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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嫂偷偷看了他一眼,有些羞赧,揉完面饼的手还沾了白白一层粉末,不好意思地揉搓着围褂。
“清大夫,这么冷的天还出去啊!”
被叫做清大夫的男子,淡淡地温和一笑,只是微点了下头,“送了药就回。”
张大嫂见他手里拿了许多药就想到肯定是在私塾里教书的孙恒他娘又病了,这个孙恒也是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平遥最有名的老师,就连郡守也派了好多人请他去,可是这个孙恒实在是孝顺,要侍奉长年带病的老娘,说什么也不肯去。清大夫也每隔一月就为他娘送药就诊,想想也有三年的光景了。
清大夫掸了掸身上的雪子,轻声说了句,告辞。
“哎——清大夫您瞧我都糊涂了,”张大嫂忙将手擦了又擦,才用油纸包了两个热腾腾的烧饼硬是塞到了他手里,“这个,您路上留着吃。”说完,张大哥也使劲点头。
他看着手里的烧饼,张开想说些什么,就立刻被张大哥给堵住了。“清大夫,您就拿着吧。想当初要不是你菩萨心肠,救了我们家荣儿,我们一家子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啊,这都是托了您的福啊!”
说起那段往事,张家这两口子又唏嘘不已,他们多年才有了个男丁,全靠他来继承香火了。谁知道这个荣儿顽劣,偷跑上山叫毒蛇给咬了,其他孩子都吓跑了。刚好遇上采药回去的清大夫,二话不说将他背下山又解了他的蛇毒,才保住了这个独苗子。
这清大夫肯定是菩萨投胎啊,人好得没话说,竟没有收他们夫妻半文钱。
“张大哥,我收下就是了。”清大夫无奈地笑着,细心将油纸包好了,放进了怀里。“我路上吃一个,还有一半留给孙大娘。”他抬头,朝着张家两口子感激地微笑,然后撑起伞缓缓地离开了。
雪地上又多出了一条浅浅的脚印,蜿蜒逶迤地朝着前方伸延开来。
张大哥和媳妇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只能憨笑起来。这个清大夫还真是俊俏,雪白的皮肤比人家姑娘还剔透,细细长长的眉眼像是两颗黑葡萄似的,晶亮出神。他,才淡淡地抿了抿唇,就把人的魂都给吸了去。要是谁家的姑娘被他看上一眼,肯定是赖着他不嫁咯!
可惜哟,清大夫都二十三了,还没有婚配,实在是可惜啊!
天仙似的一个人物。
雪,冷冷拂面,冷风呼呼地灌进了脖子里。清大夫紧紧了衣襟,清凉的目光在一片静谧安逸中寻找着孙恒的私塾。雪水渗进了靴子,他才方觉有些凉意,于是步子快了许多,只是一样的从容不紊。
一把竹伞一身青衣,乌发像流云随意地束了条幽蓝的带子,松垮垮地垂在肩上。他的衣袍临风而舞,膨起了一个极为优雅的弧度,精致如女子的五官让匆匆回去的路人都不禁侧目,若不是他一袭男子装束和淡然冷漠的神情实在让人错认为他是个绝色的女子。
东巷第八间,挂了私塾字样的木牌,清大夫驻足在这个他曾无数次探访的地方。收拢了竹伞,正打算推门进去,忽然听到一阵朗朗清脆的读书声:“《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静然无波的乌黑眼瞳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感情,以至于推门的手也僵硬定格在了门闩上。
书声继续,滔滔如海浪。
清大夫伫立在门旁,任漫天如飞絮的雪花打湿了衣衫,他悄然无声地独立,侧身倾听这一番话由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童子朗诵。声音脆生生,不见丝毫的阴郁和晦涩,到底是不识情愁,才有这样清澈的声音。
雪花飞扬,沾上了他蜷曲修长的睫毛上,一遇呵气便化成了晶莹的水滴。落在面颊上,清凉如泪。
屋内,有个清秀的男子正在细心地教学生识字,忽然有个学生顽皮,打开了窗子“哗”一声,一阵风吹了进来,雪花也跟着纷涌而至。
“孙先生,清大夫正在门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的学生都把小小地脑袋探出了窗口。
一双双滴溜溜圆滚滚的眼睛,煞是可爱。
清大夫也回身,露出了不常见的明澈笑容,声音也倍加柔和:“你们又在跟孙先生胡闹吗?”虽是责问却含了无限的宠溺之情。
那些孩子们立刻乖乖地摇头,齐刷刷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继续习字诵读诗句。他们可是最喜欢这个长得像神仙一样的清大夫了,说话声音像溪水一样流淌,微笑的样子比吃了糖还甜。
“劳烦你了,这么大的雪还跑这一趟,清。”孙恒也是儒雅地笑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药,又递了杯热茶给他。
热茶入喉,身子也柔软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孩子们,压低了声音,问道:“伯母好些了吗?”
