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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不要再走动。你这个大笨蛋！”
“啊——”长欢惊叫。“玄哥哥小心。”
“太子殿下——”展暮惊魂。
“白痴，混蛋！他故意激怒你，你不知道吗！”我一条胳膊悬在桥下，手上死命拉着一个掉下石桥去的笨蛋。
桥下风力极盛，刮得他左右摇摆，弧度大得我几乎撑不住。
“来帮忙，一群混蛋。”我想这是我有生以来骂的最多一次的脏话了，感觉真糟糕。
“生儿，你终于肯认我了。”他嘴巴扯到两耳，笑得像个傻瓜。可是，却看得我心境胆颤，这般晃荡下去，他死定了。
“废话少说，先上来。”
“不，你答应我跟我回去，我才上去。不要不认我，永远都不要。”他痛苦的看着我的眼睛。
“好。”看着他消瘦的脸庞，疲惫忧伤的凤眸，不复昔日张狂自信的气韵，一点点的与梦中的那个红衣人重叠，我又怎么忍心拂逆他。
“当真？”他展颜而笑，像是一个得到最多糖果的孩子。
“这感人的画卷，真挚的感情，当真是一世难求的。原本也是要完璧归赵的，只可惜，我喜欢主动归还，不喜欢被逼迫。所以……”
君莫笑纵身一跃，跳下石桥，还不忘拉扯着我。我急怒，身体原本就是半悬，他这一拉，我完全没有着力点，竟像是一件死物一样，丝毫不能挣扎，任他拉向地狱黄泉。
龙莲第一个反应过来，也随即跃下，双脚垂挂在突出的石壁上，伸手一捞，“撕啦”一声，只扯下了我的一块裙角。
“笑哥哥——”小舞一被放开，就大哭起来，趴在桥上死命往下看，双手在空中挥舞，好像这般就能把人捞出来。
“生儿，不要——”眨眼工夫，便听得一声怒吼，月玄沧便从下面被扔了上来。
“玄哥哥，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长欢脸上泪痕未干，扑上来一把抱住飞上来的月玄沧，痛哭失声。
☆、第一百章 女皇VS邪君
天际阴沉沉，雾蒙蒙的，有经验的渔人便会知道海上这是要下大雨了。
一艘海船孤零零的飘荡在大海上，白帆收起，铁锚抛下，炊烟升起，这个点真是该用晚膳了。
自林墨玉在无锡造船，扬帆出海，从海外带回各色宝石，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之后，跟风之人比比皆是，都是些胆大豁出性命去的人，这海上风向不定，暴雨，龙卷风的，一个不慎就会把命丢了。
不过，谁会和钱财过不去，有钱不赚就是傻瓜。一时之间，江苏无锡造船业空前的发达起来。林墨玉脑袋一转，大方的传授海上怎样谋生，怎样辨别风暴，甚至于把自己手上牺牲上百人才摸索出来的一二条短途航线贱价卖给了别个巨贾，他自己倒好，从此不出海，在家陪伴娇妻。
他手下的大掌柜们摸不着头脑，私底下埋怨东家败家，这些航线都是他们豁出性命去才得来的，怎得这般轻易给他人。
林墨玉笑得好不奸诈，一手娇妻，一手佳儿，道：“海上谋生，毕竟风险太大，闹不好性命就交代在海上了，我可舍不得抛下家里的孤儿寡母。咱们只保留一条最赚钱的航线，剩余人力全部投到无锡造船业上来，你们可知道一艘大海船的卖价可是不比一条短途航线来的少。”
就此，林家成为造船业的龙头老大，上面有人好办事啊，只要有林家标记的海船，纳税要比别个少上一两成，如此，傻瓜才会不优先考虑林家制船。
“笑哥哥，刚才那船家说，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他们还有老母小儿要养活不想找死，这是什么意思，前面是有猛兽吗，他们真胆小。”小舞抓起一块白玉羔，咬了一口，咯咯笑起来。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小脸忽的凑近君莫笑，笑得神秘兮兮：“笑哥哥，那些笨蛋要是知道你平安无事，姐姐被咱们拿捏在手心里，他们会不会殴死，咯咯，好想看他们那副伤痛欲绝的糗模样喔，简直太好笑了。”
君莫笑骨瓷一般的手指捏起青玉酒壶倒出一盏清酒，嘴角一翘，未语。只继续看海上落日美景。
片刻道：“这话不要让她听见。”
“知道，知道。哼，笑哥哥你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还整日想着回去呢。那个太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老婆那么多，哪会一心一意待她，姐姐看着聪明，怎么在这上头犯傻。”在小舞心里太子什么的，都是好色之徒。不要狡辩，你不好色，怎么会娶那么多女人，摆着当花瓶呀，谁信。老鸨妈妈都说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不偷腥的猫儿。
