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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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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缦舞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不恨你。”

  她的回答让轻寒眼中神采又现,刚要说些什么,又听缦舞继续开口说道:“师父对我有十年养育之恩,我怎么可能恨你。只是,毕竟你与我双亲的死有着莫大干系,虽说我对他们并无印象,更别提所谓感情,然血浓于水,叫我如何能够说放便能放得下的。”

  所谓煎熬,并非爱得刻骨铭心,亦非恨得锥心切齿。所谓煎熬,是明知不能爱,却依旧义无反顾地爱上,不能自拔。

  明知道轻寒与自己有着灭门之仇,怎奈天意弄人,缘何要让自己在他的照料下度过整整十年,有缘何要让她爱上自己的仇人?

  早知有这样一天,与其彼此伤害彼此纠缠,倒不如在十三年前就死了,干干净净了无牵挂,哪里还会生出现在这段是非。

  如果,一切都是如果。

  可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果”一说呢。

  爱便是爱了,恨便是恨了,相忘江湖,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办到。

  缦舞褪下肩上的罩衣,归还到轻寒手上,淡淡说了句:“我先回房了。”头也不回转身回到房里。

  深夜里,缦舞的背影落在轻寒眼里,多了几分怆然。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何其想要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墨般青丝,对她说:“舞儿,请你留在我身边。”

  只是,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眼睁睁望着她远去,人生头一遭,轻寒觉得自己是如此懦弱,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那又能如何?

  于轻寒而言,他唯一的期望,便是能让缦舞平安,这三年来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或许这样也好,放开手,让她走罢。那个男人,那个名为南风的家伙,或许可以保她周全。

  在他拥有足以保护她的能力之前,就让南风暂且照顾她好了。虽然对南风其人他并无好感,但直觉告诉他,南风不会伤害她,但是这一点,足矣。

  轻寒立在庭院里头,久久仰望头顶月辉,时而云层遮挡,时而明媚悠然。一如轻寒此时心境,忽明忽灭,捉摸不定。

  缦舞屋里的灯光暗下,从外头望进去一片漆黑。

  是睡下了么。轻寒自嘲般地笑了笑。倘若她夜夜都能拥有好梦,那他也不再奢望别的什么了。

  他对着那扇早已暗下的窗户看了许久,眼波流转之间,想起了诸多过往经历,一幕幕,全都是缦舞的面容,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回身踏进自己屋里,阖上门的那一刻,缦舞屋里的灯光骤然亮了起来。

  缦舞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小小一条缝隙,往轻寒那边望过去。就连他最后那声叹息也都已消散在秋风深夜里,觅不到一丝踪迹。

  再度合上门,缦舞施施然回到床上,却不急着躺下睡觉,懒懒倚在床框上,星眸微闭。

  她试图回想十三年前的往事,但不论她怎么努力,结果仍旧是和过往十三年中每一次回忆落下同样的结果。

  头痛欲裂。

  仿若千百只蚁虫蚀咬骨髓。

  不一会儿,她的额上便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单薄的衫子也被背后的冷汗打湿,紧紧熨帖在身上,好不难受。

  她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心口仍是隐隐泛着疼痛。

  缦舞认命般仰头靠在床框上。每一回都是这样收场,每一回都无法拾起被她遗落的过往。究竟是命运与她开了个玩笑,还是上苍注定,她这一生必定辗转多舛。

  翌日清早,庭院里头传来阵阵扑簌簌的声响,把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好不容易谁去的缦舞给惊扰醒了过来。

  她推开窗户,只见一只通体银灰的鸽子飞进庭院,落在轻寒门前的台阶上头。

  几乎与她同时,轻寒也推门出来,面上仍旧带着困顿倦意,似乎没怎么睡好。

  轻寒蹲下身将那鸽子抱进怀里,抬起它的爪子从那里取出一张信条,又一扬手复又放走了灰鸽。

  也不急着看字条,轻寒抬眸与缦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缦舞心里头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似的。