“一到朔冬,旧疾便复发了。”说着,孙恒脸上满是担忧和无奈之色。
“孙先生,伯母的病若要根除需等师傅回来,我只能暂时压制这病。”清大夫起身,随着孙恒入了内室。
望、闻、问、切,一一着手。
孙恒长侍在孙大娘身边,安静地等着他探脉后的结果。
清大夫扶损大娘睡下之后,合上门,才对孙恒说了句,“伯母的病近来是否又加重了?”
“是的。”他略微矛盾地看着清大夫,说了这一句后就不再开口,沉默地升起了炉子准备煎药。
清大夫淡然沉静地将药草分别放入几个煎锅内,又熟练地舀了半碗水,然后才微微扬了扬衣袖,回身冷淡地看了眼孙恒,“孙大夫,你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
孙恒微愣,才开口:“是为我娘治病用的。”
“伯母如今是心病难医,只有你才是她的药。”很轻很凉的语气,带着三分了然,三分责备,还剩四分的真切,清澈灼亮的眼眸不容他逃避。
孙恒脸色顿时煞白,痛苦无以复加。“清,我娘要我去考取功名。你知我,甘守平凡。”他娘多年旧疾,身体已如风中残烛,若是没有人在身边照料着,万一…………他怕自己会追悔莫及啊!对他来说,能够奉养娘终老是他一生所求。
清大夫淡眉细目,静谧无痕。他端看炉火上微微泛起热气的药,幽然的声音和着窗户上的落雪声,有丝捉摸不定的飘忽和淡漠。
“孙先生,伯母若有十年阳寿你侍侯她十年,是谓孝;伯母若是长命百岁,你却兀自蹉跎,这不是孝,是愚。”清大夫背对他,修长瘦削的面庞闪烁着熠熠的星辉,不刺目,淡淡的,点点映照渗入肺腑。
孙恒若有所悟,矛盾纠结的痛苦似有舒缓,他定定地站在原处,若有所思。
雪止,窗外一地素白。
孙恒目送他离去。
清大夫不言,一身如墨般的青色在天地之间荡开最是纯净淡然的一笔。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情定关山:第二章 提亲]
那日瑞雪后,遥城渐渐入了暖冬。
日头高照在这片宁静平和的土地上,雪融化了,到处弥散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布衣百姓的嘈杂热闹的喧嚷。
安静的药斋,开在了日光和煦的闹市尽头,玄黑的招牌,古朴的书法,混合着浓浓的药草气味,这就是遥城最出名的药斋——青衣馆。年近六旬的傅书敬和他的嫡传弟子合力共守,为这一方百姓的的生老病死尽其所能。
朗照的艳阳,温和的暖风,湛蓝如明镜的天穹下,有个身穿青衣的修长身影正在后院曝晒药草。微微拢高的衣袖,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干净饱满的指甲闪着细腻的光泽,他熟练地分拣着各种药草,不时放到鼻子下细心地闻嗅辨别着,干净的箩筐内不一会儿已经装满了药材。他动作娴熟优雅,说不出的肆意悠扬和飘洒自然。
青青篱笆幽幽小院,风过树梢动,他的眉如柳舒卷开来,青衣飘摇如风飞舞。
很久很久,有看病的人看见后院里那抹清爽宁静的身影,他似乎忙碌了整日,可是温润的面容依然浅淡如拂风,没有丝毫的倦怠之色。他低头碾磨,轧碎药材,捣烂药汁,发丝飘然垂落也顾不上梳理,随意地绾拢在脑后,便又开始为来人诊脉开药方。
傅书敬傅大夫外出采药,他便独自一人撑起了青衣馆的门户。
数月来,从来没有错诊过一人,开错过一个药方。
面对众人的酬谢还是同行的倾辄打击,始终是淡寂冷然中含着莫名的温和从容,不惊不怒。
日中而市,车辘咕咕,马蹄地地。
小镇的长街热闹非凡,小贩们的叫卖吆喝声直入云霄。
清大夫安然地坐在内堂,辘辘远听。面前是几样简单的素食,他动了动筷子,夹了一筷青菜,缓缓放入口中,咀嚼。菜根微苦,苦味弥散在舌头间,有些怅惘失落的味道。他将放送入口中,抬眼正看见隔壁的李大娘正笑着朝自己走来。
放下筷子,并没有被打断的不快。清大夫起身,温和一笑,问道:“大娘,有事吗?”
