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每每她到府门前时,都会看到满脸焦急之色的阮娘。
那个时候她不解,不就是上街游玩一遭么,阮娘这么大惊小怪地作甚。
而现在,倘若她再回到淳于府去,还会见到阮娘么?
不可能了,淳于府被官兵抄了,阮娘也已经葬身在虎崖之下。一夕之间,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生命中那些人和事忽然消失时,她措手不及,唯一能做的便是试着去忘记。
她失魂落魄地游荡在永安街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市。
看到前方菜市口人头攒动,这一次,她没有像十三岁那样,兴致勃勃地冲上去想要看热闹。
她的心提到了嗓门口,双脚硬是不敢朝前方挪一步。
看着街坊们都朝前涌去,她胆怯了,她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罪,皇帝居然下了抄家之令。欺君犯上……这样的罪名未免太过笼统,父亲做了太多天理不容的事,她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因为哪一件事被扳倒的。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父亲能活着,不管功名利禄是否还存在。她只希望父亲能活着。
正当她踌躇不定要不要上前去时,一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人排开众人,冲了上去。
那人刚上刑场,就被监斩管令人拿住了。
“父亲!父亲!”那人大喊,喊叫声撕心裂肺,令邢台下的人都不忍再听下去。
一时间,邢台下的人散去大半。堇南周围突然空了出来,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邢台上所发生的一切。
被绑在邢台上的罪人是梁道恒,而那个疯子,则是他的儿子梁楚。
堇南瞧着梁楚疯了似的举动。心中一紧,梁楚和梁道恒不同,他是个好人。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放了我爹,求你们放了我爹!”梁楚被擒住,嘴里却依然大喊着。
梁道恒垂着头,沾满枯草的一绺白发挡住了他的面部。
“儿啊,你快走吧。爹不想连累你……”他的声音沧桑无限。
“我不走,我不走!爹!”梁楚两眼通红,似乎要溢出血来。
擒住他的人于心不忍,便走过去向监斩官通报了此事。
堇南往邢台最远的地方看去,她只瞧见一个身穿青紫官服的男子坐在那儿,距离有些远。她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人通报完回来后,命另一人将梁楚捆了起来,向邢台下说道:“罪臣梁道恒。借太医之名,屡次下毒谋害太子,其罪当诛。又因其心存不良,祸乱皇室,理应株连九族。今。其子梁楚搅乱刑场,同罪臣梁道恒一同斩于刑场。”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梁道恒赫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血痕的脸,“我有罪我认罚,可我儿没有罪呐!此乃大冤啊,我要见皇上!”
那人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将梁楚捆在木桩上。
邢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大家都开始为梁楚的命运揪起心来。
“爹,儿子读书万卷,满腹的才识不是来为这昏君效力的……”相比梁道恒的反应,梁楚平静了许多,“爹,你就让儿子陪你去吧!”
堇南在邢台下,看到这一切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同身在腊月,她指尖冰凉,听见监斩官下令行刑,她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理智控制,她冲上去大喊道:“这样的判决,难以让众人心服!”
“堇南……”梁楚转过脸,通红的眼睛里溢出一丝惊异来。
堇南瞧着梁楚,神情有些凄婉。
“请问大人,圣旨上可有些株连九族一条?”她大声说道,这话明显是对监斩官说的。
“哪儿来的刁民,竟敢对我们大人如此无礼?!”侍卫站出来,说着就要将堇南拖走。
“慢!”远处的人冷声下令。
堇南直直地站着,眼里毫无惧怕之色。她倒要看看,这个心狠手辣、滥用私权的监斩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她越发的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当监斩官走下邢台的那一刹,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金陵城一年内,斩杀罪人无数,监斩官也换过很多人。但从没有谁走下邢台过。
堇南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的睫毛颤了颤,恐惧就如剧毒,开始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蔓延开去。
那人深邃的眼眸里漂浮着一团似有似无的雾气,那雾气就如人世间最重的怨气集成的。她同那双眼睛刚一对上,就觉得浑身发软,恐惧从心底深处缓缓地浮出来。
那人的双眼就如深渊,若人坠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浑身似乎都被冰封起来,堇南几乎无法挪动自己的手脚。和两年前的情形一样,和两年前的那双眼睛一样,然而这次让她寒透心底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林肆风。
身穿青紫官府,下颌有一圈淡青色的林肆风比从前成熟了许多。看着因为震惊几乎要瘫倒的堇南,他勾起唇角,笑容无辜而又充满邪气。
“想起来么?”
未等堇南回答,邢台上刀光划过,梁氏父子血溅三尺之高。
***
想起来了么。原来,自己儿时的噩梦,都因这个人而起啊。可笑的是,这个人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就如冬日的暖阳,一直在那儿,从不离弃自己。
然而一瞬间,冬日暖阳变成六月飞雪,天地一片昏暗。
堇南被林肆风带到了一处府邸。她待在一间不见光日的小屋里,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想了很多事。
首先,她可以断定先前试图要将她掳走的人就是林肆风的手下。
其次,她明白了……林肆风也是万千人中仇恨淳于府的那一个人。他处心积虑进到淳于府,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吧。
正当她的脑袋里一团乱麻的时候,小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堇南心一紧,她以为来人是林肆风。看到进来的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大汗,她更是忐忑了。
她往屏风后躲去,却被大汉一把抓住了。
“你以为老子看不见你么?”大汉粗声粗气道。
堇南吓得缩了缩脖颈,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去。
看清那人的面貌时,她的眼睛缓缓地睁大开来。
“师……师父?”