  轻寒朝她微微点头,随即才打开手里的字条,细细看了起来。

  显然,那张字条带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看轻寒面上不善的神色便能猜到一二。缦舞愣愣站在那儿,一瞬不瞬关注着轻寒脸上的变化,她不知道那上头究竟写了些什么,可轻寒的反应让她没来由的担心紧张起来。

  方才那只灰鸽是凌烟山庄与轻寒之间的通信渠道,若不是什么大事,决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用上。

  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一问究竟,却见轻寒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怔忡片刻,转身回到自己屋里。

  缦舞一怔,不知那一眼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那字条上必是写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轻寒绝不可能如此忧心忡忡。

  约莫一刻钟后,轻寒主动推开了缦舞屋子的门扉,这让正在案几前研习着医书的缦舞惊愕不已。

  “师父?”她愕然抬头。

  轻寒跨过门槛儿踏了进来,面色凝重,“我知道,无论现在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会与我回凌烟山庄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

  “师父……”缦舞呐呐,不知轻寒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轻寒伸手揉了揉缦舞额上碎发,又道:“好在你待在这明月城我也放心,别到处乱跑,迟早有一日,我会来接你回山庄。”

  终有一日我会来接你,回去凌烟山庄。

  说完这句,轻寒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萧索,孤寂落寞,浓浓缠绕在他身后,紧紧相随。

  缦舞一阵恍惚,张了张口,最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一日,午膳将近,凌烟山庄庄主轻寒,因庄内要务提前向南风辞行,离开时,为让任何人送行,骑上一匹快马,独自绝尘而去。

  不多日,江湖上盛传,凌烟山庄庄主轻寒,同天绝门余孽勾结,意图染指武林,乃至庙堂之上的堂皇高位。

  一时间,整个武林再起波澜,孰是孰非难辨其中真伪。

  《凌烟乱》苏窨 ˇ谣言起真假谁人知ˇ

  流芳园好似一处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每每待到秋风起时,院里金桂飘香,即使待在屋子里头,馥郁香气也能穿过门窗的阻拦,飘进屋里。

  特别是在清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清香扑鼻而来,驱散全部睡眼惺忪的困倦感,神清气爽,一整天都格外有精神。

  只是……

  缦舞怔忡站在房门口,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扉,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过了有多久了呢,自他离开之日起。她居住在此,幽静、与世无争,却并不意味着她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江湖上早已沸沸扬扬的那些个传言,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进了她的耳朵。

  她断然不会相信这些传闻,可那又如何,武林人士怎么想的,并非她能够左右。

  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加盖在轻寒头上,想必,是有人故意加害的吧。若说果真如此,对方会是谁,这么做又有何目的?

  在思忖这个问题的时候,缦舞脑海中第一个闪现出的画面,竟是南风。她甩了甩头,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将南风与这事儿牵扯上关系。

  风忽然止了住,缦舞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莫非……果真与他有关?

  话说那一日轻寒接到飞鸽传书之后,快马加鞭赶回凌烟山庄,跃身下马直接风风火火冲进庄内。

  内堂,城七与嬿婉早已在那里恭候多时,个个满脸忧愁,心事诸多的模样。一见轻寒进门,眼前忽然一亮,像是等到了救星一般,急匆匆迎上前去。

  “师父!”他二人异口同声唤道。

  轻寒踏进门,稍一摆手示意免去那些个繁文缛节,径直走到太师椅上撩了衫子坐下,气儿都不缓一下,开口便问:“眼下是是何情况?”

  城七面色深沉,一五一十都向轻寒汇报清楚。

  原来,近几日凌烟阁屡屡遭人在暗中做手脚,先是日日有人上门找茬挑衅,搅了凌烟阁的安宁,致使客人们都不敢来凌烟阁里。后来,竟又发现在后厨房的菜肴里头被掺了泻药,倘不是厨娘曾习药膳经验老道,早就中了招。

  试想一下,一家声名远播的酒楼若是闹出菜食不干净这种传闻,别说凌烟阁自己的招牌被砸,同样也会连累到幕后经营的凌烟山庄。

  这些个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一日不找出幕后黑手,凌烟阁便一日不得安宁。凌烟山庄的日子也难以好过。

