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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冯春说了。
冯春久久才道:“这就难怪了,只要娘娘用那紫砂罐熬汤,那几味药自然就混进了娘娘的汤里。娘娘喝了那汤,再闻着这混有藜芦的檀香,自然会慢慢中毒。果然高明。”冯春见莫非面色虽然苍白,神色倒很镇定。不由暗自赞叹,果然是慕容元帅的女儿,胆量气度与众不同。他拱手道,“娘娘放心,微臣为娘娘开一副方子,只需每日调理,不出一月,便可清除余毒。”
莫非沉默半晌才道:“有劳冯大人!烦劳冯大人转告家父一句话,就说,前日父亲大人问女儿的两件事。登山还是远游,女儿选择:登山。”冯春愣了一愣,却没有问什么,自是答应了告辞而去。
……
冯春离去后。莫非歪在贵妃榻上,久久沉默着。登山和远游,自然是指令公府家宴那日,慕容霸秋向她提出的争位或是出宫的选择。眼下看来,若是自己选择出宫远游,不仅查不了自己想查的事,报不了仇,更会叫那些想害她的人徒然看了笑话去。正如慕容蓝回宫那日所言,手上的权力越大,能办到的事就越多,所受的掣肘就越小。
良久,莫非见慕容蓝也在一旁深深沉默,一脸懊恼,才轻笑一声,缓缓道:“我让你查蔷薇的来历,查到了么?”
慕容蓝应道:“奴婢一直跟着蔷薇,这事奴婢让云霓去查的,云霓平日里爱八卦,人缘好,想来打探消息她最合适不过。”
莫非“嗯”了一声道:“你倒是知人善用,让云霓进来吧,我亲自问她。”
须臾,云霓进暖阁回话,原来蔷薇竟是鲜伶俐做美人时在身边伺候的,后来因鲜伶俐降为才人,她便被鲜伶俐寻了个错发派到浣衣局做粗活,却不知怎么的,竟被玉妃指到了明仙宫。
榆钱道:“娘娘,看样子那贱婢是要为她以前的主子报仇呢!”
莫非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半晌道:“只怕正是有人巴不得咱们这么想。”心中却更是疑惑:蔷薇到底是真的犯错被罚,还是被鲜伶俐故意寻错发派出去的?或者,是被李欣玉收买,发到明仙宫的?按说鲜伶俐的脾气,既然宫女犯了错,不死也要掉层皮,怎么可能只是发派到浣衣局了事?若说是鲜伶俐的计谋,她又怎么知道玉妃会将蔷薇发到明仙宫来?可若是李欣玉,她却又如何能和鲜伶俐宫中的人搭上关系?莫非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最大的可能,也是最坏的可能,更是莫非最不想见到的可能:李欣玉与鲜伶俐已经达成协议,联手加害莫非。
莫非揉着太阳穴,头痛的道:“别惊动蔷薇。明仙宫中一切照旧。那些药材必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女能够找到到的,你只管叫人跟着她,她存货用完了,自会去找她的主子取。咱们便来个守株待兔。”
……
时近二更,明仙宫已经如往常般熄灭了大半数的灯火,宫中一片寂静无声。只是这看似平静的黑暗背后仿佛隐伏着无限杀机。莫非依然毫无睡意,和衣躺在暖阁香软的贵妃塌上闭目养神,细细梳理着心中的一些疑团。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想来蔷薇那里的食材药粉也该用完了。
莫非知道,拉网收鱼的时机到了。这后宫中,仿若平静的海面,外表一片平静,内里波涛汹涌,藏着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的阴谋,不知何时便会掀起惊涛骇浪,叫人防不胜防。莫非已经无可避免的意识到,后宫斗争的巨大漩涡,并不是自己想避就能避得了的。
暖阁外响起人声,越来越近了。转瞬,榆钱已经推门而入,莫非闻声坐了起来,榆钱连忙过来扶起莫非,面露喜色道:“娘娘,成了。蓝姑娘悄悄跟着蔷薇,果然见她偷偷溜出宫去,在御花园外一处极隐秘的林子里等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鬼鬼祟祟来了一个内监,带着一个纸包和她相见。蓝姑娘当场便将他们拿住了,人赃并获!”
莫非点了点头,冷声道:“叫人准备一锅沸水,一只铁钳,一柄匕首。让那两人在雪中跪着。”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本宫要亲自审问这两个狗奴才!”
