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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春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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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惊涛骇浪,激烈地拍打着礁石;似是沙场点兵,庄严肃穆;更似是战场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气势如虹,所向披靡。
  即便是从未上过沙场的御林军,也在曲声中不自禁地绷直了脸,挺直了腰板。
  大气磅礴,扣人心弦,这苏采女确实琴艺高超。
  可是这样的曲目,由一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少女弹得出来,却不得不令人侧目了……
  君于远盯着身边的女子,眼眸渐渐变得深邃难明。
  “皇上,可是要在琼华殿内用膳?”待琴曲的余韵渐散,李唐适时躬身上前问道。
  君于远抬头瞥了眼天色,侧头微微一笑:“爱妃的琴艺出神入化,朕这一听意犹未尽,倒是忘了时辰……”
  他正要开口留下,却闻见殿外几声嘶哑的吼叫。
  “何人在外喧哗?”见君于远皱起眉,李唐面色不善,扬声一喝。
  守在殿外的御前侍卫快步走来,恭敬地禀报道:“皇上,宁奉仪不甚从石阶上摔下,如今昏迷不醒,正请太医院的御医前往诊治。”
  “摔伤了?”君于远抬起眼,对一旁的李唐点点头:“让谭老御医火速赶去,立刻摆驾奉先殿。”
  苏言站在殿前,望着龙撵在一干宫侍的簇拥下离去,瞥向了几丈外的人:“陈大人,宁奉仪为何突然摔倒了?”
  陈瑾低头抱拳道:“回苏采女,臣下不知。”
  不知,还是不说?
  身为宫内的御前侍卫之首,也会有不知晓的事?
  苏言睇了陈瑾一眼,弯腰抱起白玉琴,转身入内,不再多问。
  小月递上干净的湿帕子,见她心不在焉地擦着手,小声提议道:“主子,可是要让小日子出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苏言摇摇头,一场小把戏,又何必费心神?
  翌日,听闻宁奉仪摔伤了右腿,行动不便。昨夜君于远探望后怜惜她,便留宿在奉先殿。
  闻言,在院中抚琴的苏言不由笑了。
  小月不解,为何皇上临幸宁奉仪,自家主子反而这般高兴。
  莫不是,怒极反笑?
  看出她的疑虑,苏言眼底掠过丝狡黠。
  阻下君于远留在琼华殿,不惜上演一出苦肉计。只可惜,出谋者费尽心思,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宁奉仪无权无势,又如何会耍心计与苏贤争宠,这莫不是嫌命长了?
  说到底,还是受人指使。
  能摆布她的人,除了那位苏家二小姐还有谁?
  思及此,苏言指间一顿,唇边溢出丝轻叹。
  君于远这番所为,根本就是弃卒保车。
  这位宁奉仪,看来注定要被舍弃掉了……
  只是想起苏修容的那副嘴脸,苏言回过头,对一旁的小日子吩咐道:“把柜里的新茶给宁奉仪送一罐去,说是我不便探望,聊表心意。”
  小太监暗忖着,那位奉仪的交情何时跟自家主子这般好了?
  想归想,他还是火速领命而去。
  “主子,宁奉仪的腿伤突然化脓,御医不得已,只能恳请皇上移驾,免得龙体沾了病气。”几日后,小日子低声禀报,眼珠一转,心思也跟着转了几道弯。
  那罐新茶,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自家主子如何下的手?
  苏言微眯着眼,侧躺在软榻上浅眠。
  那新茶尚未开封,她根本不曾动过手脚。
  若是平日那般饮用,对身子倒没有丝毫影响。可是,如果把新茶置于伤口上,就另当别论了。
  平常的茶叶自是不会如此,可惜那罐罕有的新茶,就不一样了……
  也幸好,宁月荷比苏言想象中要聪慧。
  要不然,再让君于远在奉先殿呆下去,怕是连大罗神仙亲自前来,也救不了她的。
  若是旁人,后宫少了一个嫔妃,她受宠的机会就更大,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只是对于苏言来说,区区一次举手之劳,不但少了个敌手,又多了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苏言送去新茶,既是施以恩惠,也是一番试探。
  宫香怡的事,想必也令宁月荷心寒。不然的话,又如何会这般轻易就接受了她的好意?
  即便在所有人看来,自己与宁奉仪腿伤加剧似乎有所关联,却绝不会联想到,这并非落井下石,而是合作的前兆?
