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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听到这里蓦然转身盯着他。水寒知其意,忙澄清道:“请皇上万勿误会。水寒一直笃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难解释。有一见如故,也有十年隔心。水寒对……汐贵人并无半点私情,只是亦师亦友亦兄罢了。前些日子,与汐贵人在御花园内偶遇,确实让水寒吃了一惊。见其思念家乡哭得可怜,水寒心里着实难安。虽然这是她的命,却也是因水寒而起,一时逞快而引得皇上注意。换句话说,是水寒将她推入这深宫别苑……”
“够了!”嘉陵厉声打断。“你是想说,是朕将她带入火坑而你无能为力?!在你眼里,朕的宫苑竟如此可怕?嗯?”
“水寒不敢,只是据实以论。这宫闱之间的争斗向来不输朝堂,水寒担心以汐贵人的单纯柔弱必定难于应对。”偌大的乾元殿内,只有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如若皇上仍不信。水寒斗胆,敢问皇上,方才家父所言及的皇室子嗣,却因何故如此单薄?竟连淑容皇后的嫡子都无法保全……”
“放肆!”嘉陵被击中心底隐痛已然震怒,眼中似有火光,紧闭的双唇挤出几个字,“景瑀失足跌落湖中夭亡,朕已将失职宫人处置了,又与别人有何干系?你不要仗着朕宠信于你便信口雌黄!”
“皇上……”水寒深深叹口气,眼中露出悲悯神色,继续说道,“前几日汐贵人挨了打,此事连水寒都听闻了。皇上,难道您真以为这是一场误会……”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嘉陵紧锁双眉,面色青灰。
莫水寒说对了。他一直以为,那次事件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口角之争,阮翠云充其量是有些骄纵,也已教训过了,他并未打算深究,除夕年宴时更顺水推舟解除了她的封禁。她看起来也并无任何不满,对自己仍是百般体贴。而那丫头……似乎对他的处置也没有任何异议,这事难道不该已经过去了么?
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此事今后不必再提。你今日以下犯上,满口胡言。朕念在你师徒情深,不予追究。你退下吧。”莫水寒看着嘉陵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只得告退离去。
“小全子!摆驾重华宫!”嘉陵扬声叫高福全。此时,他躁乱的内心急需一味温柔的熨帖。丽妃向来是懂他的。
“奴才遵旨。”小全子见主子脸色不善,侍奉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坐在步辇上,嘉陵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行人刚走到交安殿处,他忽然出声道:“改道慈安宫。”
小全子愣了一下:“皇上,您不去丽妃娘娘那儿了?”
“不去了。改天再去看她。”
“遵旨。”小全子不敢再多问,指挥着调头向西去了。
慈安宫在皇城西南面,背靠着景禧宫。初春时节,两旁的柳树已然发芽,细细的柳丝如女子柔软的长发随风轻摆,眼中的点点绿意让嘉陵心里畅快了些。
此时,淳宁太后正斜倚在春榻上小憩,由一名勤侍轻轻捶着腿,淑容皇后坐在下首陪着说话。嘉陵步入殿内时,正看到这幅场景,遂笑着向淳宁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淳宁太后见皇帝来了,脸上浮起笑意,急忙扶着皇后的手从榻上坐起,慈爱地看着嘉陵道:“没想到皇帝过来了。”又细细打量了一眼,心疼道,“皇帝瘦了。”
“给皇上请安。”一旁的淑容皇后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低着头向嘉陵福了一福。她本打算告退,好让他们母子两个说话,怎奈心里却也有些不舍。淳宁太后暗笑,便开口将她留下。嘉陵因今晨之事,心里隐约有些愧疚,便对她说道:“朕近日繁忙,也许久没见你了。既然母后让你留下,便坐着一起说话罢。”淑容皇后许氏若婷便面带喜色地谢恩告了座。
淳宁太后见小两口言语和睦,心里高兴,便欲留夫妻二人用膳。嘉陵点头应了,淑容皇后便陪着用过午膳又盘桓了一会儿方才离去。
“皇帝应该很久没有见若婷了吧?”淳宁太后见淑容皇后离开时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忍不住出声责备,“到底是正妻,也该多往坤和宫走走才是。别尽着宠溺那些狐媚子。”她一向对丽妃独占专宠很有意见,认定是其美□主,对此颇为不满。
“一个正宫皇后,却要在皇帝来看望哀家的时候才能见个面,说出去哀家脸上也不好看。若婷这孩子,温婉贤淑,尽管如此却从没在哀家面前抱怨过皇帝半句。唉……”她叹了口气,因替儿媳难过,不免有些唠叨,“这孩子也是命苦,好容易有个儿子,以为有了个盼头,却又夭了……就算是体贴她的这份心,皇帝也要多去看看她才是。”
“是。儿臣记住了。”嘉陵躬身应了。少顷,他抿了一口茶,犹豫道,“母后……儿臣有一事不明。景瑀……究竟是怎么死的?”
