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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小姐。”
少年固执地说:“在小千心里,小姐就是小姐。”
她仍然固执地摇着头,豆大的泪珠一串串地滚落。
“别哭,小姐你放心,总有一天,小千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廊外有仆妇在大声疾呼着:“夫人……夫人你在哪儿?”
“她们又在找你了,快去吧,小姐,事事小心。”千郎紧张地叮嘱。
听到这番话,他不由自主地扬起眉。
夫人?这么年少,就已为人妇,只是这宦官的家中,她是何人的妻?
他的视线在那张雪颜上流连,却见她赫然露出的神色倔强,似是心生厌恶,紧紧地咬着嫩唇,却不动亦不说一个字。
“千万不要惹怒老怪物,也不要再有半点寻死或逃跑的想法,知道吗?”少年叹息一声,劝解道:“小姐,就算你不怕死,可是宫中的初蕊小姐怎么办呢?虽然初蕊小姐现在到了皇后宫中,暂时是安全了,可老怪物若是要害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为了她,你也要忍下去啊。”
她听了,却哭得更加伤心。
“小姐,这府里没什么好人,所以只能忍耐,再忍耐。”少年看上去十分担心,不停劝着。
她生生地将唇咬出一丝血痕,才飞快地抹干泪水,听话的点头,鼻腔带着哭音,说:“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我晚些时侯再来看你。”
“好。”少年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都是喜悦。
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少年万万没料到屏风后有人,陡然一怔,惊喝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无关紧要。”他淡淡地说:“你可需要帮助?”
“帮助……”少年戒备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助你和方才那位姑娘离开这里,不必再受这样的苦。”
“不需要!”少年断然拒绝,“你若不是卓东来那个老怪物故意派来试探我,就是想……想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打主意?
呃……他不禁愕然,接着失笑。
那少年眼中的紧张防备,以及守护着心爱宝贝的偏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需要他插手。
“你大可以去向老怪物告密,但是我会带小姐离开这里的,总有一天,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一定!这世上没一个好人,别以为我会信你!”
这少年究竟受了多少罪,才会这样愤世嫉俗?是不是跟那似妖似怪的卓东来在一起待久了,所以也会渐渐变得不正常起来呢?
他没有坚持,很快离开了卓府。
如今每思及此,想到颜歌日后曾经受到的苦难,他的心就如同被硬生生地撕开般,痛入骨髓,呼吸都快要停滞。
他禁不住地后悔,为何当初不早一点带走她?
第十章
命运的安排太过叵侧,即便是洛刑天自己也无法预料,五年后,他竟然会再次与卓府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人相遇。
那一日,他带着两名随从便衣轻装欲往潼州去,半途却遭到伏击,陷入了大批杀手的连环追杀,还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巨毒,他数次运功想将毒逼出体外,怎知毒气急攻心,瞬间一口口的黑血从喉间涌出。
他撑着岌岌可危的身体,辗转来到巴丘,最后倒在了镇口西侧那一排土窑洞中的最后一家门口。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暖和的炕上,被人细心地上着药,用温热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
那双手柔软轻巧,带着发自心底的暧意和怜惜,他想老天待他还算不薄,让他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待满身的伤口包扎完毕,那女子转过头来,烛光下,一张细雪般的小巧脸蛋映入他的眼帘。
依然是纤长的弯眉,澄净的水眸,娇嫩的菱唇儿犹如半开的芙蕖,当前光景,宛在梦中,他不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向来冷硬的心中一时纷乱。
她似乎被他的眼光吓住了,忍不住朝后退缩了去,大大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愕,似乎没料到一个危在旦夕的人怎么还会有那样炙热的眼神,羞涩的红自粉颊染红如玉的耳根,再慢慢蔓延到雪颈,最后消失于覆盖的衣领下。
“救他做什么……你……照顾得来吗?”