“唧唧，唧唧。”小狐狸从君莫笑衣摆下头钻出来，小爪子一抹小脸，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跳到小桌子上，狐狸眼瞅着主人不注意，伸爪偷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咕嘟”“咕嘟”，是小狐狸吞咽唾液的声音，是多好好吃呦，这般猛烈。
“慢着些，多的是，没人和你抢。”君莫笑温润一笑，缓缓摩挲着小狐狸的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莫笑该好好犒劳你才是。这是最后一次取你的血了，以后你都不会再疼了。”
“唧唧，唧唧。”小狐狸似是能听懂他的话，眼睛一眯，脑袋一歪，享受着君莫笑清爽大掌的抚触。
“笑哥哥最坏了，连小舞都骗到了。害小舞为笑哥哥掉了好多金豆子。”小舞嫉妒的看着小狐狸，她都不曾有这般的待遇呢，瞧它享受的样子，小舞也好想让笑哥哥摸摸脑袋呢。瞥一眼小狐狸腿上的绷带，还是算了吧，如果这代价是在自己身上放血的话。她好怕痛呢。
“小舞要照顾照顾好火狐，知道吗？”君莫笑蓦地僵住，话语戛然而止，抬头望向站在甲板上的人，凤眸清转，扯唇道：“你功力恢复的不错，我都没有察觉到呢。什么时候来的。”
“姐、姐姐，嘿嘿。”小舞脸上刷的染上红晕，跳起来跑到桅杆身后躲着去了。不知道姐姐听去多少呢。唔，姐姐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吧。
“一开始的时候。不过，似乎你并没有算计人被当事人逮到的心虚呢。”在软垫上跪坐下来，长生冷笑道。
“这衣裳果然适合你。”从小火炉上拿下一杯浅红的液体推向长生。
“不是你为我准备的吗？”
“嗯。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早早的为我准备了衣衫。”拿起青玉杯盏，放在鼻下嗅闻，正是这个味道，每日君莫笑必会让自己饮下。这就是罪魁祸首了吧，让自己忘记一些不该忘记的，记住一些乱七八糟的。
攥紧，似是要将杯盏弄碎。
“归还你凤玉的时候。”
“石桥上，他被风旋吹下深渊的时候，完完全全的恢复了记忆。我是他的妻。”
是的，不是我的娘子。君莫笑无所谓道。
君莫笑又将一碟白玉羔推向她，白玉羔不是特别的甜，酥酥软软，梅花的样式，一口一个，方便的很，他记得，她还是能吃下几块的，她是不太喜欢食甜的，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叫龙莲的冷峭俊美少年噬甜如命。
“你，果然是不容小觑的。”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上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仍然还是忍耐着，不动声色。
君莫笑看着长生，浅淡一笑。浑不在意，她不伸手拿青玉碟子里的糕点，食之。
“我能活到现在，也是你的功劳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你还伤了他，他差点就死在你的手上，我，该如何处置你呢？”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了她好久，她蹙着眉，始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垂下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光影，晦暗不明。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是我这魔头杜撰出来的，你又何必‘乖巧’的跟着我出海呢。是了，你是想弄明白我的目的，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又为什么要为你解毒，我此行是要去哪里，干什么，对不对？”
“对，完全对。真遗憾，你伤了他，我们不能是朋友。”淡淡一笑，长生道。
“他果真是你心头的宝呢，如果我没有伤他，我们是不是还能是朋友，是知己，就像在你的凤溪宫里的日子。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不交谈，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但是那种默契的感觉，莫笑真的好怀念。”
