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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燕回一怔,立即下拜谢恩:“诺,谢帝太后。承蒙帝太后厚爱,臣妾必尽心尽力。”。
“这一宫主位,苏燕回是当得的。”荷莳宫里,庄聆把玩着一个和田玉如意,笑意清浅地缓缓言道,“总是比那沐氏强得多了。”
“是,她要聪明得多了,性子也好。”我笑睨着顺姬道,“那沐氏实在刻薄了些,连顺姬姐姐也忍不得了。”
从长宁宫出来时,我与顺姬的手相一交握,只觉她双手冰冷无比。所幸帝太后是发落了沐氏,若不发落的是她,降降位份不是大碍,可如是觉得她失德将永定帝姬交予旁人抚养,她定是受不了的,她如何能不怕。
到了此时,她的面色仍有些发着白,尚未完全缓过来。庄聆掩唇一笑:“不是本宫多管闲事,这事……顺姬你也太耐不住性子。纵是童言无忌帝太后听了必定会信,可也正因为是童言无忌,顺姬你这个做母亲的也管不住永定帝姬要说什么。”
“娘娘以为臣妾会拿永定来斗沐氏么?”顺姬怅然地沉了口气,“本就是说放出赶徐氏走的风声做做样子,让方才人想法子透给帝太后去。为了看着像,臣妾在绮黎宫和徐氏做了场戏,却没想到让永定听见了。”
我与庄聆俱是恍然大悟,庄聆道:“合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顺姬颌首:“是。不过也多亏了苏美人那番话。”
“苏美人那番话……”庄聆沉吟着一哂,美目流转,“还是该让沐氏知道的好,免得她怨错了人,还要道算是顺姬你或是晏然在帝太后跟前说了什么。”
一直自顾自品茶的芷寒忽然抬了头:“咦?我听说瑜华宫里已经传遍了,人人都说是苏美人在帝太后面前说了话。”
那便是有人快了我们一步安排下去了。我遂是一笑:“还省了事了,话说到了便好,也不必在意是谁说的。”
“倒是可见今次新选进来的家人子不叫人省心。”庄聆眉头微微蹙起,短叹说,“禁足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和这苏美人还不一定要斗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她春风得意,这是头一回遇了不痛快,必定是记恨的。”
“那就和咱们没关系了。”我轻轻笑着,手中剥开一颗莲子,去了芯送如口中,“她们要争个你死我活就由着她们争去。事不关己,乐得清闲。再说,就沐氏那么点本事,我也实在不觉得吃亏的会是苏美人。”
芷寒嗤地一笑:“长姐真是好脾气。沐氏把长姐欺到那般,长姐还是只等着旁人收拾她?若是我,非得天天找她不痛快。”
庄聆和顺姬听言一并笑起来,顺姬解释道:“你年轻气盛,你长姐是明白分寸的。宫里的事,一报能还一报便够了,不需执着是你亲自还这一报还是旁人替你来还。再进一步讲,若能有人替你还那是更好的事,省心省力,也不怕事后叫人抓了自己的把柄。”
我忽的忍不住笑了。也不算是很久以前吧,我也是不知忍的,时时处处去找瑶妃的不痛快,万般享受她不顺时我心底生出的快意。那时,帝太后对我的看法也是“年轻气盛”。
并没有过太久,如今的沐美人、苏美人还有芷寒……她们已不怎么知道瑶妃的事了,而我,也可以在此与庄聆和顺姬一起,看着又一批的如花美眷“年轻气盛”。
正文 108
一个月后;沐氏如期地解了禁足;意料之中地失宠。宏晅本也对她无所谓;不过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又无家世背景不需设防才待她格外好些。
是以她一遭失宠;境遇便全然不同了。我碰上过她一次,是在成舒殿门口,她想要进去面圣;被宫人拦着不让进。大约是宫人寻了诸如“陛下在与诸位大人议事”之类的理由来搪塞她,见我出来;她当即面露怒色,指着那宦官斥道:“陛下若在与外臣议事她如何能进去?你胆敢敷衍本宫!”
