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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元杨深吸一口气,转身看了所有人一眼,朗声道:“备战。”
夏长空拧眉道:“绍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出击,打琅峫一个措手不及?”
祈卯不由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突厥军现在必是随时处于备战之中,他们就是要激怒我们出兵,他们一定是早做好了打算,布好了局,我们一旦出兵,势必中计。”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巩申和方亥脾气最毛躁,一听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由气恼,胸口的那口怨气与恨意只觉无处发泄,憋得难受。
倒是言午始终垂首不言,像是在思考什么,此时闻得他们的谈话,他不由抬头道:“绍将军与祈将军所言皆对,眼下我们随时出兵,突厥军都会有所防备,而且定是早已做好准备等着我们,我们现在处于被动之中,但是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反被动为主动。兵是一定要出,但是不是向突厥,而是立谷关。”
苏夜涵眸底骤然闪过一道精光,欣赏的目光落在言午身上。言午继续道:“我们出兵立谷关,但是目的却并不在于拿下立谷关,而是要让琅峫拿下立谷关。”
此言一出,何子一众人皆不明所以,皱起眉头看他,倒是绍元杨和祈卯嘴角不由得掠过一丝笑意,冲他点点头。
“冉将军离开,现在我们的人马比突厥少了一大半,我军中虽精兵良将辈出,但是突厥亦非等闲之辈,若是硬碰硬,我们绝对占不了便宜,就算能以少胜多,也必是伤亡惨重,得不偿失。”见苏夜涵三人目光中流露出赞同之意,言午的嗓音不由一点一点提高,“自古以来,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我们大可以以退为进,将立谷关让给突厥,让他们替大宣守着这座空城,而后便是我们对他们个个击破之时。”
他说着看了绍元杨一眼,“想来绍将军跟末将所想,定是一致。”
绍元杨点点头,笑道:“不错,突厥军进了立谷关,防备之心必然不如外宿军营时来得重,届时,便是我七星军出动之时。”
直到这时,帐中所有人方如醍醐灌顶,顿然醒悟,纷纷面露笑意,连连点头,易辰、方亥一行人道:“此计甚妙,到时候绍将军可别忘记带上我们,让我们多杀几个突厥军,以慰我银甲军牺牲将士之亡灵!”
绍元杨点点头,把目光移向苏夜涵。冉嵘在时,他为主帅,事情皆听他和苏夜涵的,现在冉嵘不在,众人便等着苏夜涵发话。
却见苏夜涵定定看了祈卯两眼,沉敛一笑道:“冉嵘为主帅,元杨与祈卯为副帅,现在既然冉嵘不在,便有祈卯暂代主帅,有事皆可向他说明,不必事事经过朕。”
祈卯眉峰一扬,俯身拜道:“末将领命。”
其余之人皆随他一道行礼:“末将领命。”
而后,祈卯站起,回身看了看身后众人,扬声道:“传令三军,今夜全军整装休顿,明日一早,出兵立谷关!”
“末将领命——”
看了一眼欲离去众人,苏夜涵低眉,正好瞥见手边的一本书册,书页已经泛黄,他突然开口道:“言午,你留下。”
言午不明,目送走众人,这才回身向苏夜涵行礼:“皇上有何吩咐?”
苏夜涵执起手边书册递给他,道:“早就想着把书给你,却是一直被压着最下面,忘记了,今日看见了方才想起。”
言午接过书册在手,见封面上书“冥行术”,心下不由疑惑,“皇上,这是……”
苏夜涵淡淡一笑,道:“早闻许家谋士都有一颗玲珑之心,聪明无比,朕也不得不信,你确有军师之资。这本《冥行术》本是大悲寺玄止大师所著,衣凰幼时抄写了一本,便是你手中的手抄本,书中涵括了玄止大师佛家智慧与心得,以及周易五行相关之术,你不妨看一看,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言午心下一凛,惊道:“这是娘娘亲手所抄写?既是如此,末将怎能……”
苏夜涵挑眉道:“这本是衣凰之意,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之机,你收下便是。”
君之言,臣不敢不从。言午只好点点头,抱拳行礼道:“皇上放心,末将定不会辜负皇上和娘娘一番苦心。”
正欲离去,却又突然想起一些事,言午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皇上御驾亲征,却何故要将主帅之职交由他人?皇上如今虽为天子,可在之前便一直是帅将,大可坐镇指挥,调动三军而战。”
闻言,苏夜涵并不急着答他,而是起身走下台阶,反问言午:“银甲军初到大宣,作战如何?”
