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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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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才到现在,她一个字都没有开口说。

我以为她在哭,可是她没有。

隐隐的火光之下,篆桐的眸间居然一片血红。
她颤哑着声音对我说:“姎儿,我们必须逃出去,我已经,怀了你哥哥的孩子。”

第 40 章
天幕上的层层乌云已经全部被风吹散,淡淡的清辉照着大地,静谧,美好。
可眼前,却是一条漫长而充满杀戮的归途。

这条路似乎永无止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跑到尽头。
我觉得自己气喘如牛,每抬一步脚都似铅石般沉重,我想停下来,歇一歇,再同篆桐说上几句贴己的话。我想同跟她说,你的夫君,是天底下最最英勇伟俊的男子,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还想同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像哥哥那般保护你到最后,他还不知道你有孩子了呢,你要活下来,再亲口告诉他。

可惜,我没有机会开口说一个字。
耳边全是乱箭破空的声音,我只能强忍着泪意拽着篆桐,在银白的月色下拼了命跌跌撞撞地朝前跑。


方才,燕畟他们已经将对方大部分的人马给拦了下来,可后面仍有小队追兵一直咬着我们不放。卫子玄一路护着我们厮杀下来,几乎遍体鳞伤,他的顾忌太多,敌人却又太凶猛。
关键是,我们没有马匹。

我能感觉篆桐的喘息越来越重,几次都几欲摔倒。她毕竟不同我的体力,一个在闺房养大只懂绣花的贵家小姐,哪里能同我这打小就会爬树偷桃的野猴一般。篆桐惨白着一张脸,豆大的汗珠已经将衣裳都浸透了,她却只是用手紧紧护着她的肚子,似乎在努力挽留什么一般。
我的心,顿时尖锐地疼了起来。

并且,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我搀着篆桐慢慢地停下脚下的步伐,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愣住了。卫子玄背过身急忙道:“怎么不跑了?”话音刚落,他自己跟着也呆了。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出现在我们前方的,却是一处熟悉的断崖。
也不知有深,黑黝黝地张着嘴,像是等待着吞噬什么一般。

我们方才毫无方向的一番误打误撞,居然回到了昨日那个地方。
就是在这里,我们遇见了丁壮,跟着他去了那个叫做璎珞的村子。我此刻突然明白,就算当时我们没有遇见丁壮,总会出现个什么人或事,将我们一步步引入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而面前的这一切,简直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一般,我们早就被预言了无处可逃。

我望了卫子玄一眼,他的脸上全是凝固的血迹,可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却是明亮无比,干净剔透。
真真是,好看极了。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

我愣愣看着卫子玄,心里便莫名想起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么有他在身边也是挺好的。
我冲他笑了笑,他却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别胡思乱想,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他咬牙道:“我已经答应了他们。”

后面七八个黑衣人朝我们渐渐逼了过来
卫子玄死死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神情却似乎犹豫了一下,复又下决心般朝我道:“其实,说起来有点,难为情。”
“九姎,如果我们这次能成功逃过此劫,我们,我们便重新开始罢……”

我震惊地望着他,他却没有再看向我。
只是点足朝那群黑衣人扑了过去,很快便纷纷厮杀成了一团。对方虽然人多,可卫子玄却不知为何越战越勇,最后,那群黑衣人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惊,不免有些畏首畏脚起来,竟纷纷败下阵。
最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两匹马没有被惊跑。

这情形,简直就是老天终于起了怜悯之心。
我兴奋地搀着篆桐正想快步走过去,却见那卫子玄不知怎的脸色一白,剑竟然无力地从手中滑落在了地上。我大惊,刚想问个究竟,脖子却突然重重一疼,血顿时流了下。一个沙哑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威胁道:
“你们别动,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篆桐被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扯着,正吓得脸色发青。


这声音,居然是方才在洞外开口下令的那个黑衣人。他蒙着脸,露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依然用那十分怪异地声音对卫子玄喝到:“拿起你的剑。”
卫子玄缓缓地弯下身将剑拾了起来。

