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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的体谅了吗?
儒荣说了许多,此刻似有疲意,转身向窗外望去,窗外正当好风光,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只可惜,芳草始终还是要以骄阳为尊,不过数日,骄阳大作之时,小小草根如何抗衡?本是草根,却又妄想成为大树,难字便更如写在头顶,亦是时时刻刻悬心,不得安宁。
子规在拢香院门外焦急等待,她好容易想到个借口,给大*奶送些新鲜果子去宋妈妈听了她的话,并不反对,只嘱咐她小心些,大爷在院里呢,当然要他在,他不在,我还不想去呢子规心下暗想。
可是,刚到院门口,她就让琴丝给拦了下来,接过果子就说,大爷正跟大*奶说话呢,你就在这儿等吧。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院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声音不闻。子规不免心急如焚,到底里面正有些什么事呢?
正在着急无法处,就听得院内一阵脚步声,接着吱啦一声,门开了。书桐端着果盘子出来了,脸色煞白,口唇直颤,子规一见便由不得叫出声来:“我的姐姐这是怎么了?”
书桐以手按唇,示意子规不要出声,又将盘子塞进她怀里,冲她摆了摆手,意即让她赶紧回去,然后人又缩回院内,院门也随之关闭。
有事子规双手紧抱住那只冰凉的梅子青方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是有事子规恨不能真能化身子规鸟,飞进院内,一探究竟。安家,周家,当年谁为主,谁为随?父亲当年与安怀阳一起,同为周宁娥父亲,周散清的门生,为何一样身份,两样结局?周散清当年最为疼惜的,便是自己父亲,为何楚家出事时,他竟一言不出,一本不奏?
“这大太阳底下,你发什么愣呢?”子规受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瑞姨娘,一步三摇地,向自己走过来,身穿一件鲜亮的浅紫西蕃莲纹织金粉色对襟褙子,满面笑容,似兴致颇高的样子。
子规忙笑着回道:“原来是瑞姨娘,这会子来园子里逛逛?我才接了书桐姐姐送出来的盘子,正准备回去呢”
瑞姨娘锐利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拢香院的大门,也笑道:“瞧这大门关得,严丝合缝的,怕是连个蚊子也飞不进去吧?大爷刚回来,大*奶就这么紧张着急起来了?”说着,用手中扇子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
到底子规是未出嫁的丫头,听了这话,面红耳赤,一字答不上来,心中暗想:怪不得,原来是忒样一位苏杭船娘。瑞姨娘看了看她,又笑了一阵,方才开口道:“跟你开玩笑呢,瞧你脸红的,小丫头,这有什么,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是我阿姆手下的头牌了呢“
子规更是答不出话来,脸上红云满天,瑞姨娘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说道:“若论起来,阿姆手下几个囡杵,还就是我嫁得好些,听二爷说,今年他去时,还有我的姐妹在那船上呢,唉,为了生活,浪着跟些混蛋调笑,真正叫无法子。”
你就好了,在这园子里吃香喝辣,披缎着锦,却还是被人明斥暗骂的看不起子规听了瑞姨娘的话,大为鄙夷,面上自然不露,嘴上笑道:“果然瑞姨娘命好,进了安府,可不是进了蜜糖罐儿了?二爷又疼你,虽二奶奶厉害些,却也还算体面,究竟要比在船上讨生活好些,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瑞姨娘听了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脸上还依旧笑意盈盈:“说得当然对,要不然,我也不肯了。对了,你回大厨房去?正好,我想些新鲜樱桃吃,还有吗?有我便跟你取去,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子规依言,二人并行,一路走,一路瑞姨娘便问子规些未进园时的家事,边听边不住叹息,又道:“父母不在的孩儿,是最苦的,若还有一人在,断不至于此。我也是自小便父母双亡,舅舅将我卖于阿姆,从此再没相见。所以说,你也算福大,进得这园里,究竟比外面强上许多。别的不说,吃穿是不用愁的。”
子规听了好笑,若只为吃穿,何需进这里来?做船娘不也一样,只怕还要自由的多,说起来,只怕有人是心口不一。
果不其然,瑞姨娘见她不接话,半晌自己又开口道:“唉,做女子,最怕的,倒还不是父母双亡无人做主,最怕的,是遇见个冤家缠住你,嘴上甜得像蜜,一时好起来,行动便不离你左右,恨不能时时贴在身上,可转过眼,你的心里住进他去,他便好似变了人去,来也不来看你一眼,走也不曾说上一句,左右当你不是个人了。”
子规真正心里笑坏了,嘴上却只道:“二爷倒不是这样的人,也还是疼姨娘的。”
瑞姨娘哼了一声,用手中帕子捂住嘴小声道:“你不知道,二爷的性子,正如那生石灰袋子,熟起来便要淘气,唉”
子规插不上嘴,只好听了笑笑,瑞姨娘又道:“别的不用说了,二奶奶都管不了的事,我哪里伸的手去?只求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过自己小日子罢了,到底我也无子嗣,没什么求的,比不得苏姨娘,有了伍儿,就把心撑大了,可惜,姨娘命就是姨娘命,如何攀得上去?没得惹骂又生闲气。”
子规听了,倒心下一动,开口追问道:“二奶奶又跟苏姨娘置气了不成?”
