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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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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寒望着南风临窗独立的背影,飘飘然忆起了自己这三年来的作为。

  三年时光,并不很长,却也给足了他时日,费尽心机用尽全力将凌烟山庄一手推上武林的风口浪尖。

  如今的凌烟山庄,俨然已与当年那个避世隐居甚少被江湖恩怨牵扯其中的凌烟山庄大相径庭。屡次三番参与白道的武林大会,暗中又使出些手段让一些小门小派为自己所吞并,一步步让凌烟山庄成为在白道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门派。甚至,不惜放任让自己深恶痛绝的琼华宫宫主凤瑶,同琼华宫貌似交好的过了足足三年。

  这三年间轻寒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单纯为了自己某个一直不曾表露的志愿么。

  面对毫不掩饰野心的南风,轻寒恍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只是,他所看见的自己,更加张扬,更加肆无忌惮。

  究竟那人是谪仙,抑或是地狱恶鬼,恐怕也只有那人自己,与轻寒这个同而为之的人才会心知肚明了。

  “期盼凌烟山庄与明月城能够齐头并进,一举拿下武林,乃至……天下。”

  轻寒的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入南风之耳,他欣喜回过身,见轻寒亦是淡然浅酌,不像是同他嬉笑。

  “庄主的意思是,答应与我明月城结盟了?”南风想要确认,于是又问了一次。

  轻寒颔首。答案呼之欲出。

  南风情绪高昂一甩衣袍,坐在后为两人斟满茶水,举起杯盏向他道:“为贺凌烟山庄与明月城达成结盟,咱们以茶代酒如何。”

  “好。”轻寒举起杯盏,与南风的轻轻碰杯,清脆的“锵”一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良久不曾散去。

  谁能料想,凌烟山庄与明月城的结盟,竟是这样简单便能达成。谁也不能料想,在这歃血为盟的背后,两个门派,或者说这两人,各自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抱着怎样的……阴谋。

  恐怕,即便是这两个当事人也不能看透,对方心里所打的算盘。

  眼看着日升正午,轻寒向着南风告辞。

  南风也不做挽留,他们都是爽快人,况且如今已然达成共识,也没有必要再像别人一样假意敷衍应承。他目送轻寒出去,唇角含着淡淡笑意。

  如今,两人虽仍不能成为友人,但这一结盟,也已然注定了他们此时不再是敌人。

  轻寒走到门边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陡然回过头,问道:“南风兄可知凤珝其人?”

  南风毫不犹豫应答:“天绝门门主凤珝,天下谁会不知呢。”

  “那……”轻寒不依不饶,目光紧紧盯着坐在桌边毫无异样的南风,“南风兄可知凤珝如今的下落?”

  听轻寒如此问话,南风禁不住笑出声来,放下手中杯盏,抬首迎向轻寒逼人目光,回应道:“江湖传言,凤珝三年前大婚当日失了踪迹,无人知晓其行踪。然年前我奉了义父之命,寻到此人并取其首级,难不成轻寒兄对此事未有耳闻?”

  诚然,南风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不正是由于取了凤珝的项上人头么。不然,今日的他也未必能够坐上明月城城主的位子。

  南风轻笑,像是嘲弄轻寒不闻世事的无知。

  然轻寒并不气恼,淡淡说了句“是在下愚昧了”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南风的轻笑声仍未散去,伴着轻寒离开时的背影,一同被带了出去。当轻寒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那一抹笑容终是凝在南风唇边,弧度犹在,却换上的是略带森寒的冷笑。

  在他面具之下的面容上,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杀意。

  日上正午十分,太阳悬在头顶迸射着灼灼之意,轻寒回到了客栈,同缦舞二人用了午膳。随后,他又出去准备起了重新赶路用的马车干粮之类。

  回来时,望见缦舞在卧榻上睡去,不忍将她唤醒,取了条细毯盖在她身上。

  而这缦舞本是浅眠,稍一动静便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望着轻寒道:“师父,可是要赶路了?”

