇铃缓急各三下,小浮便会现身。”
  
  秋石笑得更苦了,小浮,小狐,连名字都不会作假,当真是个傻孩子!落入虎狼四伏的王城之地,连自身尚难保,还何谈报恩?
  
  可惜他也只能话尽与此,是福是祸,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另一种相遇(二)

  先行的笙天捡了二楼靠窗的雅阁坐下来,推窗望见秋石仍在树下与那只小狐纠缠,白玉般的脸庞笼上一层阴翳,手指不紧不慢地轻敲着窗棂。
  
  树下的这一幕,不知落入了多少人眼中。
  
  “小浮姑娘,铃我收下了,你快些走吧!”秋石敏锐地觉察到了上方传来的肃杀之气,他家这位公子远非看起来那般白衣胜雪,不染尘埃,真要惹得他不耐烦,影月剑之下又要添一缕冤魂了!
  
  小浮静静目送秋石离开,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悄悄地掩到树后,孤零零地蹲下身子,不知该何去何从。夕阳的余晖只剩下一缕残光,从疏密错落的枝叶间落下,静谧而伤感。
  
  此时,忽而有道长长的黑影挡到了她的面前。
  
  小浮警觉抬头一看,入目是张鲜活少年的脸,十五六的模样,一身清爽利落的短衫长裤,眯着细长的眼睛对她笑道:“姑娘,我是得意楼的小厮绵蛮,大家都叫我阿蛮。”
  
  狐族是不轻易告诉别人名字的,小浮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忽地记起秋石离开时叮嘱她的几句话,不要搭理陌生人,心情陡然紧张起来。
  
  绵蛮沮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得意楼的小厮中,他算长得最好看的,嘴巴伶俐人也机灵,来往的客官都很喜欢他,甚至连后院的几个厨娘平日里都半开玩笑地喊他小姑爷,争要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从没想到他也会有被人当贼防着的时候,顿生挫败感啊!
  
  算了吧,还是办事要紧!
  
  “姑娘莫怕,阿蛮不是坏人啦!”绵蛮一手奉上清雅的竹青锦囊,一手指着得意楼,“楼上有位公子让我送这个给您。”
  
  小浮迷惑地顺着他的手向上抬着望去,二楼的窗口半掩映着孤峻的纯白侧影,正沉静地品茗。对面坐着的是秋石,一手执盏,漫不经心地向窗外望着。
  
  她怕被看到,慌忙地将身子向树底缩了缩,突然很想哭。
  
  其实公子还是在乎她的吧?他是她逃出幽狱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三年前,与今日一样的黄昏,大片大片苍翠的竹子,夕阳淡淡的金光映衬着清峻的身影,一睁眼,便近在咫尺。
  
  世上有种事,叫阴差阳错。
  
  如果她再看得更仔细些,会发现绵蛮手指的地方并在不是目光所注视的二楼,还要往左上,三楼那扇精美繁复的雕花窗下,一名锦衣公子正含笑而立。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然而画中人却浑然不知。
  
  绵蛮面带骄傲地对着那位公子狡黠地挤了挤眼睛,转身低头对小浮道:“那位公子的身份可不一般呢!人长得好,脾气也好,还是个大善人,见姑娘孤零零地一个人可怜,就让我来问问,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吗?这袋子里是些碎银子,让姑娘拿去应急。”
  
  其实之前树下的那一幕,绵蛮也见着了,那些个来投宿的举子们都明里暗里议论着,怕又是个痴情女子负心郎的老段子。不过,见小浮的粗朴装束,和后来白衣公子拂袖而去的场面,不由个个伤春悲秋的文人气大发,甚至有人呤出“落难公子绝恩情,山里丫头苦追寻”的酸腐诗句来。
  
  长吁短叹,冷眼旁观的不少,但真愿意出手帮一把的却寥寥。
  
  文人嘛,讲求的就是清高自傲,谁愿意在大试当前的紧要关头费力地去管旁人的“桃花债”?过过眼瘾,嘴上说两句,心满意足地咀嚼一番,便渐渐散开了。
  
  绵蛮本是孤儿,逃难到王城被得意楼的厨娘收留下来,你一口我一口,吃百家饭长大的。毕竟还是个娃娃,见识尚浅,绵蛮见小浮一身粗布衣裙打扮,表情又是怯怯的,怕生,也以为她是山里来的姑娘。他本就是个热心肠,更何况对一个有着相同遭际的小丫头,男子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不由地话更多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啊?王城有认识的人吗?”
  
  “姑娘你是第一次进王城吧?王城虽好,可就是处处要花钱,比不上山里自在。这袋碎银子虽不多,省着点用,也够吃喝一个月了。”
  
  小浮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她想起了,这个叫阿蛮的少年是先前为笙天公子牵马的小厮,不知他算不算陌生人呢?
  