  君于远不再去奉先殿,平日必定去芝兰殿与苏修容用膳外,亦会隔三五天到琼华殿听琴。
  没有留宿,也不过坐上小半个时辰,已是让苏贤嫉恨得满心的妒火无处发泄。
  偏偏她在人前还得装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芝兰殿的奴才皆是哆哆嗦嗦地躲着这位主子,生怕被迁怒。
  苏贤的身边,能安然无恙的,也只有紫儿了。
  对此,紫儿也是一筹莫展。
  纵使她再精明,毕竟年纪尚小,始终猜不明白皇上的心思。
  说苏贤受宠,君于远去琼华殿的次数不多,却也不少,对苏采女也是和颜悦色,很是欣赏。只是他对苏贤亦是纵容,几乎算是有求必应,但眼底总是透着一股子的疏离……
  见苏贤的脾性越发暴躁,紫儿心下焦急,迟疑着提议道:“奴婢听说民间有一副生子的古方,但主子金枝玉叶,奴婢担心……”
  苏贤一听,立刻喜形于色。
  她也明白,在这后宫中,纵然如今多么受宠,到头来有了更多年轻美貌的新人,自己又如何能独占君于远?
  若是有了皇家的子嗣,那便不同了。
  母凭子贵,苏贤的地位足以在后宫中固若金汤!
  “这方子可有人试过了?”她不管不顾,拽着紫儿急急问道。
  紫儿连连点头:“奴婢打听过了,虽然效用因人而异,对身子却没有任何坏处。”
  “那便好,明儿就以我补身为由,命人送来药材。余下的,你明白该怎么做了?”苏贤笑了笑,连日来的郁闷终于是散了大半。
  “是,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紫儿躬身应下,眸中闪烁。
  向太医院要药材,贵在多不在精,就不怕那些御医能瞧出什么来!
  待紫儿匆忙离去,苏贤招来偏殿的小太监,把手中的便条递了过去,又小声叮嘱了。
  小太监接过她塞入自己袖中的用帕子包好的金钗,满脸喜色,连连点头,生怕失了这好差事。
  小心翼翼地瞅着四周,小太监撒腿溜出了寝殿。
  苏贤却用湿帕子使劲擦了擦手,唇边一抹冷笑久久未退……

  夜会

  琼华殿内,苏言端起那碗乌黑的汤药,若无其事地灌下。比起以往,苦涩多了几分甘甜。
  谭老御医加重了药量,越发难咽,于是只得多放了中和涩味的药草。
  苏言含着蜜枣,漫不经心地听着小日子禀报宫内的琐事。
  “……苏修容丢了一支钗,大发雷霆,殿内不少宫侍遭了殃,有几个还丢了性命。”
  “苏修容去奉先殿探望宁奉仪,后摔了茶杯,脸色不悦地离去,吓得殿内一干宫侍匍匐在地。”
  “皇上赏了一支凤凰钗给苏修容,听说那钗上有凤凰的羽毛,火红艳丽,夜里还能透出光亮里。芝兰殿内传言,这九天凤凰的魂许是被封在此钗里……”
  听罢,苏言失笑:“小日子,怎么你三句不离苏修容的?”
  小太监眨巴着眼,躬身应道:“主子在殿内休养,这后宫中除了苏修容,谁还能兴风作浪?”
  苏言摇摇头,挥手命两人退下了。
  苏贤丢了钗,看似无意,只是之后君于远赐下了凤凰钗,却不能不让人怀疑她的刻意。
  凤凰钗,凤凰……
  原来,她已经盯上了皇后的位子了?
  还有就是,宁月荷是想要摆脱苏贤,不愿再替她办事,这便惹恼了她?还是说,两人商议何事并未谈妥?
  亦或是,这是一出做给其他人看的戏,比如是自己?
  苏言揉揉额角,躺在床榻上有些昏昏欲睡。总觉得近日身子越发容易疲惫,一睡便是大半天。
  或许,真如谭老御医所言,她的确思虑太重了……
  阖上眼,不到片刻,苏言便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入目之处皆是漆黑一片。
  显然,她这一觉睡得够久了。
  手脚软绵绵地使不出力,苏言挣扎了好一会才坐起身,长长地吁了口气。
  一阵轻微的声音在静夜中尤为突兀,她皱起眉,是从窗棂那边传来。
  小月生怕苏言着凉,每次都将窗门锁得紧一紧,绝非夜风吹开了窗棂。
  她双眼一凛,飞快地从榻下取出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咔哒”一声轻响,窗棂被人从外推开,一道黑影迅速跃了进来。
  似是瞥了眼床榻的方向,缓缓走近。
  苏言的后背紧贴着床角,垂下眼静静地等着来人一步步地靠近,心里盘算着如何一击即中。
  没有特意放轻的脚步,令她大为不解。
  这是并未将不识武艺的自己放在眼内,大摇大摆地上前刺杀,还是此人并非刺客?