我闻言起了笑:“本宫多一句嘴——美人娘子你如今位列八十一御女;已不配自称‘本宫’了。”说着也不看她,一边径自同她身边走过;一边悠悠而道,“就算是从前,美人娘子你又凭什么自以为能和本宫较量?本宫出入成舒殿不必通禀是陛下的口谕,美人娘子你从来也不曾得过这样的许可。”
我的话说得不留情面,心中却替她生出悲意。如若她不是入宫便顺风顺水、得封高位,她应该不会这样的嚣张。可如今,她得意得忘乎所以,被蒙上了双眼,看不清后宫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然后,被蓦地从巅峰推下。
这是怎样的悲哀。
我几乎要感谢自己初得封后失宠的那段日子,那样不留情面地再一次点醒我后宫中的人情冷暖,打那之后,摔得再狠,也不会太痛。
“你不要得意的太早,陛下喜欢我,我不会输下去的。”她说得听似笃定坚决,我却仍寻到了一缕不安的颤抖。她到底还是怕了,她从前走得那样的顺,自是认为以后也会那样顺利地下去,节节高升。今日这般的情况她难预料到,突然遇到了,也就难以看清前路了。
我驻了足,凝目于成舒殿前宽敞的广场,轻轻叹息:“美人娘子,你听本宫一句话。这后宫里,你就算占尽了宠爱,也不要目中无人。因为除却陛下的宠爱,还有许许多多人和物可以要你的性命,你一个平民出身的家人子,毫无旁人可傍身,何苦四处树敌?”
我身后一片沉默,她久久未答,我亦懒得等她的答复,信步离去。婉然扶着我的手,低低地问我:“姐姐觉得她会听么?”
“随她。”我淡然一笑,“听了自然好;若不听,宫里也不怕再添一个和贵嫔或是瑶妃。”
只是,她可未必有她们那样的幸运以厚礼葬。
我反握住婉然的手,微笑着嗔道:“怎的你也为这些杂事瞎琢磨了?叫上芷寒,我们去湖边走走。”
“婉仪娘子去见苏美人了。”婉然颌首回道,“今儿晨省完了就去了,还备了礼。我觉得……她还是咽不下沐美人这口气,许是想找苏美人联手除之。”
“去请她回来!”我凛然,然则一闪念间却转了想法,沉了沉气摇头道,“算了,由她去吧。”
“姐姐?”婉然感到意外地一怔。
“我想护她,但我不能事事看着她。她不是想自己拿主意么?就让她去,若成,对她是个历练;若不成,以后就学乖了。”
“可是……姐姐就不怕她引火烧身么?”
我摇头未答。她若当真引火烧身,我自会去求宏晅饶她这一次,他不会拒绝的。其实她还做过什么事,宏晅本就比我还要清楚,比如他方才问我:“昨天肃悦大长公主进宫,你妹妹去拜见了,你的意思?”
我茫然而诧异地摇头,告诉他我不知情。他只一笑:“看来你这妹妹比你机灵。”
我没好气地偏头问他:“那陛下要了她?”
他面色一沉:“……随口一说,不许吃醋。”
插诨打科略过不提,可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去见肃悦大长公主,她就又去见苏美人了。
几日后,肃悦大长公主又一次进宫,去长宁宫看望帝太后,帝太后邀了数位嫔妃前去小坐。我自是在列,芷寒却是受了大长公主的邀也同往,我终是问了她:“你上次去拜见肃悦大长公主是为何?”
她也不隐瞒,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肃悦大长公主对姐姐印象如何。”
我就不再问,静观其变。
坐了不一刻,她就寻了个由头出去,我未作阻拦;又过一会儿,见她那一袭淡蓝的倩影从殿门前经过,有一瞬的驻足,却未向里看,亦未说什么。旁人都不曾注意,唯苏美人起了身,莞笑道:“臣妾去换茶去。”便径自取了帝太后与肃悦大长公主搁在案上的茶盏撤走,我心底难免紧张,垂下眼帘掩饰着不安,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身影。
她跨过内殿的门槛,往外殿去了,芷寒却很快回到殿中,安静落座。
她们到底在干什么?
殿外一声惊呼,继而便是女子盛怒的斥骂:“怎么做事的!我还要去见帝太后和大长公主!”
这声音颇是响亮,内殿里一阵安静,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微皱起眉头凝神去听。另一个声音却低了很多,从外殿隐隐约约传出来,听不真切:“沐姐姐恕罪……臣妾只是……”
先前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贱人!又来寻我的晦气,你当我不知道上次是你在帝太后跟前嚼舌根唆使着帝太后降我分为么!”