那黑衣人冷冷道:“将你自己的右手切下。方才我有两个打小长大的兄弟,就是死在你手上。”
“这只得怨他们技艺不精,哪里可以怨别人。”卫子玄静静而立。
“所以,我就抓了她们。”黑衣人也不动怒气,继续冷冷道:“这两个女人有四只手,我一个一个轮着切,若是你再不动手,我便将她们的脚也砍了去。”


我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这个黑衣人到底是如何养大的,竟然同之前我们遇见了那个戏班班主一般变态,动不动便要人手脚。
而那卫子玄也傻,听完竟然飞快地提起剑,对准了自己的右手准备动手。


“喂喂,等一下!”我赶忙大叫起来,生恐他们不够注意,还挥了挥手,弄得脖子的剑越发入肉几分,惹得卫子玄同黑衣人同时愣住。我扭过头,在确定剑锋不会伤到自己的脖子之后,遂诚恳道:
“他杀了你的兄弟,你一定很难过,对不对?”
黑衣人估计没料到我竟会说出这等话,条件反射般点了点头。

“那不就对了,”我指了指篆桐,语重心肠道,“这个女子是他的原配。你既然来奉命来杀他,就应该了解过,他顶顶宠爱的女子不是原配,而是我这个小妾。”
我就赌一把,这个黑衣人并不仔细知道我们是谁,若是那个领主怕就不好这么糊弄了。


果然,黑衣人阴恻恻开口,“我只管跟着领主便是,何须知道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情。”
“怎么会无关?他杀了你最最器重的兄弟,你自然是要将他最最心爱的女人给杀了,以一痛还一痛。至于这个原配,砍她的手有何用,卫子玄正想休了她呢,你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对他也是不痛不痒。”
我满口胡诌。

黑衣人狐疑:“你为何这般说,对你有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好处,”我坦然道,“不过大家两全其美罢了,我救了他一只手;他便会牢牢记得我。即便他再被你杀死了,临前心里也会念我这个好,免得到了阴曹地府还去找其他女人。”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你这小女子甚是有趣,不过,我为何要多此一举?”
“莫非?”我故意一脸疑惑,激将道“你不敢如此,是怕留了他的手,便打不过他么?
那黑衣人冷笑道,“好,既然你如此急着送死,我倒也愿意成全你。”他将篆桐推到一旁,“给你一个机会,是想怎么一个死法?”
篆桐着急地拼命摇头,我便朝她甜甜地笑了笑。

伸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再往后退了几步捋了捋自己凌乱的衣裳。那黑衣人许是见我快要死了居然还如此镇定,不禁狐疑地靠我近一些,好似我会出什么欺诈一般,
我轻轻握住他拿剑的手,柔声哀求道:“等一下你下手的时候,可要快些,不然;……”我眷恋地望了不远处呆呆的卫子玄,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怕疼。”

卫子玄似乎像是明白了我要做什么一般,猛然大叫起来:“九姎,不要!”
那黑衣人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我便乘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脚一踏空,往后一仰。
我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我同黑衣人一起掉下去的时候,卫子玄已经拼命冲了过来,眼见月光下他那张好看的脸苍白而惊惧。
我不忍,却毫无选择。

就像那次一般,我跳下去的时候,也是真心不想让他看到的。
我舍不得他的脸上流露出那般伤心欲绝的神情,那曾经是我最最喜爱看的容颜。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总捏着他的脸笑闹:“卫子玄,日后你要是一直长得这么好看,可教我怎么活下去。” 

我轻轻将自己的眼闭上。
其实,还是遗憾的,他方才才同我期期艾艾说,“九姎,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一个人等了那么久,等得都快要放弃了。
我一直在希望和绝望里煎熬,不过是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卫子玄,我一直都在这里,可惜,你却不知道。
你明明对我说过,不论我在哪里,长了一副什么样子,你都能第一时间将我认出来。其实,我觉得很委屈,第一次看见你同方芷澜在一起的那刻,我只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去。可就在方才,你同我说要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原谅了你所做的一切。

