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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 作者:荔箫(晋江金牌榜推vip2014-11-16正文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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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两刻工夫,有侍婢来禀说“长公主到、老夫人到”,众人便一并起了身,又等了一小会儿,却见云婵亲自扶着云黎氏款款而来。祖孙二人仍笑谈着,均是笑意殷殷,跨了门槛才止住话。

    厅中众人不约而同地见礼,一声“长公主万安”生生弄得厅中一震。语声落后,却是云黎氏蹙眉不快道:“行了行了,什么长公主,这儿没外人。小婵难得回来一趟,拜个年罢了,都坐。”

    气氛便轻松了下来,众人落了座,云婵随着云黎氏在主位上坐了,身子微侧,意在侍奉祖母、而非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有意压一众长辈一头。

    开了席,云婵一面将祖母侍奉得周到,一面又知道许多菜是专为自己备的,为不让祖母白费心意便也没委屈了自己。两双筷子在手中换得勤快,看得云黎氏笑出声来:“你吃你的就是,奶奶还没老到自己夹不了菜。”

    含着笑应了声“诺”,云婵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笋来吃。云黎氏也仍笑着,目光在菜肴间一扫,笑容却淡了,提了几分的声音发着沉:“三娘,我让你给小婵备的清蒸鲈鱼呢?”

    “三娘”指的是云黎氏的三儿媳云吴氏,云婵的婶婶。云婵稍一愣,抬眼便见一妇人立即起身离席,颔首一福,回说:“娘,家里的情况您清楚的。那宜膳居的鱼,一条的价都够家里吃上半个月了,实在……”

    “家里的情况我清楚,云家还没穷到要克扣我孙女一条鱼!”云黎氏生怒,面色生了些红,手狠击着桌,弄得厅中无人敢言,寂静无声,“你若不肯花这钱,来跟我回个话就是了。说什么一条的价够家里吃上半个月,小婵可是五年没过回家了!”

    婶婶还是如旧的“精明”。云婵心里一叹,一面是知道如今婶婶持家、让奶奶不快的地方只怕不少,一面又不想席间起争执。抿唇一笑,执著给云黎氏夹了个虾仁搁在碟中:“奶奶别气。小婵在宫里这几年,虽不是皇室所出的公主,衣食住行也是比照着正经公主来的。山珍海味早已吃腻,不差这么一条鱼。”

    云黎氏淡扫儿媳一眼不再多言,云吴氏也坐回去,犹带着两分气。席间重新起了笑语,各方亲眷笑谈着,长辈们虽则因着太久没见云婵而添了客套生分,但年纪相仿的女孩们还是无所顾忌地说着话、满含好奇地向她打听宫中之事,也还算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管家匆匆地进了正厅来,在云黎氏身边一揖:“老夫人,有位公子说要见大小姐。”

    云黎氏听言眉头稍皱,和云婵对望一眼,皆是不解、皆有不快。不解是何人来找她,不快则是因着难得团圆,却有外人来扰。

    “他说大小姐见了这个便知他是谁,见与不见让大小姐拿主意便是。”

    管家躬身上了前,手中捧着的东西让云婵周身一僵。

    那墨绿色的宫绦显是刚做好不久的,颜色很正,连线上的光泽都还未褪。云婵自然知道外面是谁,但不知他为何会来。思了一思,心觉既然他未直接讲明身份,自己也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遂颔首一笑,向云黎氏道:“是位贵客,奶奶若不介意……还是请进来一叙为好。”

 第7章 家丑

    虽未挑明身份,云婵这知道来者何人的仍是起身向门口迎去。门外夜色苍苍,很快便见那高挺的身形走近了。玉冠束发广袖飘飘,在夜色中晕出一片说不清的气势。依稀能听到些许语声,似乎在笑向管家询问些什么,管家的作答声中也带着笑音,一派和睦景象。

    待他走得近了,云婵福身行了个礼,却不知如何问安合适,只得颔首道了声“公子”。

    “长公主。”霍洹拱手还了一礼,睇她一眼,若常解释道,“恰巧路过,听闻长公主今日回家,便来看看。”说着一颔首,有些歉意地又道,“打扰了。”

    “公子请上座。”云婵朝侧旁退了半步,让出道来请霍洹入内。一众亲眷便生了些好奇,按说这云家众人里,该是有长公主封位的云婵地位最尊,但她要孝敬长辈不提这些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来了个外人……请上座?

