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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济熿不住在宫里,倒是汉王朱高煦常常借口过来探视她。
独自呆在房中时,凤歌便会伤感不已,她会想起在平阳王府的那些日子,也会想起平阳王妃郦若艺。
平阳王府自是没有紫禁城这么多的亭台楼阁及飞檐殿宇,也没有这么肃穆,身为晋王的大哥朱济熺为人冷淡,很少与家里人说话,整日在府里与一帮幕僚们关在书房里议事饮酒谈天下,但据说他与流亡在外的建文皇帝曾一起读书,感情不好,所以被如今的皇帝明成祖不待见,以至在永乐初年,明成祖找借口厉惩晋藩,并废除了晋王府的长史龙潭;明成祖的那次惩戒使大哥非常害怕,不得不自行上表请求削减山西的军队来保全府里上下的性命。
嫡母谢王太妃醉心于赏歌舞和种花养鸟,那位老太太平时是个闲人,对王府政事不怎么过问,一心只在管理家事上。
三哥朱济熿因为和自己一样是庶出,从小便得不到父亲老晋王的待见,众兄弟里,他和大哥常常是水火不相容。
若艺是三哥的正室,是一个娴雅温婉的女子,她和三哥两人之间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客客气气,三哥从不在若艺房中过夜;
两年前她曾经为那事惊讶不已,后来从王府的下人嘴里得知,若艺在嫁给三哥以前是有自己的意中人的;只是老晋王在世时两家长辈替三哥和她订下了那门亲事,若艺嫁进平阳王府不到一个月便和三哥分房而眠。可是三哥从来不肯为此休了若艺。
因此在那种奇怪的关系下,三哥和若艺结婚多年却无子嗣。
三哥对凤歌照料得特别细心周到,三哥说话柔声软语,三哥笑起来如同春风,三哥会送她很多特别的礼物,只是三哥却从不提把她留在身边的话。
若艺有什么好呢?若艺识字不多,若艺整天都待在自己的房中念经,对世事从来漠不关心,连她自己的父亲去世都未曾掉过泪。
可是谢王太妃却对若艺极好,视其如亲生,但谢王太妃反而对自己这个庶出的女儿不冷不热,她冥想了很久,最终才想到自己身世不明,她在整座王府里便形同寄人篱下的孤客。
凤歌用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又昏昏噩噩地过了几日,凤歌全心全意等着婚期到来,只为了让自己有一个不再想三哥的借口,对那马思敏她倒没有费心思去打听,但关于马思敏不愿娶她的流言仍传进她耳里,于是她笑了,原来天底下不止她一人被皇权愚弄,连倍受明成祖喜爱的年轻首辅也是身不由己。
那日凤歌正在吃芙蓉糕,突然素锦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嘴里气鼓鼓地说:“郡主,我们这次可是来错了地方了。”
“你这丫头怎么了?一会晴一会雨的。”
“这宫里的人说话难听得很,说是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居然也敢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走动,又说如果不是首辅马大人在皇上跟前吃香,宫里的这些主子倒未必肯送些压箱底的宝贝随礼,还说若你只是晋王爷的妹子,早就给脸子看了。我倒要瞧瞧那马大人是不是比王爷要多长个脑袋。恰好他现在正在御书房和皇上议事呢,我们不如这就看看去。”
“宫里的人想说什么便由她去。”凤歌淡淡道。
素锦仍旧忿忿地说:“郡主,别人乱讲王爷的坏话,你倒静得下心来。如果是以前……”
“以前?我以前又怎么了?”凤歌惊讶地问。
素锦摇了摇头,说:“以前你不是这样子,自从两年前你去庙里吃了一个月斋回来,你就变了,王爷说你比以前看开了许多。”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呢?”
