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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堇南眨了下眼睛,样子无辜得很。
李婆气得扭头就走。
堇南抱着手,心中十分畅快。她靠在盘满藤蔓的门边,看着不远处的紫金院。那是淳于崇义的住处,当然,现在应该是他和巫氏两个人的住处了。
堇南静静地靠在门边,没了先前叛逆无羁的神情,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一套崭新漂亮的衣裳,让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去参加宴会。
说实话,堇南并不喜欢和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待在一起。在她心里,最快乐的还是一家人坐在凉亭里,赏月、聊天、吃美味的茶果。
堇南站着,直到太阳西沉,日光渐暗时,在朦胧的黄昏中,她看到紫金院里亮起一点又一点火光。
隐约的,她还听到了唱曲儿的声音还有宾客们纷纷喝彩的声音。
然而此时,仍然没有送漂亮衣裳的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从心中蔓延到脚尖,堇南开始害怕了,她觉得自己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变得岌岌可危了。
她觉得自己和母亲一样,被父亲遗忘了。
堇南心里沮丧极了,也不知又在外面站了多久,她动动僵硬的脚,正要回到房里,管家李忠福突然来了。
“小姐,老爷在近月亭有请——”
堇南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忙于和客人周旋的父亲竟然有空见自己?
堇南虽觉得这事奇怪极了,但心里好奇父亲会和她说些什么,便二话不说地跟着李忠福往近月亭走去。
卷一 008、万岁~
008、
夜风拂动,缠绕在亭柱上的纱帘轻轻飞扬,就如轻薄的蝴蝶翅膀,悬浮在水光粼粼的荷花池上。
一抹月色穿过纱帘,静静地流泻在近月亭内。
淳于崇义坐在亭内,一盏香茗入喉,略显苍老的声音缓缓而出。
“昨日,东街刑场可有什么异端?”
候在一旁的钟离听到问话,上前一步,声音恭敬而又冰冷。
“回大人,昨日沈家由刑部尚书孟津舟亲自监斩。我特地向孟大人确认过,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二人,除了流放到卞州为官婢的六十二名女眷,剩下的四十名男丁都已被斩首,无一幸存。”
“你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确定。”钟离抬头,深邃的眼睛藏在黑暗中,让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四十名男丁的人首都已确认过,是沈家的人无误。而且,按照大人的意思,将沈郜留在最后行刑,让其亲眼目睹两个儿子人头落地。听说,沈郜身首分家时,双目怒睁,面部狰狞,依然保持着死前的表情。”
淳于崇义面不改色的听完,忽地大笑一声:“快哉,快哉!当年他以为余要和他争夺相位,暗中捣鬼,害余一家老小被贬青州,路上还遭遇匪徒,差点家破人亡。老天有眼,让余抓到他叛国的证据。沈郜老贼,实在是罪有应得呵!”
“大人。”钟离看着心情大好的淳于崇义,迟疑道:“眼下快到春深时节了,这天越来越炎热,您下令将沈家四十颗悬在东街菜市口,一日不到,便有阵阵恶臭传出,周遭的百姓难以忍受,不免怨声载道……”
“余只是区区翰林学士,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弃市之邢是皇上下的命令,一来是为了惩罚犯下叛国重罪的人,二来是为了杀鸡儆猴,以此警示百官,三来便是让百姓知道江国律典的厉害。”顿了顿,淳于崇义又道:“这几日你派几个人守在东街附近,若有形迹可疑的人便抓起来。沈家亡了,同沈家有关系的人也要一并铲除,以免留下后患。”
钟离低头听着,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只道:“是。”
