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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你既然能够起身,明儿个咱们也可以回去了。”宋在水沉吟道,“回去之后,我也该告辞了。”
卫长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宋在水这是希望尽量少拖累自己,所以不等宋羽望派来的人抵达就先行上路。但宋在水的心愿要达成,帝都是一定要去的,所以她只提醒了一句:“纪大夫虽然是祖父信任的医者,不过到底不是太医,说起来帝都才是名医云集之地吧?”
“我晓得。”宋在水嘴角微微一勾:回卫家后就告辞的理由也预备好了。
因着打算明日就回府,这晚众人都睡得很早。
中间仿佛听到外头有人喧哗,但不久就平息了,卫长嬴迷糊着问了问,新荔进来说是一些小事,卫长风都处置了。卫长嬴遂不再操心,重又睡了过去。
到得天明,只听屋外滴答之声不绝,也不知道雨是停了,还是变小了,叫叶尖滴水声压了过去。
只是满山竹叶清香,即使在内室,也感沁人肺腑。
卫长嬴经过一夜休憩,起来觉得自己更好了一点,梳洗过后,就着使女的手,居然从榻边慢慢走到了正堂。
第一晚的时候因为仓促,卫长风是在正堂拼起矮榻将就过的。第二日的时候卫家送了用具来,卫长风就住到书房那边去了。此刻书房的门还关着,想是卫长风年少,这几日操持诸事,睡得晚了。
堂上新荔已经领着人在收拾,看到卫长嬴,一面行礼,一面就要去敲书房的门。
卫长嬴朝她们摇了摇头,低声道:“让长风多睡会,我试着多走几步。”
新荔亦轻声道:“是。”
茅屋狭小,里头又塞进这两日府里送来的用具,实在没有太多地方可供卫长嬴落脚。卫长嬴走了几步,觉得力气还成,就把目光投向了门外。
因为一夜雨下下来,原本平整的庭院泡了水,看着平整,踩下去,怕也泥泞。
卫长嬴叫人取来木屐更换,知道她要出去走走,新荔就道:“侍卫都在外头,大小姐要不要戴帷帽?”
戴自然是要戴的。
绿鬓又取了件广袖外袍替她披上,这件石榴红缠枝玉兰暗地纹绣袍子是和上一回去乐颐院见卫郑鸿穿的石榴红缠枝玉兰暗地纹绣上襦用同一块料子做的。按着宋夫人的意思,穿这外袍时该是秋季了,气候清凉、百木萧条,这时候石榴红也不至于像盛夏那样惹眼。
因为担心茅屋在小竹山靠近山顶之处,又处竹林之中,早晚寒凉,所以宋夫人特意令人送了几套秋装来,免得只穿夏裳觉得太凉。
如今算着日子离处暑就两三天了,一夜雨下过,再借竹林清爽之气,这小竹山中哪里还有半点暑意?只看着外头碧绿叶尖上晶莹的水滴,也觉得发自内心的清凉,绿鬓自要担心卫长嬴出门去别叫山风吹得受了冷。
绿鬓的考虑是极有道理的,卫长嬴才跨出门,突如其来的一阵山风已经将她两袖灌满,风从衣底钻进去,凉而微润。
她仰头看了看头顶,恰好屋檐上一串水珠被风吹落下来,若非帷帽下垂着的面纱,就要正正砸在她面上,虽然如此,也惹得绿房等人转过头去,掩嘴窃笑。
“轻点儿!”卫长嬴蹙眉叮嘱,“表姐和长风还在睡……别吵着了他们!”