瑞姨娘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二奶奶受了二爷的气,转头回了院子就拿下人煞性子,也是苏姨娘时运不济,竟这时撞了进去,说是伍儿又有些不好了,还是该请太医来看看,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二奶奶上去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苏姨娘半边脸都肿了。幸好玉屏带着小厮们送二爷回来,才止住了手,不然,还不知打成什么样呢”
子规心里冷笑,嘴上却也跟着叹道:“二奶奶性子竟这么暴烈?伍儿可是安家的独苗,老爷的心头肉,二奶奶这般怠慢,老爷若是知道了。。。”
瑞姨娘也笑了,眼光一闪:“我不跟你去了,你挑些好的,送到元平院芩姑娘房里,我想来了,她也爱吃这个,我就找她说话去。”
子规应了一声,目送她走了过去,闹吧,闹得越厉害,越是于我有益,不论外头如何,后院先失起火来,才叫人焦头烂额呢
子规脚步轻盈地回到了厨房,一进去就见杜鹃正跟小螺子一起说笑,不免警觉起来,慢慢走到二人身边,笑道:“说什么好笑话呢?说出来,也让我笑笑。”
小螺子抬头看着她道:“我才给二奶奶送粥去,见二爷叫人给抬了回来,那醉得叫厉害,口中鼾声,能将屋顶上的瓦都掀了下来,满身的酒气,怕是隔二里地都能闻出来”
子规也笑了,遂道:“好在元平院隔得远,不然二爷可糟糕了”
三人一起笑起来,小螺子又开口道:“倒是要让老爷知道才好呢,二爷人回了荐红院,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化解不开?二奶奶的毛一被顺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子规笑了几声,又对杜鹃道:“挑些新鲜樱桃,洗干净了,送到元平院芩姑娘房里。”
小螺子奇道:“你在园子里碰到芩姑娘了不成?”
子规边将手中盘子放下,边答道:“芩姑娘没见,倒是见到瑞姨娘了,她说去找芩姑娘说话,让我送些果子去。”
小螺子听后,想了想,忙到后头柜子里挑了个青花釉里红龙涛高足盌,嘴里说道:“你忙了这半天了,还是我去送吧。”
子规看了看她,想说些什么,一时没说出口,小螺子察觉,脸上淡淡笑道:“怕什么,当着老爷和瑞姨娘,她不敢生事。尤其是老爷,在他老人家面前,她就是一只小猫,乖巧的很呢。”
子规却道:“怕是她不在老爷房里吧?”
小螺子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这大好日头,她怎会不在老爷房里?老爷但凡在家,她是总伴左右的,今儿老爷不开心,她更是要不离身边,好好劝慰。再者,你也糊涂了,她不在老爷身边,瑞姨娘去找她干什么?当真是姐妹叙话?”
子规恍然大悟,心下对小螺子钦佩不已,杜鹃遂递上洗好的樱桃,小螺子冲她二人挤了挤眼睛,一阵风地走了。
第五十三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第五十三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却说小螺子手拎着食盒,快步走到元平院,刚入院门,就见白沙端着茶盘出来了,撇着嘴,眼里全是不屑。小螺子赶紧上前,殷勤地问道:“白沙姐姐,端茶呢?”
