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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溶月只是紧紧扯住她,哭得泣不成声,“小姐……这是老爷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小姐!那也是你的命根子啊!”她哭着,哭中不免又想到孙永航,“航少爷到底是怎么了!这一个月了,竟不再来看一眼!”
一语惊醒了骆垂绮,她忽然一呆,继而满脸自嘲,许久才喃喃出一句:“我终究还在放不下些什么?呵呵,到了这一步,我还在在乎些什么呢?”她闭眼吸了口气,将画交给溶月,“溶月,我们双管齐下。你去当画,我去求他。只要他还顾着一点情义,总能把菁儿冶好;如若,他当真绝情绝义,那么,好歹那画也还是值些钱的。”
她抛下这么一句,便推门直去,溶月震于那抹离去前的哀婉,像是什么都放手了一般。雪愈下愈大,稍一眨眼,便卷没了她纤弱的身影。
孙永航咳着将一碗药饮尽,头仍有些晕眩,但他仍是挣扎着下了床。早先叫历名去看看回影苑的,那牛乳是否是晨起即取?垂绮到底是否喜欢吃?近日天寒地冻的,她是否冻着了?还有菁儿,那小子出生的时候就历了场大劫,他总担心。胃口倒是不错,也长得快,但孩子,就是体格弱,他翻了好些书的,算来算去孩子就这几个月最难养了。
他慢慢披上大衣,不防一记动作过猛,眼前的物事便乱转起来。他扶着床柱闭目养了会儿神,这才缓缓睁开眼。身子仍不太稳,但他今儿一定得回去看看!十一月廿七,垂绮的生辰了……
想起去年的光景,他忍不住泛开微微的笑,然而外边风一紧,吹得窗格子“嗒”一声响,一切甜蜜的旧景便都打了回去。他悦色一落,人便沉寂了几分。想了阵,仍拢了厚重的披风往官衙外走。
六部之后有个内院,原是用于给官吏稍事休息的院落,后来也便扩建了几重,留给留夜值事的、公务紧急的官吏以过夜用。
孙永航由内院出来,风雪大得几欲把树给吹倒,雪乱舞着,眼前一片昏乱,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物事。
“永航。”
孙永航乍然一惊,几乎是直觉地便朝声音的来处望过去。是垂绮!果然是垂绮!他眼中只望住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连忙几步抢了上去。直至握紧了她的手,他仍兀自不相信,“垂绮?是你么?你怎么来了?”他半是惊喜半是疑惑,只是又想笑又想哭。
骆垂绮回望住他,这真是来势极汹的一场病吧?眼前的孙永航神形憔悴不堪,脸色是一径儿的苍白,人似乎一下削了下去,不复当初的风采,连那逼人的光华都消失得寻不着旧迹。
孙永航握着她的手傻站了会儿,才忽然惊觉到触手的冰凉,连忙将身上那件披风除下,替她围上。“在外面等久了么?是什么要紧的事?叫历名来说声,我也一样会马上赶回来的!也真是!这大雪天,冻天冻地的,出来也不知添件衣裳!”他给她呵着手,轻轻揉着。
骆垂绮看着眼前这样的他,忽觉眼中的泪意再关不住,拚命撑大的眼,仍是消不去水意,一眨,泪便‘叭嗒’一颗滴在孙永航的手上。
孙永航一震,看着那泪,身子忽然有些抖起来,再不能抬头看一眼心中人儿的眉眼,那想了近乎一辈子的眉眼!他咬着牙,声音低抑得几乎听不清,“垂绮……”
就是这一声,似是打破了所有的迷嶂,让骆垂绮的心意瞬间硬了起来。她瞅着他,极深极抑,“永航……我求你,去救救菁儿……好不好?”她抖着唇吐字,每一字吐出,都像是把刀,将两人之间维系的点滴给一一斩断,声音愈后愈哑,揉进了压抑着的泣声,低到心坎里。
然而孙永航听清了,正因听清了,他才猛然抬起头,眼神里涨满了不敢置信,他几乎是立时地,一下滑开了紧握着的手,只是深深地注视着眼前凄婉却似坚冰般不可逆转的神情。他猛地退了几步,险险地靠住身后的石狮子,满手的冰雪,凉透了他。
此时一名家丁忽然插了进来,像是忽然冒出来似地,冲着孙永航道:“航少爷!三爷请您回去呢!少夫人就要临盆了!”