“若是换了以前,你早就冲过去同那些人理论,甚至打在一起了。”
“可我怎么变成这样子,我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感觉自己不像自己了。”
素锦说话支支吾吾:“这个……你去问王爷。”
凤歌叹息,皱起眉,说:“你们谁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郡主,反正王爷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凤歌暗叹,如果他真对她好,他为什么不让她留在他身边,他为什么要隐瞒她的过去?他又何苦要用这种绝情的方式把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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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先是下了两天雨,接着是雨住天晴,宫里的兰花和芍药等越发开得旺盛。
凤歌一大早起来没有梳洗便在屋里练字,她不停地写,几案上已堆了厚厚一叠。
素锦忙着磨墨和换上干净的萱纸。
不久有宫女在外面说:“见过平阳王爷。”
素锦放下墨,说:“郡主,三爷来了。”
凤歌却似乎没听见,仍旧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脚步声渐近,在她身边终于停下来。
素锦看着朱济熿阴郁着一张脸,赶紧请安。
朱济熿责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侍候郡主梳洗?”
凤歌淡淡然开口:“你不用怪她,是我自己懒得梳理。”
说话时,她没有抬头,笔也没停。
朱济熿夺过她手中的笔,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正要生气,却发现她面无表情,眼神死寂。
他收回手,转过身。
“我知道你在恨我。”他轻轻地说。
凤歌的手一颤,一滴墨从笔尖滑落到纸上,晕成黑黑的一团。
“我有什么好抱怨的,三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又给我安排了一个好去处,我未来的夫婿是整个大明朝最年轻的首辅,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对此我应该知足才是。”
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字字掷地有声。
朱济熿怔怔地看着她,满眼是化不开的忧伤,却没有言语。
☆、第七章 待嫁(二)
这时坤宁宫的太监过来传皇后懿旨,邀凤歌参加宫里一年一度的赏花会。
朱济熿说:“凤歌,宫里举行赏花会,各宫各院都是要出节目给大家看的。”
见凤歌没有吱声,仍旧在练字,他的面色便又恢复成冷漠;又站了半晌,见凤歌仍不搭理他,便一拂袖黑着脸急匆匆走出去。
晚上御花园内灯火通明,各宫院的娘娘及皇子们连同他们随身带来的太监宫女把整座园子挤得水泄不通,朱济熿有意坐在赵王朱高燧身边并同他谈笑风声,太子朱高炽体形肥胖,走路有些跛,看起来憨态可掬,他和太子妃坐在明成祖左下首,凤歌只得坐在一群妃嫔中间。
各宫院都精心排演了节目献上,有弹琴的,有赋诗的,还有表演剑术的。凤歌呆呆地看着朱济熿,而他却并没有看她,她情绪低落,便只得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那舞台正中的表演她倒忽视了。
坐在她对面的汉王朱高煦不时冲她笑,并远远地对她举起酒盏,凤歌勉强举杯附和。
与朱高炽邻桌而坐的一个年轻官员引起了凤歌的注意。
那个男人生得面色温润如玉,眉眼如画,十指纤长白皙,浑身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冷气息,他的表情淡淡然,眼神亦是淡漠,与在场众人相比,他身上自有一段超凡脱俗的风流。但他的表情却与这热闹的宴会气氛显得有些不协调。他穿的官服上绣着大独科花,依此看来他应官居一品,像他那般年纪能有如此成就,放在人群里当属凤毛麟角。
那人虽然把视线专注于场中的表演,一个节目终了,他会喝下面前的杯中酒,偶尔也抚掌几下。可凤歌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还有人像自己一样不喜欢这场宴会么?
