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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寻思着那幔帐里的人再也不能说话,眼泪便夺眶而出,她上前去低声问玉茗:“娘娘走得可安祥?”
玉茗哭道:
“娘娘命苦,朝中的大人们反对她便罢了,这皇后没当上,后宫的娘娘们也日渐不把她放在眼中,虽然面上仍和过去一样,私底下又有谁把我们主子的话当回事?她在别的娘娘那里受了气,又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常常是自个儿苦着自个儿,她若是在朝中寻得一个依靠,又哪会遭受那般屈辱?”
凤歌跟着垂泪。
不多时鱼佳音带着司礼监的几名老宫人过来,那些宫人们过来便分成两拨,一拨开始动手布置帷堂,结魂帛、立铭旌,另一拨则负责给王贵妃净身穿寿衣、上妆容及设尸床,凤歌等人被指使着在宫院内跑来跑去。
一个时辰后,几名宫人把到宫外订的纸扎也送了过来,一座富有生气的宫院便充满了肃杀和哀伤沉郁之气。
再接着明成祖在王安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宫院,所有的宫人们都停止手中的活计,跪在地上,明成祖的表情不胜哀痛,他松开王安的搀扶,独自步履蹒跚地往停放王贵妃遗体的尸床走去。
然后他站住,慢慢举起一只手揭开王贵妃面上的蒙面布,仔细端详了一遍,才慢慢替她蒙上。接着他用一种缓慢而空灵的声音说道:“贵妃终于也承受不住太多的困扰,竟至弃朕而去。”
言语间尽显无尽悲痛及凄怆。
话音刚落,王贵妃的宫院里哭声震天。
北京西长安街。
首辅府。
马思敏从屋子里拖出一把竹椅坐在廊檐下,手里轻轻摇着一柄纸扇,他的眼睛却看着菊笙蹑手蹑脚地朝停在一朵丁香花上的红蜻蜓靠近,菊笙的小脸上满是汗,那双胖胖的小手里拿着一根缠了蛛丝的竹篾圈,他才刚靠近,红蜻蜓却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小家伙便拿着竹篾圈追着蜻蜓跑。
马思敏的嘴角往上扬形成一个优雅的笑容,那是发出内心的真正欢喜,王贵妃病殁的消息已经传到整个紫禁城,他并不像紫禁城里的皇室成员对于那样一个贤淑的妃嫔去世感到难过,相反王贵妃的离世为凤歌出宫创造了又一次机会,而他必须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想再等了,他已经三十四岁了,过了年就是三十五岁了,他和凤歌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消磨了大好年华,虽然他的容颜并没有因岁月流逝而出现枯萎的迹象,在别人眼里,他仍是那个意气风发、俊美的年轻首辅,但住在宫里的凤歌是一个女人,女人的容颜会随着岁月逐渐老去。
这座首辅府已空旷太久,竟至缺乏了生气,等凤歌回来以后,这里应该就会是一片大好的春光,到那时他那荒芜的心田也该是满园春色了吧。
而这一次,他再也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第七十五章 玉殒烟散
玉殒烟散
北京西宫。
鸽群从天上飞过,凤歌跪在长春宫的宫院里,她这次不再惧怕白色的世界,她已收到马思敏托人从宫外捎来的字条,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向上乞求守陵”。她的右手往火盆里扔着冥纸,顺便把那字条也扔在了火盆里。
宫里的钦天监做了几天道场,又占卜了王贵妃的葬期就在两天以后。明成祖悲恸之余,下旨赐王贵妃谥号昭献,并辍朝五日。
玉茗和烟翠表情木然,脸上泪痕未干;鱼佳音则显得神态悠闲,很难见其哀伤之色,她的悲伤从来只在明成祖来哀悼王贵妃时才发挥得淋漓尽致。
中午换班,凤歌便到明成祖跟前请求为王贵妃守陵。王贵妃生前没有子女,正愁没人替她摔丧,明成祖当即欣然同意,对凤歌说道:“你这丫头就是伶俐,朕从即日起恢复你的郡主封号。你就好好替贵妃守陵去,切记不要让她的陵上出现一根杂草。”
说到后面,明成祖语气仍难掩悲痛。
回来经过长春宫前面的那片竹林,突然一阵吃吃的笑声传来,有半男半女的太监声有纯粹的女子声,这显然是在一曲沉痛的乐章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凤歌停住了脚,从竹叶间隐约可见有两个人站在后面,两人全身着孝,她便想这可能是王贵妃院里新进的宫人在这里不知天高地厚地打闹,她本想当做视若无睹走过去,但转念一想,这宫中住着的都是些可怜人,宫人们常常结成对食打发漫长的寂寞岁月,但此时调情显然不合时宜,若被掌礼太监手下的人查到,那两人少不了要领受一顿处罚,轻则挨板子,重则被打发到像杂役房或浣衣局那种地方去受苦。
于是她便站在竹林外,以不太高的声音喊道:“没规矩的小蹄子,娘娘灵前的灯油快烧没了,还不快去添些?”