转瞬间,宫灯都已点亮,庭院里明如白昼。
莫非坐在宫人搬来的软椅上,静静看着雪地里并肩跪着的两人,也不问话。两人都低着头,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浑身瑟瑟发抖,半点声息也不敢发出。
过了片刻,榆钱已经吩咐人抬了一大锅开水过来,钳子、匕首也准备妥当。莫非这才强自压抑着满腔怒气,含笑道:“怕什么?本宫不过是问你们几句话而已。都抬起头来罢。”
那内监还死活不肯抬头,蔷薇已经怯怯的抬起头道:“请娘娘恕罪,奴婢身子骨弱,这才求叶公公给奴婢办了些药材,奴婢知错了,求娘娘饶命。”说着已经磕起头来。
刚刚递到莫非手中的热茶“嘭”的一声扔到蔷薇身前,滚烫的茶水溅了她满身满脸,蔷薇惊呼一声,不敢躲闪,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莫非冷哼一声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实话么?”
蔷薇只磕头哭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娘娘说什么!”
莫非不理她,转眼去看她身旁的太监,“你在哪个宫里当差的,怎么会和本宫的人有所牵连?本宫叫你抬起头来!”
那太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竟是鲜伶俐身边伺候的小叶子。
莫非淡淡一笑,道:“叶公公,这深更半夜的,你却是不忘旧情,还给蔷薇送那么许多珍贵的药材,可真是辛苦了。”
小叶子不知莫非话中的意思,只面色惨白,一声也不敢吭。
莫非缓缓起身,执起一柄匕首,走近二人身侧,伸出匕首轻轻抬起蔷薇的下巴,匕尖正好抵在她的咽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莫非轻笑道:“可见鲜才人给了你不少的好处吧?否则,怎敢在明仙宫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死罪!”
蔷薇垂眸看着莫非手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动也不敢动,颤着声音道,“奴婢以前是伺候鲜才人的,可是奴婢早就被逐去浣衣局了,奴婢与鲜才人早没有任何干系,奴婢实在不懂娘娘的意思!娘娘明鉴!”
莫非清冷的笑出声来,手上一动,蔷薇的咽喉已经浸出一丝血痕。蔷薇陡然吓得面如土色,闭了眼动也不敢动。莫非声音陡地森冷,厉声道:“你果真的不懂本宫的意思么?不知你可曾听过:人参沙参及芍药,元参紫参及细辛,苦参丹参共八位,一见藜芦便杀人?”
蔷薇身子一软,险些跌倒,陡然睁眼,惊恐的望着莫非,半晌才哭泣道:“奴婢不通药理,实在不知娘娘说什么,奴婢一向忠心耿耿!还望娘娘明察!”
第一一二章 凌厉杀机(下)
……
莫非瞟了她一眼,轻笑道:“是么?那么是本宫错怪你了?你对本宫是绝对忠心的?”
蔷薇牙关打颤,只哭着求:“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奴婢绝不敢有二心!”
莫非收回匕首,“好,算我错怪了你。既然你说对我忠心,那我就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莫非蹲下身子,拉起蔷薇的右手,反手将匕首柄递到蔷薇手中,轻轻拍拍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杀了他。”迎着蔷薇震惊疑惑的眼神,莫非慢慢起身,退出几步,指着小叶子,道:“你是曾经在鲜伶俐身边当过差的人,他又是鲜伶俐身边的人,这叫本宫如何放心得下?既然你对本宫忠心耿耿,那好,只要你杀了他,本宫便信了你的清白和忠心,以后必定加倍厚待于你。”
蔷薇顿时僵在当场,犹如冰雕,牙齿还在情不自禁的咯咯打颤,脸色煞白的朝小叶子望去,只见小叶子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灰白得仿佛没有了生气,竟是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半句。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两人。满院寂静,只有蔷薇低声的抽泣。
慕容蓝不动声色的站到了莫非身旁,冷哼一声,“还不动手!”