  轻寒揉了揉她的发,柔色显于面上,“无碍,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再上路也不迟。”

  “不了,还是赶路要紧,在车上打个瞌睡也是一样。”缦舞一骨碌从榻上翻身起来,整了整衣衫,又将收拾好的包袱取出拿在手里,一副立马就能赶路的样子。

  她自知不能让他为了自己而耽误了行程,既然是他的徒儿,自是该为他分忧,而非徒增干扰。

  更何况,她已不能确定自己能在他身旁停留多久……

  坐上马车复又行路,轻寒与缦舞面对面坐着,各自想着心事。车里静悄悄,只有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绝于耳,证明着时间并未凝结。

  缦舞望着窗外,再一次想起了在“无双楼”时那一幕幕,与南风之间的对话,在她心底萦绕不去。

  她本是毫无犹豫便能决意留在轻寒身侧,可今日当轻寒回来,一言不发,什么事儿都未有与她道明。这让她心中隐隐感到失落。

  是不受信任,还是不够资格与之分担。缦舞在脑海中胡思乱想起来。

  从未后悔过用那样的方式救了轻寒,也从未想过需要什么回报。名分也好,情意也罢,若是当初就考虑了这些,必然不能安心为轻寒解毒。

  其实事后她也并未要求过些什么,能够重新回到他身边,看他无碍,她便圆满。

  谁人说,欲念犹如一方无底洞,只会让人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感情是否也是如此,叫人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却仍是为了那个心底之人挂念于心。

  缦舞望着飞速后退的景物,眼神逐渐变得迷惘。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所做决定,只是,在这之后呢,她又有何理由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

  还是说,明月城回来之后,她还是应当回去空音谷,不问世事,了却凡尘。

  《凌烟乱》苏窨 ˇ人亦无常情ˇ

  马车内一阵静默,沉闷得有些难受。缦舞不安摩挲着手掌,接着,触摸到腕上那枚温润,心底狂躁倏地降温。世人诚不欺她,玉乃世间温润雅致至极之物,能抚慰人心,安平焦躁。

  犹如涓涓暖流涌过心头,再多的焦虑难安都在瞬间消失无踪。

  一旁轻寒并未留意到缦舞面上情绪变化,此时的他,自个儿也正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心中抑郁无处纾解。

  那个南风自称并不知道凤珝下落,但这样的回应并不能解开萦绕轻寒心头良久的疑惑。但凡他认定之事,绝不会轻易妥协。

  只是,轻寒如今唯一的担忧,便是缦舞。他莫名紧张,若是南风果真如他所猜测那般,那他对缦舞便决然不会如此轻易放手。

  并非对缦舞没有信心,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经意一瞥,轻寒目光落在缦舞腕上。只见她正不自觉摆弄手腕上那枚白玉镯。

  白玉镯?轻寒微微蹩眉。他记得初到南溟时她的腕上并没有这么一枚饰物才是,怎的突然冒出来?

  仔细回忆一番,似是在她去赴南风之约前仍为有见到过镯子,难道说,是在那时……

  思及此,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头噌噌窜起。

  虽说心里已是惊涛骇浪风卷残云,轻寒面上仍是佯装不知情,随意开口问道:“舞儿,你手上这镯子煞是好看,可是在南溟时哪家铺子里购置的?”

  缦舞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挣扎了下,还是决意实话实说。

  她将自己与南风会面时二人之间的对话,以及对方赠与自己这枚羊脂白玉镯之事,一五一十统统讲予了轻寒知晓。

  听她说着,轻寒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攥成了拳,往袖子里缩了缩,不愿被缦舞看见。

  “如此说来,那南风对你也算是另眼相待了。”轻寒竭力保持镇定,因压抑而略显沙哑的声线隐藏着他全部情绪,“虽说你是我徒儿,可另一方面你也是医仙华扁鹊之义女,行医之事,我自不能左右你的决定。”

  看着缦舞略显失落的神情,轻寒咬咬牙,然有些话即便并不想说,仍是会莫名地脱口而出,“你若答应了南风留在明月城,我自然也不会拦你。”

  这本是最最正常普通的话语,不知为何此时进了缦舞耳朵里竟凭空多添了几分刺耳。

  分明是师父尊重自己决定,分明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释然,可为何,心里却不能说服自己,泛起隐隐失落?

