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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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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与他在一起,这能令自己彻底走出那个人给她留下的记忆也不一定。

  缦舞垂目深思,没能留意到身旁凤珝悲喜交加的神态。

  她看不到,他亦不想被她看到。

  两人的婚事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三月十五,虽说凤珝并不相信所谓命里风水一说,但仍是有意挑了个传统意义上的黄道吉日来举行仪式。

  这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关乎缦舞,关乎他们两人的未来。即便是凤珝,这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

  这桩婚事诚然是匆忙了些,为了赶在三月十五之前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整个天绝门上下一派繁忙。

  丫头小厮们也好,天绝门门下弟子们也罢,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对凤珝分派下来的任务不敢有一丝懈怠。

  也是,天绝门是个魔教组织,同时也是杀手集团,时时刻刻处在武林的风口浪尖上。这回好不容易门主大婚,此等喜事给天绝门沉闷了许多年的气氛带来不小改善。

  人心都是肉长,试问天下谁人不望日子能过得欢天喜地些的呢。

  整场亲事的准备凤珝无一没有亲自操刀。说不上是对他人不放心,只是他想为了缦舞做些什么。

  缦舞眼不能识,凤珝便耐心地一一讲述给她听。

  喜服的料子、样式、纹饰,珠冠的材质颜色,大婚当日请来观礼的宾客名单,宴请宾客时的菜肴酒水,事无巨细,统统向缦舞一个个解释清楚。

  手掌在裁缝连夜赶制出的喜服上面摩挲而过,细密的针脚在缦舞手心留下浅浅痕迹。

  凤穿牡丹。

  只凭触感便能感知出此嫁衣的做工精细、匠心独具。可见凤珝为了他俩的婚事,是有多么上心在意。

  是日,凤珝揪着裁缝在缦舞房里继续给她修改嫁衣,不仅要求合身,就连细节之处也不能马虎。

  缦舞哭笑不得。自己又不能看见这嫁衣长什么样子,大约知道了上头的纹饰以及整件衣服的样式也就差不多了,谁想凤珝比自己还要挑剔,俨然一副这衣服到时候是穿在他身上的样子。

  缦舞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声音很小,却还是落入了凤珝的耳朵里。再待缦舞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然只余下他们两人。

  那裁缝不知何时已被凤珝遣了出去。

  灵觉敏锐的缦舞洞察到屋里的变化,止住了笑,气氛霎时安静下来。

  凤珝就站在自己跟前一步之遥——即便双目尽盲,缦舞仍然能够依靠气息辨别出对方的位置,更何况彼此的距离如此之近。

  沉默良久,就在缦舞打算随意找个借口将凤珝打发走独自一人好好睡上个午觉的时候,凤珝的眸光霍然闪烁了下。

  当然这一点缦舞是看不见的。

  当凤珝轻柔曼妙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惹得缦舞浑身一阵酥麻,她这才发现气氛与方才大相径庭。

  “舞儿。”凤珝开口轻唤,不等缦舞应答又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你可知对我来说,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为何吗?就是遇见了你。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已在心中许下誓言,今生今世非卿不娶。日后我必当寻遍天下名医来为你诊治双眼,不过,退一万步说,即使你今后再不能看得清晰,你只要握住我的手就好。我来带着你走,成为你的眼睛,与你相依相伴,死生不弃。”

  相依相伴,死生不弃。

  这八个字如同天降甘霖,浸润缦舞那颗在漫长漂泊中愈渐干涸的心,对她而言,誓言也好承诺也罢,并非如此重要,只是,这样一个无悔付出的男子,这样一段不能不动心的真情,仍谁都不得不承认它的弥足珍贵。

  缦舞微微颦眉,脸上有些热,别过头去淡淡道:“缦舞不过是个走进人群即会被埋没的平凡女子,何以能让你为我如此深情。”

  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对凤珝抱有愧疚。他对她用情至深,而她,虽不至于敷衍了事,却诚然没有凤珝来得这么深这么真。

  凤珝垂下头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略显羞涩的少女,他温柔地转过她的脸,手心捧着她圆润的脸庞。

