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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荣见她竟还有心思玩笑,心情立刻也放松下来,也就跟着玩笑道:“有那么娇嫩的野鸭崽子肉?那我倒要来上二两,下下酒,驱驱寒也好。”
子规这就桃腮红腻泛起,偏过身子去,不再接话了。
儒荣知道这必是害羞了,心想她还是小孩子脾气不改,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叫别人一玩笑,便又不好意思了。当下也就笑着向前走去,并不理会。
子规却在刚才那一偏身时候,眼风扫过身后,那群穿红着绿的人还在后头跟着,梅香脸上满是煞气,琴丝,刚才门口没顾得上看到她,现在匆匆一眼,却也明明白白地看出来,她脸上对自己鄙夷而不屑的神情。
一定是拿我当书桐一般看待了。子规心里冷冷笑过,全不将这二人放在心上。
儿女情长?拈酸吃醋?对不住各位,这种游戏,我子规是不会陪姐妹们再玩下去了。安儒荣是我的,只是我一人的,我必得紧紧捏他于我手心之内,你们就别想花花心思了。不过说起来可惜,这倒不是因为爱,相反却是因为恨,深深地,化解不开的家仇族恨!
这时众人已于园子里绕过小半圈下来,却只为赶路,不曾细细赏玩。儒荣跟着长岭,子规又跟着儒荣,这就来到个精致小巧院落,游廊下一个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门,进来后,只见院子中间摆着一只苏缸,满贮清水,缸内养着红红绿绿的金鱼水草,倒叫本是冬日萧瑟的气氛有些活泛起来,两旁依旧还是几盆松柏,老苍劲翠,这就又显得劲道得很。沿着廊檐一字排着兰花,不知是何名种,众人只觉得鼻息间香气馥馥,十分好闻。沿着台阶上去,一进长三间的正屋,门口软罗细金撒花丁香帘低垂,一付恭迎贵客的样子。
二个未曾留头的小丫头正在屋前门口候着,见儒荣等人过来,这就打起帘子来,子规进来一看,只里面自是金釭衔壁,明月缀帷,榻护绣襦,地铺锦罽,装扮得如天宫一般,除了富丽,就是堂皇。
“这里就是你的地方,你看如何?我不知道你口味是怎样,自己也没时间理会,只命人带话来,稍稍打点了一下,你可中意?”儒荣四下里望望,又看子规脸色。
子规不地大概看过,微微颔首,却带三分不情愿道:“这自然是好的,谁要再说不好,只怕天也要打没良心的了!只是,到底太过华贵,不像是我住的地方了。”
儒荣点头不止,这才是他识得的子规!那梅下冷清小娥,他没看错她,她亦没变过心性。
“我很明白,你说得有理。这样,你将就这里住些日子,这园子后头还有一处绝佳所在,靠近我外书房,是一座楠木小楼,此楼有两所,作丁字形,一所三层,一所两层,俱是明窗面面,我这就将那里打扫出来,你按自己心意去布置,如何喜欢如何来,青儿你说可好?”
子规嫣然一笑,这就对儒荣福下身去,又开口称谢道:“大爷这主意难道还不好?只是青儿不配,只怕污了大爷地方,又误了装饰这地方人的心意了。”
儒荣怜爱地看着她道:“你为我吃了多少苦去?这些算不得什么,总是身外之物,再谈不上配与不配。我的命是你救下的,多少银钱也衡量不来,青儿下回不许再说这话,我听得心里只是替你不服。”
子规并不抬头,脸上装着笑,心里结着恨。
长岭这时上来,问儒荣道:“外头姨娘们都在垂花门外等着呢,梅姨娘说今儿在花厅摆下一桌,要给大爷接风。大爷您看。。。。”
儒荣想了想,又看子规,子规却转过身向里走去,口中叫杜鹃道:“外头箱笼收进来没有?我想匀匀脸,脸上干得厉害,嘴角也疼,只怕要起泡呢!”
儒荣听后,忙叫人去传太医,又赶去里间,细看子规脸颊,安慰她道:“这里太医院里,医术高明的很多,你不用担心,脸颊倒是小事,只怕今儿赶路赶得急,身子还吃得消吗?伤口还疼不疼?”
子规坐在炕边,微笑答道:“大爷太操心了,这是女人家的事,哪里用爷来操管?倒是外头还有人在等呢,大爷快快去吧。才门口就见梅姐姐说了,大爷这一去时间不短,梅姐姐心里想必有话要说得很呢!”