正文 金殿试才声初啼
淳宁太后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住了。半晌方强作笑容道:“皇帝糊涂了?当然是失足落湖。”
嘉陵摇头道:“母后不必欺瞒儿臣。儿臣想听实话。”
“此事已经过去那么久,若婷也已走出了丧子的阴影,皇帝也不必再提了。”淳宁太后低头喝茶,明显不想再提。
“母后。景瑀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是儿臣的骨肉。”嘉陵直视着太后,态度坚决,“当初儿臣年轻,因痛失骨血心神俱乱,方才交由母后查办。可是儿臣这个做父亲的,却连自己亲生儿子的确切死因都不知——就算是落湖,他一向不是贪玩的性子,为何会单独跑到荷塘边去?”
淳宁太后脸色一沉:“皇帝是责备哀家处置不当?”
“儿臣不敢。”嘉陵慌忙跪下,被淳宁太后无奈地扶起。他垂首片刻方接着道,“景瑀打小便懂事知礼。儿臣和母后一起看着他长大,教他识字作诗……母后那时如何疼爱景瑀,连儿臣都曾吃味。可如今……您做皇祖母的便将他已然忘了吗?您舍得他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离去不成……”
“皇帝别说了。”淳宁太后深深呼了一口气,面上动容,不知不觉间已卸掉了方才的冷漠伪装。
“景瑀是哀家嫡亲的孙儿,哀家怎么会不疼他。”她抬头遥望着穹顶,眼中写满思念,泛起点点泪意,“他小的时候,总是拽着哀家的袖子唤‘皇祖母’,仰起的小脸是那么招人疼……哀家每次生病,他都会帮哀家揉腿捶肩,侍候汤药,嘴里还说着‘景瑀听皇祖母的话,皇祖母也要听景瑀的,喝了药身子就会好起来。有景瑀陪着皇祖母,药一点都不苦。不信皇祖母尝尝……’哀家每次都被这个小人儿哄得团团转。哀家也一样疼爱景琰、景琛,可说句偏心话,他们在哀家心里怎么都比不上景瑀。”
嘉陵静静听着,眼前仿佛也看到了那个幼小的身影。他强掩去心头泛上来的酸楚道:“既如此,母后便更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淳宁太后转过头来直视着他,叹道:“皇帝以为哀家果真如此狠心,置嫡亲孙儿于不顾么?当哀家眼睁睁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景瑀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全身浮肿,泡得发白,就那样直挺挺躺在面前……哀家当时恨不得亲手撕了那个杀害我孙儿的人!”
“这么说,母后知道那不是意外?!”嘉陵猛然站起来,急声道,“母后知道凶手是谁吗?”
淳宁太后用锦帕轻轻拭了下眼角,无力地摇摇头:“哀家不知。可哀家凭借在这后宫之中沉浮多年的经历,不必深想也知道此事并不单纯。”她深深看着嘉陵的眼睛,“不说别人,就说皇帝自己,也是哀家历经千难万险才保住的孩子。只是哀家不愿让这些宫闱之争染指子烨的清眸,才掩了这一切。”
“那景瑀的事,母后为何不向儿臣说明?”嘉陵眼中流露出痛苦,“儿臣一直认为那是一次意外。”
“当时的情形,实在是混乱不堪,朝堂之上众人都虎视眈眈,哀家生怕一个不慎撼动皇帝的根基,故此才粉饰太平,将此事压了下去。不过,负责善后的命官曾交予哀家一件东西。”淳宁太后从衣领中翻出贴身带着的一块玉瑗,摘下来交给嘉陵,“哀家不知是谁之物,却也隐约觉得与此事有关,因此这么多年一直贴身收着,想来没有人知道的。如今,便交给皇帝罢。”
嘉陵不敢相信一般接过这枚玉瑗,随即紧紧地握在手中。玉是上好的鹦哥绿,晶莹剔透,翠绿润泽,没有一点杂质。玉瑗一面雕刻着几朵梅花,背面突出的细密谷牙将他的掌心硌得生疼。
他知道这块玉的主人是谁。
那是在十一年的时候,回疆进贡了一批籽料。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块鹦哥绿,命人制成一枚谷纹梅花瑗,在她生辰时亲自为她戴在颈上,犹记得那对清亮的眼眸满含笑意……居然会是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柔弱娇软的丽人,与蛇蝎般的歹毒心肠糅合在一起。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淳宁太后见嘉陵沉默不语,面上阴晴不定,不由担心道:“皇帝万勿冲动。后宫虽远,却与前面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切不可轻举妄动。”
嘉陵回神,颔首道:“请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做糊涂事的。”转头,眼底浮上一层薄凉。朕一定为景瑀讨还这个公道!