蔷薇一个激灵,仰起头,看着莫非脸上没有一丝温度的冷笑,浑身颤栗的举起匕首,一点一点的朝小叶子刺过去。
莫非眯起了眼。慕容蓝微微往右移了半步,正好挡住莫非大半个身体。
蔷薇悲戚的哭泣着,狠一狠心,闭着眼朝小叶子刺去,眼见匕首就要刺到小叶子胸口,小叶子心知绝无幸免可能。突然暴起,一把夺过匕首,大呼一声。朝莫非刺来。慕容蓝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飞出去老远。
蔷薇只张着嘴冷在当场,忘了哭也忘了惊呼。
莫非冷笑。指着小叶子道:“狗奴才,胆子真大!给本宫捆起来!”顿时扑上去几个壮实的宫人。将小叶子捆得牢牢实实,莫非将案上铁钳往地上一扔,“这狗奴才胆敢行刺本宫。蔷薇,你去将他手脚的指甲给本宫一颗一颗拔掉,看他如何行凶!”在众人的目光逼视下,蔷薇无助的拾起地上的铁钳,眼泪大滴大滴落在雪地上。颤抖着,迟疑着,使着钳子去夹小叶子的指甲,却始终没一个准。
莫非朝慕容蓝使了个眼色,慕容蓝一步上前,一把抢过蔷薇手上的铁钳,对准小叶子拇指,夹住指甲,狠狠一拔。“啊——”一声惨厉的痛呼伴着蔷薇尖锐的惊叫远远传了出去。慕容蓝将铁钳递回蔷薇手上,“学会了么?”十指连心。小叶子已经痛得晕了过去,蔷薇只吓得连铁钳都拿不稳了。
莫非淡淡道:“泼醒他。”立刻便有内监将一盆冷水泼在小叶子脸上。小叶子悠悠醒转,疼痛和冰冷钻心刺骨,他浑身战栗。再也忍不住,挣扎着扑倒在地上,大哭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叶子知罪了。”
莫非眼光冰冷的扫过两人,慢慢走会软椅上坐定,缓缓道:“本宫耐心有限。本宫也知道,你们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本宫现在就要你们一句明白话,你们给我亲口说出,幕后的主使是谁,本宫保证,放你们一命,送你们出宫。如若不然,本宫便将你们的指甲挨个挨个拔光,扔进这沸水里洗澡!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
蔷薇大哭着将铁钳远远抛开,跪行几步到莫非身前,不停的磕头,哭喊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莫非淡淡笑道:“这命始终是自己的。你们也得想清楚,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这宫中,除了本宫,还有谁能保你们?本宫是比谁都清楚,活着才是最重要,也是最难得的。既然敢在本宫汤里和熏香里下药,本宫还以为你们多大的胆子,想是抱着一死的决心来的。如今看来,怎么连拔个指甲杀个人都扭扭捏捏的?”
其实若是直接以死相逼,两人说不定豁出性命也会抵死不认。可偏偏是这样温水煮青蛙的玩儿法,两人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刺客,身体心神连番折磨之下,脑中紧绷的弦早已快断掉,便在此时,莫非再抛出一根救命稻草,答应放二人出宫,给他们一丝希望,两人哪里还有不赶紧抓牢的道理?
蔷薇兀自在雪地上不停磕头,哭道:“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
莫非冷然道:“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
蔷薇迟疑道:“娘娘真的可以送我俩出宫?”
莫非抬手止住要说话的慕容蓝,道:“本宫言出必行!”
蔷薇咬一咬牙,磕头道:“奴婢什么都招!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莫非冷笑一声,也不理她,静静望向痛得蜷成一团的小叶子,问道:“叶公公怎么说?”
小叶子哭喊道:“小叶子什么都说!小叶子不敢隐瞒娘娘!”
莫非沉声道:“好,榆钱,带几个壮实的人,先将叶公公带去偏房,上点金疮药,休息片刻。本宫要分开审问,对照二人证词,若是有半句不实不尽之处,本宫今晚就讲你二人煮了喂狗!”
……
“奴婢原本是鲜才人婉雒殿的掌香宫女,大约是因为奴婢还算灵巧,鲜才人恩典,将奴婢收在身旁贴身服侍。前些日子,奴婢陪同鲜才人去各宫娘娘处走了一圈,回来后,鲜才人心情大好,招了奴婢问话,赏了奴婢很多金银,又问了奴婢的家乡,遣人替奴婢送了许多金银钱帛去给病中的母亲,奴婢万分感激,鲜才人只嘱咐奴婢要好好当差。奴婢愚昧,当时并不能领会鲜才人背后的心意,心想如何也是主子的吩咐,又承了这么大的恩典,奴婢哪里有不听从的道理,便应承鲜才人无论有何吩咐也会万死不辞。”
莫非的眉头轻轻的蹙着:竟然布置了这么久么?这些招数都不是鲜伶俐的风格,她一向直来直往,骄横跋扈,哪里懂得收买人心?唔,去各宫娘娘处走了一圈?也就是说,鲜伶俐必定是有同党的,至少,也是有人给她出主意的。可到底是谁,却无从查证了。看来,背后那人才是真正的对手,鲜伶俐不过是被人当刀使了还对别人千恩万谢而已。莫非只觉头痛,面上依旧冷冷的,“接着说。若还有半分欺瞒,本宫决不饶你!”