第七十九章 独在故乡为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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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独在故乡为异客
儒荣心想,这鬼丫头也吃起醋来了?看她模样,又不太像,难道说,她心里没有自己?依这一路上看,却也不太像。那么,这丫头到底什么用意?
子规眼波流转处,竟似看出儒荣心思,含羞带笑,垂首软语道:“大爷别错会了青儿意思。我不过想着,到底我到了这里,还该与姐妹们相亲厚处。大爷就心里再有青儿,也不可能将青儿时时刻刻系于身边,青儿若不能与这府里众人融洽和睦,大爷再多的怜惜,只怕也不能叫青儿过得舒心。大爷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儒荣一听这话,正合了前日路上途中,长岭提及过的,不该叫子规身受过宠,只怕给她招恨一话。这就心里清醒反应过来,亦对子规佩服不已,别的不说,一般女人在她子规如今的境况下,哪能有这种心思想头?要好还要更好,哪还会有这种抽身退步,未雨绸缪之想?
“回大爷,外头大理寺少卿祁大人来了,正急等大爷出去回话呢!”小厮上来回话,子规屋里听见,不由头手抖心颤,祁家来了?
儒荣背过脸去,看向窗外太阳,他走了几日,松散了几日,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可最终还是叫人赶上来,逼回原状去了。
“知道了,请祁大人正厅里坐,先送茶水,我一会儿就到。”儒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子规不看他,小心翼翼看人抬箱笼进来。
儒荣等了片刻,见子规并无二话,只得开口嘱咐杜鹃:“你小心伺候姨娘,如今到了这里,我事多难免顾不上,瘦雪霜姿新上来,也不懂得那许多。。。。”
话未说完,子规倒笑出来了,这才回他一句道:“大爷也太操心,杜鹃憨痴痴个丫头,大爷说得,跟她托她管家似的。”
儒荣见她说到这里,顺水推舟就说:“我这里正是无人管家,你来了,那就好了。从今往后,我只认你说话,不管你身子好没好透,就从今天开始管起,可别想托懒,我这府里不是好混的,说少也有几十口人呢!”
子规这就又低下头去,儒荣只当她要推脱,不料竟听见她开口应下:“大爷说子规行得,子规必就行得。左右我也不怕管坏了,出了事只叫大爷担待些吧。”
儒荣呵呵笑道:“能出什么事?是了,外头人来,你就烧糊了饭菜,端不上桌了。”
子规也笑,梨涡熨贴,未褪娇红,一派天真,可回出话来并不含糊:“大爷小看起人来,不信就向后看吧!”
长岭见二人说得热闹,怕儒荣忘了外头还有个祁良仁,只好背身弯腰,低低咳嗽了一声。
儒荣不满地瞪他一眼,心里烦闷,无法可想,子规抿嘴笑道:“大爷快去吧,若不然,外头那位大人该急坏了!一到家就来说话,想必是有要事。”
儒荣见她知心体贴,怜爱地拍拍她的手背,转身出去了。
子规站起身,送至门口台阶下,眼睛直盯他出了院门,方才转身回屋。
这里刚刚坐下,就听得外头有人叫自己:“子规在不在?我找她,叫她出来见我。”
杜鹃听见这语调声气,身子不由自主就向子规背后缩去,似乎又变成了安家大宅里那个初来乍的,不知晓事的小丫头子了。
子规不动声色,亦凭杜鹃在自己身后站着,只不出去,亦不开口。瘦雪霜姿二人上来,子规对其摇摇头,她们便又下去收拾东西了
长童正好进来,子规低声唤他过来,吩咐他一句,长童点头,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来往抬箱笼的小厮不绝经过来人身边,看看她,一脸怒气,不敢多问,又低头干自己的去了。
琴丝孤零零一个人,院子里等了半日,就不见有人上来相迎,心里气愤,拉开嗓子又叫了一声:“子规!我看见你进院子的!你别装憨,难不成认不出我了!快给我出来!”
子规自管自坐在桌边,口中呷着茶,杜鹃怯生生地望着她,手足无措。瘦雪霜姿手里虽忙,可眼珠儿不错地看着子规,不知这新来的姨娘,与那院里的旧人,到底是唱得那一出戏?