一句话砸下,这方天地忽然间寂静了起来,连风雪也似是一时停了一样。那家丁忽然有些害怕,不住地往后退,退了几步,便一溜烟跑了。
孙永航根本早已承受不住骆垂绮这般的神情这般的话语,他捂着脸大喘了几口气,才挣扎着道:“你放心……”
孙永航撑着身子,雇了顶轿子载垂绮先回府,随后又托了宫中的御医一并回府看诊。回府之后,他直接便由后门入回影苑。那御医原是儿科高手,细看了看,便向在旁的人宽慰道:“这是小儿慢惊风,尚是轻症,无妨!此病原在胎时禀气不足,又外感风邪所至,我开剂羌活散,先服个三帖试试。若好了,便只需再用些将养补气的便是。”说罢,他留了方子,又嘱了如何服药,仍由孙永航送出府外。
骆垂绮见自己孩子终究无甚大妨,不由欣喜万分,只是抱着孩子和着泪笑。外间的孙永航默默地在一边望着,空茫茫的眼神里一片黯淡。
他呆立着,直到前厅又来几个下人催促,之后又是历三娘亲自过来喜报,说是二少夫人亦得了名男孩,三老爷已经取了名,叫荻呢!
他茫然地任着人将他拉去‘寻桂园’,那怀中被塞入另一个正啼哭着的婴孩时,孙永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整个儿被镂空了。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婴儿,他的骨血……也是他的骨血呵……
他回望向柔姬,一时理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瞧着众人的神色,他趋步向前,讷了半晌,却仍吐不出半个字来,眼神里尽是对于自己的疑惑。众人却只当他高兴地傻了,一边悄悄退出去,以为他俩要说些体己话。
然而柔姬却看懂了,看懂了那眼中的空茫,看懂了那眼中的死寂,更看懂了那双眼中一抹深深地疏离。心蓦地地悲起来,饶是料得这般远,求得这般少,她还是觉得痛极了。人生一世,她到底求得了什么?她为自己求到了什么啊?
癸卯年在一声声爆竹里响过了,又是一年春芽。柔姬坐足了两个月的月子,相夫人也回了府。众人都对这名生得极好的孩子宠爱有加,然而柔姬自己却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她讨厌,讨厌自己儿子的那双眼睛,那双一睁开就叫孙永航蓦然狂喜而又怔忡的眼睛。那是一双微呈杏仁状的眼睛,眼线虽长一些,然而当这双眼睛望着你的时候,就极带着一个人的神韵。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的儿子,却偏带了那人的神情?眼看着孙永航的似喜似悲,柔姬的心也一点点死寂了起来,唯一跳动的,竟闪出些恨意来,深深的、刻骨的恨意。
又一日的孙永航,旁人只道他宠爱孩子,然而柔姬知道,他不在宠。他并不会逗弄孩子,他往往对着那双眼睛,一望便能出神。
一股说不出来的涩意,让这日的柔姬心头蓦地尖锐了起来。她叫来春阳,“走!我们去看看姐姐吧!”
春阳一愣,继而闭紧了嘴巴,无声地跟在她后头,入了回影苑。
历名过了年便又马上回了府,孙永航也不用他再做别的,只一应照应着回影苑的一切物事。这一日,他正扫着雪,厚重的雪衬着梅花一看,倒确是美景一道,然而于人行路却甚不方便。小公子病养好了,又学了走路,总防着跌跤。是以他拿着把大扫帚只扫着。
抬眼忽见柔姬伴着几个丫鬟仆妇过来,他不由眉宇暗拢。一旁的溶月早皱上了眉。
垂绮这连日来倒有些着了风寒,是以孩子仍交给溶月带着,怕这寒气又过了去。她无事便做着给孩子玩的布老虎,才比样着看,柔姬已走入廊上。
“哟,姐姐好兴致!这正坐布老虎哪?”她说话间,人已入了屋子。
骆垂绮神色黯淡,起了身,笑意总是太过勉强,“妹妹刚出月子,难为你冒着寒过来。”她吩咐了上茶。
柔姬一笑,“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妹妹得知这几日姐姐身子不甚爽快,早想着过来呢!但正在月子里,我娘也教训我说,月子里的人,走来走去人家忌讳!所以,也就搁着了。想姐姐大人有大量,也当不计较妹妹失礼才是。”
垂绮听她刻意说起娘亲教训,脸色一白,只勉强答道:“你太客气了。”
柔姬瞧见那落落的神色,心头又是刺痛又觉爽快,连自己都有些讥诮起来,“呵呵,说起来,姐姐这身子骨也真是娇弱呢!去年,姐姐临盆的时候可真吓坏了人哪!还正巧赶着爹爹摆宴,唉,那个杜迁,也不知怎么赶上了,硬是将好好的宴乐扫了兴头。啊!姐姐不要见怪!柔姬向来直来直去,不习惯那些场面上的扭着肠儿说话,姐姐可别往心里去啊!呵呵……其实杜先生关心姐姐是好意,但说话也得注意场子不是?这样给人家误会,还以为姐姐你的师训不好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骆垂绮心中暗沉,抬眸瞧着柔姬那眼神中的张扬,她忽然有些可怜自己。为什么,到如今,她骆垂绮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幼时的隐忍,此间的委屈忍辱,忽地激起她禀性里的傲气。她抬眼直视着柔姬,正对着那份张扬,没有说话,却已成功地阻却了柔姬后面仍欲吐出的不堪言辞。
柔姬瞧见这眼光,心里愈嫉愈恨,然而一晃眼看到了溶月手中正抱着的孙菁,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双极易叫人勾起思念的眼睛啊,为什么,为什么总不能有她的一角?她求得微薄,只要一角就好啊!
