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人洒出了一包粉末,分量不算太多,但洒的地方恰到好处,一圈环绕,携着掌风正是落在了那一盏盏燃着的灯火上。而那包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硫磺与硝石!暗室与外隔绝开来,为防地底湿气,四壁皆是封着油纸,加之四周灯火通明,这人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不!这人不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他离她五尺,进退得宜则可保全性命,虽免不了一伤,但死是必然可免。她……只是要毁掉这一室的弓弩,断他后路,却……不愿绝他性命!
光阴在刹那停滞了,玉寒就在那不远处,身形消瘦,却姿态挺拔,看上去有种长身玉立的错觉,那一袭浅绯色长袍坠地,锦缎丝滑,隐约可见其上绣工精致、瑞兽奔腾,而那人的手上有一枚扳指,她正缓缓摩挲着,碧玉翠绿,鲜艳欲滴,映得肤如白雪,再向上是那人右耳上的赤色小珠,成色上好的石榴石,一点朱红如血,真真叫流光溢彩。
她堪堪站在那里,冲着他笑,就着火光,灿若春花。
第五十四章 火烧云
景荣侯与四少在无相寺,当朝睿帝却不在龙眠殿。不仅如此,梁琦不在内侍监,傅阅谨不在春锦阁,就连京兆尹也不在自家宅邸。缘何?自然是洛慈在凤鸣轩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四少归家,心神不宁之际璃纱传来消息:四少随景荣侯去了无相寺,于是一只信鸽飞传入宫,睿帝便再也按捺不住。不仅如此,那信鸽的腿上绑着一张纸,一张甚是好看的玉版纸,其上写着:“景荣侯死,邳州兵乱,玉霄可平,勿念。”
齐凤臾拿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笺,一道寒意自指尖传到心里:那人去了无相寺。而待他与京兆尹所率的一千禁军包围了无相寺时,他的那颗心……彻底凉了:无相寺内一片火光,映着西天,竟似一片红透半边天的火烧云!里头僧侣奔走,独不见那人身影,她是死是活全然没有半点消息,连景荣侯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齐凤臾从未觉得“生死未卜”这个词竟比“阴阳相隔”这四个字还要教人坐立难安,可眼下却的确是如此的,半点头绪也没有,无计可施之下他也只得令一干亲信立刻搜寻。
而那二人此刻皆是身在那暗室里,一个都没有逃:玉寒是不想逃,齐博臾则是不能逃,他被玉寒用墙上的一把弩射中了胸口,正倒在地上。“很好,很好……”这就是他唯一想要说出口的话,恨不能咬牙切齿吐出来,可他显然是做不到的,因了气力不足,加之怒极攻心,他……实在是禁不起什么别的折腾。
那人果然是半点便宜都不肯教人占了去,她方才笑得那样璀璨,灼灼的似是要晃花了人眼,却在刹那间飞身而起,摘下了墙上所挂的一把小弩,搭箭,瞄准,射出,不过须臾光景,待他要躲已然是来不及,所幸他身子侧过少许,未能教那一箭射中心尖。
暗室已然塌方,四周皆是火焰,木头烧着的哔哔叭叭声就在耳侧,那人穿过耀眼的火海,走到他身侧,撩起官袍蹲下身,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依旧是在笑,依旧是那灿若春花的模样,看在人眼里却比数九严冬的千尺寒潭还要冷,“怎样?服不服?”
齐博臾不得不服,直至此刻,这人还笑得出来,不仅笑得出来,她还气定神闲地在追究一个胜负输赢。“谁……也走……不了,就是……服了……你……又如何?”那一箭太狠,劲气极大,几乎将他的心脉全全震断。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出去,不过……眼下这等情状没道理让她出去,自己却在这儿等死,更何况……看这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指不定还留有后招。
“不怎么样。”玉寒收起食指,素手翩飞封了他的血脉,以免这人血尽而亡,“你若是服了,我能想法子救你出去也说不定啊。”她的脑袋微微侧着,一脸的天真烂漫,话语之间竟不是在说生与死,倒好似玩笑一般。
齐博臾白了她一眼,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露一回真性情吧。他此刻真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不然必将跳起身来将这人的脑袋拧下来,不仅如此,若是他眼下还有几分气力可与这人说话,他必然也不会客气,反正先撒了心头的这口恶气再说,免得去阎王那里报到之时依旧携着一身的怨气。
玉寒见他这模样也不在乎身后的火光更盛了,只给这人渡了一丝真气,便又兴味盎然地调戏起他来:“美人儿的这个媚眼抛得可不怎么样啊,啧啧啧,到底是没有气力,不然定是如丝入扣,动人心弦。”
得了那丝真气的齐博臾眯了眯那双煞是好看的凤眼,恶毒道:“你倒是不嫌自己死的早,要有法子出去,你何苦还留在此处!”