琴丝等得不耐,火从心头起,抬脚就上了台阶,正欲打起帘子冲进屋来,长童正好于此时赶到,身后领着位气喘嘘嘘地白胡子老头,手里拎着个药箱,可见是位医家了。
“琴丝姑娘慢来!请太医先看过青姨娘再说吧。”长童俯首轻语,琴丝见果然来人是医,人愣了神,手便松开,长童趁机带人进去。
不消半盏茶时间,长童遂又出来,手里拿张方子,口中称谢不止,又叫来院里空个手的小厮,让领先生去前面坐坐,这又将方子在琴丝面前扬了扬,笑嘻嘻道:“琴丝姑娘今儿怕是见不着青姨娘了,才大夫诊过脉,说姨娘外伤未愈,路上辛苦,又加郁劳内伤,这会子正该好好休息调养,不亦多说多行,姨娘听过这话,已是躺下歇着了。琴丝姑娘不信只看这张方子,我正要出去按方抓药呢!大爷也留了话,一切以青姨娘的病为准,再者,才青姨娘自己也说今儿乏了,请姑娘就回,来日再述旧情吧。”
琴丝气势汹汹地等了半日,不想等来个下马威,不仅见不着人,院内下人们来来往往的,看她呆站半日叫人赶回去,眼神中多有讥讽,这就更叫她下不来台。
“好好的,怎么就乏了?我来时在院门等了半天,见大爷出去后才进来的,大爷在这里坐的时间也不短,怎么跟他说得,跟我说不得?”琴丝激愤之下,说出蠢话来。
众人听见这话,匆匆而过之下,个个掩口而笑,长童却强忍着,一本正经道:“姑娘此话说得正是,姨娘与大爷守着,二下里都高兴,不免陪着多说了几句,因此就伤了神了。姑娘原不该在外头等大爷走后才来,若早来,先将大爷送出去,不就能赶着,见上青姨娘了?”
琴丝这方发觉是自己说错了话,人家根本就是不想见自己,自己却在这里丢人现眼,活打自己的嘴。因此这就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嘴里狠狠崩出几个字来:“好!算你厉害!你这狐猸子,只管将大爷收得牢牢的,巧语花言,使个遍吧!好青姨娘,你倚着躺着,我到明日洗着两个眼儿看着你哩!”
子规东边窗下坐着,气定神闲地小口品茶,对琴丝的话,只作听不见,巧笑流波,瞳神欲活,只管细细品赏着手中青花小杯盏。
一时长童进来,冲着子规一笑,子规嗔道:“小鬼头!笑什么?看咧大了嘴,将来说不得书,品不得茗,就做不上人上人了!”
长童信以为真,忙收拢笑脸,又开口小心问道:“姨娘看,现在如何?”
子规放声大笑,杜鹃也笑了,就连瘦雪霜姿,亦捂着嘴,嘻嘻笑个不住。
长童这才悟过来,自己也羞涩笑起来,子规便问道:“外头琴丝姑娘走了?”
长童重重点头,又翘起嘴角加了一句:“可真叫气坏了!”
子规轻笑,将茶盏递给杜鹃,又随手拈起桌上一块糕来。
长童见状,又说下去:“说起来,琴丝姑娘也算是这府里一座神佛了!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连梅姨娘她也不放眼里,来来去去,行动只将大*奶三个字叼在嘴边。今日可好,当着众人,吃了个瘪,姨娘才没看到,她脸都绿了!”
子规听后更笑,鼻子里呼出一口冷气,似乎是觉得那糕不好了,啪一声又甩回桌上去。
瘦雪这时上来回话:“姨娘,这后头箱笼放不下了,后头还有好些呢,该放到哪里?”
子规不甚着意,托着腮想了想,随手指向外头:“找人去看看大爷说的那座楠木楼,若好,就堆那上头去,横竖我过两日也要搬过去的。”
瘦雪得令而去,长童因说先生过来说书,子规这就真有些累了,便叫他自去,不必叫先生来这里了。
杜鹃将子规扶到炕上,让她靠着坐下,又捏个美人拳,轻轻替她捶着,子规缓缓闭上眼睛,定目养神。
祁家来人?不知何意?安怀阳当日让祁少宇去做何事?祁少岚呢?还留在安家吗?苏云东呢?
一连串问号从子规胸中涌起,尤其想到苏云东, 让她一时有些定不下来神来,人也随即坐起身来 。
杜鹃不解其意,只当子规又不舒服了,忙停手问道:“姨娘哪里不好?才大夫来,还该认真瞧瞧,也不为叫琴丝回去,到底看过,自己也放心不是?”