你不是不喜欢我,你只是不知道我是谁。可你明明不知道我是谁,却已经喜欢上了我。
这个纠结而让人不解的结尾。

却是我,最后真心想要的,等了那么久的答案。


第 41 章

我觉得,自己果然彪悍。
自打进了南恒,就遇见差点被韩菹文他爹掐死,被那戏班主逼得险些淹死这等狗血的桥段不说,如今分明这般高的悬崖,我情急之下闭着眼睛狠心一跳,居然,还是没有死成。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张香酥酥软绵绵的床榻上,连桌上那碗热香扑鼻的鸡汤,都生生提醒本人尚在人间这个事实。惹得我不由真心实意地觉出,戏文里头也不净是骗人的,至少在我身上,戏中这频率极高的跳崖不死守恒定律,还是很准的。

而最最离谱的是,救我的,居然还是同一个人。
“小姎儿,怎么又是你?面前的覃老头啧啧称奇道:“说说看,这回又是为什么从上头掉了下来?”
“自然,是为了,救我心爱之人。”我呆呆地看着他,简直如同见了鬼一般。

“啧啧,连理由都一样。你那时离开我是如何劝的?怎么连半分长进都没有。” 那覃老头又似想起了什么,继续摇头晃脑道:“嗯,也不能说没长进,至少这次,你连同心爱之人一起拽了下来。这样才对嘛,就算上了黄泉路,两个人一起也算有个伴。难怪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你还紧紧拽住他的手,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分开的,原来他已经是你相公了。不过,”他一脸惋惜道: “小姎儿,你眼神十分不好啊,上回你不是说你那心爱之人相貌世间无双,俊朗无敌,我看,也不过尔尔嘛。”

“哎,”被他这么一说,我那浑沌的脑袋猛一激灵清醒了过来,昨夜血腥惨烈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开始翻腾。
我慌慌张张翻身下床,“快,快送我上去,我还要赶去救我的家人!”我颤着声音,只顾仓惶地往外跑,,却忽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覃老头长叹一声将我扶起:
“你这娃,如此着急做什么?你们昨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周围打打杀杀吵了半日的,当真以为我在崖底没有知觉么?我那养得小毒物都生生吓得逃了回来。把你们救下之后,我便寻了上去打探。你安心吧,你的家人大概已经给人救了下来。”

“当真?,您如何晓得的?“我拭去眼中的水迹,惊疑道。
“我昨夜寻上去时,便瞧见了官府的军队正押解着一些人回去,而几位浑身血迹的公子正站在崖边怔怔发呆,其中还有一位女子,似乎哭得很是伤心。”
“那一定是篆桐,”我顿时惊喜,一下子却又懊恼起来,“您为何不上前同他们说明白。”
“你这小丫头真不知道好歹,” 覃老头唬着脸道:“我如何能得知那便是你的家人,也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他们若是有心,自然一定会想法子下来寻你的。”

想想,却也是如此。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便挥动了下手脚,发现除了一些轻微的擦伤外,竟然毫无痛楚且灵活自如,不免诚恳道:“您这手艺真真又精湛了几分。”
覃老头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你当我是妖怪么?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却安然无恙,还不得感谢我老人家引的那潭好泉。”

原来如此。
老爹常常说好心有福报,这大约就是了。不过,我同这老人,缘分真真叫人叹服。

“你老人家不是好好呆在溪山么,为何会无端端出现在此处。”我不禁好奇。
覃老头郁卒道:“你是不晓得,去年那洛晏城里,也不知打从何处来了一伙生性残暴的人,日日在溪山跑东瞧西的,最后还寻了一处安营扎寨。害得我那些可怜的小宝贝整日战战兢兢,连出去觅食都不敢了。没法子,遂携带了它们出门远游,见此处甚妙便索性暂住了下来。”
我一听,顿时乐了。
他那些小毒物,我是见过一二的。上回他救了我,伤好了之后作为报答我便帮他照料了一个月,那真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对了,你不去看看你那相公么?他可倒霉,大约脑袋撞到了何处,现在还没醒呢。” 覃老头一脸灾乐祸,“若是一直不醒也就罢了,老实说,我看那人可配不上小姎儿,长着一脸职业杀手的模样。”
唉,谁说老人家没有想象能力的,看看,简直就是一语道破天机。我叹了口气,将崖上发生的事情,简单明了地同老人讲了个透彻。
覃老头瞪着眼,愤愤道:“小姎儿,你现在可不能去将他杀了。”
“为何?”我大奇。
“哼哼,等他醒了,我便将他生生弄痛死过去,若再醒了再弄,还醒了继续弄,直到他不敢睁眼为止。” 
“他会武功,很厉害的。”我忍不住提醒。
“哼哼,谁不会,而且我会使毒,江湖人称老毒。”覃老头满脸不以为然,争胜道。
“上回您可没说你会武功呐!”
“你这丫头又没问。”
 “……”
呃,那什么,好吧! 