白沙一见是她,笑道:“小螺子来了,去那边屋里吧,瑞姨娘那儿坐着呢。”
小螺子快手接过白沙手中的茶盘,笑道:“我来吧,姐姐可是要去小厨房取热水?我陪你去吧。”
白沙点头微笑道:“好,咱们走两步,说说话也好。”
小螺子陪在白沙身边,眼见走到院子后门,方开口道:“芩姑娘,敢是正在老爷屋里?”
白沙切了一声道:“可不是?老爷生了大气,她那儿正劝呢,说起来,她也够勤的了,老爷一进这院门,她就把我们指使地脚不沾地,说东就是东,说南不能北的,恨不能直接在额头上刻上太太二字”
小螺子嘻嘻笑道:“那她可不配这园子里,主子们多了,可就是她,费了老大的劲儿,连半个主子都攀不上,就更别提正经太太了”
白沙也笑着回道:“你这嘴,倒还跟以前一样劲道,怎么,孙四家的走了,你还混得开吗?可惜,上次她霸着嘴,要不然,你过来这小厨房,咱俩整天做伴倒好。”
小螺子忙陪笑道:“可不是说?偏是当不上主子的人爱逞个瞎威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使唤别人?”说完朝白沙夹夹眼睛。
两人同时笑起来,原来小厨房就在元平院后门出去不过略微几步,说话就到了。白沙跟里头管事的说了一声,将茶器交回,又吩咐下一会送热水过来,二人便又往回走。
小螺子看看白沙身上穿的一件琥珀色杭绸褙子,指着上面刺绣的折枝花卉道:“这哪里来的?我看这绣工倒觉着有些毛糙。”
白沙见问,撇嘴斜眼道:“有好东西,能到我们手里?绿荇都抱怨过多少次了,这东西能穿出去见人?唉,我们是人小言轻,你没见,人家身上穿的,正正经经是主子样了,老爷也不管,她称了心,除了红衫翠裙不敢上身,什么好缎子好锦都披到自己身上去了,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说完便朝地下啐了一口。
小螺子也气着帮腔道:“真正是太刻薄了初时大家不过一样的人,后来是太太见她伶俐,又说她懂事有分寸,才让她侍奉老爷,究竟也没过了明路,怎么就自说自话,做起姨娘来了?”
白沙忙道:“哟,人家心大着呢,慢说姨娘看不上眼,只怕心里想着的,是老爷房里后间,那两只柜子里收着的,咱家正经太太的东西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说得痛快,就听得前面偏屋内,瑞姨娘的声音道:“谁在外头?倒像白沙的声音。”
小螺子吓得赶紧收声,白沙冲她做了个鬼脸,小螺子便跟在她身后,向那偏屋里走去,边走边说:“瑞姨娘在屋里呢?我是大厨房里的小螺子,来送些樱桃给姨娘。”
白沙打起竹帘,二人进屋后,见瑞姨娘正手拿一条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宫裙,细看那上头绣花。白沙一眼便看出,这是当年太太的东西,她立刻便道:“这裙子怎么在这儿?”
瑞姨娘忙解释道:“哎,我来的时候,正巧芩姑娘在老爷屋里收拾太太当年的东西,看日头好,只怕要晒些大毛。说来也巧,恰恰翻见了这条裙子,这原是当年太太在家时,老爷回来探视时所穿,老爷见了,也愣住了神,不说话地看了一会儿。芩姑娘便怕老爷触景生情,手里快卷,要赶着收起来,谁知老爷竟说不用收了,收着也是白霉坏了,人都不在了,要衣服何用,说着就赏给芩姑娘了,芩姑娘这才拿了出来,准备散散,我正巧在院子里呢,见了这衣服,觉得上头的刺绣唯实精致细巧,芩姑娘便交由我细看,正好要在这屋里等她,只用它来打发时间。”
但闻此言,白沙便与小螺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看,正对了刚才的话了二人心照不宣,眼中尽是鄙夷。
小螺子面不改色,凑到瑞姨娘身边,将那条宫裙细细瞧过,口中啧啧出声,遂赞道:“果然好东西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竟能颜色崭新如昨,可见料子有多好了,也是收藏得力,芩姑娘手法了得。”
瑞姨娘犀利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话中有话,遂也开口回道:“当年太太的东西,能有差的?但凡差一星半点,也到不了这屋里,太太的眼光,是容不得沙子的。”
小螺子笑笑,不再强辩,将手中盒子打开,送上果盘,瑞姨娘也笑,伸手拈了一只进口中,二人面上皆装作不懂对方的意思,心里却是明镜似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
白沙上来圆场,也赞一回裙子,却也诉苦道:“姨娘见我身上穿的,竟没有一样能出来见人的。姨娘跟我们芩姑娘感情极好,也该劝劝姑娘,我们到底也是元平院里的丫头,这样出去园里,旁人见了,老爷不用说,管不到这些,那就定要说是芩姑娘不着意了。这满园的丫鬟里,有哪个是像我跟绿荇的,连个正经看得上的刺绣衣服都没有”
瑞姨娘忙劝道:“好姐姐,你哪里知道,这赏不赏的,你芩姑娘能做得主?老爷不说话,她哪里能行得?”