子规勉强一笑,安抚对方道:“你又来!好好的,看什么看?我不过是才吃下去几口糕,胸口郁闷,想是不好消化的缘故。”
杜鹃信以为真,点头附和道:“也不知这里厨房怎么样?姨娘南边呆得惯了,也不知饭菜合不合口味。”
子规叹了口气,身子又向后靠去。是啊,她远离此地已久,此刻当真是,独在故乡为异客了。
第八十章 红鸳触目生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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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红鸳触目生凛冽
子规歇过片刻,因见瘦雪,霜姿收拾东西,其中一箱正是杭州来物,便叫拿上来细看,各样挑出些,不过新鲜花样锦缎,枕簪桌围、椅披,各色铺垫料,并零件荷囊、扇袋的花片子。
子规一样样看过,又叫拿些胭脂水粉,精致玩器,将所有分成三份,包好后命人送去梅香,琴丝并棋姿房里,后者又并一份,是独给榴哥儿的虎丘泥偶,惠山阿福之类。
“姨娘也真想得到,亏她琴丝还来这里吆三喝四的,这会子又送东西去,不知她收是不收呢?”杜鹃看着子规,笑道。
子规嫣然一笑:“理她呢?收不收是她的情,送不送是我的礼。我新到一处,总得拜拜山头,请请老神吧?再说了,她心里与我结怨,我却不跟她见外,还当她姐妹一样,她若不依,那就是她失礼。”
瘦雪并不知其中原委,上来好奇问道:“琴丝姑娘原不过是位通房,哪里就能与青姨娘相提并论了?要我说,她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就有这个胆子,竟上这院里闹来了?”
子规回望她道:“你初来不知,琴丝背后有人呢!”
霜姿听这话,更不解,又问道:“有人?是谁?这里只大爷说了算,琴丝背后还能有谁?”
子规与杜鹃对视一眼,杜鹃眼中泛出些些忧虑来,子规却镇定自如,微笑对其颔首,并不特作他言。
这里礼物都收拾好了,因长童出去听先生讲学,杜鹃外头叫来三个小厮,一人手捧一包,瘦雪后头跟着,这就送出去了。
子规慢慢由炕上坐起来,杜鹃上来扶住,苦劝道:“姨娘歇歇吧 ,又起来做什么?好容易养一会子神。”
子规却笑道:“这暖炕坐着不惯,身子下面总像着了火似的。起来走走也好,才进来时,我倒看见花厅后头有座茅亭,笼着两只雪袂玄裳的仙鹤,正在那里刷翎理翮,看着有趣,不如你扶我去瞧瞧。”
杜鹃忙伸手相拦:“姨娘别去!那可要走上不少路呢,外头天阴阴的,只怕要下雪,再着了凉愈发坏了,”因见子规面色沉郁,杜鹃想想笑道:“不如这样,我才看见姨娘送出去的鞋面子里,倒有几件好看打眼,我手也痒了,姨娘不如咱们点起灯来,做双鞋吧!”
子规被她左拦右劝,说得无法,只好站住,杜鹃见她有些被说动,赶紧顺势拉其坐于桌边,又叫霜姿将屋里十二盏海棠灯通通点起来,桌上还端正放着一盏八角琉璃灯,瞬间便照得整间屋子里雪亮剔透。
子规见杜鹃拣出几块好样子鞋面儿来,便接于手中细看,见有大红遍地金一样,上有精细红鸳一双,杜鹃这就拈出来,送到子规面前,笑道:“就是这块最合适了,姨娘如今新宠,大爷与姨娘当真是情投意和,姨娘选这块做双睡鞋穿来,大爷见了保管喜欢。”
子规灯下细看那双鸳鸯,绣得是真好,眼眉翎羽,栩栩如生,那雄的宽厚护佑,眼神专一,全然怜香慕色之心,雌的呢,娇憨生趣,仪秀态研,当得是好一双爱侣,人见难忘。
子规淡淡将其放下,反面盖住,不想看似的,又拿起另一块紫罗遍地金的,看看上面倒有一枝清梅,跃跃欲试地伸展蜿蜒,心里叫好,嘴上便说:“做这块吧,我喜欢这块。”
杜鹃悻悻然,过会想起什么来,忽然眼里放光道:“姨娘!要不你替大爷做双鞋吧!”
话音未落,子规啐一口上去,硬生生将她堵了回去:“越发说出好的来了!咱们不过这里闲着没事,打发时间,哪里就当真了?我如今尚未大好,眼神力气都不济,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