“怀念什么呢，那原本就不是我们共同的记忆，你，只是我赶不走的租客罢了。我给你遮风挡雨的地方，你给我租金，对了，你给我的曲谱，我至今还留着，不过，回去之后我打算将它烧掉，我已经记住了上面的东西，再留着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是吗？只是租客和东家的关系。我知道了。曲谱你想烧就烧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长生的手始终不曾离开杯盏，隐忍着，压抑着，似是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把她心中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愚弄通通还回去。也要给玄沧报仇，可是，他还救了你，长生，这份人情，你想好要怎么还了吗？
天际，风起云龙，乌云密布。
“咔嚓——”
闪电，响雷，惊呼，忙乱。
“要下暴雨了，快，快，返航。”船老大集齐了人，一起努力，拉起白帆，火速回航。
坐在甲板上的两人却仍是不动。
君莫笑，抬起头来望着翻涌的海平面。那个方向，没有船只返回来过。海上生活的人便认为那片海域里睡着妖魔，妖魔守护着金银财宝，不让人靠近，以人为食，有去无回。
长生骨节泛白，耳里似乎听不见外界巨雷响声，她手里端着的仿佛不是一杯轻盈盈的水，而是万金之重，压的她胳膊都酸疼了。
忽的，长生动了，眼神锋利如刀。
“哗啦”杯中的浅红液体便泼到了君莫笑的脸上，君莫笑不躲亦不闪，结结实实的受了。
反正他自己无能，清除不了她体内残留的毒素，所以，这最后一杯也无关紧要，撒了便撒了。
“姐姐，你这个大坏人！”小舞便要扑上来。
“不要靠近！”长生和君莫笑的声音同时响起。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一场武斗是免不了的。除了恩恩怨怨，他们也都想知道对方武艺的深浅。
狂风乍起，不好，是……
“是风暴！快，趴下！抓住牢靠的东西！”船老大大喊。
而长生和君莫笑谁都没想过要停止。打的难分难舍。他俩都不喜欢用兵器，他俩都是内功深厚。他，经历一场中元节，元气损伤。她，剧毒不能完全清除。最是公平。
这风，也许是他们俩内力引起的，也未可知。
小舞其实是喜欢长生的，虽然她“抢了”她的师父，她的笑哥哥。她甚至觉得长生和君莫笑是一样的人，他们俩应该在一起，就应该像在村子里的时候。
姐姐总是衔着一抹淡笑，清清泠泠的叫师父“相公”，那时的师父嘴角总是抑制不住的翘起，小舞知道师父的眼睛也在笑。
跟着师父日久，她一直都知道师父是不开心的，他时常发呆，有时是一盏茶的功夫，有时是一个清晨，有时是一个整天，她不敢上去打扰，因为那个时候的师父，他的身上若有似无的沁出一种让人心酸落泪的气息，等到她长大，亲身体会之后，她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忧伤。
最是伤人肺腑。
“姐姐，你不要伤害师父。师父为了你，拿药仙伯伯精心培育出来的还魂草和着自己身上的血给你解毒，自己却要承受中元节病发之痛。虽然师父骗你是他不对，可是师父不曾真正的轻薄过你的，啊……师父小心。”
一个浪花打来，折断了桅杆，护栏，甲板上的桌椅被冲击的掉进海里，冰凉的海水兜头浇下，一下子，小舞全身就湿透了，嘴唇冻的发紫，浑身颤抖。
躲在仓里的船老大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窗户被浪花打烂，海水灌了进去，大海船摇摇晃晃，人根本站不住。
“小舞，抓紧了，别松手。”长生大喊一声，便没了声响。海浪的冲击一拨接着一拨，待到风平浪静之时，哪里还能找到长生和君莫笑的踪影，只怕是死在海里了。
“为什么还要救我呢，你知道我是真心要杀你的。”长生趴在浮出海面的帆板上，拉着君莫笑的手，不让他被海浪卷走。
原来，是他们打斗的时候，桅杆折断压向长生，是君莫笑替代了她，压在长生身上，被桅杆击中背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其实我不是一个好人，我见惯了人的生生死死，我几次告诉自己一定要冷眼看着你死去。可……呵呵……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诸多的忍让，在乎，甚至是挂心呢。”君莫笑白着脸，却仍是笑着道。“你还是放手吧，这木板撑不得我们两个人。”笑看着长生，他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长生的手指。