同是一阵落漠,让骆垂绮心间疲惫起来,她开口:“妹妹心意,垂绮铭记在心,只是今儿实在累了。这风寒又易过人,不敢久留娇客。”
柔姬听得一声冷笑,便站起身来,微微一福,“那姐姐你好生保重!”说着便仍领着人回去。出门见着历名仍在扫雪,她有由又一声冷笑,“蓬门不知为谁开,雪径何妨待自融?历名,你这般花大力气,到底为得哪桩呢?”她讥诮地一笑,转身离去。
屋里的溶月恨得牙直咬,“小姐!你瞧她!”
骆垂绮望着那一行离去的背影,眉间落入了一片深思。
本章完
第 16 章
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
偶蒙春风荣,生此艳阳质。
岂无佳人色,但恐花不实。
宛转龙火飞,零落早相失。
岂知南山松,独立自萧瑟。
时至二月,正值热闹的二月闹节,却忽叫一场春雪给压住了喜庆。因近日边关忽然又传来简书,碧落的不太平,加上物候不调,众人都往着东昶寺西昶寺求神祈佑。
二月十五,正值东昶寺有场法会,骆垂绮与溶月也抱上了孙菁,多少也想给儿子乞点福,顺便,会一会一个人。
打开橱格,里头仍好好摆着那卷《鲲鹏万里云》,溶月毕竟还是听自己的话去当了,他也到底是连同那些首饰一并都给赎回来了。只是,她早生不出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之心了。骆垂绮望着这卷画,心中只闷闷的,她伸手拿了在手,细细地抚了遍,才又叹气放回。终究,她还是要将这画送了!一并,连他那抹在自己心中镂下的影子都弃了!
有了前番几次的变故,历名对于骆溶二人一直倾注了整一副精力去照看。一听二人要去赶法会,便早安排了一驾小马车,自己亲自陪了前去。
溶月坐于车中,看着正哄着小菁儿的骆垂绮,总是想忍不住叹息。小姐不再凄惶了,可那眉眼里,却沉郁了。那双原本笑起来点点柔光的眼,如果只是清冷冷的,深邃而沉凝,总叫人摸不着她在思量什么。但她知道,小姐并不快乐!一直不快乐!
骆垂绮并不是没有看见溶月的眼神,却仍只拿着手指逗着菁儿玩,在孩子“咯咯”的笑声里,她也浅笑。没有什么会比现在的她更清醒了。她想了整整三夜,想她从小到大,想她识字读书,想她出嫁,想她这一路,她蓦然发觉,这一段日子,居然是自己最糊涂最傻的日子。
她太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她骆氏这一姓,更太高估了孙家。她完全辜负了师傅当日的教训,她错了,师傅才是对的。她现在有什么?一无所有!她空长了一双眼睛,却原来是个瞎子!
现在,她醒了,终于醒了!