这覃老头,说起来本家在都城也算是大户。
他年轻时酷爱饲养毒物,被家族的人视为异类给赶了出来。原意是想让他知道世道艰辛,玩物丧志何等可耻,唯一读书入仕才是正道。谁料,此人一入江湖简直如鱼得水,浸泡数十载都不愿回家,连家里说的亲事也通通回绝了去,把父母气得只跺脚。后来兄弟们成家分业,他也算领了一份,生活无忧之余越发醉心山水,如此一直到老。

我曾好奇问他为何终身不娶,他却一脸凄然,说是年轻时也曾遇见过一位中意的女子,可那女子竟然要求成亲后不可同那些毒物同眠,这可教他如何了得?
我听后不觉莞尔,世间竟有如此痴人。


中午时分,覃老头兴致盎然地来找我,说是那个黑衣人已经醒来。然后,从房里拖出了一个大箱子,复又兴致盎然地出去了。我瞧着他如此兴奋的背影,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冷颤。我私以为,平日招惹人也是要看对象的,如果惹了一位如此喜爱研究毒物的人,那下场会是十分不好看的。
遂真心真意地为那位倒霉的黑衣人祈祷了一番。

岂料,过不了多久,那覃老头竟然面色沮丧地从外面走了回来,朝我有气无力道:“我没有得手。”
我顿时大惊:“如何,你是打不过他么?”
他怏怏不乐地摇了摇头。
“那,他使用毒物比你厉害对不对?”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覃老头的软肋,他大声朝我道:“断断不可能有此事发生。”
我彻底无奈了:“那,到底是怎么了?”
覃老头巴巴地看了我一眼,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下不去手,他脑子坏了。”
“什么?我呆了呆。
“淤血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如今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这回,轮到我怏怏不乐了。
原来还指望覃老头发发威风,从那黑衣人的嘴里逼出些有用的东西出来。如今倒好,他给闹出个了失忆,教我拿他如何是好?继续折磨他吧,老实说,折磨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既没有成就感,呃,也不是一个江湖中人的良好做派。

我与覃老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为难归为难,我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关着黑衣人的小茅屋。
一进去我便大大地吃了一惊,难怪那覃老头如此有自信,居然趁人家没有醒来便用粗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再将他同那些毒物们关在了一起。我眼见他养的那条名叫小花的小碧蛇,正高高兴兴地盘在黑衣人的脖子上打瞌睡,而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躺在他的头顶,懒洋洋地朝他的鼻子爬去,还有几只五彩斑然的大虫,在衣袖里钻进钻出。

黑衣人一脸煞白,被吓得要昏不昏地样子,十分可怜。

我吹了吹挂在门口的竹笛,那些毒物便簌簌地爬开了,只是小花像是认出了我一般,居然扭着身子朝我游动了过来。我吓得赶紧大叫:“走开,走开!”它似乎是听懂了,一个转身,十分委屈地游回了自己的小窝。我终于松了一口,这活,真真不是人干的好不好,我简直不明白自己上回那一个月,是如何熬下来的。

再仔细瞧了瞧那黑衣人一眼,长得分明还算好嘛,哪有覃老头说得那般不堪。如果不生生拿去同卫子玄之流比较,站在洛晏城的街头,还是会让那些姑娘们流口水的。
我正琢磨着要说什么,他已经迟疑开口道:
“你,认识我么?”
啧啧,连声音都这么脆耳,估计之前是使用了变声术,再加上这小白兔般的眼神,难怪覃老头儿下不去手。

我怔了怔,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呃,认识的。”
他的眸子骤然一亮,:“那我是谁?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我沉吟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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