再往后对方是如何作答的我们就没心思去听了,只见帝太后神色一沉,缓缓道:“这是沐氏吧?邱尚宫,去请她进来。”
邱尚宫福身应下,也往外殿去了。眼见着她前脚刚跨过了内殿门槛,外殿便响起了惊声的一呼。众人都是一惊,便见邱尚宫的身形也是一滞,再往外走时步子加快了步子,沉稳开口隐带几分责意却不失恭敬:“长宁宫内,沐美人娘子何能随意动手?”
我一诧,望向芷寒,芷寒也微有惊色。片刻之后,二人随着邱尚宫进来,按着规矩俯身下拜见礼:“帝太后万安、大长公主万安。”
二女抬头,众人方见苏美人左颊微显红肿,面上挂着泪痕,帝太后面显不悦,却是和蔼道:“燕回,来坐。”
“诺……”苏美人哽咽起身,又施一福,去原位上落座。肃悦大长公主关切道:“沐美人打的?”
苏美人点头。
帝太后面如覆霜:“你们就闹吧,如今闹到了大长公主面前,还要到什么地方丢人去?”
这话说得不轻,苏美人身子一颤,复又到帝太后跟前下拜,诚惶诚恐地道:“帝太后恕罪,臣妾……臣妾失手洒了茶水,沐姐姐才恼了。小事而已,太后息怒……”
“小事何至于动起手来!”帝太后严厉几分,冷睇向沐美人,“这里是哀家的长宁宫,你竟敢掌掴同位宫嫔。”言外之意便是沐美人太无礼,连她这个帝太后也没有放在眼里。听得帝太后这样说,沐美人一时滞住,反是苏美人显了慌意,一叩首道:“太后恕罪……求您别责沐姐姐了……”
帝太后目光一沉,低喝道:“你竟为她求情?”
“太后……”苏美人咬着下唇,大有为难之意地又叩首道,“太后让臣妾掌瑜华宫事,臣妾便要为随居宫嫔考虑……”
肃悦大长公主听之一凛:“怎么?她还敢对随居瑜华宫的低位宫嫔动私刑么?”
瑜华宫的上一个主位和贵嫔便是因擅动私刑遭废的,如今的沐美人若也如此,简直要请人来看看风水了。
“并未……”苏美人低伏着身,瞧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她喃喃的话语中多是委屈,“可她在宫中时常咒骂,众人都不得安宁。那日大长公主生辰之后,她便对云清皇后一事多存怨言,上个月帝太后降了她的位份,她也……”苏美人话至此猛地住了口不敢再往下说,只复一叩首,又道,“今日本也只是臣妾与她的一点小事,不敢劳大长公主和帝太后伤神,求帝太后息怒。”
“对云清皇后一事多存怨言?”肃悦大长公主冷声笑问,“她说什么了?”
苏美人一慌,怯道:“臣妾不敢说……”
愣了许久的沐美人终是回过神来,惶然一拜,急慌地解释道:“臣妾什么也不曾说过……臣妾不敢对云清皇后和帝太后不敬……”
“敢不敢的,你都已然不敬过一回了。”肃悦大长公主神色淡泊地道,帝太后侧眸,等她继续说,“上一次在辉晟殿里,你都敢议论云清皇后,如今在你自己的瑜华宫里,可还有你不敢的事么?”
“臣妾……”沐美人一抖,想要辩驳,肃悦大长公主的话却未停,她也只好闭了口:“上次,是本宫想给陛下个面子,你真当本宫不敢动你么?就是陛下,也要叫本宫一声姑母的。”
“来人。”肃悦大长公主扬音唤道,两名宦官即可进了殿,躬身静立在殿门口等吩咐。大长公主睇视着沐美人沉吟半晌,口气淡淡地道,“美人沐氏,拖出去杖责。去知会各宫嫔妃一声,日后再敢有大不敬的,同罪。”
两名宦官应了一声“诺”,却未动,其中一人犹豫着问:“大长公主……打多少?”