凤歌暗想。接着她收回视线,低头黯然伤神。
突然听见太监在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迟疑了一下,缓缓步入场中。
她表演的是一支长带胡旋舞,在乐声中她翩翩起舞,长长的缎带满场飞舞,她把自己的身子转动得如同螺陀,她能感觉到众多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知道朱济熿是不是也在看着她。
那种场面很熟悉,以前好像曾经有过,只是欣赏她的舞姿为她喝采的是另外一些人,她依稀记得那些人都疯狂地喊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秦诗诗”。
秦诗诗是谁,她不想知道,她只想把所有的悲伤都通过那种方式渲泄出来。
最后她以一个双手合什的姿势结束了那支舞,以徐皇后为首,园中响起了掌声。
朱济熿和朱高炽邻桌的那个年轻男人都不知什么时候离席而去,明成祖似笑非笑,那目光却很阴郁。
她迅速低头,忐忑不安地回座。
未及片刻,站在皇后身边的大太监高声宣道:“皇后娘娘懿旨,赏凤歌郡主琉璃盏一双。”
她一怔,便赶紧走上前去谢恩。
后面的表演她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便带着素锦离开御花园。
回到柔仪殿的别院,凤歌便打算卸妆睡了,素锦在替她掖好被角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郡主,郡马爷长得真俊,像潘安呢。”
凤歌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没有回答她,就算真正的潘安此时站在她眼前,她也懒得抬眼张望。
☆、第八章 新婚不眠夜(一)
徐皇后说看见凤歌总会使她想起已经出嫁的永安公主,于是她对明成祖说,以公主的仪仗送凤歌出嫁。
大婚那天,金陵城下起了大雨。凤歌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踏上金陵城的土地时,天空也下着雨,只不过那是一场温和的细雨,雨丝飞来,如同一只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而充满感伤,那次金陵城万人空巷。
轮到她出嫁,整个金陵城又一次万人空巷,但是这次却变成了滂沱大雨,雨水无情地浇下来,天空一片阴霾,树叶随着狂风翻卷,折了花枝,地上落红一片。
三哥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她的手送她到了洪武门,洪武门内停着一辆挂着红色纱幔的辇车,穿着喜服的仪仗队已候在那里。
三哥说:“照顾好自己,凤歌。”然后他替她罩上了红盖头。
红盖头下,凤歌垂下了泪。
街上变成了雨伞和蓑衣的天地,所有人都把目光专注在了凤歌郡主的送亲仪仗上面,对于金陵城的老百姓而言,那不啻于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而对于凤歌来讲,却是她踏入一个未知深渊的开始。
衣服,奢华精美;礼乐,喜庆;送亲的仪仗,威武壮观;可她的心……为何却那般疼痛?
辇车在首辅府大门外停了下来,猛听见云板叩击,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响声,紧接着是两声,再接下去是云板叩击声有规律地不断叩响,凤歌知道那是随行的小太监们以云板声告知首辅府内的人们,新人已经到来。她的心被那云板叩击声震得支离破碎。
接着喜乐震天响起。
平阳王朱济熿坐在驿馆内喝酒,他的表情苦闷,朱篱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门大开着。
看了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说:“三爷,你这样小心谨慎又怎样?在皇上面前还是讨不到一个好脸子。郡主大婚,他却把我们困在这驿馆里。”
“其实这样对凤歌最好,往后有马思敏护着,最起码他们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朱济熿又用力吞下一口酒。
“三爷,既然你担心郡主,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吧。”
朱济熿连连摇头,苦笑着说:“朱篱,还是不要过去了。没准宫里的探子正守在暗处监视我们。”
朱篱便看着静静躺在琴桌上的那把焦尾。
“要不我们把琴给郡主送过去?”
“不要,她既然已经连我送给她的琴都不要了,那就表明她是真正放下了,这于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还是大事要紧。”
“可三爷却并没放下。”
“放得下得放下,放不下还是得放下。”
“属下担心世事难料。王爷是本着修好之心,才想着把郡主送过来,谁料想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姓马的生性狡诈多疑,如此一来,对王爷的大事无所助益,又活活拆散了三爷和郡主。”朱篱言语间不觉忿然。
朱济熿的面上浮上一抹自嘲,接着他轻声说:“可惜我改变不了大哥的决定,如今只要她过得好,我就好。”
朱篱的拳头握紧,他的目光闪了又闪,沉声说:“三爷,属下这就往首辅府走一趟。”