接连几天,嘉陵的脸上都一直带着霜,空旷的大殿内时常可以听到他的怒喝声。他暴躁的情绪使得一众臣子均战战兢兢,动辄察言观色,生怕他迁怒到自己头上。
而这天早朝时,礼部尚书梁廷俊递上的一本奏折让嘉陵脸上有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才将众臣于水火之中救出。
“梁爱卿。”嘉陵细细看去,口中问道,“这些便是今春会试考中的进士?”
“回禀皇上,正是。还请皇上择日亲自点取今科状元。”梁廷俊的声音依旧高亢。
嘉陵点点头,继续看下去。今次会试在三月举行,共三场,考生五百余,从中录取一百,均是博学多才,崇论闳议之人。长长的一列名单让嘉陵频频颔首:“都是我朝的栋梁之才啊。这样,廷试就定于下月初一,朕要亲自见见这些后生儿郎们。这事就交由礼部筹办。”
“是,臣领旨!”梁尚书答应得甚是响亮,隐约有些自得。他最喜欢的便是每三年一次的这个时节,一来能为朝廷遴选出可造之材;二来可彰显礼部的职能;最重要的,是这些进士名义上都算自己的门生,将来无论谁飞黄腾达,都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谓一举三得。因此这个差事,梁廷俊应得是心甘情愿。
到了殿试这天,一早却下起了细密雨丝,为晚春平添了一份寒凉。那些莘莘学子们早已按照执事太监的调派,分列肃立在乾元殿外丹陛之下。虽则有上百人,皆因是头回入宫,被这天家之气震慑,不约而同地收敛起了高中的得意之心,任凭细雨打湿了衣衫,立在那儿静悄悄不闻一声。
片刻之后,有小太监传话出来,请众位进士均移步偏殿暂避稍候。众人齐声谢恩,跟着小太监陆续向偏殿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颀长,面容清隽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更显其风流态度。与之相伴的是一位手执折扇,笑容可掬的翩翩公子,身着一袭青衫。二人相视一笑,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谦让着举步向阶上迈去。跟在二人身后的是一个清朗的少年,只是这面色不知为何有些暗淡,似有何挂忧之事。
一众人等陆陆续续都进入了殿内,有些好奇地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帘幔悬垂,宝器宏伟,朱红色的宫柱直顶苍穹。一袭清香偶入鼻息,细辨去,却是自鹤鼎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的味道。众人均暗自乍舌,皇室气度果然不凡。
一时,听得静鞭“啪啪”作响,众人知是皇上驾到,均整装肃穆。
不多时,听得仅一窗之隔的正殿内步履频动,引发一片衣衫摩擦之声。继而,群臣恭请圣安。少顷,一个浑厚威严的男声响起:“众爱卿免礼。朕今日请各位爱卿一起面见今科各位进士儿郎,朕知道,下面列班的各位大部分也是从科举入仕,为我朝建功立业,都是朕之肱股。今日,且看这些后起之秀有无承得你们半点衣钵。传!”