旁边的炕上传来断断续续,带着咳嗽的声音,他才惊讶发现,原来躺在这屋子里性命攸关的人,不只他一个。
“不碍事的,你放心,我可以的。”她出声保证,声音与记忆中一样,好听至极。
在她的执意下,他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住了下来。
后来,那个当年被唤作“千郎”的美貌少年,如今病入膏肓,瘦到不成人形的晏小千,逐渐接受了他的存在。
每当她出门或忙里忙外时,屋里就会剩下他们俩人,有一天,他们开始交谈。
其实更多的时侯是晏小千在述说,絮絮叨叨地对他这个听众讲着许多许多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都叫颜歌,故事里的每一个字,都与她有关,于是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坎坷多舛的命运。
再后来,在那个叫晏小千的男人断气的那天,她悲伤过度竟欲寻死撞墙,虽没死成,却失了忆,醒来后,彻底地忘记了晏小千。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但他顺理成童地成了她的相公。
听着她甜甜地唤着自己“相公”,为自己忙东忙西,关怀备至,他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大概姻缘这东西即是“着意寻不见,有时还自来”,遇见她,是意外,亦是命中注定。
在他二十七年的岁月中,从未想过这世间竟会有个女子能令自己如此心疼在意与不舍,还令他尝到从来没有过的嫉妒和失落。
是的,他嫉妒,嫉妒那个叫晏小千的人。
她的泪水,她的不舍,是否都是为晏小千而流呢?
是与否,大概也并不是那样重要,因为无论是以何种方式、何种身分,他都将心甘情愿地守护着她。
是的,陪着她,保护她的人是他,他会疼她、爱她、惜她,在未来的岁月里,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儿苦。
大漠的冬天,寂寞而寒冷。
到处都是荒凉,偶尔有雪,在细雪纷飞中叩山访水,天晴的时候,远处的群山山脉如海市蜃楼,云在顶峰不动。
洛家庄园的主屋内,安静如平常,火盆烧得很旺,暧洋洋的,一盆罕见的腊梅开得正美,散发着幽幽清香。
珠帘内,怀孕已快五个月的颜歌正坐在圆桌边,埋头做着针线活。
桌上的笸箩里装了一堆女工用品,剪刀、竹尺、线板、色布、织锦缎,还有一件快完工的婴孩衣服。
她并不专心,时而会停下,盯着衣物上的针角发呆,时而又心烦意乱地将抬起头,轻轻地叹声气。
洛刑天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露面了。
两个月前,他回到了大都,而她则被留在了这里。
“旁人都说洛家在乌托势力大如天,却不知道乌托王室其实是倚仗着洛家,才得以保障自己的王权,否则那么多的外戚宦官,谁不对着王位虎视眈眈?”
“太子年轻,被索王教唆,找上洛家麻烦,太子的祖母王太后可不是个老糊馀,这下,废了太子,处死了索王,就是想要洛家帮乌托抵御潼州的三十万大军。”
白秀姑告诉她,乌托王室内部动荡不安,他是为了她的安全才将她留在了封地,而不是与他一道返回大都。
他离开的日子里,她像是经历了一个长长的蛰伏期,关于记忆,在寒冬即将过去的某天,当她从梦中醒来时,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她渐渐记起了过去的一切。
家、父母、姊妹、亲人。
快乐、痛苦、仇怨、恐惧。
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好与坏,生或死。
她想起与长姊、幼妹在空空荡荡的禧和宫艰难渡日的场景,想起遇难前的长姊,在她和小妹的耳边反复叮咛关于景家的秘密。
她想起诈死后的那晚,当她醒来后,看见一张似曾相识,满眼惊喜的少年时的愕然,她当然也想起了那可怕的卓公公。
在白秀姑的帮助下,她在两张菱镜中看到了自己肩头的刺青,颤抖地伸出柔荑,一再地摩挲看那一处肌肤,恍如隔世。
痛!痛啊!她那时在大声哭叫,痛得死去活来,那可恨的卓东来却在放声狞笑。
“小姐,小千一定会救你离开这里,我们要忍耐,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小千给她的承诺,他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卓东来死了,他带她离开了骊京,离开了充满了痛苦、残酩与丑陋的地方,可是她知道小千也快要死了,为了引卓东来饮下毒酒,他不惜以身犯险。
在逃命的马车上,他告诉她,这辈子他最想做的两件事,一是杀了姓卓的怪物,另一件就是娶她为妻。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成了他有名无实的妻,后来,小千死了,她因为自尽未遂失了忆,醒来后将洛刑天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回忆如江水涌泄而出,曾经经历过、遭遇过的种种一时袭上心头,令颜歌痛不可抑。
“夫人?夫人?”