玉寒也不恼,干脆盘腿坐下来,顺便将齐博臾摆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道:“若是能与你死在一道,我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又有什么可嫌弃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卷金针,取了一根小心地给齐博臾扎上了,“你这一室弓弩尽毁,我却是求仁得仁,,死也没什么不好。”自此暖儿可借玉郎中火海重伤、双目失明的由头现于人前,玉家三小姐病重而亡,自然也没了什么准皇后之说,而齐凤臾看在自己为他而死的份上必保玉家万全,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你原就没打算杀我,怎的……到最后还是不舍得吗?”齐博臾这回是真真抛了个媚眼给玉寒,颇有些色授魂与的感官,玉寒见他那唇色青紫、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由得觉得甚是好笑,“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原本就是要杀你的,只不过……现在反悔了……”
“轰”的一声,面前不远处的一道横梁断了,恰巧砸在了齐博臾的脚边,玉寒将他往里面拖了拖,“你若死在我前头,我一个人在这里头等死岂不孤单?如今说说话也好啊。”她鼻头上如今已是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不过也没空去理会了。
“你真逃不出去?”齐博臾有些错愕,这人是疯了吗?真真是想要死!
两手一摊,玉寒耸了耸肩道:“是啊,我确是逃不出去的。这暗室是你造的,你都出不去,我怎么出得去?”她抬头看了看纷纷扬扬落下的火星子,忽而就觉着眼前这景致看似一场莫名的烟火,火树银花不夜天,只是……有今夜无明日,那最后一丝戏谑和着那眸色中的熊熊火焰,看得齐博臾一阵心惊。
“齐凤臾有什么好?你竟宁愿为了他死,也不愿随我一道?”齐博臾不解,在此当口怕是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你有什么好?要我背信弃义跟着叛国造反?”玉寒不答反问,火苗已是快要烧上了对面男子的头发,她伸手握住那一把青丝,火光下有些红,不过还是不及那一夜就着五色琉璃灯看上去的漂亮。
齐博臾原本已是明了,可看向那人的神色却又是越发的不懂了,这人……看着自己的头发竟发起了呆,不待他问,玉寒扯了扯嘴角,“凤臾从未散发过,我所见的他皆是金冠束发的模样,原想着总有一天教他着了广袖长袍、散了三千青丝给我瞧上一瞧,不过……”她望向那火光深处,“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你究竟是谁?”这个女子究竟是谁?齐博臾此刻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不知道此人是谁,他死不瞑目!
“玉寒!——玉寒!——”遥遥地传来几声呼喊,唤得甚是焦急,正是齐凤臾!齐博臾看向那名为玉寒的女子,不禁呆住了:那双杏眼忽的就如点燃了的火折子,亮了。“这回你想死也死不了!”眸色依旧轻浅的凤眸里闪过一道光,只玉寒毫无察觉。
“你就真的舍得外面那正唤着你的人?”他看向玉寒,眼角斜斜地上挑着,与往日的景荣侯一般样貌,仿佛重又戴上了一副面具,不若方才那般自在真心。玉寒被他问了个正着,头也垂下了:怎么会舍得?且不说外面那人,就是单论生死,又有谁愿意就这么早早离世、抛却人间繁华呢?她此刻不过是故作潇洒罢了。
见她那般模样,齐博臾自然明了,“带本侯出去!”此刻他顾盼间皆是倨傲之色,这一声令下得也是又快又准,“你且寻到左手边三尺二寸处向上一尺八分的一方暗格,用力按下石门便可打开。”
玉寒被眼前这人惊住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留在此处自己跑了?”齐博臾撇头看向他处,冷笑道:“你一人若是走得出去,那大可一个人跑了去。”
“好!算你狠!”总算逼得他肯说出后路了,不然真得死在此处了。将这人搭上肩,二人就这么入了石门后的暗道,身后是烧得正旺的火,玉寒回首时看了看,莫名地想起凤凰涅槃这一说,可也未曾多想,迅速关了石门便走了下去。
外面齐凤臾已是快疯了,京兆尹、梁琦眼见着主子在一片烧焦了的废墟上乱走,硬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地面是塌陷的,玉寒洒火药的地方正在书架下面,底下是石壁围成的暗室,只有穹顶和墙上的弓弩架子是木头的,故而烧起来也算是是缓慢,可上面的整个禅房早已是烧了个透,齐凤臾见着的便是那坍塌的一片焦黑,喉头能吐出的两个字也就只有“玉寒”了。
“给朕挖!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挖出来!”他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把这无相山翻过来,他也得见到那人的尸骨。然……此刻,梁琦的下巴掉了,京兆尹的眼珠子突了,一身脏兮兮浅绯色官袍的四少就在寺门口站着,“凤臾!”