  好像……被吸引住了一般。凤珝不由自主地俯下身,他不过是想凑着她更近一些,看得她更清楚一些。

  纤长的睫毛上面挂着几滴晶莹水珠,扑闪扑闪似落未落,白玉般剔透的肌肤散发出珍珠般的光芒。

  他只是想近距离地看看,谁想这一看,竟欲罢不能。

  再无一刻犹豫,当缦舞惊觉过来时,两人的唇瓣已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霎时,呼吸凌乱了心跳。

  缦舞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不敢随意动弹。唇上微润的触感瞬间冻结了她每一分思绪。她有些发懵,云里雾里不知身处何处。

  唇上的两片微润动了动,害得缦舞也跟着背脊一僵,她的脑中出现无比硕大的几个字,他们——接吻了?!

  竭力保持的从容镇定在这一瞬间,宣告土崩瓦解。缦舞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神志,意欲伸手推开眼前这个举止放肆的男人。

  毫无这方面经验的缦舞如何能使凤珝的对手?甫一伸出的双手刚刚贴上凤珝的双肩,即被对方反手握住。

  凤珝的吻,温柔而又缠绵。如同一只翩跹而至的蝴蝶,轻轻落在缦舞唇上,在那里吸取香甜蜜汁。

  本打算浅尝辄止,谁料香甜触感令凤珝不能自持,在缦舞的唇上辗转反侧,终于,舌尖灵巧地一用力,撬开缦舞牙关,长驱直入,在她嘴里肆意翻搅,挑逗起她一而再再而三逃避撤退的香丁。

  在他霸道温柔的吻中,缦舞仿佛不能呼吸,逐渐失却自我,如同跌入了一方无底深渊,缓慢下坠不知何处才是个尽头。

  她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再无力抗拒,软软地臣服于他。

  感觉到对方的瘫软松懈,凤珝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一手搂着缦舞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唇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提供她思考,缦舞的脑中只余下了一片混沌。好像因为这个吻,流沙不再前行,时光不再荏苒,光阴不再飞逝。

  门口那名唤休宁的男子,也随着时间一同静止。

  “咳咳……”也不知过了多久,休宁这才意识到站在门外偷窥别人亲热是件并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视线不知该落在哪里才合适。

  忘情时刻却被惊扰,这大约是世上顶郁闷的事情。只能由着缦舞从自己怀中挣脱,凤珝一时有些恍惚。方才还是温热得有些发烫的胸膛,倏然间变得空空落落,一时不太习惯。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凤珝面上毫不掩饰地愠怒,休宁后颈一凉,敛了敛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说道:“主子,属下已将凌烟山庄庄主请来,此刻正在大堂里坐着。”

  休宁领了凤珝的命令,快马加鞭赶到凌烟山庄去把轻寒请来,就为了请他来做他们大婚时的的主婚人。

  一月的准备之间委实匆忙了些,好在两地相隔并不太远,一来一回也就二十日光景,总算赶在三月十五之前把人领了过来,还能余下几日好做周旋。

  听得轻寒已经到了天绝门,缦舞一怔。说来,这一回她与轻寒是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呢?曾经即便小有分离,了不起也就十天半个月,如今再见,却已然隔了两月有余。

  说不挂念,自然是假。

  这一点就连凤珝也看得透彻。

  也顾不得被休宁撞见时候的那般羞赧,缦舞心里涌起一股热切,只盼望着能够早些见到久违的师父。

  见到……缦舞刚要迈出的步子猛地一滞。她还有什么资格能去想“见到”呢?即使不能避免思念得紧,然她如今不但双目失明,更是即将嫁做人妇,此般情愫,不可再留,亦不可再有。

  再怎么细密的心思,落在凤珝眼里好似一切伪装都不能显露功能。只消轻描淡写地扫上一眼,他便能看出缦舞纠缠难休的心思。

  “走吧,轻寒既是你师父,也是凌烟山庄庄主,总不能让人家在外头等得太久。”凤珝一边说着一边拾起缦舞的手,牵着她慢慢往大厅里走去。

  周遭没一点动静,缦舞侧耳仔细倾听,愣是没人开口说话,倒是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握紧了牵着自己的凤珝的手。

  朱唇轻启,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大堂里想起了一个娇柔到似有些做作的女声:“凤珝,长远未见,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恍若一道晴空霹雳,直愣愣地劈在缦舞身上。

  这个声音她如何能够不认得?