道罹呵呵一笑:“还算你认得出老子来。你带着这面纱,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哩!”
堇南笑了笑。这可谓是近几个月以来她知道的最好的消息了。师父并没有死,反而活得好端端的。
可以想到道罹出现在这儿,他必定是林肆风的同伙无疑,堇南警惕起来,倏地绷住了脸。
“你……你为何还活着?”她可是亲眼看着道罹被孟津舟带走的啊。
孟津舟是父亲的亲信,难不成还会偷偷将他放了不成?
“你还记得戚莲么?”道罹问,见堇南点了头,他继续道:“虽说当时我交给戚莲的那封信是伪造的,但皇后看了还起了疑心。她派人暗中调查沈勂一案,发现其中确实有冤情后,她便得到了控制淳于崇义的条件。作为条件的关键,她自然不会让我被杀。近几年,我隐姓埋名,一直呆在宫内。先是为皇后效力,继而被皇上看中,现在是一名带刀侍卫。”
“不对,我这话说得不对。”道罹摇摇头道,“当初将信交给戚莲的,不是我,而是……”
“林肆风。”堇南平静地道。
那日朝云寺突然起了火,她以为放火的人和救她的人都是道罹。可后来一想,道罹一人根本无法同时做到这几件事。放火的人是林肆风,也正是因为道罹将事情顶下了,他才有机会回府将夜行衣换下,瞒过府中所有人的眼睛。
“不对。”道罹还是摇头,蓦地,他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准确来说,你说的那个人并不叫林肆风,而是叫沈渊。”
沈渊……如同当头一棒,堇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颤了颤,好不容易将步子稳住,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崩溃:“你是说……林肆风是沈家的人?”
堇南的反应在道罹意料之中,他缓缓而道:“沈渊是沈郜最小的二字。他刚一出生,就被送到鹿州的一处荒郊野岭。我曾受沈家相助才能从官兵的追捕中逃脱出来,就当是还他家的恩情,沈渊自小就由我教他练习武功。当时,照顾他的还有两个奶娘。其中一个就是你们淳于府的二夫人。”
堇南的脑袋里轰的炸响开来:“巫晗?”
道罹点头:“就是她。不过——”他皱了皱浓眉,“我不明白,沈渊那小子为何要将她杀了呢……”
正文 110、孽海
堇南愣站着,疑问太多,一时间将她的整个脑袋填满,她缓缓地坐在墙角的一只瓷墩上,半句话也无法说出来了。
道罹还要说什么,一个侍卫突然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交代堇南不要妄动,就跟着那侍卫出去了。
堇南坐在瓷墩上,看着那扇门被重新阖上,她蓦地冷笑一声。
妄动……如今她家破人亡,自己又被囚禁在这间幽暗无光的屋子里,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夕阳的暖光从窗缝中挤进来,静悄悄地洒在房里。地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尘埃,飘飘浮浮,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从一开始,林肆风进入淳于府就是抱着目的而来的。
林京兆、沈郜和淳于崇义本是同僚,三个家族都是世交。后来因为相位之争,林京兆被迫辞官,远走他乡。而后他带着林肆风归来,假以养子之名,想将林肆风托孤在淳于府。
淳于彦一心想要从军,钟离的心思不可猜测,淳于崇义正愁身边无可用之人,林肆风到来的,正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林肆风进到淳于府,实在是容易至极。后来他通过复盘、诗会甚至是帮助淳于彦逃走这一系列事情,引得淳于崇义的赏识,也得到了淳于崇义的信任。
堇南越想得透彻,心里就是越是冰凉。寒意从脚底向上升起,满满的包裹住她的全身。
真是太可怕了……她后悔,没有早点看清林肆风的面目。
在他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容后面,到底隐藏着多少仇恨啊。
她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攥紧,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不知道就这样呆坐了多久,当屋子里的暖光顿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幽幽的月光时。她耷拉着头。竟睡了过去。
一整宿没有歇息,再加上在永安街头的狂奔,还从道罹口中得到的关于林肆风的真相。这一切的一切让她身心俱疲。困意上涌,眼一闭上,她竟睡着了。
梦在一开始是安静而平和的,她梦到在孟夜池边,她和温姝萦正在你追我逐的嬉笑打闹。暖风和煦、空气清新宜人,应该是在一个晚春的早晨。她手里拿着一只纸鸢,纸鸢和林肆风送给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温姝萦说,纸鸢很好看。问她是从哪儿买的。她和从前的回答不一样,她忍了忍,说是从永安街的一间杂货铺子里买的。这一次。温姝萦的双眸中没有再流露出失落的神色。然而,她刚把话说完,那只纸鸢的翅膀突然就被血染红了,血在篾纸上蔓延得 极快,不一会儿。纸鸢便碎了, 融在了一滩血水之中。她仓皇地抬起头,发现温姝萦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天空中像是下起了雨,孟夜池的池面上淅淅沥沥的,竟是雨点的声响。她望天下看去,却见漫天的血雨。正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梦不仅没有让她绷了很久的神经松懈下来,反而让她更加紧张了。
她垂着头。抬手轻轻地将覆满额头的薄汗抹去。她还没有从噩梦中缓过劲来,看到地上有一双穿着厚底官靴的脚时,她愣了一愣。
抬起头,她看到了那张映在月光底下显得有些可怖的脸。
“你……”她下意识地将身子一缩,瓷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身子一歪,竟往一侧倒了过去。
林肆风没有扶住她。只是冷冷地站着,用一双覆满冰雪的眸子盯着她。
堇南栽倒在地上好不狼狈,她爬起来站定脚。看着林肆风那张冷漠的脸,她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林肆风……”她正要说下去,却突然摇摇头,仿若自嘲般地笑了笑,“不,我应该叫你沈渊吧。两年来,你怀着那样深刻的仇恨生活在淳于府里,就不觉得辛苦么?”