齐凤臾转过身来的时候见着的是雀跃不已的玉寒,一颗心刹那被填满了似的,可也只是一瞬间的欢喜,顷刻便冷下脸来,皱着眉头,他大力扯住玉寒,一把拎着她就上了马,一边恶狠狠地骂道:“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你就不能不惹是生非吗!你怎就不真的死在里头!……”一边策马扬鞭回宫去了!
而玉寒听得背后此人一句句口是心非的恶言恶语,方才的欢喜更添几分。你若不解,那大可想想:谁教四少脸皮厚呢!
第五十五章 金蝉蜕
兵部武库清吏司的众人已有多日不见四少身影,据说是那夜为了剿灭景荣侯余党身受重伤,如今正在家中休养身体。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四少与景荣侯亲近是因了这等缘故,当朝睿帝真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啊,早早布下四少这颗棋,杀得那景荣侯措手不及!
可事实却是:四少不在凤鸣轩,四少……在龙眠殿。
此刻身着墨紫色锦衣的玉寒半躺在九龙金椅上,两腿交叠着架在九龙玉案边,右手里拿着只香梨啃得正欢。不,不仅是啃得正欢,而且啃得极狠,一声一声脆响在这静到一定程度的龙眠殿里甚是明显。
至于为什么是右手而不是左手,那就要端看她此刻左手的情状了,那只手因了穿过火苗去摸暗格被烧伤了,齐凤臾见着之后,不顾此人千番讨好、万般求饶,还是将那只烧红了的鸡爪裹成了肥壮的大白猪蹄。
齐凤臾给她腾了位置,如今正坐在底下的太师椅上批奏折,听着某人啃香梨时的脆响,时不时看上那人两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继续低下头去:“罢了罢了,这丫头死里逃生也算不易,且再让她逍遥一阵子。”他虽不说什么,可腹诽是免不了的。
“我说凤臾啊,宫里头很无聊啊,咱们打个商量,你让我回玉府成不?”她被圈在这龙眠殿已有些时日了,汤水饭菜里都加了软筋散,分量不多,刚刚好让她跑不了,还剩几分力气,但也只是刚刚好够得上拿起一只香梨。
头也未曾抬起,齐凤臾合上手中的折子,又去拿另一本,“先歇着,待你手好全了再说。”方才是礼部尚书重提立后事宜的折子,他心里也正思量着如何才能将这不安分的人制住。他算是明白了,想教这人不去沾染那些个肮脏事宜,最好的法子便是如现在这般将她圈着,人不乱蹦跶,自然也生不了什么大事。
此路不通,玉寒看了看手中啃了一半的香梨,长叹了一口气,“唉……凤臾啊,有没有别的果子啊,老是吃香梨腻味得慌。”汤水饭菜里加了料,多吃不太好,要想找法子出去还得养精蓄锐。
“那可是难得的贡品,五天给你吃了大半,你腻味?朕还没腻味够呢!”他怎会不知玉寒打的如意算盘?要不是第一剂软筋散使得分量够足,这丫头早飞出椋宫了。之前玉寒是怎么说来着?“你竟然给本少爷下药!本少爷混迹青楼多年竟然着了你的道!”她将头扭到一边,死活不肯吃饭。
不过没关系,齐凤臾将碗搁到一旁,甚是悠闲地凉凉道:“爱吃不吃,朕就不信你想饿死!”他不愿将照料这人的事假于人手,纡尊降贵来给这人喂饭,这人还嫌弃得慌,真是越发的没了礼数。
那时玉寒也就拗了一会儿,后来许是也想通了,反正齐凤臾又不会害她,不就是在龙眠殿关几天吗?何苦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于是之后齐凤臾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不过也没乖巧多久玉寒就嚷嚷着要吃香梨,齐凤臾念在她伤着手,又险些身死,只得依她。香梨便香梨吧,早春的香梨,还真是难伺候!