耳边听到白秀姑正担心地唤她,她蓦然抬起头,双眼迷茫地望向铜镜中,才知道泪水已经布满脸颊。
“我没事的,白姑姑,你别担心。”
她说了谎,其实她想找一副有力的肩头倚靠,让自己可以放声大哭一场,可是那个人,却再不来了。
“夫人,您千万要小心身于,这才四个多月,肚子就这样大,稳婆那天瞧了也说估计是双胎,您一定要吃好睡好.可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简直把她当成小婴儿般照料的白秀姑送上补品汤水,片刻不停地叮嘱着。
“白姑姑,我又不是猪娃儿,哪儿吃得了这么多?”她怕这厚道的妇人忧心,免不了强颜欢笑。
“吃不了也得吃,一人吃,三人补。”白秀姑将燕窝粥捧过来,笑道:“夫人,前天晚上图穆趁夜从大都过来,说是爷交代又给夫人送东西来,我听他说大都那边的事情已经落下眉目了,跟中原的皇帝也达成协定,这潼州的军队是不会打来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打仗,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呢。”颜歌听了心中欢喜,微蹙的秀眉也缓缓舒展开。
“是呀,老百姓都想过太平日子,谁愿意打仗?”白秀姑点点头,又道:“夫人,我瞧送来的那一大堆吃的、用的、玩的,没有一样不用心的,心里就想,爷这分明就是在讨夫人喜欢,明明牵挂着这里,人怎么就是不来呢?”
颜歌不语,低下头,默默喝着碗里的燕窝粥。
“今天勒海那小子因要出门办事路过这儿,被我楸住了,再三问了,那小子还不肯说,后来被我拧了耳朵,才悄悄告诉我说,爷病了。”
病了!颜歌蓦然抬起头。
“爷病了好几天了,勒海说听太医们背地议论,爷上次伤得太重,又加上中毒,本来就没有痊愈,最近又忙着,太过操劳,这才病倒了。”
他病,……
“爷倒好,就算病了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看到汤药就火大,一点儿也不配合太医们,对了,爷还特意交待下人们一点风声都不准透露,我猜是怕夫人听了会担心……唉,爷真是的,先前每晚都趁着夫人睡着了才进来瞧瞧,略坐一会又连夜赶回大都去,这可不是太操劳了是什么?”
他每晚都会来?
难怪,当她陷入梦魇时,总会感觉仿佛有一双大手在轻轻地拍着她,抚慰她,然后将她揽进温暖的怀中,湿润的吻如轻啄,落在她的额头、颊边。
原来真的是他,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不让她发现。
颜歌心头涌上一股疼痛,酸楚涌上眼睛,雾气开始凝聚,她轻轻地喊了声:“白姑姑。”
“夫人?”
