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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熬不住了,先去睡了。明天还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下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能穿透时光,跨越代沟,举凡女人自垂髫以至白发只需一眼就能明白——其名为“美貌”。谢怀逸推门进来,立时便令人觉得珠玉生辉、雪月皎洁,举手投足无不美好。纵然他颇不平易近人;待人优雅客套的疏离着;见着他的姑娘们也已都羡煞杜夫人了。
纵然是楼蘩这样见多识广的姑娘;谢怀逸向她点头行礼时她也惊叹了片刻。不过她自己本就是不世出的美人;也就暗叹“名不虚传”罢了,倒并不十分在意。
雁卿却还在“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见美人而心喜。因觉着谢怀逸好看;自然就想要多看。几乎就没移开眼睛。
幸而屋里人都在看谢怀逸。雁卿又年幼单纯;倒是无人觉出不妥来。
谢景言却注意到了,也只抿唇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相见过后,难免又要认一认亲戚。一应礼数道述完毕,谢景言才对雁卿道,“这是我阿爹。待日后我长大成人,大约就是这般样貌。”
雁卿正在感叹钟灵毓秀——她才不过刚刚识得外人,就接连遇着楼姑姑和谢家二叔,天地间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人物。忽听谢景言这么说,不由就回头去细细打量他。
她怀了审美之心去看谢景言,却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那眸子清黑深邃,睫毛如覆鸦羽,偏偏眸中又有明光盈满可掬,便如月满寒潭。雁卿素日里只觉得谢家哥哥温柔善笑,此刻心中却忽的一撞,就记起诗中所说“美目盼兮”。
谢家三哥哥竟也是这么好看的。
她脸上莫名的便有些热。偏偏谢景言又促狭一笑,雁卿脸上猛的就烧起来。立刻就别开了目光。
她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就只是觉得局促。便垂下头去把玩宫绦上的平安玉扣,也不去看楼蘩和谢怀逸了。
谢景言也看出自己又让她不自在了。他待雁卿向来都温柔耐心,自是不肯让她怀着心事。大人们进里间去商议事由,他便又低声引着雁卿说话,道,“听说你最近勤习弓箭,不知射得怎么样了?”
雁卿忙回过神,想起她的弓还是谢景言送的,就道,“三叔说我姿势很好……”不过准头就没什么好夸耀的了,雁卿就嘿嘿一笑——自然是不肯告诉谢景言她目下还只是花架子。又说,“还要谢谢三哥哥送我的弓箭,我用着十分趁手。”
谢景言笑道,“那是我初学弓箭时所用,略翻新了一下而已,不用道谢——原本我还怕那弓太硬了,你张拉不开。”
雁卿便略得意道,“我从小便力气大,并没觉着很硬。”
旁的姑娘宁肯扮柔弱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力气大,盖因欠缺美感。她却引以为豪,那小小的得意也十分软萌可爱。谢景言便又看着她笑——自然不会告诉她那弓是他六岁时用的。她九岁才能用,可见力气也十分平常。
也只是想让她开心罢了。
雁卿倒是又想起来,自己收了谢景言的兔子又用着人家的弓,不还礼十分的不像话。就仰头问,“三哥哥喜欢什么?”
谢景言便笑道,“你这就把我问住了——我喜欢的东西十分多,一时还真数不出来。”
雁卿就想了想,说,“那,快要入夏了……我给三哥哥做把扇子吧。”
——她记得去年在白上人处见过一把扇子,和坊间常用的蒲扇、团扇很不一样。扇骨如伞可叠可开。收起来时就只有一方镇纸那么大,很便于随身携带。且并无什么机巧的关节,她虽只见过一回,却也觉得是容易做出来的。
谢景言:……带着扇子出门总觉得很脂粉很纨绔啊。
可又不想败了她的兴致,便笑道,“你平日里又要读书,又要习射,还有空闲做扇子吗?”
