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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大人物出面为少杰说媒,我自然欢喜。」花如雪永远懂得先逢迎别人,再为自己说项。「可是,如果能说动帮主为少杰美言几句,相信夏护法会更看重此事。」
「若是帮得上忙,相信帮主不会推托。」清清笑道:「其实,我们早看出花大夫对夏姑娘柔情一片,若能玉成此事,也是一段佳话。」问题是,夏银秋摆明了就不爱花少杰!可是,她不想直接伤了花如雪的心,生怕一句「花少杰也知道夏银秋不爱他」的老实话,会惹来花如雪的一阵哀嚎,那可吃不消,还是把问题丢给男人去伤脑筋吧!
这一聊可久了,喝完一壶香茗,花如雪继续回忆她与老帮主恩爱十年的点点滴滴,以及一直不能扶正的委屈与落漠,忧郁难排。
好沉重的气氛哪!清清有点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苦笑道:「雪姨,你对未来的生活可另有打算?」
「我……我能另有打算吗?」花如雪想要微笑,却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意。她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说:「我是寒不英的遗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就怕我出一点差错,丢老帮主的脸。」
话中有话,是不安于室啰?
清清一笑。「雪姨,我想义父也是心疼你的,你们红颜鹤发,年纪相差甚多,所以他不将你扶正,为的就是在他身后替你留一条退路。」
「什么意思?」花如雪谨慎地望着她。
「如果你没有其它打算,『寒不英的遗孀』是可敬的身分,谁也不敢欺负你;若是你另有打算,那么你已经是自由身,天涯海角,什么地方都可去得。」
「真的?哦,其实我对亡夫的思念不变,一时哪能想到其它?」花如雪心里偷偷雀跃着,原来她的命运不如自己想的悲观,或许,她可以大胆要求帮主作主将她改嫁给夏居正?
当然,不能操之过急,要一步一步来。
看她神清气爽的离去,清清这才吐出一口大气,再也没有比听人发牢骚更难受的事。难道,这就是「帮主夫人」的工作?
叫人牵来马匹,她驰骋至小松林一带,沿着河边跑马精神爽利。
知晓自己武功不如人,她更勤学苦练掌法与剑法,直到夜色悄悄降临。
上弦月像一只玲珑的小船荡漾在远方的山头,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王之铁回到住处,用过晚膳,笑睇娇妻道:「听说雪姨来找你聊天?」
「是啊!」清清乘这机会提醒丈夫别忘了叫陈真言和张经略去说媒。
「这事简单,我会跟他们两人说,但不保证成功。」
「只要尽了力,对雪姨也就有交代,毕竟她将花少杰视同亲生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有点头疼道:「我很不愿意教她失望,可是明摆着,夏银秋看不上花少杰。」
「姻缘之事难说,你也无须为他人烦忧。」他对她招招手。「过来让我抱抱,看今天有没有烦恼瘦了。」
清清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已经很习惯了。
「还好,没瘦。」他轻咬她的耳垂,她怕痒,格格笑着往他怀中躲。嬉闹一阵,两人很自在的相拥私语。
「雪姨也可怜,老夫少妻,又不得扶正,怪不得她心里闷。我只好安慰她已是自由身,礼教的束缚套不到她身上去。」清清斟酌着说。
「雪姨可是另有打算?」他眉峰微皱。
「她当然不会明说啦,只是,我总觉得她好象在试探我,我也不好明问。」
他沉默地搂住妻子,抚弄她的长发,可是她感觉得到他的心不在焉。
「铁哥,」她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你在想什么?雪姨的事让你困扰吗?」她仰头望着他。
「我在想,义父曾对我提过的某些事。」
「什么事?」她更好奇了。