  轻寒定了定神,思忖片刻后抬头对嬿婉道:“这样吧,你先领人去彻查此事,弄清楚了何人所为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嬿婉正色颔首道:“是,师父。”

  说罢,轻寒起身往书房走去,没让自己两个徒儿跟随。

  他回到房中后,即刻提笔落下一封书信,寥寥数笔,但字字珠玑,将意图计划写得十分明确,而后,一声口哨唤来自个儿那只银灰色信鸽,将字条绑在它腿上,又放飞了出去。

  灰鸽扑簌簌飞走,留下两片羽毛翩然落下。

  轻寒抬头望着那只飞远的信鸽,心中稍许定了定。他早知道他们会有所行动,竟没料到来的这么快,不过也无大碍,既然对方先动了手,那他便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不出几日功夫,不知谁人在坊间大肆散布谣言,宣称凌烟山庄与天绝门余党勾结,意图并吞整个武林。

  这样的传言一夕之间传遍街头巷尾,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嗤之以鼻,更有甚者按捺不住心头愤慨意欲到凌烟山庄闹事。总之,这样的传言来势汹汹,加之散布谣言者言之凿凿,煞有其事,众人虽不完全信任其说法,心里头难免怀揣疑惑。

  这不,那些不明真相又急切想要了解实情的武林人士集结成群,一齐来到凌烟山庄大门口叫嚷,说是要听庄主轻寒亲自给出个说法。

  山庄大门缓缓打开,玄衣翩动,男子自内走出,恍若出尘谪仙,就连底下这群武林众也看傻了眼。

  轻寒一甩衣摆,音色清冷,“不知诸位在我山庄门前吵吵嚷嚷,是要作何?”他的瞳眸中浮现丝丝森寒,众人皆是浑身一颤。

  总算还是有没哆嗦得说不出话来的人,上前一步扬声问道:“轻寒庄主,传闻贵庄与魔教天绝门余孽暗中勾结,不知这事是真是假,还请轻寒庄主给我们个解释。”

  轻寒微微勾起唇角,却不带任何感情波动,反问道:“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

  对方显然一愣,旋即又道:“倘若贵山庄同天绝门并无瓜葛,那今日便是我等鲁莽,必然向庄主致歉并回去跟江湖上的朋友们好好解释清楚;倘若传言非虚……魔教乃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与他们有瓜葛,还请庄主自重。”

  一看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是听信了江湖上面那些传言,一时头疼脑热便集结到一块儿冲上门来,也不用自己的脑子想想,是是非非虚虚实实,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天底下哪里来的此等好事,他说是便是,他说不是便不是。

  轻寒摇头,动作微乎其微,只有在他身旁的城七才留意到他这番小动作。

  “与其关心我凌烟山庄的作为,倒不如回去好好习武,先把自己的本事练好了再到别人家门前叫嚣。”轻寒毫不客气,对着他们便是一通冷言冷语,像教训自己不成器的娃儿似的。

  然他这口吻在底下这群年轻气盛的家伙们听来,更多的是大言不惭的味道。武林人多是心高气傲,岂能受得了这般教训。

  一干人等像是陡然间咽下了硫磺,全然炸了开。你一言我一语声讨起凌烟山庄以及轻寒。

  轻寒仿若不闻,睥睨台阶下闹哄哄的人群,冷冷一眼扫过,便不再多做纠缠,转身回到了山庄内,用沉重的大门将外头的吵嚷隔绝开来。

  再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仰头见到山庄大门已紧紧闭上,哪里还有轻寒的人影。

  众人骤感自己被欺瞒,不由恼怒。

  轻寒如此淡漠,甚而不屑的态度,叫武林人士更为确信了传言属实,一个个义愤填膺,似是要将凌烟山庄踏平,为武林除去公害的架势。

  只不过到头来仍是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一干人等终是灰溜溜离开了去。

  回到庄内,城七紧紧跟在轻寒身后,犹豫了好半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岂不是让对你的误会更加深了么。”

  轻寒浅笑,不以为意,“若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够钓得幕后黑手上钩,自个儿浮出水面呢。”

  在他心里,早已有了打算,也差不多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可贸然戳穿是万万不能,如今他先将自己同凌烟山庄置于弱势,等着对方不能淡定自己上钩。

  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另一头,南风命晨光给琼华宫送去书信一封,晨光不解:“明月城素来与琼华宫不甚交好,大抵都不过是面上敷衍了事,怎的城主竟要同琼华宫联络?”