接着一男一女慌慌张张地从竹林后面出来,那赫然是鱼佳音和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太监。出来看见凤歌,鱼佳音便拉着那太监嗵地跪在她脚下,连连磕头,说:“姐姐,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凤歌显然也没料到那躲在竹林后面其中的一人会是鱼佳音,鱼佳音可谓脚踏两只船,一边是不可冒犯掌控大明江山但年纪老迈的明成祖,另一边则是卑微低贱但年青力壮的宫中小太监。
她自己愣了半天,才淡淡地说:
“佳音,你们的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在贵妃娘娘大丧期间做出这种龌龊勾当来,这位公公瞅着眼生,不像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那名太监浑身打着哆嗦,面如土色,边磕头边结结巴巴的答道:“小的是尚膳监韩公公身边的史贵。”
鱼佳音扯住凤歌的腿,抬起泪眼,巴巴地望着她,说:“姐姐,你就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给你磕头了。”说完,她也磕起头来。
“今儿这事我只当没看见,你们自个儿也收敛些。都别跪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那史贵和鱼佳音双双对凤歌道了谢,转身分头扬镖择路而去。
守夜还剩下最后一日,王贵妃的遗体被司礼监的宫人殓入金丝楠木棺椁。
夜色漆黑,夜晚静寂诡异,灵堂内黑蝴蝶随着热浪和青烟袅袅上升,火光照亮了玉茗的脸,玉茗往火盆里扔了几张冥纸后,突然说道:“娘娘这一去,只怕日后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了。”
烟翠和鱼佳音双双抬起头,错愕地盯着她。
玉茗说道:
“我说的可是实话。这些年来我们为了替娘娘办差,得罪了这宫里的不少主子丫头,从前娘娘在时,还没人敢动我们,如今娘娘去了,我们肯定会被指去别的娘娘院里,那些娘娘们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咱们,我们这一过去,不就形同羊如虎口?往后无论我们落入哪位主子手里,都没有我们的活路。我寻思着,倒不如跟了自个儿的主子去,总好过平白受尽委屈。”
烟翠的眼中掉下泪来,悲戚地附和道:“姐姐说的这些话倒是提醒了我,放眼这偌大的宫里,除了我们的主子对底下人心善一些,其他的娘娘们哪一位不如狼似虎?”
鱼佳音赶紧说道:“呸!呸!呸!我可不想死。”并下意识地抱着身子往后挪出几步。
玉茗带泪骂道:“这几年你这小蹄子没少给娘娘添堵,就连今儿替娘娘守丧也不让人省心。你不是攀了高枝么?你还不快去找你的皇帝主子救命去。”
鱼佳音自知理亏,只得闷不作声。
烟翠说:“算了,姐姐还是别同她拌嘴了。佳音,这些年来娘娘也打赏了我一些衣服,我都还没穿过,往后我也用不上了,你就拿去用吧。”
鱼佳音看看玉茗,玉茗冷冷说道:“这下倒真是让你捡了现成的便宜,不止是烟翠那些东西,我的箱子里存的那些银子和一只珠钗,你也尽管拿去。”
鱼佳音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
接下去屋子里又恢复了静寂。那一夜凤歌在熟睡中突然梦见王昭容并从床上滚下来,醒来后她就再也睡不着。
次日出殡,凤歌穿了一袭黑衣,头上只插了一支荆钗,便去向明成祖辞行。
宫门外唢呐高亢,皇室中只有赵王朱高燧送行,送葬队伍正要出发,突然一名小太监跑来,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原来侍候贵妃娘娘的两名宫女玉茗和烟翠悬梁自尽了。”
又一次死亡摆在眼前,凤歌的脑子变得昏昏沉沉,她的表情变得麻木了,再也无泪可流,只觉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寒冷,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孝幡。
朱高燧觑起眼看着前方,说道:“那两名宫女果然忠心,也不枉贵妃娘娘生前疼她们一场。”又命那小太监立即将此事禀报明成祖,未及片刻,小太监跑回传达明成祖的口谕“将她们也与贵妃娘娘葬在一处吧。”