「义父说雪姨嫁他之前,曾有过情人,所以他不能将她扶正。」
清清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不会吧?如果她另有心上人,怎愿意嫁给垂老之龄的义父?」
王之铁笑了。「因为他是帮主。」
清清嗤笑,「帮主」两个字又不能带给女人幸福,继而又想到,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她一样渴望五湖四海到处云游,绝大多数的女人只求生活安逸,能过舒服的日子就好了,因为没有谋生的技能。
她沉默了一会,才道:「义父也太小家子气,既然结为连理,雪姨在婚后也真心待他,这样还不够吗?他有本事创下一片辉煌基业,应有广阔的胸襟,除非……」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不会吧?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雪姨的旧情人,是『天龙帮』内部的人?!」她一字一句,很谨慎的说:「铁哥知道他是谁吗?」
王之铁轻喟道:「义父一生刚强好胜,当然不会说出坍自己台的话,即使最信任我,也不曾说那个男人是谁,我也不敢追问。」
说的也是,这种疮疤是男人最在意的,不要命了才去揭穿。
「义父好强,又怎会说出雪姨婚前不贞之事?」
「那是他老人家临终前对我说的,就是要我明白,在他死后雪姨若肯守规矩便罢,如果恃宠挟恩想要提高自己的身分地位,教我不必理会。」
「唉,男人的心眼还挺多的。」清清没想到老男人也这么别扭,都快死了仍放不开心中的疙瘩。「铁哥,你可有打算?」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雪姨……」
「假使她有意再嫁,我不会干涉。当然,她若想替义父守节,『天龙帮』会给她应得的地位。」
「还好,你没有反对她再嫁,那我也不算乱出主意说错话了。」
看她吐吐小舌的可爱模样,王之铁忍不住想逗逗她。
「清儿,若有一天我先死了,你会不会再嫁?」
「你不该这样说的!」她斥责道。
「我想知道答案。」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当然不会啦!」
王之铁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俯下脸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清清,一起老,一起死,谁也别丢下谁,嗯?」
「好啊!好啊!如果不能一起死,我先死好了,我怕寂寞……」
「嘘,别胡说。」他更用力的抱紧她,索求她的吻。
夜色如水,好柔,好柔。
☆ ☆ ☆
帮中大老要为花少杰作媒这件喜讯,花如雪只说了一半,兴奋的情绪便被无情的打断了。
「不必了!」花少杰以不同以往温和的暴烈语气道:「姑姑,你不必再为我操心了,我决定离开这里,行走江湖,行医救人。」
「为、为什么?」僵窒了一下,花如雪急道:「你在这里大有可为,何苦出去受风霜之苦?你又何忍拋下姑姑一人?」
「我不想留在这里伤心。姑姑,这里是你的家,自有人照顾你;我长大了,是该出去闯一闯,老是寄人篱下,难免受人瞧轻。」
「谁瞧轻你了?」花如雪惊问:「是夏银秋吗?」
花少杰别过脸去,默认了。
他没办法忘记,当他鼓起勇气向佳人表白,得到的却是极为不屑的冷嘲热讽。他想逃开这一切,逃得远远的。
花如雪感到无比凄凉,像一个人被拋弃在孤岛上。
家……少杰说这里是她的家,在一间华屋里死气沉沉的活着,连个陪她吃饭的人都没有,也算一个家吗?
当夏居正如一只偷腥的猫儿,兴致勃勃的前来,从背后一把拥抱住她,她没有以往的芳心悸动,反而有股郁怒积在胸中,需要狠狠地发泄出来,否则她会抓狂!
「雪儿……」他浓浊的嗓音饱含情欲。
「走开!」她尖吼一声,挣开他的双臂,霍然转身面对他,狠狠地注视着。就是这个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男人毁了她的一生,如今,他的女儿也将要毁掉她的少杰!