  晨光一脸肃然,只叫南风心底偷笑,于是故意打趣他说道:“想知道怎么回事么?那你自己打开书信看看不就全部明了了。”

  “属下不敢!”晨光惊得差一点儿便跪倒在地,幸得南风及时扶住了他的双臂制止住。他哪里敢拆开城主的书信,于他而言,此等行为简直大逆不道。

  果真是个实诚到死心眼儿的,南风禁不住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有敛起笑容,恢复了一脸正色,悠悠开口说道:“你且照办就是了,我这也是在实行与他人约定之事罢了。”

  晨光又问:“他人?又是何人?”

  南风拧了拧眉,回道:“你可问的太多了。”

  “属下知错。”晨光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好奇,领了名悻悻退了下去,正要踏出门去,恰巧撞上一人,赶忙止住步子,下意识道了声,“缦舞姑娘。”

  《凌烟乱》苏窨 ˇ多情误佩玉难识破ˇ

  晨光急急停住脚步,险些和正欲进门的缦舞撞个满怀。他抚了抚心口,所幸没有撞上去,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眼南风,似乎并未看见这一幕。如此一来他便放心,自己家这位城主人前说是大气谦和,实则还是有些小心眼儿的,特别是对于某些方面,某些人,更是如此。

  一面想着,晨光一面又转回视线,朝着缦舞稍稍弯了弯腰以示歉意。

  “晨光,南风城主可在?”缦舞并不知道晨光当下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只觉着此人战战兢兢的模样煞是有趣,她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何必小心谨慎到这个份上。

  晨光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回道:“主子就在里头呢,缦舞姑娘有事的话且进去就是了,主子曾吩咐下来,但凡缦舞姑娘要找他,无论何时何地,谁都不能拦着。”

  缦舞嘴角抽了一抽,略显尴尬道:“呃,这样,有劳了,你且去忙你的吧,不多叨扰了。”

  已感到一道灼热目光从屋里头投射而来的晨光背脊禁不住开始冒汗,巴不得赶紧离开的他听了缦舞这话简直就像是找着了救星似的,忙不迭地欠身离开。

  “属下告退。”话音未落,人已然不见踪影。

  “没想到此人竟是轻功了得啊。”对着晨光消失的背影,缦舞喃喃赞叹道。

  “缦舞姑娘,站在外头作甚。”

  南风悠悠然然的声音从内堂传出来,缦舞下意识回过头,正巧撞上里头南风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内带笑意,看得缦舞心里头咯噔一下。

  敛了敛心神,缦舞提着裙摆跨进门去,信步走向对方。

  “缦舞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竟主动过来找我,真叫在下受宠若惊了。”南风这话听着像是在打趣,然他面具下那双闪烁瞳眸,则泄露了他欢欣不已的真实想法。

  不得不承认,缦舞的到来确实让南风激动了一下,这是她头一回主动前来见他,往日即便他专程前去流芳园,不出三刻钟,也必然会被缦舞以各种借口打发出来。

  今日可算是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

  然而,缦舞后来一张口说出的话,却叫南风的心凉了半截。

  缦舞甫一站定,便直视对方脱口而出:“南风,我问你,如今江湖上盛传凌烟山庄同天绝门余党勾结,意图坐拥半壁江山,这个传言是否是你传出去的。”

  南风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不知缦舞姑娘缘何会怀疑是在下所为?”

  声音微凉,有些飘忽不定,在空气中很快散尽。有种……悲凉的味道。

  缦舞怔了怔,仍是执拗地将心里所想一并说出来:“师父离开前曾疑心过你的身份,若是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也不无可能啊。”

  南风哭笑不得,自嘲似地反问:“在缦舞姑娘心里,在下就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一个人么?”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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