门外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凤歌垂着眼皮端坐在床上,房内燃烧的龙凤喜烛映红了整间屋子,烛光照出她满面的惆怅,已经三更了,铜鼎里的熏香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素锦坐在桌旁打起了盹。
作为新郎的马思敏却还没有过来,想必是在前院陪前来道贺的人喝酒,当朝首辅成亲,皇帝送了礼,文武百官纷纷前来,推杯换盏一番应酬是再所难免的,她倒不盼着马思敏何时进房。
她的脑袋里还在想着前几日朱济熿的那些话,细思量下来,她和他倒真正应了古人所说的情深缘浅的谶言了,想着她心里一阵冰凉,竟至万念俱灰。
不久,她感觉双腿有些麻木,便起身在房内走动,一边细细打量着新房内的陈设。房内的墙上挂着两幅字,只不过其中一幅是草书,另外一幅是篆书,两幅字的笔峰都遒劲有力,她站在字旁沉思。
门外终于响起了细碎的声音,凤歌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两扇虚掩着的房门,她自嘲地笑笑,仍旧回到床边坐下并罩上红盖头。
门就倏地开了,透过红盖头下端,凤歌看见了一件大红喜袍正在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少女的不安以及对新婚之夜的憧憬在她心头交织成一道有力的抨击声。
马思敏看着那燃烧的喜烛,仿佛看见了两年多以前在利州山寨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兰儿是多么楚楚动人,她的光采照亮了整间简陋的草屋,只是他们彼此都错过了,一旦错过,就一切都再无回头的机会;他不知道此时端坐在床上的那位少女会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嫁给自己。
他从桌上拿起挑盖头用的喜秤,他的心中怜悯着那嫁进来的少女,在他看来,即使她再怎么机敏有心机,但究其实质她只是晋王留在京城的一枚棋子,他给不了她幸福,正如他给不了兰儿快乐一样。想及此,他又缓缓放下了喜秤,沮丧地坐在椅子里,伸手拎起桌上的酒壶,往一只杯子里注满了酒,然后就无滋无味地慢慢喝着。
片刻过后,秋生惊惶失措地跑进来,喊道:“爷,大事不好了。”
凤歌听见那话,她屏住呼吸,接着便听见马思敏说道:“郡主,我今晚还要赶写奏章,还请您早早安歇吧。”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
“郡马,难道凤歌有什么地方让你如此厌恶?”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当那些虚幻的憧憬在新婚丈夫的冷遇面前化作泡影,对于一个刚出嫁的少女而言是多么令人难堪的事,凤歌再次揭开盖头,忍不住出声质问道。
然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就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她的新婚丈夫、当朝最年轻的首辅大臣马思敏穿着鲜艳的喜服背对他站着。喜服鲜艳如玫瑰,他墨玉般的头发在烛光映照下散发着如绸缎般的光彩,他的身形高大且挺拔如松。
马思敏的视线越过新房,直看入漆黑的夜里,他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早就听说郡主德才双馨,我能娶你为妻全靠祖宗积德修来的好福气。”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些溢美之辞?”
凤歌继续责问,丝毫没有退让半分的意思。
“郡主,事出紧急,还请你体谅。”马思敏转过身,却微微躬身,垂下眼皮说道,语调淡淡的,没有一点温度。
凤歌一见之下便怔住了——
赫然是那夜在宫中赏花会上见到的太子邻桌的那名年轻官员,他站在那里淡漠恭敬得像块冰。她已看出众人口中那个性格温和、待人亲切的年轻的首辅大人明显地抗拒接纳她,如同她在心里也装不下他一样。显然他和她一样并不愿意缔结这桩强加的姻缘。
凤歌默默地看着他那俊俏的容颜,轻声说道:“郡马,你去吧。”
马思敏继续淡淡地说:“多谢郡主,郡主,时候不早了,请安歇吧。”说罢,他退到门口,转身,推开门,匆匆走了出去,直到消失在门外他也没抬起头看一眼自己的新娘的模样。
凤歌呆呆地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门外。她坐回床上,心思百转千回。
☆、第九章 新婚不眠夜(二)
朱篱回到驿馆和朱济熿提及此事,说:“哪有大喜之日冷落新娘的?这不是成心给王爷和三爷使脸子么?”
朱济熿连连长叹数声,静默了许久,才说:“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插手不得。”
“三爷,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属下却不能容忍郡主被人欺负。”朱篱拔剑便要再次冲出去。
朱济熿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再跑过去就能得手杀了马思敏?说不定你能全身而退也是人家有意放了你。”
朱篱收剑回鞘,举拳狠狠砸在墙上。
朱济熿继续说,语气变得平淡,说:“凤歌嫁过去,就是马家的人,要打要杀也是马家的事,我们客居在金陵,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