    不知是哪一路的“高人”,众人各自揣测着。虽无人去猜是当今天子,但见来者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也多少有人觉得是长阳正经的贵族宗亲。厅中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众位长辈思量着不敢妄言,年轻女子们莫名地生了羞赧,低着头不敢去看,又忍不住偷眼去瞧。

    霍洹未加推辞,随着云婵往里走,至了正席前,朝云黎氏一揖:“老夫人。”

    云黎氏打量了眼前之人,正了正身子,问得和善:“老身许久不出门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晚生姓霍。”

    简短有力的四个字,让众人狠抽了一口凉气。

    云婵原以为他会编个假姓应付过去,谁知这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倒也还好,这是长阳城,皇亲国戚齐聚的地方,霍家又是从大燕朝延绵下来的世家,支族众多,也不是个个都还配称“皇族”的。

    是以见他报出“姓霍”,众人皆觉大抵是和皇家有些关系;但又未说有甚封位官职,可能就只是个霍家不起眼的支族吧……

    云婵黛眉稍一挑,自也不做多言。

    霍洹落了座,云婵从婢女手里接了茶盏过来,为他奉茶的空当压声问了句:“陛下何事?”

    霍洹一笑,茶盏送到唇边,作势抿着,闷声回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云婵见他无意多说,轻应了一声“哦”也不再多言,起身回自己席位上落座。云黎氏心下打着自己的算盘,踟蹰再三,终是犹豫着问了出来:“如今国姓为霍,不知霍公子是否和天家沾着亲?”

    霍洹稍有一怔,随即笑答:“是沾些亲。”

    云黎氏露了些喜色,又道:“那……公子可和宫里说得上话?”

    霍洹稍皱了眉头,不解其意,答得倒尚是温和:“也算说得上话,不知老夫人何事?”

    “唉……”云黎氏一声叹息悠长,沉默良久,苦笑着缓而道,“老身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别的可求,只能为子孙操心。小婵当年选进宫去,原是要送去赫契和亲。如今和亲不成,其中始末民间也能听说一些,她虽还担着长公主的封位,但想来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说起来,她在宫里也没有亲人,皇家大抵也无人在意她这号公主。”

    云黎氏边是说着,边是观察着霍洹的神色,后面的话说得更加小心了些:“看样子霍公子与她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若方便,可否替她说句话……既不能和亲,便放她回家吧。”

    她的话音一落,一切就归于安寂。云婵的一众叔伯长辈中,有人暗自点着头,有人皱眉不言,云婵则是惊得一颗心乱撞个不停。霍洹听罢,沉吟了一会儿,短促一笑:“老夫人为难我了。若当真是无人在意,先帝驾崩之后,新君就不会封她长公主的位子。既然特意加封了,就还是想留着她做长公主的,旁人怎好多言……”

    “难道还要再送她去和亲一次不成!”云黎氏脱言而出,激动之下口气也厉了两分。云婵急唤了声“奶奶”,大有提醒她有外人在场的意思,她静了静,神色缓和了些,再度一叹,又向霍洹道,“看公子不像爱背后议论之人……老身就说句逾越的话。”

    霍洹听言欠身,噙笑道:“老夫人请讲。”

    “如今的皇家,乃前朝大燕名将霍宁嫡系。霍宁保家卫国,真刀真枪地把外族人赶了出去。现今他的后人得了天下,却要靠送女子和亲来换家国平安,真是……”云黎氏摇着头叹息不止,大约是碍于眼前这位到底姓霍,后面的话便未直言说出,其中意思却不言而喻。

    云婵在旁听得面色惨白,只觉收在袖中的手颤抖个不停。强自静神,蕴着笑意去打圆场:“奶奶,这话……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没错。”低沉的声音一语将她驳了回来,说话的却是霍洹。

    霍洹似是无意地瞟她一眼,手中执着的调羹在碗中转着,话语悠悠:“若当真是盛世强国,就该有军队护家,岂有依靠女子和亲之理。但老夫人请放心,宫里留她做长公主决计不是要她再送她去一次。要将她削封、送还家中我说不上话,但若要再送去赫契——霍家哪个后人也不会答应。”

    他的神色懒懒的,似说得漫不经心,话语却教人觉得铿锵有力,没有质疑的余地。

    和厅中一众春心萌动的少女一样,云婵这知他身份的也不自觉地抬眸看过去。她比她们离得更近些,目光游荡在他的五官间,见他眉眼带笑,眉心却依稀有一丝绽不开的愁绪。轻轻淡淡的,稍微大意一点都会寻不到,可就是这隐在笑容下的一丁点不快……好像藏着千般万般的大事,绝不是为云黎氏方才的话而不悦的。

    云婵的视线一时挪不开了,挪不开视线的却不止她一人。数道少女倾慕的目光让霍洹初一察觉便觉得有些别扭,轻咳嗽了一声,正了正色,意有所指地问云婵:“我来之前,宫里可有人来过?”