淳于崇义看着钟离脸上那道疤痕,打了个手势,一个丫鬟上前,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药是从大崇国来的,涂抹在伤疤上,三日便会起效。”淳于崇义道,“如今堇南也回到金麟了,你们难免会碰面。这药,你拿去用吧。”
钟离看看桌上的瓷瓶,半响,他抱拳道:“大人的心意属下收下了。这药,还是留在大人这吧。属下脸上这道伤疤,虽然丑陋,却也是警示。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淳于崇义微笑着点头,示意丫鬟将瓷瓶收了,他用赞许的目光看向钟离,道:“你的忠心余也收下了。”想到什么,又道:“堇南就快来了,你先退下吧。”
“是。”
钟离说罢,转身退出亭外。
与此同时,堇南跟着李忠福也快走到近月亭了。
绕过一池荷花,堇南在进到亭中时,看见只有淳于崇义一人坐着,身边并没有巫氏陪伴,糟透了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点。
可仅是好了一点点,堇南行了礼,闷声闷气地喊了声“爹爹”。
“坐吧。”淳于崇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纵然其有些调皮叛逆,不像一般闺秀那样贤淑文静,却也始终是自己的女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爱怜,他关切道:“昨日淋了雨,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堇南撇过头,避过淳于崇义的目光,“我好得很。”
淳于崇义见自己说什么她都不领情,脸色一僵,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李忠福站在一旁,见此情景,便拿出一个簿子递给淳于崇义。
“老爷,这是今儿的贺礼薄。您瞧,若是合心意,我便替您收起来。”
淳于崇义一扫那簿子,道:“你挑几个花样新奇的,明儿送到刑部尚书孟大人府上。”说罢,他转头看向堇南,见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道:“余官复原职,大小官员都来府中道贺。你身为余的小女儿,可有为余备了什么礼?”
堇南不作声。暗想自己自打见了那巫氏都快被气死了,哪有闲心准备礼物。可看着淳于崇义期待的眼神,想到自己却两手空空,心里只愿礼物能从天而降,飞到这近月亭便好了。
当然,礼物是不可能凭空飞来的。倒是一日不见的阮娘,突然出现在近月亭中。
“老爷,小姐为您准备的礼物在这呢。”
阮娘将一个用红布覆盖着的东西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淳于崇义。
淳于崇义将红布掀开来,面露惊喜之色。
“这……”
堇南伸长脖子一看,不由地一愣。
红布下是一个玛瑙做成的笔洗,堇南记得,这个笔洗是父亲最喜欢的器具。但……印象中这笔洗应该是放在黎黍县那儿的,堇南收拾包袱时只顾着自己的药材种子,哪里还记得这个东西……谁知到,阮娘竟悄悄将这东西带来了。
“你真是长大了。”淳于崇义感慨道。
堇南颇为尴尬地一笑,她看向阮娘,只瞧阮娘也看着她,正朝她拼命使眼色。逼不得已,只好极其僵硬地说了一句,“堇南……祝贺爹爹……官复原职……”。
“好,好。真是懂事了。”淳于崇义激动万分,从衣襟里取出一只戒指,放到堇南的手里,“余知道你的心思。府中突然多出一个巫姨娘来,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余寻思着,这只戒指,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妥当。你看如何?”
堇南看着自己手里的戒指,正是母亲的那只,她的身子微微一怔,诧异地看向淳于崇义。
“过一久,等你母亲身子好些,经得起路途颠簸了,玉便派人将她接到府中来。”淳于崇义拍拍堇南的小脸,“一家人,总得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才好。”
堇南的嘴角缓缓翘起,她的眼睛变得亮亮的,里面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跳起来,双手圈住淳于崇义的脖颈,欢呼道:“爹爹万岁!爹爹万岁!”