绿房几人忙敛容正形,不敢出声。
既然不想打扰了表姐和胞弟,卫长嬴自也不能在庭院里漫步,她想了想,决定去溪边。
……绕着那片小菜畦走上两圈,辰光和力气都差不多了。而且,西侧的小屋,正有一条碎石小径通到溪畔,想是为了方便雨天取水。
由绿房和绿墀在两边扶着,绿衣打着柄暗红绢伞,一行人慢慢走到溪畔,下过一夜雨,此刻溪水不免浑浊,内中时或看到有游鱼跃出,溪边岸上,还有许多蚯蚓、虾蟹之类。
这样的田园景象,使人不自禁的心旷神怡。
卫长嬴走了段路后,索性站定,半揭起面纱,迎着风,恣意享受起雨过山青的惬意来。
绿房等人也觉得这样的清晨,能够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站在溪边,已是一种享受,都静静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让卫长嬴一惊,下意识的放下面纱,转头看去——
却见山径上,卫青仍旧一袭青衣,悬着云头刀,正陪着两人拾阶而上。
虽然卫长嬴看过去时,卫青目不斜视,但卫长嬴明白那声咳嗽定然是卫青发现自己揭起面纱,故意提醒自己。
这让卫长嬴有点惊奇,不禁向卫青陪同的两人看去……
按说此刻上山来的,除了宋夫人这些,就是卫家的侍卫。前者卫长嬴不必避忌,后者卫青也无须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应该直接出声、一起过来给自己行礼才是……
而且这样早的时候,侍卫闯上来做什么?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第七十二章 悲伤的团聚
更新时间:2013…09…10
……事情是这样的:卫长嬴坐的这根树枝因为比较粗,她又轻盈敏捷,为了采槐花,就坐到靠近梢头的位置。尔后沈藏锋上来,站在不远处另一枝上。
于是急于炫耀武力、展示自己的凶残之处的卫长嬴,想都没想,就在自己坐的这根分枝靠近主干的位置来了那么一下子!
然后,她就掉下去了。
再然后,她被沈藏锋拉了一把。
再再然后,卫长嬴脸色时红时白,站在树下,看着沾满自己一身以及撒得满地都是的槐花,欲哭无泪。
不是有意要在婚前占未婚妻便宜的沈藏锋看她这样子,到底觉得有些理亏,尴尬的站在一旁,想了片刻才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给你重新摘一些?”
“……不用了。”卫长嬴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好好的槐花糕和蒸槐花就这么没了,还把自己前前后后吓了好几回——真的……好想揍他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儿是后院,即使我真的被困在了树上,下不去,难道还怕没人找过来吗?偌大卫家下仆如云,更何况自己这个即将出阁的大小姐,一会儿功夫不见人影,能没人找?
退一步说,你自己来也就来了,都已经想到要委婉的问我是不是要下去了,你就不能再委婉一点!委婉的让我听不出来你那轻视的意思!比如说:邀我到花园里去看个花什么的……当然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但被你这么一打扰我肯定也就走了嘛!
所以一切都是这厮的错!
打小就习惯于把责任推卸给卫长风的卫长嬴,非常娴熟的洗脱了自己的罪名,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今日之事,罪魁祸首是沈藏锋,一切责任归沈藏锋,可怜而无辜的自己完全就是一个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受害之人!
悲剧在于,虽然说服自己一切灾难都起始于沈藏锋的不智,但——
最后,再三捏拳的卫长嬴还是决定把刚才的一幕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毕竟自己这次炫示武力实在是太失败了!
她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某些专业的指导。比如说,世代行镖的江铮,有着极为丰富的路遇劫匪的经验。按照江铮描述的镖队遇见劫匪,若不是熟悉的、已经心照不宣分润镖资的某些劫匪,那就到了各自炫示武力、尔后再决定要不要打下去……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炫耀武力也是有讲究的啊!
经验不足害死个人啊!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怎么也要盯着江伯好生请教一番,演习上几手……
于是卫长嬴深深叹了口气:“后院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你走罢!”
沈藏锋闻言更是尴尬,轻咳了一声道:“好。”他正待转身——却听不远处的月洞门后传来一把清脆的嗓子:“就是这儿了!”
卫长嬴听出是朱阑,脸色一变!眼看朱阑就要走到月洞门里了,沈藏锋却还未能够离开,她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扯住他袖子,低声道:“快躲起来!”