    ……什么?

    云婵不解,如实摇头:“并没有……”

    话音尚还未落,有家中小厮急赶而来,因走得太快在门槛处一跘,也来不及起身,就势拜了下去:“老夫人……宫、宫里来人……说是皇太后差来的,按规矩训斥长公主不敬之事……”

    云婵心下一沉。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宫中犯了错禁足的,被皇帝或是太后、皇后下旨训斥都十分正常,又或是特意赶在逢年过节,便多了些有意不让她过个好年的意思。

    静了一静,云婵的笑容有些僵硬,向祖母欠身道:“不扰奶奶和各位叔伯,我自己去……”

    “皇太后也真是的,多打点事,不让人安心过节。”霍洹先她一步起了身,一壁埋怨着一壁往外走,“我去见见,若能打发回去便打发回去。你是对陛下‘不敬’,陛下也已罚你回来思过,哪还需旁人再训斥一番。”

    ……自己称自己“陛下”,也不知别扭不别扭。云婵如此腹诽了一句,尔后觉出这腹诽忒是没正经。径自面上一红,别过头去持碗喝了口汤,平复心神。

    他自然是能将来者打发回去的。片刻后就回了正厅来,一副轻松的样子。

    眼见他给云婵解了围,云婵的一众堂妹们眼中更添了些仰慕,这回就连云婵也觉得不太自在了,皱着眉有意一咳,含笑向云黎氏道:“宫里当真未让小婵受什么委屈,奶奶就放心让我做这个长公主便是。奶奶若是想我,我便试着请旨时常回来看看奶奶,陛下大抵……大抵是会同意的吧……”

    说着末句时禁不住地一个劲地打量霍洹,霍洹饮了口茶,闲闲回她一句:“谁知道呢。”

    “……”云婵心绪复杂,一边生怕家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惹他不快,一边又愈发好奇他到底为何会来此。天色也很晚了,那两个宦官仍未来皆他,八成是被他打发走了。心下思忖着,觉得无论是为避家人多言还是要问明他的来意,都得先离了云府再说。便起身行到云黎氏跟前,端端正正一福,道,“奶奶,天不早了,我得回宫去了……”

    “你还没见到你兄长。”云黎氏一心想留她多待一刻,胡乱想着可说的理由,“兄妹间五年未见了,不多等等?”

    “不知兄长何时回来,若回宫晚了,又违了规矩。”云婵应道。喉中有些哽意,无力再接着多辩这些,转而扬音一唤,“白萱,可收拾好了?随我回宫去吧。”

    不远处,一婢子屈膝一福,应“诺”应得清脆,继而又生了些难色:“奴婢的东西皆收拾好了,只是……长公主吩咐奴婢找的那玉佩……”

    云婵眉心猛地一跳,急问:“玉佩怎么了?”

    那是她此番回府唯一想取走的东西,是她出生之时,母亲寻巧匠打给她的。儿时一直带着,入宫那年留给了父亲,算是给父亲留个念想。

    如今父亲也离世了,那玉佩便反成了父母给她留的念想,带着母亲的祈愿和父亲的温度……

    怎的听白萱这意思,竟是找不到了?

 第8章 故人

    “奴婢记得二郎在世时,每每看完那佩,都还送回长公主房里,便去长公主从前的房里找了……却没找到。于是问了一圈,才知是几个月前……三夫人拿去给……给……”

    白萱支支吾吾说着,说不下去了。云婵偏过头去,目光凌然看向三婶,话语清冷:“给卖了?”

    “没有……是给当了。”身旁的白萱嗫嚅着继续道。

    云婵胸中一口气闷着,仿似有巨石紧压下来,闷得她直想大喊。这是跟在宫里受委屈时不一样的感受,在宫里过得再憋屈、遍体鳞伤快死在浣衣局的时候,思及家里还是会露出笑容来。

    如今回了家,奶奶待自己仍好,旁的长辈则有些疏远了。日子久了疏远也属正常,却没想到对自己要紧的东西会被至亲拿去当了换钱。

    几个月前,那不就是她前去和亲的时候?