在他手足无措的目光中,她对他的憎恶开始燃烧,双唇紧抿,双眼喷出愤怒的火花,双拳不自觉地攻击过去,像疯了一般。
夏居正不明所以,一步一步败退,承受她的花拳绣腿,直到他背部抵着墙面,而她仍不停手。
他来时满腔的热情已化为厌恶,双掌一出,将她平推了出去,蹬蹬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疯婆子,想干什么?」他凶恶狰狞的怒道。
花如雪跌坐地上一会儿,感到燃烧在血液中的疯狂冲动消失了,一股悲怨的情绪涌现,不禁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怕别人听不见啊!」他破口大骂。
她只有更委屈地啜泣着。
「真是晦气!」他上前一步,斥责道:「好端端的发疯起来,枉费我冒着名誉受损的危机跑来看你,想给你一点安慰,真是忘恩负义的浪蹄子!」
她站了起来,而他仿佛看到她眼中喷出他从未见过的怒火。
「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觉,因为你自私,冷酷,轻易践踏我的心,就像踏死一只蚂蚁一样。」她的脸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着,失去平日温柔婉约的气质。
夏居正这位美男子,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冒火的女人。
她以一种令人恐慌的态度慢慢说:「既然你完全无视于我的感觉,我还顾虑你什么狗屁名誉?你这个不要脸的伪君子!下三滥!今天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你以大红花轿迎娶我进门,求我做你的妻子,并把你的女儿许配给少杰,如此双喜临门,皆大欢喜。」
他的表情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怪笑起来。
「疯子!疯子!鬼才理你!」他作势要走。
花如雪挡在房门口,冷厉道:「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想走?可以,把我杀了,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突然发失心疯。」
「都是你那个宝贝女儿干的好事,跟你一样空有外表而没有良心,不知道她是怎样刺激少杰,诋毁他的男性自尊,竟教少杰情愿浪迹天涯,也不肯留下来!夏居正,我要你马上对外宣布招少杰为东床快婿,少杰得到消息,也许就会回来了。」
「你在说哪门子屁话!」他叫了起来,马上又想到要避人耳目,放低嗓门严厉道:「你侄儿去他奶奶的浪迹天涯,却要我主动放话招婿,万一他若是不回来,银秋岂不是要守望门寡?更何况,他根本配不上我女儿,银秋会拒绝他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少杰活该被夏银秋羞辱?」
她阴森森的质问他,却见他那鄙夷的冰冷眼光,以及嘴角那抹轻蔑的笑,只差没再毒牙毒语的刺激她。
「夏居正,你当真从未想过要补偿我?」
「所谓补偿,源于亏欠。奇怪,我亏欠你什么啦?」他冷冷地笑了笑。「今天老帮主死了,你就来埋怨我;寒不英还活着的时候,怎么没听到你埋怨?当年我提议你嫁给寒不英,你若执意不肯,我还能拿刀逼你不成?分明是你自个儿贪图富贵,妄想一步登天……」
花如雪气得浑身打抖,万分痛心,并感到绝望。今夜撕破了脸,注定她与夏居正情已尽,缘已了。
其实,他们何尝有缘?有的也只是孽缘。
「我恨你!」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源源涌出。「夏居正啊夏居正,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没有被扶正?就因为你毁了我的清白,寒不英何等精明,岂肯白白便宜我背后那个男人去做『吕不韦』?所以他不准我怀孕。可是,我从来不曾因此怨你,因为我爱你,也相信你仍爱着我,所以甘心忍受这一切。没想到,我错了!大大的错了!我早该供出那男人是你,好教寒不英先杀了你!」
他有点心虚,仍嘴硬道:「可惜哪,你后悔莫及。」
她凄冷地一笑。「不,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顿时觉得全身僵硬。
「你想干什么?」他愤怒地想,自己当初是爱上这女人哪一点?
「怕了?」她蓦然厉笑起来。「过去你毁了我,今天轮到我毁掉你,这就是正义……」她突然猛烈地扯破自己的衣服,转身拉开房门,朝外尖叫:「来人哪!救命啊……夏居正要强奸我……」
「疯婆子!」夏居正气坏了,也吓坏了,夺门要走,花如雪却疯了般抓住他不放,凄厉的喊叫:「快来人,夏居正要……啊……」
惰急之下,夏居正想也不想,使劲将她挥开,这力道可使了十足十,只见花如雪跌飞在床前的地板上,无声无息,从嘴角流出血丝。
不会是死了吧?夏居正心慌之余,正想上前查看,却见窗外有人影晃过。是谁?他不敢再逗留,先溜为妙,决定给她来个死无对证!
郎心如铁,花如雪的一番痴心算是空付流水了。
寂静的院落,被遗忘的女人,直到天方肚白,才有丫头踏进,惊见悬梁自尽的女主人,尖叫不己,两腿发软的跪爬着出去。
「来人哪!来人哪!花夫人死了……」
等到把人喊来,花如雪早已断气多时,顿时「天龙帮」上下如捅了马蜂窝,乱成一团。
老帮主尸骨未寒,他的小妾竟自杀殉夫?