“带我去找他。”
她要去找他,她不能再欺骗自己。
对于小千,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而他,自己却再也不想跟他分开。
乌托的京师大都虽然地处关外,多山且地势险峻,但却是个少见的热闹之地。
这里门楼高耸,垛迭齐排,周围活水通流,南北高山相对,城中六街三市、万户千家,十分繁华,不亚于中原那些著名的城池。
洛府就位于城西一条寻常的巷陌内,与洛家那处极大的庄园比起来,这间府邸既不极工尽巧,也不精美入画,而是处处透着简朴,一间间高大的屋,鳞次栉比,朱门拱梁,甚是大气。
颜歌从马车上下来,披着白狐裘氅,在白秀姑的掺扶下,跟随着大管家洛山走到他的寝院。
一路上,仆从们见了她便纷纷行礼,并让出一条路让她通行,才刚走到书房的门口,颜歌就听见几声急促的咳嗽声……他果然病得不轻。
书房内外极安静,屋内东瓶西镜、文房四宝,还有暗红色的帘幕、金色的流苏,气度华美又不失雅致。
檀木书案后坐着一袭玄色长袍的洛刑天,正神情专注地看手中的卷宗,偶尔会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几声。
站在门口的颜歌,望着他有些憔悴,一点也不柔和的脸部线条发楞。
他是个硬朗刚毅似军人的男子,谁能想到,他这样铁血坚毅的人,待她却从来都是体贴、真挚、爱怜、温情的……过往点滴教她不禁眼圈一红。
正伏案办公的男人突然心念一动,抬起头,一眼看到门扉半掩处,露出半哉白色裘氅。
“谁在外面?”他沉声询问,并未发火。
书房外一向有侍卫把守,不允许外人接近,想必一定是府里人,才会被允许靠近。
“是我。”娇柔的噪音弱弱地传来,令那张冷面瞬间柔和起来。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有那么一霎,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洛刑天以为自己在作梦。
此时正值冬末,晌午将至,天空澄净,阳光温暖,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着一身雪白狐裘,水色长裙,隐约可见脚上一对精致的凤头鞋,显得她既艳又清雅,柔软如云的秀发梳成髻,插着一支极简单的碧玉钗,屋外的树荫枝叶的重影映射在她带孕的身子上,令她更加美丽娇弱。
“你来了。”笑容染上俊颜,洛刑天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正拘谨地站在门口的她,就像是等了她一生一世。
“我来了。”她轻声说。
泪水急速涌上眼眶,颜歌从来不知道,在他面前,自己竟然这样爱哭。
被她簌簌而落的泪水瞬间惊醒,洛刑天起身大步朝她走去,紧紧地将她揽进强健的胸膛中,啄吻着她的眉心。
她依偎在他的臂弯里,搁在他肩上两只紧攥成拳的小手微微地发抖,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食心般的相思之苦,崩溃地张开小手,紧紧楸着他的衣襟,在他怀中呜咽出声。
“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以为……”额头抵着她的发顶,他的思绪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惊喜之中,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她不会来,以为自己要等她更多更多的时间。
将怀了身孕的她留在庄园,他怎会放心?于是每晚忙完事务,他总会从大都策马狂奔到封地,看着她,亲亲她,在天明之前再赶回大都。
那张苍白的小脸在睡梦中总是不安的,似是被什么恶梦缠着一般,不停地说着呓语,让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直到那梦中的一声“小千”,令他落荒而…心灰意冷地皇辖大都后就病倒了。
可是现在她来了!带着腹中的孩儿,无须她再说什么,她的心意,他亦明白了。
窗外鸟啭虫鸣,风在树梢轻拍,一对有情人相依相偎,站在屋外的一众仆人相视而笑,谁都不忍去打扰。
怀胎十月,颜歌顺利地产下了一对双生子,洛刑天为他们取名为洛长风、洛长河。
在她生产后的一个月,府中来了一对从骊京远道而来的贵害,那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在看到她时忍不住泪如雨下,扑入她怀中,与她抱头痛哭。
“蕊儿……蕊儿?”
“是我,姊姊……”
初蕊,她唯一的妹妹,显然过得很好,那陪着她前来的英俊夫婿,在望着心爱妻子时,满眼都是爱意。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小楼当日事,同向红窗夜月前……
在得知家族血海深仇得报,她想自己再也没有任何遗慨了。
在乌托,很少人能有幸见到那位洛家的主母,可是见过她的人都会衷心地叹一句,好一个美人儿,她的体态十分婀娜,容貌秀美,精致小脸上不施粉黛,仍然肤色雪白,肌骨莹润,更显得一张菱唇不点而艳,色若樱粉,当她笑着的时候,仿佛满山遍野的鲜花正缓缓绽放开来。
乌黑的秀发绾成已婚妇人的样式,簪着一支宝石簪子,几缕长长的发丝垂落至肩头,凭添了几分柔美,水色的衣衫裙角都绣着细碎的花办,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再没有多余的首饰装扮。
就算成亲已有七年,洛刑天发现自己一日比一日更爱看着自己的妻子,只要看到她,前一秒大发雷霆的他,也会被转移视线。
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