    “三婶,您很清楚那块佩在我心里是什么分量。”云婵切齿而道,颤抖的话语添了几分狠意。只这么说了一句,便将更多的争辩全忍了回去——皇帝还在这里,家丑到底是不好外扬的。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云婵平静地重新看过去,笑容恢复如旧:“当了无妨,婶婶把当票给我,我自己去把它赎出来。”

    婶婶吝啬,若想让她掏钱把这玉佩赎回来是断不可能的。

    “哎……小婵,你不知道……”三夫人一边叹着气一边蕴着笑,神情显得有些狰狞,“那玉佩前几日到了期限,如今该是绝当了,给你当票你也赎不回来。玉质又是绝好的,只能高价买回……”三夫人说着似也有些为难,顿了一顿又鼓足了气接着往下说,“好在、好在那配上刻着你的名字,想找到别的买主也不容易。这样,你出宫一趟不容易,不如直接把钱给婶婶,婶婶明日就去给你买回来。”

    听似是好心帮忙,实则摆明了是要从她这再赚上一笔。若不是皇帝在场,云婵当真是要跟她翻脸了。手拢在袖中,右手紧掐着左臂,云婵忍了又忍,定神问她:“要多少钱?”

    “小婵你看……”见她如此好说话,三夫人松了口气笑意愈浓,掰起了手指头数算,“本是绝好的玉质,工匠又是那琅玉阁的工匠,当铺压着价也还给当了五百两银子。如今去买,必是要抬着价卖,大概怎么……怎么也低不过一千两去。”

    “三娘!”云黎氏怒一击案,忍无可忍地出言便斥,“如此小家子气,亏你还是个当长辈的!小婵是担着封位,但那是她顶着和亲的担子换来的;她在宫中是有俸禄,可你当宫里头上上下下不用打点着?”云黎氏斥得气息不稳,连喘了几口气,吩咐身旁的仆妇,“去,去我房里拿钱来。云家就是在落魄,也还没到要长辈算计晚辈的份上!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吴氏你不嫌丢人老身都嫌丢人!”

    仆妇不敢耽搁,低眉顺眼地一应立刻出门去了。霍洹看得心下一喟,站起身朝云黎氏一揖,口气生硬:“等不得了,若再不回宫,长公主和宫里不好交代。”

    云黎氏直是一怔:“那佩……”

    霍洹侧过首去,压低了音一喝:“云婵。”

    他到底还是听着心烦了,云婵暗一咬牙,只得福下身去:“那玉佩不急……天色晚了,奶奶您该歇下了,小婵告退。”

    言罢,不再去看任何人的神色,低着头转过身,随着霍洹一并离去。

    大约是方才气氛僵得太厉害,又是“贵客”出言说要离开弄得满堂更加僵了,一时竟无人敢擅自出来送上一送。云婵随着他一直走出正厅、又走出府门,听着沉重的大门在背后关上,仍未停脚。

    跟着他又走了十数步,离云府远了,云婵才停了脚,俯身拜了下去:“陛下恕罪。云家今时不同于往日,家道中落,一切开销皆要小心算着……”

    “知道。”霍洹淡声应了,回头瞟她一眼,虽是被方才的争执弄得有些心烦,还是转身扶了她,“没怪你什么。急着带你出来,是觉得你若真拿了你祖母的积蓄去赎那玉佩并不合适。”

    “是。”云婵颔首道,赞同他的说法,抿唇一笑,又说,“罢了。那玉到底是上佳的东西,既然绝当已有几日,大约已被旁人买去了。玉是要随缘的东西,不强求便是。”

    霍洹睇视着她,视线从她平淡如水的面容上一寸寸地划过,到底还是从她轻颤的羽睫之下寻出了些许不甘。夜风簌簌,时强时弱的声响将二人间的静默衬托得更分明了些,察觉出时便有了些尴尬,霍洹稍一舒气:“走吧,我让他们把马车停在坊外了。”

    “诺。”云婵喃喃应了,跟在霍洹身后往坊外走,静默了一会儿,问他,“陛下怎的来了……”

    霍洹随意一笑:“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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