接着送葬队伍启程。
直到王贵妃下葬完毕,凤歌才发现鱼佳音没有跟随而来,想来她此时一定侍奉在明成祖跟前。
想着从今往后就回复自由身,那简陋的屋子和简陋的起居用具看在凤歌眼里却变成了一种享受。
朱高燧看着直皱眉,对凤歌说:“这屋子岂能住人?不如等会子我回宫以后给你重新搬些家什过来。”
凤歌说:“奴婢这是为贵妃娘娘守陵,又不是找乐子来的?你还是赶紧打消那个念头。”
朱高燧撇了撇嘴,说:“我今儿算明白了,当初二哥为什么死活不肯守陵。”
见凤歌迷惑不解,他又说道:“父皇初登基那几年,二哥因为犯了事被父皇罚去替皇爷爷守陵,二哥闹着不肯,就找了一个算命先生去父皇面前说只有把他留在身边才不会再闯祸。”
凤歌想朱高煦在这一点上倒表现得聪明过人。她想着马思敏随时都会派人来接自己,又害怕被朱高燧撞见,便想尽快打发走他,便说:“殿下,日后奴婢若有缺的短的,自然会向您张口要去。”
朱高燧又连摇几次头,说:“瞧你也乏了,那你歇着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也不用害怕,这附近还有一队专门护陵的士兵在巡逻,若陵寝有什么异动,那些人很快就会报到宫里。”
凤歌虽然紧张,却相信马思敏一定会有办法带她躲开那些巡逻的士兵,从而离开。
所以当朱高燧前脚离开,她便扶着门枢朝外面张望,果然在陵墓远处看见有一队持着长矛的士兵从那边经过。
☆、第七十六章 欲加之罪
陵墓周围人烟稀少,无端令人心中生出一种压抑和恐惧来。
朱高燧走了不到片刻,却见有人骑着一匹马朝这里赶来,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人却是来宝,她心头一紧,暗忖来宝到这里来肯定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来宝跳下马,便匆匆朝她跑来,满脸焦急,还没走近便说道:“姐姐,你快跟我回宫去吧。”
凤歌倚着门,内心有些惊慌,却仍含笑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好好的我守我的陵,这才一天不到,你就跑来喊我回宫。你让我回宫可拿了皇上的圣旨来?”说着,她朝他伸出手去。
来宝愈发焦急了,他说话的语气加重,表情十分严肃,说:“姐姐,我可不是跟你说笑来着,我真是奉了旨来找你回宫的。”
凤歌见他不像是说假,便也严肃起来,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来宝说:“你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人了?方才贵妃娘娘跟前的宫女鱼佳音跑去皇上面前把你告了,说你和马大人在贵妃娘娘大丧期间偷偷行淫乱之事。还说什么你是借着替娘娘守陵趁机和野汉子私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凤歌震惊不已,以至面上竟露出惊讶来:“呃?”
来宝说:“姐姐,都到这时候了,你可千万糊涂,那鱼佳音已经在皇上面前指名道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们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和马大人只是面上和离但至今没断了夫妻之情,也知道你们决不会做出这种犯忌的事来,可皇上哪会想得那么周全?这不王公公赶紧打发我来叫你。又叮嘱你待会子皇上问起时,你可要仔细想清楚再回话。”
凤歌大惊失色,没料到鱼佳音把她做过的事诬陷到自己和马思敏头上。她只怪自己错把鱼佳音当做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宫女,却没细细想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后宫沉浮,鱼佳音早已是变得面目全非。
又想着自己千辛万苦才想法逃出来,如果回去只怕仍旧难逃明成祖的掌控,与马思敏团聚怕也是遥遥无期。自己在王贵妃的陵墓没等来马思敏反而等来了回宫的口谕。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心头一阵激荡,只觉喉头一痒,张嘴便喷出一口血来。
来宝见她吐血,吓得魂飞魄散,喊道:“姐姐,你可别吓我,你怎么呕起血来了?”