言午不由低下头去,“尚未进钧遥城,便遭贺琏一计。”
苏夜涵又道:“朕来了之后呢?”
言午道:“我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路连夺数城,逼得九陵朝连连败退。”
苏夜涵道:“朕做了什么?”
言午微微愣了一下,略一思索,道:“出谋划策,制定行军计划。”
苏夜涵道:“可是,朕几乎未曾出过大营,一切事宜皆是假手你们去做,所做决定与计划,更是由冉嵘、元杨等人提出。”
一言堵得言午怔在原地,不知如何答他。
见他这副表情,苏夜涵终于淡淡一笑,轻拍他的肩,道:“每一位精兵良将皆是从小兵一点一点历练来的,冉嵘和祈卯对行军打仗了解远比朕要多,论作战经验,军中亦数他们资历最深,他们胸有大略,头脑清晰,只是之前那些年他们已经习惯了跟在二哥和九弟身后,由他二人为帅指挥,难免会有当断不断、犹豫不决之时,朕为将时,早已发现这一点,所以二月那时朕故意派祈卯为先锋兼任副帅、冉嵘为主帅,独自前来大宣。只要他二人稍微谨慎一些,钧遥城外那一计你们本可避过的。”
言午垂首,沉吟良久。
苏夜涵所言,并非不是他心中所想。早在当初他们中了贺琏的圈套之后他便想到,若非他们疏忽大意,忘记了大宣几乎已经尽数落尽九陵王手中,断不会想不到钧遥城外会有埋伏。而一军之中,决断便在于领将。冉嵘与祈卯皆是世间难寻的良将,可是思虑却多少有些欠缺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怪不得他们,他们已经很出色。而今后,朕便要他们自己挑起重担,挑起将帅之职,朕在与不在,于他们不会有丝毫影响。”见言午沉思不语,似是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苏夜涵不由慰然一笑,心中又暗暗赞叹许家后人的心思与谋略,自从衣凰离开,言午这军师的作用发挥得倒越来越明显了。“正因如此,朕才需要更多像你、像元杨、像夏长空这样的谋臣良将。”
言午惊了一惊,心头一阵激动,顿然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不才,愿为我皇效犬马之劳。末将这命乃是皇上和娘娘所赐,就算要末将舍命,也在所不惜。”
“哈哈……”闻言,苏夜涵不由朗声一下,俯身将你言午扶起,转瞬又满脸正色,声音沉稳道:“朕不要你们舍命,朕要你们把自己的命都好好保存着,朕这江山需要你们,天朝百姓需要你们,朕要你们为朕谋事、出征,卫我天朝。”
“末将领命,末将定会保住这条命,陪着皇上,陪着我朝江山一路走下去,至死方休!”