李大娘向来都很喜欢这个温文谦逊的清大夫,为人善良又体贴,而且还张了这样俊俏的一张脸。李大娘笑了笑,拉着他坐下,似乎还是觉得有些局促,似乎是为了自己打扰他的午饭而惭愧。
“大娘,你有事尽管开口就是。”他初来时,也是受到她许多照顾的。李大娘衲的鞋底柔软而舒适,会为他缝补衣物,时常又拿些遥城的土产给他,诸多百般的好像极了亲人。李大娘膝下无子,他便甘愿做她的半子,不全然是为了感念她的恩情,只是天性里淡漠沉寂的他,也渴求质朴无欲的亲情。
“清大夫,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李大娘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确是。”他举箸,夹了一片菜,慢条斯理地动着。即使是猜到了她来的目的和原由,他皆未表态,静静地等她的下文。
“可是没有婚配?”李大娘再问道。
“尚未。”清大夫的笑容淡淡,午后的阳光均匀地洒落在面容上,微微闪动着温柔的色泽。那模样让任何人见了心里都忽然生出几分欢喜。
李大娘又极是欣喜地笑了一下,“清大夫啊,你可曾想过要寻一个良人,白头到老?”慈爱的面容,温暖质朴的笑脸,布满了对他回答的热切希望,她是真心希望他有段好姻缘。
“大娘,我只好想跟随师傅,勤修医术,做一个济世为民的大夫。您的好意,恕我无法接受。”他的笑容依然不变,只是眼底薄薄的一层温暖渐渐褪去,他平静地继续就食,似乎并未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李大娘拉住他的手,苦口婆心:“孙恒他有一表妹,也是到了及芨之年,模样也长额俊俏。无论是样貌才气都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你看你啊,清大夫,一个人没有一顿象样的饭菜,哪件衣服上没有个补丁,若有一日老婆子不在了,还有谁给你衲鞋底啊!早日成了亲,有个知暖知热的人,你看多好啊。”
清大夫面色如常,反手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大娘,你说的都很对,只有一点是错了。”
“哪里错了?”李大娘被他一说,满腹诧异。
“大娘,你找错了人,”清大夫认真地看着她,缓慢深沉地开口:“清这一生都不曾想过要和谁执手到老,相看不厌。”情之一字,伤人太甚,他不愿意再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清大夫,你再慢慢想想啊,这一辈子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李大娘叹息着,一步三回头,等着他改变心意。
清大夫目送她离开,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不禁苦笑,“两人总好过一人,真是如此吗?”