白沙见瑞姨娘如此说,索性直言道:“姨娘这话只怕差了,老爷的东西都是芩姑娘管着,老爷是向不在这些小事上留意的,芩姑娘说给谁,就能给谁,只是这院里,到底谁也没捞到好的。她心里怕什么,我们难道不知?还请姨娘告诉芩姑娘,让她心放回肚里吧,到不得手的东西,我也不想,只求安生些过几天舒服日子罢了,再过几年,只怕就要出去了,还能碍着她几时?”
一席话说得瑞姨娘目瞪口呆,心想怪道芩如上回说,白沙仗着自己是老爷的跟班,长平的亲妹妹,说话常常带风,一点不客气的,果不其然,今日当之着小螺子的面,竟说出这番话来,直叫人听了,挂不住脸。
小螺子心中直叫好,我的好姐姐,难为你竟有这个胆罢了,有父母兄弟撑腰,是不一样,再不中用,就是赶出去,也不见得就怎么样了,说不定,父兄做主,还能找个好婆家呢也难怪她近日嚣张,说起话来,也不避人。只是自己到底跟她不同,在外一点亲戚没有,出去只得死路,还该避讳些才是。
想到这里,换小螺子来圆场了:“白沙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看把瑞姨娘都听愣了,快别说了,一会儿芩姑娘该来了,说坏了,到底面上不好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世事果然如此,芩姑娘一打帘子,闪了进来,嘴里还说道:“瑞姨娘,你瞧那花样子如何?说是苏州最好的绣娘。。。”正说到这里,见屋内另有二人,由不得停下脚又止了嘴,细看原来是白沙和小螺子,语气变得淡淡道:“哟,小螺子来了,白沙,老爷屋里要热茶呢,你去叫了没有?再去看看,好了就顺手拿过来,别让老爷久等。”
白沙哼了一声,拖长声音道:“哎”说完就转身,看了不看对方眼,甩下帘子就出去了。芩如看了看她的背影,正尴尬处,瑞姨娘开口道:“这刺绣果然是好,也难怪,是太太的东西呀。”
芩如闻言,抬眼一笑,凑到瑞姨娘身边,也拿起那条裙子来,对着光处细瞧,嘴里不住赞道:“是啊,太太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老爷当时已官居一品,风光之极,回家一趟,多少官员门外站着等候,别的不说,那送过来的礼品,是十几个小厮,跑了多少趟才抬完的,整个大正厅都塞得满满当当。说起来,咱家老爷,心气真高,那么多好东西,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只说了一句:都收起来吧,谁有功夫看那个。”
瑞姨娘笑着凑趣道:“那还有假,老爷在京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怕是皇上老儿的库房都是进去随便挑的,还有看上这里的乡野村物?”
芩如脸上笑开一朵花,又忙道:“你倒真说对了,皇上当年对老爷真正叫器重,说起来。。。。”说得忘情,方觉屋内还有一人呆立,遂抬起头来,看了看小螺子。
小螺子到底伶俐乖觉,这便赶紧道:“芩姑娘,瑞姨娘,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我就下去了。”
这里并无外人,芩如也无需加以掩饰,遂不屑道:“出去吧”亦不正眼看她,只用手轻挥一下。
小螺子看了看瑞姨娘,见瑞姨娘冲她笑了笑,也无他话,于是便出来了,刚走到窗下,就听芩如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心倒挺大,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配不配啐”
小螺子暗中咬牙,捏紧拳头,心里说不出的恨涌了上来,看吧,日子长着呢,咱们都把眼睁大了,往后瞧好吧
第五十四章 远书归梦两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