雁卿就说,“空闲总是有的啊……东拼西凑的做一做,很快就做完了——也省得嬷嬷总怪我不爱女红~”
谢景言忍俊不禁,道,“既如此,那就烦劳你了。”
此刻楼蘩也已和谢怀逸说明了缘由——毕竟将他的妻儿都牵扯进来了,难免就要交代些许内情。
谢怀逸也只要杜夫人和谢景言平安无事,对楼家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明白赵文渊铁了心要管,才略提点道,“人言可畏,不要喧宾夺主。”
赵文渊无语,“晓得——上兵伐谋,功在事外。”
谢怀逸见他心里很明白,便不替人操心。淡定的起身告辞。
虽在人前,谢怀逸还是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对杜夫人的亲近来。
杜夫人起身时,他随手去扶,又抖开披风亲自给她系上。旁人看了无不诧异的,他们做来只是寻常。
出门时杜夫人悄悄拉了他的手腕,她生得娇小柔弱,站在谢怀逸身旁便如菟丝子攀附着青松。虽在人前显得有些过于亲昵了,可又并不突兀——大约因谢怀逸过于耀眼了,倒少有人注意到她。
谢怀逸抬手轻拍她的手背,用披风遮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也并不刻意去看她。可杜夫人拉着他时,他目光不经意就柔和起来。先前屋里侍女们还难免觉得他是天上之人,不可亲近。这会儿看着他却只觉得春风化雨,和煦温暖。
早就有人点评,说长安双璧固然良材美质,可惜都白璧微瑕。元世子体弱,怕不能享尽天年——果然元世子未及三十而夭亡;谢公子深情,只怕要受姻亲之累——果然谢公子就为了娶杜夫人,几乎和父兄闹翻。
当年杜夫人也因此饱受非议,至今出门应酬也还有贵妇人要给她脸色看。
不过说到底她也并无什么错处。只是她寒门出身又无过人的姿色才华,偏偏谢怀逸就认定了她,令那些自认为美貌多才的世家贵女们十分的面上无光罢了。
如今谢怀逸前途光明,她的儿子也显露出过人的资质来。至少在谢家,是无人敢再当面轻视她了。
雁卿自然也听李太夫人分说过——谢家二叔视二婶如珍宝,可此刻亲眼所见,也还是觉得新鲜。
待谢怀逸扶杜夫人上了马车,雁卿又眼见他从温柔亲善变得淡漠疏离,不由就对杜夫人升起无限敬畏来。
谢景言看她表情几次变化,最后流露出的竟是敬佩,不由就又低笑起来,道,“他们素来如此,见多也就不怪了。我阿爹是最容易懂的人,青眼白眼,好恶分明。”
雁卿一想,谢怀逸对她三叔确实也很亲善自然,待旁人就很有节度的疏离着——想来是不爱将情绪虚耗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又听谢景言说“青眼白眼”,记起了典故,不由就有些紧张。心想日后万万不能在谢二叔叔跟前做错事,否则被他当面翻白眼鄙视,就不用做人了。
谢景言见她表情丰富,又忍俊不禁:雁卿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呢。
便安抚道,“不用怕。他也不苛责人,是很好相处的。”
杜夫人上了马车,又打起帘子,招手唤雁卿过去。
雁卿忙颠颠儿的跑过去,道,“阿婶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吗?”
杜夫人便笑起来,道,“我本想带你一道回去——可似乎你三叔有旁的打算。竟不能再和你多待一会儿了。”
实则赵文渊是愿意让杜夫人一行顺路将雁卿带回长安的,可他向林夫人借了两百援兵,援兵虽还没到,林夫人的信儿却到了。说是,“就让雁卿跟在你身边吧。”
赵文渊便忖度着,当年林夫人想将雁卿送去安全的地方,不想反叫她落入贼寇之手。是以才有此叮嘱。且他手上士兵足够,雁卿跟着他也确实没什么危险。便谢绝了杜夫人的好意。
雁卿虽不晓得这缘由,却显然要向着她三叔说话,就笑道,“我得留下来宽解楼姑姑,辜负您的好意了。”
杜夫人就笑道,“你一个孩子,照顾好自己便是了。怎么尽想着宽解大人。”便给了她一包手帕包着的糖果,笑道,“我自家做的糖果,你吃吃看。”
雁卿拈了一块饴糖含在嘴里,道,“好吃。”
杜夫人便笑着摸摸她的头,道,“改日到我家去做客,我给你……我让人给你做更好的。”
目送着谢怀逸一行人远去了,雁卿便慷慨的拿糖果和楼蘩分享。那糖果做得十分朴素,却很美味。外头裹着一层细滑透明的薄纸——似纸而非纸,入口即化。糖果也不是一味的甘甜,嚼着细糯不粘,滋味柔和可口。
楼蘩就笑道,“杜夫人真十分喜爱你。”
雁卿便道,“我也喜欢她。”她觉着杜夫人跟她见过的所有贵妇人都不同,好像特别暖和,特别有烟火气似的。在她身边又松懈又舒坦。也无怪谢二叔非得看着她时才春风和煦。
又想,谢三哥哥的父母原来是这样的——也确实非得是这么和睦恩爱的父母,才能养出他那么疏朗大度的性情。
倒不是她的父母就不恩爱。可雁卿见了谢二叔和二婶,竟还是隐隐有些羡慕谢景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应该还有半章……
然后谢谢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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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上
谢家人离开不多时,赵文渊便也带着雁卿向楼蘩辞行。
雁卿心中疑惑;临别时终还是没忍住发问;“我们不留下来保护楼姑姑了吗?”