蔷薇怯声应“是”,接着道:“后来,后来奴婢不小心撞到了鲜才人带进宫的家生婢女蜜如姑娘,不小心打碎了鲜才人的翡翠镯子,按说是杀头的死罪,鲜才人并不十分怪责,只将奴婢打发去了浣衣局。”
打碎了镯子么?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况且,以鲜伶俐的性格,不过是个小小宫女,便是弄脏了她的衣服大概也是要当场杖毙的,何况还打碎了她的翡翠镯子。恩威并施,这招数也是很妙的。莫非心中一叹,淡淡“嗯”了一声,示意蔷薇继续。
蔷薇道:“也是腊八之前,小叶子前来传话,说是鲜才人为奴婢打点好了,不必在浣衣局受苦,自有人来安排奴婢的去处,要女婢分派妥当后的第二日,三更十分,在御花园东角一处极隐秘的林子相见,到时,鲜才人自有吩咐。果然不过几日,便有姑姑来浣衣局择选灵巧的宫女发往各宫,女婢正好入选,被遣了来明仙宫。”
蔷薇见莫非的手指在案几上有规律的敲打,发出“嗒嗒”的响声,并未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奴婢来明仙宫后第二日三更,便偷偷溜去见了小叶子,小叶子给了女婢一纸包东西,正是今日被蓝姐姐抓住那时纸包中的东西相同,并详细交代了女婢做法……奴婢起初也是不敢的,小叶子告诉奴婢,被发现了最多也就是个偷嘴的罪责,若是胆敢不遵从,奴婢的母亲还在病中,只怕会莫名其妙病死……奴婢也是吓傻了。小叶子又告诉奴婢,这些药材都是无毒的,最多也就是让娘娘多病些日子,不会致命。奴婢……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娘娘开恩!求娘娘饶命!”说着又是哭又是磕头。
莫非沉吟半晌,抬头冷笑道:“哼,不致命?她就等着看本宫怎么死呢!都看看!你们都事本宫的人,竟然糊涂到了这个程度!好好一个小宫女,隔三差五的溜出宫去拿药,又是用本宫的罐子熬药,又是在本宫的熏香中添药的,你们可有一个人发现?真要本宫死了才醒过来么?”
“奴婢(奴才)该死!”众人齐刷刷地跪下,深深伏地叩头。
莫非神色冰凉,语气森冷,“起来吧。以后都给我警醒着些!再有下次,便合宫一齐滚到暴室去。”众人又诚惶诚恐的应了“是”这才站了起来,看向蔷薇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愤恨。
莫非淡淡看着蔷薇,道:“除了小叶子,可还有别的同党?”
蔷薇毫不迟疑道:“回娘娘,再没有了!”
莫非“嗯”了一声,缓缓起身,扶着榆钱的手,仿佛不经意的走到沸水大锅跟前,淡淡问道:“你在皇上面前可敢说实话?”
蔷薇的眼神随着莫非的身影看见那口大锅,顿时一个寒颤,连忙道:“奴婢必定实话实说,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第一一三章 一诺千金
……
莫非命人将蔷薇关押在偏殿,派了几个妥当的宫人好生看管着,又审问了小叶子,果然证词是一样的,没有半分出入。
如此一番折腾,天色已经一分一分的亮起来。莫非让众人各自退下,只留了慕容蓝和榆钱在身边。
榆钱已经拿了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给莫非披上,柔声道:“娘娘折腾了一宿,可要去歇息片刻?”见莫非面色苍白,怔怔望着窗外沉思,不由心痛道:“娘娘可要注意身体,别为了这些个混账东西伤了身子,那可就千不值万不值了。”
莫非只望着窗外几株寒梅上的积雪,久久沉默,越是想明白一些事情,越是觉着一阵一阵的凉意自心底漫上。
慕容蓝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娘娘可想好了怎么对付?”
“水落石出么?”莫非的手轻轻敲打在身旁的高案上,“鲜伶俐是明刀明枪的要对付我,这个,你我都很清楚。可问题是,站在鲜伶俐背后出主意的,到底是谁,我竟一丝线索也无。可见那人高明。”闻着浸鼻的梅香,莫非久久叹出一声,“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