  缦舞殊不知自己眼下的表情,有如被遗弃的小宠,失落,悲伤,透过眼眶隐隐向外溢出,难以自持,情难自禁。

  轻寒怎能料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语,会让缦舞心痛至此。他又如何能够料想,对于这个自己一心一意想要护其周全的女子,伤她至深之人,也正是他轻寒自己。

  将视线再度移向窗外,白玉的温润再不能抚慰缦舞的心,冰凉之意蔓延至全身,仿若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结,停滞不前。

  窗外风景此时看在眼里,已然失却了颜色,不再赏心悦目。

  马车驶出南溟,全速奔跑在荒郊野外的陆地上,颠簸得有些厉害。

  倏地,伴随着一声马蹄嘶鸣,马车霍然停了下来,缦舞身形不稳,一下跌入了轻寒怀里。

  “啊,抱歉师父。”缦舞赶紧起身,面上潮红泄露了她的心绪。

  轻寒呐呐地“哦”了一声,却若有所失般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臂。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次意外,竟让他心生不舍。

  然事态变化由不得他多做思索。

  “小心。”轻寒敏锐地察觉到马车外诡异紧迫的气氛,压低了声音向着缦舞说道。

  缦舞自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紧张,默默估算了下,来者少说也有十七八人。

  听这脚步声,正辆马车此时应当已被对方团团围住,缦舞正打算出去迎战,被轻寒一把按住。

  轻寒朝她摇了摇头,“待在里头,交给我就行了。”

  语气坚定,透着股子浓浓安全感。

  缦舞心头一热,心底涌动着千百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方一对上轻寒有意避开的冰冷双眸,她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再度回过神来之际,轻寒一一掀车帘子纵身跃出,与那群不速之客缠斗起来。

  缦舞心下担忧,忍不住卷起窗帘子,探出头去张望外头的情况。

  只见轻寒手中长剑挥舞,身子轻盈,“唰唰”几下干净利落地将长剑送入几人胸腔,骨肉撕裂,以及歇斯底里的哀嚎。

  又一人与轻寒正面交锋,激战正酣,另一人从背后偷袭轻寒,眼看着长剑直逼他后心,轻寒头也不回,腕转剑花,将对面那人手中兵刃挑飞,剑身一顶,被击飞的兵刃径直飞向轻寒身后,直入偷袭者心门。

  身后那人痛苦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轻寒目光一沉,顺势剑锋一转,抹过了对面那人的脖子,鲜血迸射而出,溅洒一地。而轻寒身形微动,恰好未被那肮脏殷红浸染。

  杀意尽显。

  轻寒眸光直诉说着他此时唯一目标。

  杀。杀。杀。

  森寒之气凝聚在其周身,仿若筑起一道冰冷肃杀的屏障,以退为进,似守还攻。就连剩下的那几个杀手,都忍不住浑身上下打了好几个激灵,将轻寒包围在中央,却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人非草木,更何况谁都不可能在明知可能会丧命的情况下,舍弃生死。

  “怎么,还不动手?”轻寒冷冷扫过他们,口气轻蔑,“你们一并上吧,我还要赶路,可没时间同你们这群小猫小狗虚耗时间。”

  轻视之意表露无遗,分明是直白的挑衅,对方即便心底怨恨,仍是不敢贸然冲上前去,挥舞了几下手中兵刃,像极了收到胁迫的牲畜,本能发出自卫攻势。

  然,六七只小野猫,如何敌得过一只阴鹜凶狠的猎豹?

  不愿再多耗费时间,轻寒眸光霍然一黯,脚尖点地凌空跃起,速度之快绝非常人肉眼可以捕捉。

  再当他落地之时,就连那几名杀手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瞪大双眼面面相觑,着实弄不明白方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后,他们不必再去弄明白了,亦不再有这机会去明白。

  “嘭!嘭!嘭!……”

  接连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余下那几名杀手连个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挺挺地往地上仰面倒去,再没能爬起来。

  始终在马车里关注着轻寒一举一动的缦舞,也被他这非人般武功吓了一大跳。自打三年后重遇轻寒,缦舞便觉得他似乎在某些方面有了变化,一直未曾细细追究,而今终于得出结论。

  那便是暴戾。

  这是在曾经清冷淡漠的轻寒身上,从不曾出现过的。暴戾,在他杀人时尽显无疑。

  同时,区区三年时光,怎的轻寒的武学造诣竟能突飞猛进至这般地步。当年的他诚然已是高手,武林之中难得敌手,现如今,恐怕就是凤珝出现,也未必能够招架得住轻寒十招!