楼蘩虽因多事而烦恼,闻此言也被治愈了大半;就蹲下来笑望着她;道;“姑姑很好;不用旁人保护。雁卿要照顾好自己。”
雁卿就注视着楼蘩的眼睛,片刻才道;“我明白了。姑姑也要好好的。”
赵文渊就说;“已这么晚了,想来今日是不会再有事了。我留宿在此,反而要妨害你的声誉。今日就先告辞了。”
待上了路;渐渐望不见马场中的人了,雁卿才又探头出来,压低声音问赵文渊道,“三叔,我们是要欲擒故纵吗?”
赵文渊郁卒道,“就你聪明……”
雁卿立刻就捂住嘴,眼神巴巴的望着赵文渊。赵文渊又好笑又好气,道,“你只管在车里睡吧,一切有我。记着你阿娘的话,切勿自作主张到处乱跑,听见了没?”
雁卿道,“听见了。我人小力微,就不给你添乱了。日后楼姑姑要做我三嫂,三叔你可得保护好她呀。”
赵文渊:……
果然,行了有十里路。一行人便停了下来。不多时就有百夫长来向赵文渊通禀——原来林夫人派来的援军早已到了,就埋伏在此处。赵文渊是来与他们会和的。
他向林夫人求援一事也只谢景言猜想到了,其余人连楼蘩都不知晓。雁卿自然也不知道。
只是和楼蘩辞行时,雁卿忽的想到谢景言所说“至少要等他调来援兵”——可雁卿并未看着援兵,谢景言就已随父母离开了。她心里谢景言是言出必践的人,她三叔也断不会留楼蘩一人身处险境。自然立刻也就猜到,援兵已经来了。她三叔不让人知道,肯定是有“出其不意”的妙用。
此刻听见赵文渊吩咐两个百夫长潜行并侦查的事宜,心里便越发佩服谢景言的敏锐。
“静待时机”四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却十分枯燥。
雁卿独自在车里将杜夫人和楼姑姑送的点心全吃完了,外头也还是没有动静。
临近月中,月亮分外的明亮,洒落了一地银霜。郊外凄冷寂静,偶有风声和虫鸣,又遥遥的有孤狼嚎叫。不过雁卿尚不晓得豺狼凶性,也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听着有些昏沉欲睡了。
随她来的侍女们也在车上陪着她,见她困倦,早用毡毯将车座铺好,哄她睡觉了。
月上中天时,忽有一队人马来,外头骚乱了一阵。雁卿少不得就打起精神来问了一句,便听见有人呼喊,“赵将军在楼家别墅遭了埋伏——前头是小娘子吗?你三叔要被人擒下了,快去救他……”
喊了两声,便被人堵了嘴,又支吾挣扎了一阵。
雁卿才知道,原来赵文渊竟将她丢在野地里,自己潜回楼家别墅了,便略微无措。
不过,片刻后也就沉静下来。
车中侍女待要安抚她时,外头便又有人道,“大姑娘稍安勿躁。”
雁卿便令侍女问他,“来者何人?”
那人便道,“是林夫人麾下百夫长何坝子。三将军带人潜回楼家别墅,命小人领百五十人保护大姑娘。”
雁卿又问,“适才是何人呼喊?”