他将碗叠重新收回,进了后厨天井。
临水照影,只觉岁月蹉跎,流过无痕。
清澈见底的水,在他的搅动下泛起了粼粼的波纹,不复平静。像是冥冥中有一双手执意打碎他隐逸三年的平淡和安心。
他变了吗?黛色的柳眉多了分淡然和洒脱,眉目间日见宽阔,少了柔婉,三年来的风吹日晒将他苍白的肌肤添了几分蜜色,反道更加清秀俊逸如男子了。幽蓝的发带束住了满头青丝,也模糊了他的身份,只要他自己不说,便没有人会知道他是女子的身份。
三年了,她当日发誓永不回京畿,一路向北而行。直到旅途劳顿,旧疾复发才在此安定下来,尔后她便拜傅书敬为师,潜心医术,日子既平淡却也安逸,丝毫不比过往来得艰难。
三年了,她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名字,习惯了“清大夫”这个名讳,打算这一生都隐居在这个淳朴的边陲小镇,为医也好,为平民也罢,再也不愿去回忆那段尘封的往事。
用自己的手,治愈那些饱受疾病折磨的质朴百姓,接受他们发自真心的笑容和感激,他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幸福。
恬然安静的日子,在草药的香气里慢慢度过。
忽然,有人问你,可否想过要找一个良人,安定余生时,那些渐渐愈合的伤口却又开始隐隐地疼痛了起来。
她记得,她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她,终于记起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她叫苏清颜,是苏氏最骄傲的女子,她也是瑞王爷的妻子,当今最可悲的王妃。
清大夫扶着木桶,眩晕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他站在日头下,忽然全身像是在汗水里浸润过一般,虚汗淋漓。旧时的伤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流淌出汩汩鲜血。
水花白泠泠的,刺目欲裂。
他看着这一桶水,缓缓曲身,以手捂住眼睛,面色有些苍白虚弱起来。可是,只有刹那的工夫,他便开始捞起水底的碗,细细地擦拭干净,舒卷从容的动作另人以为方才那一幕只是一种错觉。
是错觉吧…………
都过了三年了,他也早该有了其他的女人,娶了无数侧妃,也许还有了稚子,哪里还会记得她呢?
是错觉吧…………
他是清大夫,遥城的清大夫。不是,不是苏清颜………………
只是为什么,他的衣袖湿了那么一大片,湿湿冷冷的触感从指间一路延展到心上。
一片前所未有的失落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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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关山:第三章 获罪]
自从那日李大娘来提亲过后,青衣馆便甚少有人再来。来的也多是来抓几副药的病人,药铺里冷冷清清的,如此也多了空余来研究医书和药经。
清大夫此时正守着药炉,那蒲扇微微扇动,炉里的火星顿时跳跃起来,喷洒出的热度将他苍白瘦削的脸勾勒出温暖的金色。他指骨突出有节,有节奏地抓起一把车前草放入正氤氲着热气的炉锅内,顿时药香四溢。
洁白的云絮,温和的日光,淡淡斜照下来,落在了他微微隆起的脊背上,宁静而平淡的又一日开始了。
清大夫抬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水,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比雾气里朦胧的冰花还要美丽清澈。如今的他,习惯了清晨起来分离药草,煎汤药,打扫庭院等着有人上门求医。
遥城的平静质朴,渐渐愈合了他心上不可言说的疼痛。
他,是深深眷恋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的笑容,憨厚又温暖。
只是他,永远没有料想到,此时此刻正有一队军马气势汹汹地驶进城中,朝他而来。
骑马的军士们开进了城中,卷起了漫天的黄沙和尘土。扬鞭打马,那骇人的模样活象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一样,原本热闹哄乱的街市一下子人作鸟兽而散,惊慌失措地避进了自家的屋子里,小摊贩们也赶紧收罗起东西,生怕是哪一伙强盗来了。
为首的男人一身银亮铠甲;刚毅的面孔的面孔渗出彻骨的寒冷来,他骑在马上,阴冷如豹子般的目光寻城搜索着,直至看到那块古朴沉郁的招牌时,眼神中的阴鹫才有了变化。
“下马!”一声喝令,众将士纷纷落马,铠甲重装发出机械特有的冰冷声音。
“跑步向前!”
一队士兵迅速沿着街,刮起的风足以掀翻了路旁的摊位。他们整齐静刷刷地停在了青衣馆的门前,等待着为首将领的命令。
“围住医馆,不许一人出去!”他冷面下令,然后持剑进入馆内。
正在煎最后一炉药的清大夫听到了门外的响动,秀气的眉头微微皱拢,寒风一吹竟冷冷地呛咳了起来。他放下蒲扇,信步出了天井,看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才走了三步,迎面便撞上了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
“你是谁?”他抬头,看了眼他的装束,再细查他冷峻的面孔和手上冷洌闪烁寒光的剑刃,心下竟然生出一点寒意。
难道平静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吗?这三年中不断有人在暗中寻找他的下落,泫之甚至是公告天下大张旗鼓地张贴榜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