东昶寺位于天都城北,由孙府只需沿踞虎街直北,至崇太街便是。虽经春雪,然而杏花依旧开得很艳,夹道都是那一片粉艳艳的光泽,正兀自耀目。因是法会,有高僧讲法,碧落除‘巫策天’以外便虔诚礼佛,是以整座东山都热闹非凡。那百级石阶俱是人头攒动,就是整一条崇太街,于今日也是车马难行。沿途商贩云集,各自吆喝叫卖着自己行货,有山货杂品,也有香烛元宝,日常杂货也是鳞次栉比。小吃点心更是香溢整一条崇太街,卖烧饼的、卖包子的、卖馄饨的,几家都是忙得手上乱,嘴上笑。而孩子们只围着那些吹糖人的、捏面人的、卖冰糖葫芦的、做风筝的、看皮影戏的、玩杂耍的,一圈一圈地奔走瞧新鲜。
这一番热闹,虽不如二月二龙抬头时那般热火朝天,但也拥塞了整一条崇太街,使之车马不行。
历名见实在不行,也只好叫马甲停在这路口候着,便请骆垂绮下车。垂绮倒也不甚在意,抱着孩子便举步下车。菁儿是初次瞧上这般喧哗人声,一双小眼看得骨辘辘乱转,东扑来西扑去,倒叫垂绮抱着有些吃力。
溶月瞧着便笑了,伸手要抱,谁知小菁儿却只瞅准了那儿吹糖人的一处,“呀呀呀”叫着就往那边扑,任谁抱都不成。
历名见状便笑着跑去买了个糖人来,塞到小菁儿手上。孩子见东西到了手,倒也没在计较,乖乖地任溶月抱了,只琢磨着手中的糖人。时而“咿呀”地叫两声,时而手指头在上面捏捏,因是糖人,便粘住了些手,他便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啊啊”叫着,直把糖人往溶月脸上蹭。又因闻着了这甜甜的香味,便急着往嘴里送。
一时把两人都逗笑了。骆垂绮拿着巾子仔细给他擦了手,几人便仍往那山寺行去。远远地就听闻阵阵梵音,诵经声低沉,就像这香烛的青烟,袅袅,绕在每个香客的周身,最终,直上青天。
梵楼广厦,巍巍地压过来,骆垂绮站在山门前静静地注目了会,才举步跨入。
大雄宝殿里僧众正齐声诵唱着‘阿弥陀佛赞佛偈’,成百上千的香客俱在殿门外伏着。骆垂绮举目一瞥,见到端王妃连同端王爷正往禅院西偏一角转过去。原来,来得还不只是王妃。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法会开始了。一句老僧冉冉的白须,持着法杖落坐于那最大的团蒲上。众僧又诵唱‘香炉赞’、‘佛宝赞’后,老僧开始祝语。此时端王也到了正场,配合着老僧的祝诵,也上了香祈了福。
骆垂绮此时已然明白,这场法会原来祈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难怪端王会到场了。她静静等着,总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端王才离开正殿,离去前似乎瞧见了她,眉色一顿,瞟了她一眼,回身直走。
骆垂绮清楚那抹眼中的责难,转身吩咐了溶月照看好菁儿,便紧跟着前去。急急赶了几步,果然见寺中住持正与端王、端王妃于一株杏花树下寒暄。她牵出一笑,朝两个拦住她去路的侍卫福了福,随即转向端王扬声行礼道:“臣妇骆氏,拜见王爷王妃万安!”
端王眉一拢,微哼了声,但也仍是摆了摆手放她进来,扭头时又丢给住持一个眼色,住持会意便托辞退出了这后厢禅院。
骆垂绮见住持与杂人都已退去,便屈身一跪,“臣妇求王爷王妃恕罪!”禅院泥地,春雪虽已叫众僧扫去,但仍是湿寒侵肤。那冰冷点点滴滴渗进来,让她微微拧了下眉。
端王哼了声,并不看她,只是冷声道:“原是你的家事,扯入了本王,却又半途而废,本王倒来落了个两头得罪,哼,骆垂绮,你相当不错啊!”然而端王口气虽恶,脸色倒并无多少冷凝,眼神微微带过王妃。
姚纹自然会意,也接过话荏嗔道:“垂绮呀!你可真是糊涂了一回!上回原本说得好好的,但谁知就愣没个回音!害得王爷得罪了相渊不说,连亲哥哥信王爷也得罪了!而你又偏偏连了个一年半载都不见个音信儿!你说说!这做人做得!”
骆垂绮听出话中之嗔多于怪,心头稍安,便俯身下去给磕了个头,“王爷、王妃恕罪!垂绮年轻识浅,处事不周,害得王爷如此为难,是垂绮的错!求王爷王妃责罚!”
端王仍是哼了声不语。姚纹便又道:“你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给弄的!”
此时的骆垂绮心中已然有谱,便婉转道来,半分委屈,半分敏锐,也不说其他,却全在相渊仗势欺人这一头上落脚。溶月的被掳,相渊的威吓,亲舅外调,骆垂绮都巧妙地半明半暗,移花接木。一番话说下来,连端王妃姚纹也不禁有同忾之心。
话了,骆垂绮又补上了一句:“其实垂绮不过一名孤女,无亲无靠,夫君纳妾原也无话可说。只是,相府如此之逼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