见林肆风不说话,她知道他在听,就继续道:“也怪我傻,当你第一天进入淳于府时,我就应该发现,发现你就是我在刑场上碰见的那个人。可是……你隐藏得那么完美,两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的神情总是那样淡然……这样的你,莫说是我了,就连父亲也被你蒙骗过去了呢……”
林肆风听着她的话,表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眼眸里光微微一动,蓦地沉了下去 ,就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渊水,教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师父。”堇南定定的看着他,“第一次去乾药坊的时候,我看见你和一个人站在一起 ,那个人就是师父吧。从那时候,你们就开始计划如何一个个潜入淳于府,然后伺机行动了是吗。赏荷会上,你是故意受伤没有跟上来,师父这才有机会救了我和温姝萦,成了我的救命恩人,然后顺利进入淳于府不是么?”
堇南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再说一句话都成了困难。
林肆风轻轻浅浅地笑了一声:“看来师父都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 想要问我的么?”
堇南蓦地抬起头,目光变得怪异起来:“我问你,你会说么。或者说,你会说实话么。事到如今,我还敢相信你么,我还……应该相信你么?”
林肆风无所谓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月光,他的五官埋藏在一片阴影之中,让人更加无法看清他的喜怒 了。
“关于你的父亲——淳于崇义,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堇南的身子一僵。
说到底,林肆风满心的仇恨有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父亲吧……她努力克制住情绪,好让自己变得冷静一些,不让林肆风看了笑话:“父亲和梁道恒都是皇后一党。梁道恒……梁氏父子都已死在刑场,父亲……”她的嗓子突然哑了,余下的半截话硬是没有说出来。
“求我吧。”林肆风淡然开口,像是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他悠悠道:“或许你求我一次,我可以让他少受一点苦,死个痛快。”
堇南看着林肆风,目光逐渐放空了。这样残酷的话,真的是从林肆风口中说出来的么?她僵住的脸上,逐渐浮起一个惨笑。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林肆风突然直起身子,“不肯服输,也不肯示弱。可是怎么办呢,我也是这样的性子呢。”
说罢,他便往门外走去。吱呀一响,那道清瘦的身子就消失在了小屋里。
在他离开不久,堇南突然听到屋外有说话的声音。她挪到窗边,将窗纸戳了一个梅花孔,她向外看去,只瞧月光下站着三个人。
林肆风、道罹、还有一人背对着她,她只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却认不出那到底是谁。
三人的谈话声极小,她听了半天也什么也没听到。正要缩回脖颈,那个背对着她的人突然转过身来。
看到那个人的面孔,犹如五雷轰顶,堇南连连往后退去。
那个人,就是被林肆风割了舌头、砍去双手的王世江啊……
她记得当初王世江拿着一样东西要挟父亲,父亲恐怕事情败露,便命林肆风去封了他的口。
那样东西,正是沈郜和昱国之间来往的信件。而那封信上,记录的只不过是一些商品名录,根本就无法成为叛国的证据。
堇南只觉得周身一凉。
那封信确实是在王世江手上,而林肆风之所以回府谎报信已被烧毁,是因为他要王世江用那封信来换自己的命。
既然王世江现在成了林肆风的手下,那就说……信函是在林肆风的手里。而淳于府之所以被抄家,父亲之所以成了阶下囚,正是因为信函已经被林肆风呈给了皇上。
一场夜宴,父亲想用药草单子扳倒梁道恒,他确实做到了。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中了林肆风一招。
堇南看着月光下王世江两袖空空,风一吹,他的衣袖就鼓了起来……她一阵心惊,连忙将头缩了回来。
她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这间小屋里,即使不死,她也肯定会被林肆风折磨到发疯。
没曾想半夜时,一个女子突然将她救了出去。虽说那女子和她一样都蒙着的面纱,但她一听到那女子开口说话,她便不顾所有地抓着那女子的衣袖。
“姝萦……”
温姝萦一愣,她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堇南揪出来。可没想到她才一开口,就被堇南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