  另一个声音改过了原来的女声:“舞儿。”

  他淡淡地唤她——舞儿。

  缦舞心头一动,不知该进该退。这个声音,她有两个多月没有听见过了吧,并不算是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怎叫她挂念至今?

  “师父……”除了这一声师父,她着实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为了掩饰尴尬,缦舞又对着那个女声来源处道了句,“凤瑶宫主。”

  她感觉有两个人往自己跟前靠近,其中一个便是轻寒,而另一个,正是方才开口说话的女人——凤瑶。

  两人走到缦舞与凤珝跟前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那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再次响起,仿佛一颗巨石,径直敲在缦舞柔嫩的心上:

  “舞儿,今后,你该改口唤凤瑶一声,师母。”

  《凌烟乱》苏窨 ˇ心有千千结ˇ

  “什么?”师母二字落在缦舞的耳朵里,如同平地起惊雷,将她清明思绪瞬间灰飞。

  她身形一晃,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幸而一双温热大掌及时从背后扶住她的腰,帮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用回头便可以知道,此人定然是凤珝。只是,即便缦舞双目失明,她望向的地方,也是轻寒所处的那个位置。她看不见,身后凤珝眼底的落寞凄楚。

  轻寒自是没有错过缦舞的一举一动,心中一滞,一股心疼油然而上,却并未在面上显露。他有他的坚持,即便因此伤了她,他也必须走下去。

  这条路,早已不能回头。

  见轻寒没有做声,凤瑶忍不住开口道:“缦舞姑娘,我与轻寒一定下了婚约,择日便要成亲,届时你可一定要回来观礼啊。”

  说这话的时候,凤瑶脸上难掩喜悦与得意,似是嘲弄的目光往缦舞身上瞟了又瞟。只是她并不知,再怎么目露轻蔑,对方也是看不到的。

  然她万万没有料到,方才只为了彰显自己骄傲的话语,竟被向来温朗的缦舞抓住话柄反唇相讥。

  缦舞愣了半晌,突地嘴角扬起弧度,不断向上止都止不住,她静静微笑,从容应对:“听凤瑶宫主的意思,就是你与家师尚未成亲?然则缦舞想称你一声师母,恐怕也还不是时候吧。”

  凤瑶脸上一青,又听缦舞接着道:“虽说没有向你送上请柬,不过就然你已经来了,我们自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成亲这等事,总是人越多才越喜庆。你说是不是,凤珝?”

  “那是自然。”凤珝会意地接话,“来者皆是客,凤瑶宫主若是不嫌弃我天绝门一隅陋居,在此住下也无妨。”

  这二人一搭一唱,嘴上说的是客客气气,似是对凤瑶友善热情的样子,实则字字句句皆是针芒,无一不是借着凤瑶不请自来大做文章。

  如此暗藏玄机的话外音,精明如凤瑶,怎可能听不出来。眼下身处的却是天绝门,她又如何能够不顾形象地撕破脸皮。无奈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狠狠咬了咬牙关,按捺住心中怒火,勉强扯出一抹自以为从容的笑。

  这一笑在旁人看来,恐怕也就是苦涩压抑占得上风了吧。

  凤珝唤来几名丫鬟,叫她们将轻寒凤瑶引去各自休息的居室,又上前一步扶起缦舞双手,温柔说道:“舞儿,咱们先回房吧,瞧你,匆匆忙忙出来连衣服都没换,回头弄脏了可麻烦了。”

  竟凤珝出声提醒,缦舞这才如梦初醒,方才听闻轻寒到来情绪激动了些,竟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披着试完了没换下来的嫁衣。

  也不知……轻寒见了这样的自己,会是怎样一番心情……

  想起轻寒,缦舞心里又沉了下去,轻轻浅浅的叹息几不可闻。

  她握紧凤珝的手,淡淡说:“刚才一时忘了,走吧,若真是弄脏了,那裁缝恐怕又得连夜赶制一套新的了。”这嫁衣的料子甚好,就是不堪水洗,再加之上头镶嵌了不少珍珠宝石,万一一不小心洗掉了,在这大婚前夕也是件不怎么吉利的事情。