“不，你的命是我的。”长生一字一顿，索性自己摸索着下了水，托起君莫笑上了帆板。彼时，他们已经不在海船附近了，茫茫海面上，静悄悄，黑乎乎的，只有他们两个活物。
“撑着吧，到了明日会有人来找我们的。”索性，她身上是没有伤的，内力深厚，在水中熬一夜应该还可以忍受，只要不丢命就好。
“咳……咳……我以为你应该恨死我才是，恨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君莫笑自嘲的道。一上了木板他才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躺下了就起不来了，伤口被海风一吹又冷又疼，大概是被海水浸过的缘故。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活了两辈子，还没有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经历呢，即使是我母皇猝然薨逝，群臣如狼似虎逼迫的时候。你，让我处于那般愚蠢憨傻的境地，我该把你车裂才解恨的。”半推着木板，海水流到哪里，他们就漂泊到哪里，四周黑黢黢的，无月无星，谁知道正确的方向是哪儿，索性随波逐流。
“其实，你叫我‘相公’的样子很可爱，一点也不傻。”迷瞪了一会儿，他只听见后半句。
“可爱？我一点也不觉得。”长生有些生气。若不是看在他是伤患的份上，她一准胖揍他一顿。一想到自己曾经叫过这人“相公”，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嚏。”好吧，现在她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可惜，如果我身上没有伤，我会让你上来休息一会儿的。”君莫笑玩笑道。靠近她，尽量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大义凛然，要牺牲自己呢。这会儿知道享受了。”长生想翻白眼。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唔，我是替你受的呀。”君莫笑大言不惭。
长生，沉默。
没有说话声，眼睛所见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若是小胆的硬吓也要吓破胆的。
☆、第一零一章 海底惊魂（一）
“张华《博物志》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槎上，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茫茫忽忽亦不觉昼夜。你说，真的有天河，有仙神，甚至是有地狱黄泉，人也会有轮回转生吗？”躺在木板上，看着晴天之后，天上寥寥的星辰，君莫笑道。
“我相信是有的。”若不然自己又怎会来到这里呢，自己明明已然薨逝了。“人有大冤怨恨而死者，有不甘执念而死者，有意志力强大而死者，有遗憾缺失而死者，灵魂出窍，飘荡无所依，聚集的多了，在人间游荡，扰乱人间秩序，宇宙洪荒，衍衍不息，冥冥之中自会生出解决的办法，让这些魂灵能有秩序的得偿所愿，这便形成了地狱，形成了管理妖邪魔物的天庭。就像人之始，不也是没有皇帝的，到了后来才有的。”
“你的言论倒也新鲜。不是单纯的信或不信，而是质疑起地狱为什么会存在来了。不过，也有道理就是了。”
“嗯？”长生脚下忽然踢到了东西，硬实实的，猛然一来，倒是吓得长生出了一身冷汗，黑灯瞎火，她又几乎整个身子浸在水下，黢黑的水，看不见，水下的光景。
“怎么了，嗬……。”倒吸口气。调息了一段时间，他恢复了不少，挣扎着起来道。他一动，木板就往下沉，海水往木板上灌，沾着伤口就是火辣辣的疼。
“大概是岩石，或是我们遇到了珊瑚群。”撒开木板，长生往外游了游，用手上下抚摸，只觉冰冷刺手，还黏糊糊，滑溜溜的，应该是海藓之类的东西。
只听长生微露喜色道：“我们不用浸在这该死的冷水里了，这是一块露出水面的大礁石，左右都触不到边际。”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鱼儿游水声，我听不确切，又不大像。”君莫笑身体绷了起来，一把握住长生的手。长生闭了嘴，仔细去听，又没了声音，好像刚才的都是幻觉。长生一下觉得水下的自己正处在水深火热中，双腿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别怕。”黑暗中只听君莫笑醇如酒的声音道。
“谁怕！”“啊——”
“咕咚”一声，长生就被海水淹没，君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