“遵旨。”阶下一位总管太监模样的人躬身侍立,心领神会。“传嘉陵十八年今科进士觐见——”
偏殿内的各人早已按照州府属地分成四拨觐见,每拨二十五人,分站列作五五之数,听传便依次走入乾元殿中。
“恭请皇上圣安!”众人跪伏,齐声叩拜。
“都平身吧。”嘉陵语速沉稳,不怒自威,彰显出九五之尊的气度。他举目扫过众人,微微颔首,“果然都是饱读圣贤的孔孟之后,仪表堂堂。知微见著,想必各位俱是满腹经纶。朕很想见识一下你们的才学。”
众人口称不敢。
嘉陵略一沉吟,道:“既然都是有才之士,朕就出一对联请诸位接对。此联为——十口心思,思家思国思社稷。”
底下众人先是互相交换眼色,轻轻交头接耳,渐渐发展成一阵极低的嗡嗡声,嘉陵端坐上首并不制止,只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
殿外细雨依旧未歇,带入一丝微凉潮气,混合着尘土的腥味在四周蔓延开来。忽然,一个白衣男子自队列里长身而出,朗声道:“禀皇上,小人有一下联。”
嘉陵示意他接联。白衣男子微一施礼,昂首道:“木又寸树,树礼树德树仁信。”话音未落,他身旁的青衫公子也开口道:“小人也有了一联——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黎民!”
嘉陵颔首道:“你二人才思敏捷,仁义礼信兼备且心怀百姓。赏!”一旁的小全子将赏赐颁下,众人探身看去,见是一方徽墨与一支湖笔,均为上乘货,想必是贡品不假。二人叩谢恩赏。
“启禀皇上,小人方才得了一联,不知可否染指圣听?”队伍最末,一位少年孑然而立。嘉陵挑眉道:“无妨,说来听听。”
“三立早彰,彰文彰武彰天下!”一语既出,朝堂里霎时鸦雀无声。
少顷,嘉陵击掌道:“果然好对!”他步下丹陛,踱至少年面前,看着他清亮的双眸,“果见是胸怀大志!朕特许你索赏,说吧,想要什么?”
少年踌躇半晌,终敌不过心中所念,屈膝跪伏地上道:“小人不要金珠玉器,只想与一个人见上一面,还望皇上恩准!”
嘉陵不以为意道:“这有何难?别说一个,见十个也使得。你想见谁?”
少年抬头回视嘉陵,一字一句道:“吏部河南清吏司郎中之女——洛阳夏氏。”
正文 别时容易见时难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御花园中迎春盛放,桃李芳菲,湖边排列的柳树垂下的嫩绿丝绦,随着徐徐清风轻轻摇摆,已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只是因前些天刚刚下过雨,早晚仍有些微凉。
翊萱宫外宫道两侧高大的槐树上也已结出了一簇簇洁白的槐米,点缀在枝头叶间,小巧可爱。清荷弯腰拾起散落在墙内的半朵槐蕊,凝神看去。那小小的花瓣微微卷曲,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就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主子。”从蓉自清汐阁追了出来,将一件薄纱披风给清荷披上。这丫头跟了她大半年,虽不如家里昕兰问梅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来的贴心,却也是个实心实意的丫头,时时处处替她想着。
清荷回眸冲她微微一笑,将那半朵槐花插在了从蓉的发间,退后半步左右细看,由衷称赞道:“果然好看。”从蓉脸上飞红,羞涩地摸了摸鬓角,也笑了。
新主子是个温顺和睦的人,没什么心机,也从未算计过谁。从蓉也算是在宫里长大,见多了攀高踩低,争宠互斗,却没见过如她一般宽容无争的妃嫔,暗道这般态度怕是连最低调的惠妃娘娘也比不上。自打侍奉汐贵人以来,她心中着实舒展了许多,也敢于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不过,从蓉也很清楚主子这样无争的缘由——她心中并无皇上的影子。往更深一步说,不仅没有,甚至还有些嫌恶。
有时从蓉忍不住想,如主子这样一个心中不爱皇上亦没有争宠之心的妃嫔,一旦皇上的好奇与耐心消耗殆尽,这条路,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可她不敢深想,更不敢多嘴。虽然主子宽容,可到底身份悬殊。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人,能做的只有尽心侍奉,妄议主子是有违宫规要被降罪的。退一步说,自己的命尚且做不得主,又如何能看透他人。
倘若说到底,这深宫中的女人无论身份地位高低,有谁不是依附着皇上才能换得半点生息?即使贵为太后,终究也无法逃脱得掉这样的命运。不是么?
“你在想什么呢?”清荷见从蓉只不说话,好奇地看向她。从蓉闻言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回主子,奴婢并没想什么。这棵槐树怕是也有些年头了呢,如今仍能开出这些花,可见是有福荫庇佑。”
“你随我出去走走吧。想来御花园中定然也开了不少花,不去看怪可惜的。”清荷笑笑,不再追问。
主仆二人刚刚走出翊萱宫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