  凤珝扶着缦舞小心翼翼地跨出房门,轻声在她耳边给她指明方向,门槛儿、乃至一颗小石子,都要出声提醒。

  方迈出两三步,身后响起一声:“留步。”

  回过头,轻寒面色不佳。

  他的眼底勾起一丝薄怒,声音里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激昂,“舞儿,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还未来得及开口,缦舞的话茬便被身旁的凤珝抢去,“一个多月前,天绝门里潜入了几名刺客,舞儿失明就是拜他们所赐。”

  “刺客?是谁派来的?”轻寒忍不住追问。若是被他知道了谁人如此大胆,居然伤他爱徒,天涯海角,他必定将其碎尸万段!

  回想起前日休宁与他密谈的内容,凤珝思忖片刻,随即露出无奈神色,摇头叹气:“那几名刺客均已暴毙,无从查起。”

  说完,他不再多言,扶着缦舞一步一缓地慢慢离去。

  身后,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分别落在他们身上。

  夜色渐沉,缦舞独自一人摸索着踏进院子,难得凤珝有事离开,要不然他万万不会允许缦舞这个时候一人跑出来乱晃的。

  晚风微润,拂过脸庞时留下淡淡青草的香气,略湿略黏。

  缦舞走到院里中央石桌边上的时候,忽然止住了动作。她能感觉到除她以外,还有一人也在这院子里头。

  “谁?”她警惕地问道。自那次刺客事件之后,每每当她一人时总会多个心眼儿,心璧升起一道屏障。

  “是我。”男子冷峻淡漠的声音。

  缦舞一怔,呐呐开口:“师父?”

  她如何都不会料到,竟会在这个时候碰上轻寒。他不该是在陪着凤瑶——未来的妻子吗?

  一想起这事儿,缦舞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并非不能面对他,只是,当真面对了,如何开口,开了口,又能说些什么?

  轻寒信步走下长廊,来到院落中庭,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缦舞双眸,那一双曾经秋水涟漪的眸子,如今却竟是黯淡无光,仿佛巨大的黑色深渊,映照之处,皆是缓缓沉入,难起波澜。

  “师父,你……最近过得可好?”实在不堪忍受如此沉默的气氛,缦舞试着以轻松的口吻同轻寒寒暄起来。

  只是,话方出口她便后悔。都要成亲了,如何能是不好?她撇了撇嘴,笑得有些苦涩。

  “恩。”轻寒的回应倒也在缦舞意料之中,简简单单一个音节,抑制住他内心全部的情感。

  场面又陷入了一阵静默。

  缦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无所是从。她素来不是个擅长与轻寒这样严谨之人打交道的人,虽说十年师徒轻寒待她甚好,她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对不苟言笑的轻寒怀揣着些敬畏。

  最终,还是轻寒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竭力压低声线,使人听不出话音中的情绪,“多日不见,你清减了不少。”

  何止清减,简直……有些憔悴。

  轻寒静静打量着眼前的缦舞,一袭素衣之下,身躯单薄,像是一阵大风随时就能将她吹走。面上虽始终维持着素来的淡漠,却实实在在叫人看了升起心疼。

  轻寒隐于长袖之下的一双手掌,紧紧攥拳。回去之后,他必要派人彻查缦舞被刺客袭击一事,不能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他的怒意并不止于那几名刺客及其幕后黑手,同时也蔓延到了凤珝头上。他本以为将缦舞安置在天绝门,必然不会再受到伤害,谁想,居然赔上了一双眼睛。

  这件事,是他的失策。

  可现如今,他即便想要将缦舞接回身边,也是决然不可能的事情。

  一系列的情绪波动,不过都是在轻寒的心里不断变化,面上偶有表露,怎奈缦舞也无从得见。

  她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并不答话。

  缦舞清楚地知道,自己清减与否,早已与眼前的这个男人没了干系。他们……仅仅是师徒罢了。

  “师兄师姐如今可好?”犹豫了一番,缦舞还是决定扯开话题。

  “他们向来懂得照顾自己,不用挂心。”轻寒的眼中霍然映上一抹温柔神色,“倒是你,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你也……不是一样么……缦舞心里如是想着,嘴角的苦涩更甚。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颦一笑无一不落在轻寒眼底,牵动那人心弦,却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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