何坝子沉默了片刻,道,“是个匪兵——大姑娘可有什么吩咐?小人惟命是从。”
雁卿便道,“三叔既然与你们分兵,想必是商议好了暗号和信物,以便相互照应。那人来搬取援兵,手头可有三叔的信物?”
外头百夫长略一愣,道,“已盘查过了,没有。”
——那支流兵是被赵文渊击败,仓皇从马场逃到此处的。何坝子便如早先议定的那般,要将这群人剿灭。谁知不留神走漏了一个,那人自知逃不掉,又瞧见雁卿的车马在此处,便说那些话来扰乱雁卿。
何坝子待要向雁卿解释,又怕她年幼胆怯,不能辩白是非。偏偏她是林夫人的掌上明珠,不能强硬待之。因此宁肯让一个九岁女童来发令,以免得她胡乱生疑。
谁知雁卿问答间却很有分寸,立刻便意识到——这毕竟是林夫人的女儿,忙端正了态度,道,“兄弟们都互相认得,他们根本就不是自己人。三将军确实与小人约定了暗号,若有意外自然会发动暗号命我们去照应。这会儿却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雁卿道,“这就好……”可那贼人竟知道她在这里,必然是楼家出了内贼。她根本就不可能放下心,便又道,“不过,我这里不用百五十人来保护,还是派些人去照应三叔吧。”
外间又似乎有人在商议什么,片刻后,雁卿便听见谢景言的声音,“不用担心……赵将军那边应对得来。”
雁卿忙钻出头来,就见谢景言骑马立在月光下,正笑盈盈的望着她,“赵将军命我来保护大姑娘。”
雁卿愣了许久,只觉得眼中发热,身上却连抬手擦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虽竭力表现得镇定,可毕竟年幼,孤身遇见这般局势难明的骚乱,心里如何不惊疑害怕?此刻见着谢景言,才终于有了可依靠相信的人。就带了哭腔道,“三哥哥,刚刚吓坏我了……”
确实是吓坏了,一旦晓得谢景言也在这里,松懈下来后便很快困倦入睡。
幼时去看她,她每每都在睡觉,令谢景言回回抱憾。可这回知道她在这荒郊野外睡下来,谢景言心里却十分欣慰。
保护一个人的感觉也是很奇妙的——他家中虽有堂姊妹,可自幼不曾养在一处。兼姊妹们被伯母养得十分自矜,一旦遇上谢景言和她的母亲,便越发要端起高傲尊贵的架子。谢景言就从不觉得姊妹是多么娇弱美好的。
也直到那一日鹤哥儿带他回家,他见着雁卿,才晓得母亲何以总说,待他有了妹妹,要用心的保护她。
就像花朵一样柔嫩美丽,与他素日所见的一切都不同。需得收起身上所有坚硬锐利的棱角去仔细的呵护,耐心温柔的对待。
——自然,因为母亲体弱,他的妹妹也千呼万唤始终不来。想必日后也不会来了。
谢景言心里,雁卿便自然而然的占据了“妹妹”的位子。
是以这天夜里他便留了下来,好保护雁卿。
临近子夜时,楼家的事终于暂且告一段落。赵文渊便来接雁卿。
谢景言还守在她车马外头,见了赵文渊,自然就将先前骚乱之事禀告给他。赵文渊便道,“我也没想到楼家水竟这么深,幸而有你看顾。不然我就不好向兄嫂交代了。”
半夜里带着这么多士兵可进不去长安城。然而楼家水深,经历了这一晚,赵文渊是不敢带着雁卿寄宿在楼家别墅了。
便又行了七八里地,找了个村庄寄宿下来。
☆、第四十二章 中
这一次出行,雁卿着实受了些惊吓。
虽并没有向太夫人和林夫人哭诉些什么;却也存了一段心事。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也是很有道理的。凡年幼时言辞笨拙的孩子;想要表达自己的诉求;可不就得加倍努力去思考和总结吗?因不知不觉间就比旁人更努力了,自然同样长大;心里就比旁人更明白些。
经此一事,雁卿也隐约察觉到,楼姑姑可能是隐瞒了些什么。
她还年幼;自己赤诚待人;纵然不指望人人都赤诚回报;可一无所知的就受了牵连;心里也不会很高兴。
不过说到底;比起郁卒不悦来,还是对楼蘩安危的担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