果真一心殉夫,办丧事期间早该以死全节,既落得贞妇美名,也可葬在老帮主坟墓旁边,一举两得。当初既已苟活下来,何以今日又来悬梁?
此事非同小可,王之铁伙同张经略和陈真言前来验尸,这一验可验出了大疑问,花如雪是先给人以掌力打死,再将尸身上吊,凶手企图以此来为自己脱罪。
王之铁十分震怒。「是谁杀了花夫人?又故作悬梁状,意图欺瞒世人?」他冷硬的语气着实吓人,「花夫人身受内伤,十分明显,而且衣衫不整,一看便知究竟,凶手意图侥幸,真当天龙帮没人了吗?」
没人敢正眼看他,大家都感到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花夫人乃先父之遗孀,向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想不到今日遭此横祸,我委实难辞其咎。」王之铁激动的握紧双拳,厉声道:「我势必抓出行凶之人,将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凶手是谁!」蓦然暴起一声,人人纷纷朝外看,让出一条路来,使那个人来到王之铁跟前。
原来是花少杰,猛然看见姑姑的尸身,放声大哭,跪了下去。「姑姑,你死得好惨哪……」其哭声之悲,闻者也跟着鼻酸。
好不容易将他劝住,都说先为死者伸冤要紧,花少杰才哭声渐止,由众人扶着步出房门,王之铁伫立在小庭园中,但见秋风起兮,艳蕊凋零。
「帮主,求你一定要为我姑姑伸冤!」花少杰跪了下去,王之铁扶起他。
「事起突然,大伙儿皆痛心莫名,誓死为花夫人伸冤报仇。」他神情肃穆地说:「你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是左护法夏居正。」花少杰恨声道。
众皆哗然。
「你可有证据?」王之铁慎重地问。
「除了他,没有别人。」花少杰悲恸地说:「本来,我打算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永远也不说出来,但今天姑姑惨死,我再也顾不了许多,我……我曾经看见夏居正半夜从姑姑的房里出来。」
「胡说八道!」王之铁喝道。
「是真的。我花少杰赌咒发誓,若有一字半句虚假,愿遭天打雷劈!」
这下子,连王之铁都瞪眼了。
花少杰没道理撒这种谎,死者为大,又是教养他长大的亲姑姑,诬蔑她的清白,天也难容!更何况,如此一来,连花少杰都难在「天龙帮」立足。
本来花如雪一死,大家还会顾念他是被害者家属,齐心同情他;如今若证实花如雪生前红杏出墙,给老帮主戴绿帽子,连花少杰都脸上无光,无颜再待在帮中。
这证明了什么?花少杰所言不假。
花如雪倘若有灵,也将偷笑夏居正逃不过这一劫了吧!
☆ ☆ ☆
王之铁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就为了这几天戏剧性的变化。
一开始,夏居正全盘否认他与花如雪有丝毫瓜葛,更别提犯下凶案。
「他也实在低估了沈拜金的智能。」王之铁告诉妻子道:「自古女人偷情,瞒得了父母,却瞒不了身边的丫头。一开始,沈拜金就将雪姨身边的两名丫头分别幽禁,各别审问,很快便问出了真相。」
郭清清却只注意到一个名字:沈拜金。
「她是谁?我是说沈拜金……」那个死小孩宋迟口中人尽皆知的沈拜金。
「刑法堂堂主。」
「刑法堂堂主沈拜金?!」她料不到是这种答案。「我记忆中没这个人。」
「哦,我们设宴补请喜酒那晚,她因父丧不久,没有来参加喜宴,所以没介绍给你。」
「原来如此。这名字好特别,是个姑娘?」
「不错,她是前任刑法堂堂主沉公平的独生女,艺成归来,我看她的资质很适合待在刑法堂,便破格擢用。」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资质?」清清非常好奇。
「不谈同情,不悲天悯人,只问对与错、是与非。」
她似懂非懂,还是给他装懂好了。
王之铁声音沉稳的说:「打一开始,夏居正就全盘否认他与雪姨有丝毫瓜葛,大声喊冤,先是质疑我想陷害忠良,后来得知告发他的人是花少杰,又破口大骂花少杰向他女儿求婚不成,由爱生恨,故意陷害他,想置他于死地,连带的使夏银秋没脸见人,再也神气不起来……唉!真是好的坏的全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