  “姑娘,你别怕啊!”绵蛮有些着急了,麦色的脸膛涨得通红,“我真不是坏人,你要没地方去,我跟冯大娘她们说一声,收下你。别的不敢夸海口,保管你有一口热饭吃!”明明是一片好心,可人家死活不领情,这种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小浮不忍见他着急,小心翼翼地接过绵蛮手中的小布囊,柔声道:“谢谢你,我叫小浮。”
  
  “小浮?”绵蛮不好意思地嘿嘿挠头,“名字真好听!对了,这银子不是我的,是楼上的公子……”
  
  他绵蛮虽是得意楼一个小跑堂的,可性子却傲的很,以为小浮将银子当作是他的了,连忙辩解,白白占别人好处的事,他可不会做!
  
  “我知道了。”小浮黯然地应了一声,不敢再抬头看。公子人冷,心却是极好的。秋石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再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只会误了公子的前程。懂事的,就该远远地避开才对。这只布囊她会好生收着,就算以后不能再见面,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绵蛮见小浮收下布囊转身就要走,傻眼了,连忙去拽她的衣襟,急道:“天色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要去哪里啊?”
  
  靠得近了,他才吃惊地发现眼前这少女长得真好看,小脸白嫰嫰的,眼睛又大又黑,睫毛翘翘的像两只扑闪的蝴蝶。怪不得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举子们都有意无意往树下瞧,之前还以为是跟他一样,觉得这姑娘可怜,原来是……
  
  这下子,他的脸是彻底红透了,连忙松了手。
  
  小浮的脸也红了,虽觉得这少年举动唐突,也能感到他是好意。只是再不走的吧,秋石管家见了又要生气了吧?
  
  正好在此时,忽从不远处的得意楼中传来一声粗犷大吼“阿蛮,你个臭小子死哪去了?”两人不由闻声望去,竟是一位着蓝衫干瘪老头,正是得意楼的掌柜子胡先生,瞪着那双精明的绿豆小眼喊道:“楼里都忙死了,你小子居然躲懒,跟个姑娘家拉拉扯扯的,小小年纪就想娶媳妇了?”
  
  方才还飘在幸福的云端,兜头一桶凉水就无情浇醒了。
  
  绵蛮是个机灵鬼,手脚勤快,人品也好,胡先生早就有将他当接班人培养的意思,平日里跟前跟后的将这位老掌柜的哄得十分舒坦。可这回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让他难堪,顿时急了,没好气地回道:“哪里是偷懒了,我是帮景公子……”
  
  话没说完,却突然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姑娘不见了,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底下这么一嚷,楼上的好多人都往下看,尤其是绵蛮口中多次提到的那位三楼的公子,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转头对身后一位面色严肃的黑衣少年赞道:“知鱼,这小花妖,还挺有意思的。”
  
  黑衣少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沉默。
  
  锦衣公子见状,无奈抚额,长叹一声:“早晓得你是这样的性子,就不该叫你‘知鱼’,‘痴愚’还差不多。‘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焉?’真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
  
  “痴愚”少年早就对他家主子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良久才面无表情道,“不是花妖。”
  
  “什么?”
  
  “刚刚树下那女子不是花妖。”“痴愚”少年刻板地重复了一遍。
  
  “生得那么美,不是花妖吗?”锦衣公子摸出袖中的折扇,风骚地摇了起来,“被宫里那些个老道士荼毒了这么多年,虽不懂法术,鼻子倒是灵了。窗外凤凰木浓郁的香气之中,夹杂着一股异样的清香,绝非寻常草木所生。貌美,性柔,不是花妖,那你说是什么?”
  
  自从小浮从翠微峰幽狱中逃出来之后,一直不敢妄动法术,怕族人寻着气味找来。
  
  那会儿她急着脱身,便释放了些许的迷香,趁绵蛮分神时飞快地溜走。迷香对人身体无害,气味也极淡,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可惜,她遇到了不寻常的鼻子。
  
  “痴愚”少年又沉默了良久,难得地皱了下眉头,冷冷道:“我不清楚。”
  
  “啪……”锦衣公子手中的扇子夸张地掉到地上,“一本正经地装了半天深沉,闹到最后跟我说不知道?知鱼,你的胆子倒越来越大了啊?”
  
  “属下不敢。”黑衣少年利落地单膝跪地请罪,“公子,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算了吧!”锦衣公子慢悠悠地拾起扇子,“不过是一只傻兮兮的小妖,不必在意。倒是我之前跟你提的那个举子,务必将他的身份查清楚。”
  
  “哎呦!嘴上说不在意,可又派人去查人家的情郎哥哥,小言,你这口是心非的表面功夫练得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呢!”
  
  随着这一声娇俏的打趣,茶室紧闭的木门缓缓移开,走进一位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与寻常南越姑娘很不同,她全身笼下层层如水的黑纱之下,就连脸也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极狭长美丽的丹凤眼,盛满嘲讽的笑意。
  
  锦衣公子闲闲地挥手,让“痴愚”的下属退去,“叶大掌柜的,终于肯露面了?”
  
  “哦?”神秘女子一怔,旋即笑道,“殿下不怕把晚上做噩梦的话,奴家自然愿意‘露面’呢!”
  
  说着,便作势要去扯脸上的黑纱……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的名字,换一种不同相遇。
  好吧,蜗牛君彻底疯了……




☆、另一种相遇(三)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此情景,定以为是一对小情人之间在吃醋打闹,甚至会对面纱下的容貌生出难耐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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