  她正疑惑,却听见那人在几步外停下,低声唤道:“苏言?”
  苏言一怔,蹙着眉慢慢走了出来。
  敞开的窗棂,月色徐徐而入,洒在房内,让她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她诧异至极,瞪着不远处的人迟疑道:“谢当家?”
  谢昊见苏言愕然的神色,亦是眉头一皱:“……遭了!”
  这一声低咒,苏言只觉脑中灵光一闪,眨眼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后。
  两人对看一眼,谢昊当机立断,转身要走。
  彼时,殿外却传来高呼“刺客”的叫嚷。
  苏言快步抓住他的袖子,沉声道:“你如今出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闻言,谢昊原先紧绷的心反倒松了几分,嘴边竟是扬起丝浅笑:“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苏言冷声道:“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被当场擒获,我如何还能在后宫里呆下去?”
  言下之意,救谢昊也不过是为了保住她自己!
  谢昊不介意地耸耸肩,简单明了地道:“有人秘密知会我,说是你亥时约在下到琼华殿相会,有紧要事商榷。”
  苏言双目一瞪:“如此低劣的小手段,居然让你中计了?”
  “关心则乱,你的消息被皇上严密封锁,在下弃了宫中好几个重要的眼线,也无从得知。这才出此下策,亲身来见你。”谢昊无奈地笑着,眉宇间却含着一丝凝重。
  “殿外可有接应之人?”苏言听见外面的喧闹越发靠近,咬牙切齿地问道。
  谢昊点头:“带了两人进宫,一人引开,一人在殿外等候。”
  苏言一听,正要把人赶走,省得连累她。
  却骤然感觉到手心的湿润,不经意地垂眸一瞧,脸色微变:“你受伤了?”
  她睇着窗棂和地上的点点血迹,以及谢昊试图遮掩腰上的大片暗红,不由叹了口气:“谢当家武功不济,居然敢只带着两人闯入宫来?”
  谢昊亦是苦笑,显然这一晚,是他这么多年来最为狼狈又没有半点万全准备的一回了。
  苏言麻利地将外衫撕成布条,包住他腰上的伤口,用力扎住,疼得谢昊呲牙咧嘴。
  虽是痛,心里却多了几分甜。
  纵使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苏言由始至终并没有见死不救,弃他于不顾……
  一面把纱帐和锦被扔在血迹上,苏言头也不抬地提醒道:“从偏殿出去,旁边有一道小门。至于门外的侍卫要如何处置,以谢当家的才智,我也就不多说了。”
  谢昊蹙眉听着四周的动静,眼底的担忧一览无遗:“苏言,在下可以带你一并离开……”
  “不必,”苏言点着了案上的烛火,回头淡淡答道:“我只帮谢当家这一次,下一回见面,你我依旧是敌非友!”
  听罢,谢昊淡淡地笑开了:“先是封锁琼华殿,再派人模仿你的笔迹引在下夜闯皇宫。宫内的守卫比之往常更为严密,单是这殿外的御前侍卫皆是皇帝的心腹……难道你会想不到,这是谁布下的局?”
  瞥见苏言沉默地低着头,他眉头一皱:“为了扳倒谢家,他连你也舍弃了。以前是如此,而今亦是,你还要固执得到什么时候?”
  “谢当家说完了?”苏言抬眸一笑,将手里的烛台丢在了地上,顿时火光骤起:“再不走,你可就走不了了……”
  谢昊深深地睇着她,明白此刻多说无益。
  这个人是如何的执着,与其多年交手的他,又怎会不清楚?
  火舌迅速吞噬着殿内的物什,亮如白昼。谢昊明白,苏言这是要借失火毁掉他的血以及曾经停留的痕迹。
  来不及遮掩,倒不如尽数毁去。
  苏言还是苏言,总是这般不留余地。不管是对敌人,亦或是对她自己……
  谢昊转身便走,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胆敢算计自己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望着他走远,苏言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被火烟熏得双眼刺痛,捂着嘴猛地咳嗽起来。
  若果此时出去,不免让谢昊的行迹暴露,她方才的努力就要白费了,只好再等一等……
  苏言茫然地抬起头,模糊的双眼盯着的前方。
  等……
  要等多久,又在等的谁?