“这话可说不得!”淳于崇义一瞪眼,倒惹得堇南越喊越起劲。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屋歇息吧。”阮娘连拉带拖、连哄带骗,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将堇南带走。
回芷香苑地路上,瞧着在前面一路蹦着跳着的堇南,阮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慢慢地跟在后面。
堇南满心愉悦,几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可世上有个词叫“乐极生悲”。她不知,这淳于府中,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讨厌鬼马上就要出现了。
卷一 009、托孤
翌日天气正好,暖风和煦,淳于府内一片新绿盎然。
堇南换了一身豆绿色的裙衫,一大早就跑去无名园捣腾她的药草。阮娘不在,她就将阿福拖去帮忙。
阿福顶着热辣辣的太阳,按照堇南的要求,这儿刨刨土、那里拔下杂草,直忙得他汗流浃背,人都快要烤焦了。
“小姐……我这才想起来,李管家那儿找我有事。要不……我去去再来帮小姐打理这园子?”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要溜。
“站住!”堇南端着一个装满蚯蚓的器皿,见阿福想跑,急得脚一跺,大声喝道。
“小姐……”阿福哭丧着脸,试图唤起堇南的同情心,放自己一马。
堇南不吃他这一套,斜睨着他,故意拖长语调道:“在黎黍县时,不知是谁只顾自己逃命,丝毫不管我跟阮娘……哼,若是我将这事告诉爹爹,某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阿福的脸扭得就像一只苦瓜,“我发誓,从今往后小姐说一我不敢说二,小姐叫我往西我就往西,就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
堇南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示意他继续说。
“我也……会先考虑考虑~”阿福嘿嘿一笑,见堇南赏了自己一个大白眼,连忙讨好似的将堇南手中的器皿接过来,但由于他用力过猛,器皿又没盖子,几十条蚯蚓全部撒了出来。
“笨蛋!”堇南气得大叫,“太阳这么大,你是想将它们晒成肉干么?!”
阿福挠挠头,很是不解:“它们……是什么?”
“笨蛋笨蛋笨蛋!!!”堇南差点气得背过去,她气得想打人,便让阿福蹲下来,一边敲他的头一边指着地上的蚯蚓:“当然是‘它们’了,笨蛋!”
阿福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地上开始萎缩变小的蚯蚓弄到土里。
堇南气呼呼地瞪他一眼,拿出一个装种子的布囊,开始撒种子。
“香茅月季小刀豆,一串红九里明还有一颗红花酢浆草~”堇南口中念的全是药草名,听得阿福晕晕乎乎的。
“小姐……你能别念了么……这比听小姐你唱歌还要令人晕乎~”阿福忍无可忍道。
堇南真快要被他气死了,双手叉腰正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忽然见到阮娘领着三四个人经过无名园门口,往静心斋行去。
“阮娘!”堇南受不了阿福,想要叫阮娘来帮自己的忙。可她连连喊了好几声,阮娘都像没听到似的,领着那几人直直往前行去。
堇南想要跟上去,想起什么,转头一看,只瞧阿福那厮又想溜了,她板着脸道:“你守在这,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交代完才抬脚往阮娘的方向跑去。她一声一声的喊,阮娘偏生就是听不到,一直到了静心斋,听到里面已传来谈话声,她才不得已停住脚步。
堇南两手拄着腰直喘气,只听到爹爹唤了人看茶,便道:“三年不见,京兆兄别来无恙。”
“淳于大人客气了,我如今只是布衣一人,何德何能令大人以兄相称。”带着一丝嘶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应该是被淳于崇义称为京兆兄的人。
房间里一时寂静,堇南都能猜出自己的爹爹此时必定是尴尬不已,只听淳于崇义嗽了一声,又道:“你我好歹同僚数载,即使如今官民殊途,也不至于如此生疏。”
“生疏倒不尽然,今日来访,只为托孤之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前些日子京兆兄传来的书信小弟已仔细读过,并已回信表过意思。京兆兄也知,小弟膝下有一儿一女,家犬年虽十六,却已入戎马,在边关习武练操。还有一女尚在闺中。如今若要再多一子也不是不可,小弟只是疑惑,京兆兄为何近日突然有意要将这孩子托与他人抚养?”
“大人不知,这孩子的父母原本同我交情颇深,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这孩子的父母因故双亡。从那以后便由我抚养,几年的朝夕相处,也不是没有感情。眼下这孩子年岁愈长,卓越的天资的逐渐显现出来,奈何我只身平民,无权无势,若他继续由我抚育必定荒废矣。可若投入大人门下,有良师训导,加以大人的举荐,这孩子以后必定前程无忧。”
“京兆兄言过了,我如今虽重回翰林,可手中实权甚少,这孩子若投入我的门下,将来不一定就能飞黄腾达。但见京兆兄这样为他着想,我也不便拂兄好意,就让他暂寄寒舍之下罢了。不知这孩子叫什么,今年的多大了?”