这不吃了才五天,又想折腾新花样了,“说吧,这回想吃什么?”齐凤臾心里清楚,吃了果子之类的,这人饭菜便是少吃了许多,软筋散的量一减,这人好活动了也就该琢磨着出宫了。不过他还就是不愿意戳穿了这人的小把戏,在宫里能留一天是一天,无相寺那晚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试一次了。
“听说吐蕃新进来了葡萄,来两串试试?”吃了一半的香梨被丢在了九龙玉案上,玉寒喳巴着嘴,不清不楚地说话。
“你消息倒是灵通,梁公公告诉你的吧?”总与这人说话折子也看不下去了,齐凤臾干脆站起身来朝玉寒走了过去。
吐了吐舌头,玉寒撅着嘴将脑袋偏向椅子内侧,不欲理睬这老是一本正经的家伙。
齐凤臾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拨正了,“你是长本事了,连朕的内廷大总管都收买了去。”
“是他自个儿倒贴的,谁要收买那老家伙!”皱了皱鼻子,玉寒将身子蜷了起来,不欲与这人靠得太近,她如今又没有力气,还是有些怕他的。
齐凤臾看着她那般如去了爪子的小狮子的模样,觉得这丫头就该是这样才合适,整日里出生入死的总是不太妥当,用帕子将这人嘴边的香梨汁擦了个干净,他也懒得跟这人争辩,点头道:“是是是,他倒贴的,他不倒贴你倒贴谁啊?你将来可是这椋宫的皇后,不把你哄得开心了,他这内廷大总管也甭做了。”
“我才不要做什么皇后呢!”玉寒看着被包的跟粽子似的左手,嘟囔着:“皇后有什么好的?整日里窝在这深宫还不把我闷死!”她是未曾见到齐凤臾瞬间冷下来的脸,依旧不知死活地继续念叨:“我倒宁愿在宫外做个逍遥公子,那般自在,好不快活!”
她说完了没见齐凤臾接过话茬,抬眼一看:大事不好!但见齐凤臾的脸色黑得跟身上的玄金龙袍一般,眼眸中也皆是冷色。“凤臾……”嗫嚅着唤了那人一声,玉寒好不容易够着他的袖子,扯着轻轻摇了几下,却不见那人面色好转。
齐凤臾把袖子一抽,喝道:“你不想做朕的皇后,那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做那齐博臾的妃子!”玉寒自知理亏,可听得此言也有些恼了,一双杏眼斜瞥向齐凤臾,蛾眉微蹙,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是什么意思!朕什么意思你还能不知道?你二人孤男孤女共处一室,怕是早就暗生情愫了吧!也难怪你就是不愿入得朕的椋宫,敢情是被那妖孽勾了魂去!”齐凤臾知道这话说着牵强,可他就是忍不住,这人只要提到入宫为后就是这副不以为意地模样,他就是再怎么豁达也不能毫不在意啊。
“齐凤臾!”玉寒听得他如是说来,真真是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大喝了一声睿帝的名讳,之后便是盯着那人的眼眸倔强地不肯开口。你够狠!我为你险些命丧无相寺,你却要污蔑我与齐博臾花前月下,你不愧是当朝睿帝!
齐凤臾也知自己失言,但这人如此强硬的模样教他心头的那把怒火再难平息,亦是冷冷地对上那双杏眼,半眯着黑眸道:“朝政上朕也不要你来费心了,你还是乖乖在龙眠殿待着,等司天台寻了良辰吉日就立刻给朕搬到合鸾殿去!否则,别怪朕对玉家不客气!”
“你这是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饶暖儿一命的,明明答应了放她在朝中的,怎的景荣侯一去,这人便要翻脸不成?
“朕哪里出尔反尔?朕是杀了玉暖?还是灭了你玉家满门?”这人在朝中一日便危险多添一分,听傅阅谨的消息齐博臾已与邳州兵马牵上了线,日后少不得再起风云,以这人的心性,宁可教她围困椋宫,也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果然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如今狡兔将死,飞鸟欲亡,陛下便迫不及待要将玉寒收入宫中了,物尽其用就是这么由来的吗?”玉寒也隐约可以想见齐凤臾背后的意思,可这人分明就是不信她,往事皆好商量,惟此一项,断然不可含糊!
这人简直是强词夺理!奈何他又不愿把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