“打就是了。”肃悦大长公主长舒了口气,微笑中有森森寒意,“打死了打坏了,自有本宫担着。”
正文 109
宦官再应了“诺”;上前来拖沐美人。沐美人面色苍白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瘫软着任由他们拖走。肃悦大长公主的目光又落在了苏美人身上:“至于苏美人……”
苏美人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大长公主……臣妾……”
今天这一出;本就是出自她之手;若是把她牵连进去一并罚了,她定是要悔极了。何况刚发落的沐氏又是那样的重刑,大长公主若怒及她;她也绝没什么好果子吃。
大长公主眸色沉沉地如一潭无底之水;凝睇着她许久才再度开了口:“你很聪明,但本宫提醒你一句,宫里边;聪明过了头未必是件好事。”
这样一场戏,如大长公主和帝太后这样的长辈;果然是看得明白的。苏美人面色微一白,连忙叩首:“诺,臣妾谨记。”
大长公主转向了邱尚宫,微微笑道:“邱尚宫,去请太医来给苏美人瞧瞧,脸上别留了什么。”邱尚宫一福,示意一旁的小黄门去请太医,大长公主的目光徐徐扫过庄聆、我、顺姬和芷寒,缓言道,“这几位倒都是让人放心的主位,晏婉仪是宁贵姬的妹妹,也不必本宫担心。掌掴之辱是怎样的事你们都清楚,不要乱说就是了,免得让苏美人不好见人。”
我们齐齐一福,共道:“诺,臣妾谨记。”帝太后摆了摆手:“行了,都退下吧。本是让你们一同来坐坐,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各自回去吧,宫里头有新宫嫔的都要整肃宫规,哀家瞧着今次的家人子,鲜有几个省心的。”
我们又道了“诺”,行礼告退。退出后殿,芷寒便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我一握她的手,冰冷的手心里一层虚汗,我嗔道:“长个记□,有事也不同长姐说。自觉聪明自作主张,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
芷寒点点头,我走向苏美人,她的面色仍旧很差。也是,肃悦大长公主既是看明白了这场戏,那是宽恕她还是把她一并罚了杀一儆百就只在肃悦大长公主一念之间。我轻轻一叹,缓缓道:“美人娘子别怕了,记得大长公主的话便是。”
苏美人有些木讷地点点头,惊魂未定地道:“没想到大长公主竟会……”与我视线一触,她又低下头去。我笑道:“没想到她会这样狠罚沐氏?”
见她点头,庄聆哂道:“为了让你们长个记性,大长公主容易么?这么些年我也没见过她对谁这样狠过。”
这么说来倒是冤了沐氏,碰在了这个钉子上,堪堪丢了命给别人“长记性”。
再向外走几步,沐美人已现虚弱地低低惨叫声传来,庄聆抬眸向外瞧了瞧,轻笑道:“呵,在这儿动刑呢?果真能让人长个记性。”
我们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在她面上几番游移,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贴在脸上。她裙子上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那血迹一点点的增多、扩大,与之相应的,是她的愈显无力。
“修仪娘娘……”她艰难地抬起头,朝庄聆伸过手来,庄聆微侧身避开,淡笑着觑着我道,“本宫和美人娘子你无甚交集,你要求情,还是找宁贵姬为好。”
“林晋,去广盛殿禀陛下一声。”未等她看向我,我便开了口,继而迎上了她眸中的诧异与惊喜,悠悠地续了言,“大热的天,你不必走得太急;如是碰上陛下在和各位大人议事,国事为重。”
“诺。”林晋躬身应下,便不急不缓地朝广盛殿去了。我们不再看她,步子平稳地从她身边经过,须臾,背后爆发出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我握着芷寒的手不去理会,庄聆亦只是微微一笑看也不去看一眼,顺姬却停了步子,转身叫过一命宦官,吩咐得冷言冷语:“堵了她的嘴,免得扰了太后和大长公主的清净。”
顺姬如此,太正常了。纵使她一贯温婉,前阵子却因着沐雨薇的事险些失去永定帝姬,她自然是要还这一报。
据说肃悦大长公主到底是没打死沐雨薇,宫人们把尚有一口气的沐美人送回瑜华宫,急传了太医,上上下下忙了一夜。
“死不死有什么区别,废人一个了。”庄聆冷笑森森地这样说着。
宏晅来簌渊宫时,是我主动提起了此事,自是不再说肃悦大长公主下旨罚她的事情,只怅然地叹道:“都过去整整一天了,听说沐美人还是高烧不退,陛下去看看么?”
“嗯……”他微一沉吟,未说去或不去,淡看着我道,“自从新宫嫔入宫,你就愈发的大方,天天变着法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