凤歌用手帕拭去嘴角的血,强打精神地说:“我没事,来宝,我这就跟你回宫。”
骑在马上,抱着来宝的腰,凤歌内心酸楚难当,眼泪滚滚直流。
无论凤歌多么不情愿,她都重新回到了宫院,并站在了明成祖的寝宫外面,在宫院外两名锦衣卫便过来,说:“请郡主跟我们去大牢。”
来宝惊叫道:“两位大人,姐姐可是奉皇上的旨意回来的。”
那其中一名锦衣卫行了一个礼,说道:“宝公公,方才皇上已传下口谕,凤歌郡主回宫以后,不必去见他,直接跟我们去大牢。”
来宝便高声喊道:“凤歌姐姐求见皇上。”
王安从里面出来,愁着一张脸,说:“凤歌姑娘,皇上不想见你。唉,你还是跟着这两位大人走吧。”
凤歌听明白了王安话里的意思,她说:“公公,请您代我通传一声,奴婢有话对皇上讲。”
“姑娘,你侍候皇上多年,皇上被你伤透了心,他是不会见你的。”
凤歌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头,说:“既然如此,请公公帮凤歌带一些话给皇上,一切都因奴婢而起,如我没嫁往南京,便不会连累一些无辜的人,也不会害了思敏,皇上要责罚奴婢,奴婢毫无怨言,奴婢不会坏了宫里的规矩,奴婢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说完,她又磕了一个头,“往后皇上身边,就有劳公公多费心了。”
凤歌站起身来,突然笑了一下,便直往最高的钟楼上跑去,两名锦衣卫在后面追。站在楼上,凤歌俯视一遍楼下,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往,原想着此回终于能够出宫去,却没想到世事终无常,不是人力所能预料到的,她想着自己终是不能再见上马思敏一面,心内酸楚,眼见后面侍卫就快追上来了,她握着那块刻有“有凤来仪,奏歌不息”的胭脂玉锁,把心一横,凄然一笑,暗想她只有再次失信于马思敏,也许她这一死,从此一了百了,他的余生将再无虞,她双眼一闭,纵身跳了下去。
☆、第七十七章 出宫
明成祖听说凤歌跳楼,也惊得变了脸色,连连吩咐人去拦住凤歌,一边又带了王安蹒跚着直往钟楼奔去。
却看见马思敏抱着一身血污的凤歌冲进来,他急得大声喝令:“来人,快传太医。”
马思敏也不避讳,当众替凤歌诊脉,然后他报出凤歌的病情,只见他双眼含悲,面色如纸般惨白,他一字一顿地说:“回皇上,凤歌全身筋络多处受损,虽有一丝气息尚存,但能否保住性命犹未可知。”
然后明成祖的表情僵住了,他双目精光暴射,大声喝道:“马思敏,等太医们会诊以后,朕再听结果。”
太医们的诊断结果与马思敏完全一样,明成祖怒了,他用力推倒身前的两名太监,面色铁青,用力喝道:“都是一群庸医。朕命你们再会诊一次,一定要治好凤歌,治不好凤歌,你们一个个都自尽谢罪吧。”
太医们守在凤歌的病床前,一个个束手无策。
三日后,当满脸憔悴的马思敏来到乾清宫,跪在明成祖跟前,他的脸上表情太过平静,眼睛如两湖死水,他行了君臣之礼,平静而恭敬地说:“臣马思敏叩见皇上。”
明成祖急切地问:“凤歌醒了?”
“太医们都费尽了心思,都说凤歌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臣请皇上准许臣将凤歌带回南京求医。臣马思敏在此叩谢皇上。”
言毕,马思敏泪流满面,双手递上姚广孝写的那封信,然后伏身叩在地上。
姚广孝在信中劝明成祖凡事应多思量,手足之情应常顾念,凤歌与他是同宗的叔侄,放了凤歌皆大欢喜。
明成祖心底黯然,他没想过要凤歌的命,他原本只想把凤歌一直留在身边,留住凤歌也就相当于留住了他最疼爱的长公主永安。
然而那个会说会笑的女子终因他的自私而失去了生气。
他沉默了良久,才沉痛地说:“准奏。”接着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说,“王安,快去拟旨吧。”
马思敏抱着凤歌走过五龙桥,一步步往洪武门外走去,凤歌的脸色苍白,嘴唇干涸,她微微睁开眼,轻声说:“思敏,我终于不用再回到宫里了。真好。”说完,又轻声咳嗽。
马思敏点头,柔声说:“是,从今往后我们会一直相守到老。”
凤歌眨了一下眼睛,眼睫如蝴蝶的翅膀般颤动,她叹息地说:“我和你在一起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