  如果真是君于远设的局,不但能借此事重挫谢家,又能除去她这个谢家送来的人,一举两得,又怎会来救自己?
  不管如何,她绝不能在此处丧命。
  火烟越来越大,弥漫中苏言看不清,只能朝着房门的方向慢慢爬去。
  “咳咳……”好热,滚烫的气焰扑面而来,苏言的手脚给磨得刺痛,却还是不懈地继续往前爬行。
  快到了,还有一丈远,她隐约能看见房门的轮廓。
  可惜,苏家大小姐孱弱的身子已然支持不住。
  苏言只觉眼前渐渐发黑,索性闭上眼,终归是摸到了门槛。
  “主子……”
  “苏采女……”
  她模糊中听到小月的哭喊,还有一道低沉的声线,以及托起自己的一双有力的臂弯。
  苏言晓得,她已得救,靠着来人,终于是松了口气,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这一晕,便是三天三夜。
  熊熊烈火,烧毁了半个寝殿。断壁残垣,唯独正中的白玉琴,拭去沾染的黑灰,没有半点损伤。
  小月半跪在榻前,小心伺候着苏言服下汤药,嘴里不住地说着这几天的事,神采飞扬:“……这火来得蹊跷,那会奴婢已经睡下了。听殿内宫侍说,皇上不管侍卫的劝阻,神色焦急,匆忙闯进殿内把主子救下的。”
  她说得一脸兴奋,双眼透着亮,仿佛亲眼所见。
  苏言盯着顶上的纱帐出神,若是君于远设的局,又为何要救她?
  如今出手,是否说明,他并非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她只觉胸口的抑闷逐渐被抹了去……
  “……皇上,”半晌,苏言侧过头,神色难得呆愣。
  琼华殿被烧得一塌糊涂,她晕迷后,暂且送入了皇帝的寝宫——承永殿的偏殿。
  此时诺大的殿内,宫侍早已退下,只余下苏言和跟前的君于远。
  “苏采女可有觉得哪里不适?”他笑吟吟地坐在床头,低声请问。
  苏言撇开脸,摇头道:“回皇上,臣妾已无大碍了。”
  君于远睨了眼她包扎得严实的手臂,以及面无血色的脸颊,颇为欣慰道:“幸好爱妃吉人天相,只受了轻微的灼伤。若是这双手不能再弹琴,朕就得惋惜了。”
  话语一顿,他的掌心覆上苏言受伤的手臂,淡笑道:“爱妃可否告知朕,琼华殿内这场火究竟如何发生的?”
  苏言早已想好了措辞,略显惶恐地答道:“皇上,臣妾夜里起来时,烛台已经落在地上,浓烟滚滚……”
  “是么?”君于远俯身,朝她一笑:“既是如此,爱妃为何迟迟不逃出内殿?”
  直视着他的双眼,苏言怯怯地道:“臣妾醒得晚,吸了不少烟,头晕眼花,便耽误了些时辰,险些丢了性命。”
  她被浓烟熏得晕迷,绝非假装,谭老御医已经把过脉,君于远亦是心中有数:“只是宫中出现刺客,恰好琼华殿失火,实乃巧合之极,爱妃以为呢?”
  苏言乖顺地低下头:“殿内失火,臣妾难辞其咎,请皇上降罪。”
  君于远摇头失笑:“琼华殿失火,爱妃何罪之有?只是此次累爱妃受惊了。”
  “皇上言重了,”苏言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刺客被抓获的消息,谢昊定然是安全逃逸,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惊讶。
  纵然未有任何准备,若谢昊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又如何能统领谢家?
  “琼华殿需修缮,爱妃近日便安心在承永殿内养伤罢。”君于远看向身前的苏采女,那晚夜闯皇宫的人,分明在琼华殿附近失去了踪影。
  如今寝殿被毁,蛛丝马迹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不管是那夜闯之人的手段,还是苏采女的主意,足以将此事尽数抹去。
  “皇上,承永殿乃历代帝王的寝宫,臣妾在这养伤于礼不合。”两人贴得极近,君于远的气息萦绕,苏言感觉面上渐渐发烫,支吾着婉拒道。
  “爱妃身子弱,又受了惊吓,谭御医说是得好生调理,手脚的伤亦不宜下榻走动。”君于远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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