无奈这庭院里就这么一株百年古槐,地上铺着青砖,青苔横生,四周砌着高墙,一边的门被朱阑堵了,另一边的门虽然没上锁,却拴着。按朱阑叫喊时的声音来计算,跑过去开门这点光景,朱阑已经可以跨过月洞门进来了。
卫长嬴慌慌张张的拉着沈藏锋想躲,左右一看,却只能无奈的闪到槐树之后,希望借助槐树的树干来蒙混过关。
差不多在她扯着沈藏锋冲到槐树之旁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月洞门里进了这庭院。让卫长嬴暗暗叫苦的是,来的居然还是两个人。
两名小使女进来之后直奔槐树之下,朝着树上叫了几声大小姐,不见回答。因为古槐巍峨,她们惟恐站在原地看不周全,被卫长嬴骗了过去,就绕着树仰望起来。这一绕树,把卫长嬴与沈藏锋都吓得不轻。两人全神贯注的听着使女的脚步,小心翼翼的以古槐的树身为遮蔽,始终与两名小使女保持着彼此不能见的距离,一点一点挪移步伐——还要小心,不能把被风吹落或被卫长嬴方才受惊撒落下来的槐花踩出新的痕迹……
好在两名小使女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树的对面,转了一圈看不到树上有人,朱阑就道:“双鲤姐姐别是看差了罢?大小姐仿佛不在树上?”
朱阑话音一落,另一名小使女,听着声音正是与朱阑向来关系好的朱实,细声道:“双鲤姐姐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向来仔细,她说看到大小姐往这边来,料想不会有错的。许是大小姐当时也发现了双鲤姐姐,不耐烦被咱们打扰,故此又换了地方?不然你看这地上这许多槐花,那边枝上不是也少了很多?咱们家里除了大小姐谁敢随意这样做?可见大小姐肯定是到过这儿的。”
“唉,那是换到哪里去了呢?”朱阑被提醒,也注意到了树上有一块明显槐花稀疏,几乎不存,而两人的脚边,倒是七零八落的撒了很多,就惋惜道,“怪道大小姐要谎称小憩,骗姑姑们离开跑出来呢,你看这些槐花……可见大小姐今儿个心绪很不好,摘了扔了这么多槐花都不解气。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回去?”
朱实也怪同情的:“姑爷是个好人,可沈家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我听我姑姑说,沈家的苏夫人重规矩,严厉得紧,咱们大小姐打小被老夫人、夫人宠惯了,未必受得住。”
“最可怜的就是帝都那么远,大小姐这一嫁啊,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老夫人、夫人了。”朱阑叹息道,“我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了?夫人这儿没打算叫我父亲给大小姐陪嫁,往后大小姐不回凤州,我想我跟着大小姐这一走,怕也是不能再见到家里人啦!可我打小伺候着大小姐,好容易在大小姐跟前混得熟悉了,若不跟着大小姐走——现下大房里没有旁的小姐需要小使女使唤的,三房就更不要说了,冲着那两位的没良心,我宁可被打下去做粗使也不想去伺候她们!如此也只能跟着大小姐、与父母兄姐分别了!”
卫长嬴将嫁,她的陪嫁之人除了黄氏外,全部都是在凤州土生土长、或者在凤州已经住了十几年的,乍别故乡,总归心下不舍。朱阑和朱实亦然,这不,趁着被打发出来寻卫长嬴,在槐树这儿没看到自家大小姐,这庭院四面空空荡荡的等闲也不怕人听壁角,居然站在树下说起私事来。
树后,卫长嬴脸色微微发青,暗自咬牙切齿:“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不走?再不走,看我回去了怎么找借口收拾你们!”
朱实、朱阑浑然不知自家小姐和姑爷就在树后胆战心惊的祈祷她们快些离开——本来衔霜庭里是贺氏管那会,规矩也不松弛。只是贺氏打起人来不留情,但她到底就一个人,也不是非常的细心。自从黄氏来到后,接了权,把衔霜庭上下管得滴水不漏,像以前一样趁着闲时在衔霜庭的角落里说闲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两个素来就喜欢唧唧喳喳的小使女被黄氏督促,已经很久没有畅畅快快的说上一番知心话的机会了。如今又赶着离别的愁绪,朱实和朱阑说了又说、说了又说。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才想起来若是耽搁久了,叫黄氏起了疑心,那可就糟了,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但是且慢!
两人才走出月洞门外,卫长嬴心底暗松了口气,却又听见脚步声噔噔噔的折了回来:“这些花应该是大小姐在上面采了丢下来的,虽然沾了灰,但洗洗就干净了,都是好好的槐花,就这样搁这儿烂掉了多可惜?咱们收拾下,带些回去罢!”
“也好,听说黄姑姑会得做药膳,糕点也有一手。这槐花可以做槐花糕,香甜得紧,若是大小姐开口,没准咱们也能被赏个一两块。”朱阑脆声道,“我帮你,一起来,也快点儿。”
别以为两个人做事就真的会快得多!