……
西南方,遆州。
大雨之夜,在这孤城之外便觉凄冷万分。天气渐渐转凉、入冬,若是穿着凉薄了些,便是晴天白日里依旧觉凉意阵阵,更勿论还有这瓢泼大雨在雪上加霜。
然,便是如此雨夜中,依旧有一队人马正在疾走奔行,个个蓑衣在身,头顶斗笠,雨水依旧打湿了衣衫,他们却似不察。
没多会儿,一人迎面赶回,见到他,一众人纷纷减速,那人策马行至其中一人身边,沉声道:“王爷,前方五里处有一个小村落,村外有一家客栈,我们可到那里避雨。”
男子闻言,略一沉吟,抬眼冷声道:“前方带路。”
“是。”
言罢,他调转马头,带头领路去了。
“驾——”身后,一行约二十来人,皆随其后,挥鞭喝马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马队便行至那人口中所说的客栈门外,方才领路那人翻身下马,用力叩了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了门,嘴里还念念叨叨:“哎哟,这鬼天气怎的把人全都赶到我这儿来了……”
蓦地,他一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马队,只觉一阵寒意凛凛,迎面扑来。
叩门那人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推开门,对身后陆续下马的人作了了手势,一众人大步走进屋内,其中一人边走边沉声吩咐道:“店家,速速准备干净的客房和热水,我家公子赶路淋了雨,你命人备些姜汤来。”
“唉哟……”那店掌柜几乎快哭了出来,想拦住他们却又不敢,赔笑道:“您瞧,这真不巧,小店这店小,这……怕是没那么多客房了……”
“无碍。”说话那人一边摘掉斗笠一边道:“只要给我家公子备一间就好,我们便在这厅堂里坐一宿。”
“这……”掌柜皱了皱眉头,道:“可是,小店连一间客房都没了……”
话音未落,除却坐下的那名男子,其余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带着比外面风雨还要冷的温度,吓得那掌柜立刻收声,不敢说话了,站在一旁双腿直哆嗦。
厅堂里静得出奇,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过后,突然只听一声轻呵,坐着的男子笑了笑,缓声道:“没有便没有吧,无甚大碍,能有个避雨的角落已是足矣。”
他身边的男子欲要说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对掌柜道:“我等在这里坐一宿,避避雨,待雨一停便走。有劳店家为我们准备些被子和热水,给马儿添些草料。”
说罢,从身边男子手中接过一些银两放到桌上。
见这位主子这么好说话,掌柜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了,给几人倒好了茶水,连连应道:“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办……”
众人摘去斗笠,露出面容来,不是别人,正是苏夜洵一行人。
曹溪皱了皱眉,略有担忧道:“王爷,您……”
“我没事。”苏夜洵摇摇头,道:“出门在外,就别想着还能在府中那样。你们也别再叫我王爷了,免得让人听了去。”
曹溪乖乖垂首,道:“是,公子。”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掌柜便领着老板娘和小二一起端着热腾腾的姜汤给几人送来,曹溪眉头稍稍一皱,似是随口道:“掌柜这姜汤煮得倒是快。”
掌柜嘿嘿一笑,道:“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啊已经下了好多天的雨,天气骤寒,小店便备了不少姜汤,以备不时之需。”
苏夜洵微微挑眉,道:“掌柜倒是心细。”
“哪里……小本生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呗……”
苏夜洵端起汤碗放到嘴边,却没有喝下,没由来地蹙起眉峰,微微抬眼看了身边众人一眼,只见所有人都与他一样,端起的碗都放到了嘴边,却又都停了下来。
苏夜洵面上笑容不减,却渐渐变冷,而他身边十八卫众人齐齐变色,相视一眼之后,骤然跃身而起,将手中汤碗向二楼掷去。
“哐当——”
方才还好好端在手里的碗悉数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烂,而方才还好好坐在厅堂里的众人,顾不得身上蓑衣沾了水,变得沉重,抬脚点在桌上、楼梯的扶手上,竟也齐齐朝着二楼掠去。
掌柜夫妇以及小二三人顿时傻了,看着地上打翻的姜汤冒着烟,而被汤泼到的木块已经被腐蚀,一个个吓白了脸,这汤里怎会……怎会有毒!
再看苏夜洵,一脸镇定神色,与曹溪站在一侧,抬眼看着那些人手中长剑出鞘,险些就将楼上的人打下来。
“哈哈……”正疑惑间,突然听得楼上传来一道狂傲的男子笑声,继而那人冷冷道:“洵王真是心思细腻,让人不得不佩服。”
他的口音颇有些与众不同,闻言,苏夜洵神色陡然一凛,沉声喝道:“住手。”
十八卫顿然收手,退回他身边,将他护住。
而后他抬头,看向那个身着异装、正缓缓走下楼梯的男子,挑眉轻轻一笑,道:“真是相约不如偶遇,查塔王子竟会在此。”
那个年约三十多岁、蓄了一脸胡须的彪汉正是苏夜洵口中的查塔王子,波洛族未来的王。
然而他的眼中却无一丝友好笑意,有的只是冰冷与不善。听闻苏夜洵所言,他顿然冷笑一声,道:“本王可不这么认为,本王是特意前来恭候洵王大驾。”
苏夜洵不由凝起眉,沉声道:“我不明查塔王子所言何意。”他说着看了看脚下打碎的碗片,再看看吓得魂飞魄散的掌柜几人,心中明了这汤里的毒药定是查塔所为。
查塔冷哼一声,与苏夜洵对面而立,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可是你们汉人说的,本王现在不过是照做而已。”
说罢,他顿然变了脸色,满眼怒意与恨意,抬手一挥,那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遍厅堂,连外面的风雨声也遮不住。
这里,被包围了!