“这孩子入了我的家门便随我姓林,名泽,年十五。”
“林泽,有隐居之意,是个好名字。可有表字?”
“回大人。”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沉闷的室内响起,不卑亦不亢,“小儿表字肆风,意为肆意之风,便于游荡天涯。”
“好一个肆意之风,便于游荡天涯!”淳于崇义畅快大笑道,“这孩子生得相貌堂堂,谈吐起来也颇有意思,将来必为才人!”
堇南一听到相貌堂堂四个字,顿时有了兴致,好奇心十足的想看看那个叫林泽的少年到底生了个什么模样能让爹爹这般夸赞。
堇南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往窗纸上戳了几下,一个梅花孔赫然出现在崭新的窗纸上,她对着洞口悄悄望去,人还没见着,只听那个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人过誉了,听说令媛知书达理,通晓礼乐,不知可便请出一见,正好让年轻一辈相互认识一下。”
堇南一听这话只觉得后脊发凉,毛骨悚然……暗想谁造的谣说我知书又答礼的!
“这有何不便,去请小姐来。”
堇南还来不及跑,阮娘就踏出门来,一见堇南如见了怪物一般,一声“小姐!”尖叫而出。
“嘘!”堇南连忙噤声道。
阮娘自觉失态忙用手捂住嘴,可为时已晚,淳于崇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小姐就在屋外么,快请她进来。”
阮娘一听,忙从袖口扯出一条绢往堇南的脸上匆忙擦一下,领着进了屋。
堇南脸上还粘着几点泥土,像只小花猫似的站在书房中间。淳于崇义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这要是不是我的女儿就好了”的尴尬,阮娘则一脸忐忑地候在一旁。
坐在客位上的林京兆倒是面色平常,目色平和的打量着堇南。坐在他两侧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堇南朝那个少年看去,只瞧他身穿一件青布衫子,长得果真如淳于崇义说的一般,发如墨染,面若冠玉,目光清俊又……可恨……
那是什么眼神呐,就想在看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那么嘲讽!堇南怒从中来,不甘示弱的狠狠地瞪着他,要多狠有多狠,就是眼珠子瞪掉了她也不可惜!
听到姓林的老者问她芳名芳龄,堇南连“淳于堇南,年十三”这几个字都说得恶狠狠的。
林京兆一时语塞,淳于崇义见他神色异常,忙在一旁解释道:“小女的母亲不在身边,除了我身旁这位阮娘便无多余说训礼教的人,京兆兄可不要见怪了。”
“无妨,无妨。”
“还是京兆兄育儿有方,右旁这位应是令媛吧?”
林京兆刚点头,他右侧的那个姑娘便徐徐开口道:“林嫱见过淳于大人。早就听父亲说起过大人,今日有幸得见,只求大人海涵,肆风年少难免轻狂,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要多多体解。”
温婉如莺的声音传入耳朵,堇南转眼朝那个叫林嫱的姑娘看去,这才发现她是个眸善睐的美人儿。淳于崇义对她赞口不绝。“家女要是有令媛一半的淑媛就好了”这类的话说了一大串后,林嫱没听厌,堇南倒听得不耐烦了,无聊得东看看西瞅瞅,脚也不老实地在地毯上划来划去。
淳于崇义脸色青了,他惹住怒火道:“阮娘,送小姐回房!”
阮娘早在一旁急得不行了,这会儿连忙领着堇南出了房去。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后面静心斋的门开了,紧接着是扑通的一声,是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
堇南转过头,此时此刻她所见到的画面,是她印象中最为苍凉悲切的离别之景。
在林肆风跪地的那一刹,他身边的林嫱双手捂住脸,浑身颤抖地开始哭泣。堇南看到,她的泪水如泉水一般,接连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
林嫱是有多么不舍那个叫林肆风的少年,堇南看得清清楚楚,可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正当她在思索这个严肃而又深刻的问题时,只瞧林肆风跪地一拜,张嘴说了什么后,林嫱哭得更加厉害了。
“阮娘,你猜他说了什么?”堇南拉了一下阮娘的衣袖。
阮娘淡淡道:“无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