  这确实太过匪夷所思。是怎样的境遇,能让一个人的武功在短短三年之内,达到了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

  缦舞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最不能想明白的,尤属轻寒的武功路数,与当年的他早已判若两人,诚然像是另一种武学。

  今非昔比。这样的变化叫缦舞像是被人狠狠击晕了是的,心里头闷闷的,甚至有些莫名慌乱。

  风吹动轻寒衣角,浓重的血腥味伴着风起风落而逐渐散开,轻寒身上的肃杀寒意却并未逐渐消退下去,这让马车内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缦舞隐约升腾起一股担心。

  她再不能隐忍,跳下马车疾步跑到轻寒身旁,不自觉扯著他的衣角,急切问道:“师父,怎么样了,没有受什么伤吧?”

  轻寒不着一丝温度的视线落在缦舞扯着自己衣角之处,似是缓和了些许,“就凭他们,如何能够伤得了我。”

  “那就好,那就好。”缦舞舒了口气,却在看见轻寒清白交加的面色时,又狠狠悬了起来,“师父,你……果真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不必这样大惊小怪。”轻寒语气生硬,面色愈加难看。

  缦舞瘪了瘪细眉,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可否告诉我,这三年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危险之事?”

  轻寒从鼻子里冷冷“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扬起下颚,“危险之事?真是可笑。这三年,我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同时也让凌烟山庄一步步立于武林不败之地罢了。这也算是危险之事么?”

  这样狂妄、无足轻重的口吻反倒让缦舞愈加担忧起来,轻寒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又是一阵白,显然是气血上涌、内息不稳的表现。

  “师父,”缦舞定了定神,觉着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请让我为你把一把脉吧。”

  轻寒不屑地挑眉,“你以为对付这么几个杂碎为师便会有何不测,也未必太小看我了。”

  不带情意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在缦舞脆弱心头。但此时此刻她早已没有功夫再去追究轻寒的语气,这般狂傲轻佻的口吻,这般血气上涌的表现,无一不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她不能就此放任不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师父走火入魔。

  “师父,请让我为你把脉吧。”缦舞不依不饶,执意扯过轻寒的手腕,“你知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你会有性命之忧,走火入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让我……”

  “够了!”轻喊一声厉喝,粗暴地甩开了缦舞的手。

  《凌烟乱》苏窨 ˇ夕拾遗落记ˇ

  轻寒陡然间厉色尽显,言辞之中带上了往日从未有过的暴戾,别说缦舞,即便他自己也是一惊。

  丝毫未曾意料到轻寒会是这般暴怒,缦舞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缓缓,缓缓沉了下去,如同陷入一方无底深渊,眼睁睁望着眼前的人儿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同失落的心相互辉映,缦舞眸中光彩亦是沉沉黯下,垂下头不再说话。

  清风拂面,吹散郁结戾气,清爽微凉也让轻寒冷静不少。他这才发觉缦舞悲伤得几乎流下泪来的表情。

  方才他都做了些什么?体内真气上窜下流,轻寒一面竭力平稳内息,一面回忆起自己前一刻的失态,心中懊恼,追悔不及。气血上涌,几乎要喷出血来,他勉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终是无法开口说出道歉之词。

  沉默延续了一路,人心自是如此,一旦裂开一道口子,便甚难愈合。

  对缦舞而言,世间最痛苦之事并非失去一条胳膊,亦非时刻面临随时可能失去武功成为废人的可能,最伤最痛,莫过于真心待他,到头来只是被人厌恶排斥。

  一切真情付诸东水,哪怕涟漪印记都不曾留下。

  哀叹如何,凄楚如何,终敌不过那人冷眉相对的痛心疾首。

  泪落枕将浮,身沉被流去。

  马车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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