毕竟是两个没有姑姑督促的、十二三岁的小使女,于是没收拾两把,朱阑和朱实又打闹起来:“大小姐好像不大爱吃这个?不然这样好的槐花怎舍得扔了这么多?”
“料想不至于罢?许是今儿个心绪不好。”朱实道,“你想上回咱们在花园里捞的野菱角,大小姐不是喜欢的很,到这会都时常要咱们剥上一小碗?”
朱阑道:“也是……哎,你看这儿整个的几串,提起来像不像大小姐妆奁里的那对步摇、羊脂玉琢凌霄花串坠子的——我去外头折根树枝来,给你也弄个步摇戴戴?”
“嘻嘻,你自己怎的不戴?喏,我这儿也挑出几串好的,给你编个花环。”
“别……我两天没洗头了,起了油,别弄脏了就不能吃了。”
“那也别给我戴,我出来时擦了玫瑰油呢,你闻闻,呀,这儿槐花香气太浓,旁的什么都闻不到!”
“玫瑰油?份例只给桂花油呢,你自己拿月钱买的?你爹娘不问?”
“问什么,我去年就跟他们讲了,我伺候着的大小姐在老夫人、夫人跟前都是极得脸的,做大小姐的使女,身边没几个钱像话么?从那会起他们就都准我留上点儿钱的。我如今攒着也有一笔了,你听我说,我往后啊……”
听起来她们很有借收拾槐花再聊上一两个时辰的意思。
……差一点就从树后走出来的卫长嬴脸色发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两个小使女磨磨蹭蹭的把树下还完好的槐花都收拾起来,嘻嘻哈哈的走了……
竖着耳朵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远去,又听了片刻,确认她们没有再次折回来的意思,卫长嬴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要从袖中摸出帕子来擦把冷汗……不想右手下意识的动了动,竟然没能抬起来!
她一惊,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与沈藏锋左手相接,紧紧相握,以至于时间久了,一时间竟有点分不开。
卫长嬴脸色瞬间红透,她忙举起左袖掩面,低叫道:“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两人颇忙乱了一番才把手分开,对看都是尴尬得紧,顿了一顿,沈藏锋轻咳一声,道:“方才你怕我撞见那两个使女,拉着我……然后……”
然后,他不知不觉中也反握住卫长嬴的手。
再加上,由于朱阑和朱实的停留、以及她们闲谈的辰光之长,让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都有点紧张,紧张之下就不由自主的更加用力的握住对方的手——尤其是这两个小使女忽然折回来收拾槐花那一次!
久而久之……嗯,就这样了。
“……趁现在,你快走吧。”卫长嬴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无奈的道。
沈藏锋看起来也有点风中凌乱,不知道是因为朱实、朱阑还是今儿个整个的经历与遭遇,胡乱答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看背影,竟透露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73。第七十三章 话别后
'第5章第5卷'
第562节第八十五章 重封公主
到了三月中的时候,黄氏等人经过小半个月的调养,都恢复了元气。这两位姑姑向来都以能干出名,她们一开始帮手,先前忙得昏天地暗的卫长嬴跟季春眠都大大松了口气,不说立刻能够清闲下来,却也从容了许多。
而不几日,帝都又传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道是兴平帝感伤宗室凋敝,尤其宗女几乎无一幸存,决定恢复庶人申宝的皇室身份,再封其为公主。而申宝坚持用自己原来的封号,是复为清欣公主殿下。
申宝能够活命,说来也是命大。
之前端木家决定突围时,考虑到端木芯淼的医术,决定破例带上她这个唯一的女眷。然而端木芯淼挂心胞姐与外甥,坚辞不去,反而趁着祖父端木醒焚府殉国之际跑到蔡王府去找姐姐端木微淼。
端木微淼在当时看到了她当然是有惊无喜,只是不待端木微淼逼迫她去追赶端木家的队伍,端木芯淼却说了一个秘密——季宅里有暗道与密室,重点是,里面还备了食水。
这暗道跟食水是季去病当年盘算着脱离卫家宋老夫人的控制时尝试的一条途径。
照着季去病的打算是挖掘一条秘道通往城外,从而逃去西凉找叔父。凭季去病自己,即使宋老夫人不在帝都,当然也不可能瞒过宋老夫人的眼目做这样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