看着查塔眼中的恨意,苏夜洵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向前一步道:“查塔王子,可否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妹妹就是死在你们中原人手中,现在,我便要你们为她偿命。”查塔嘴角划过一丝寒冷笑容,举起的手尚未及落下,突然只听苏夜洵厉声喝道:“查塔王子莫不是忘了建平王?”
“建平王?”查塔一愣,想了想,怒道:“你说的可是我那外甥,小轩儿?”
“正是。”
“唰——”查塔一扬手抽出腰间佩刀,指向苏夜洵,喝道:“你把轩儿怎么样了?”
闻言,苏夜洵不由冷笑一声,挑眉道:“查塔王子此言差矣,轩儿之父洛王乃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轩儿是我亲侄儿,我除了把轩儿照顾好之外,还能把他怎样?”
“撒谎!”查塔怒意正盛,根本听不进苏夜洵所言,手中宽刀一晃,正要上前,却听苏夜洵又道:“轩儿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现在住在东宫之中,有皇后娘娘亲自照顾,有帝王之师亲授学业。”
查塔脚步顿然停住,抬头诧异地看着苏夜洵,“你们在耍什么花样?”
见他终于稍稍冷静了些许,苏夜洵悄悄松了口气,道:“我此行前来为的就是迎接查塔王子,向你说明二嫂的事。这其中多有蹊跷与曲折,如果二嫂是被我们所害,我又何故赶路前来见查塔王子,而身边只带了寥寥数人?”
查塔低头想了想,怒意消了一半,道:“继续说。”
苏夜洵道:“二嫂被害,只怕与二嫂身上的军符有关。我们已经搜遍了二嫂遗物,却并未发现丝毫军符的影子。”
查塔脸色骤变,“你说什么?军符不见了?”
“正是。”
“嘣!”查塔用力一拳砸在桌上,双目瞪圆,咬牙道:“你们中原人狼子野心,还说此事与你们无关?分明就是你们杀了我妹妹,想要夺得那军符!本王今日就除了你们,为我妹妹报仇……”
“啪——”门突然被人撞开,一名妇人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刚一进门就摔倒在地上,满身是泥,口中一直喊着“张大哥”。
掌柜惊慌地看了苏夜洵和查塔一眼,见苏夜洵向他使了眼色,便上前去将那妇人扶起,担忧道:“葛家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葛家嫂子抬起头来,烛光下只见她满脸是泥水,已然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她一把抓住张掌柜,边哭边道:“张大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子……我听说前两天你这店里住着一个大夫,可是?你让我见见他,让他给我儿子看看病吧……”
老板娘把人扶住,便安慰便道:“葛家嫂子,发生什么事了?村里不是有大夫吗?你这么冒这么大雨,跑到这里找大夫?”
葛家嫂子哭道:“村里的大夫前两天都走了,我找不到别人……我儿子烧得厉害,我也没有办法,白天里吃的东西全都吐掉了,我……”
一旁,苏夜洵原本没在意,只随意听着,这时却没由来的心下一凛,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由得走上前去,出声问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没有啊,我这几天下大雨,我儿子一直待在家里,吃的都是自己家做的饭……”葛家嫂子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跟自己说话之人,“哦对了,隔壁家的葛大叔和婶儿也发了高烧,还是村西边的小寡妇和她孩子……现在全村人都在等着大夫救命啊……”
苏夜洵心底“咯噔”一跳,大步走到门前向外面看了两眼,而后回身一脸肃然地看向查塔,问道:“查塔王子的军队现在何处?”
查塔本不想答他,然见他这副神情,心知情况有所不对,便道:“本王不想他们扰民,便让他们在村子外面安营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