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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冷不防半空射出一道绿光,蜿若龙蛇,光离影合间,缠住了琥珀手中的镰刀,而后倒卷,将之掀飞。
那是一条光鞭。
“混账!”白童子低咒。
桔梗侧头——
白衣舞雪,银发飞扬,傲然桀立,身形飘逸。
那银发,那金眸,那气势;那风华;冷光流转,世无其二。
二十一 乐莫乐兮新相知
杀生丸。
风一下飒烈起来,扑呼迎面,仿佛气流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变化了,桔梗不由得微微凝了凝眸。
又相遇了。
一念而过,她微垂眼睑,失笑。
不过是相遇了而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相遇原是个极普通的词——同在追踪奈落,会凑巧碰上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只是加上一个“又”字,一切又显得稍有不同:
有那么一种微妙的东西,熟悉或是亲切,巧合亦或刻意,似远似近,若有若无,随之而生,空空而来,轻悄悄就从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知深处生长起来,渐进无声地充斥整个意识空间,朦胧幽微,流转无痕。
“杀生丸,又是你!”白童子的声音有些忿忿、又有些戏谑,颇感兴趣地上下打量对面器宇昂藏的男人,带着遇到的强敌的玩味笑意,“怎么,来得这么及时,桔梗在哪你就出现在哪儿吗?”
“啪刷——”杀生丸的回应是冰冷的目光和横扫千钧的一鞭,绿芒一甩,光影飞掠,鞭稍重重击在地上,鞭身上附带的妖气喷薄而出,一路撕卷爆裂,鞭势冲击,打蹋了一方巨石,连带着震倒了两旁的树丛,余威仍去势不减,长驱直进,逼向白童子。
“哎呀~~”眼见光鞭袭来,白童子也不由变色,赶快张开结界,鞭击和妖气直直地冲撞上结界外壁,霎时荧光四迸,光芒耀眼,雷声隆隆,震荡出冲天的厚厚浮尘,惊起四境的鸟禽,一时土石飞溅,震耳欲聋。
“挺厉害的嘛~~呵呵呵,不过不要急着发怒,我还没玩够呢……”震荡平息后,浓尘厚雾渐渐散开,白童子安然无恙地浮在结界中,笑容依旧好整以暇,声线挑扬,满是轻浮暧昧:“确认桔梗没死,要除掉她杀生丸你又要插手……呵呵呵……等我回去把这些告诉奈落,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呵呵呵……真是想想都觉得有趣呀……”
话音未落,风声尖锐,又是一支破魔箭破空而来,穿透了结界,第三次把白童子的身体射得粉碎。
“桔梗!”白童子有些恼怒地回头,狠狠盯着那傲然屹立的白衣女子,“怎么,仗着有杀生丸的庇护,就自以为没事了吗?”
“……”并不理会白童子语气中的暧昧,桔梗撑着弓,冷眼回望去,手中已握了三支箭矢,分别对准了白童子的头、喉、胸三处:“这三支箭上都涂有从前鬼蜘蛛躺过的洞穴中的泥土,若是被它们射中了,即使不会死,我想你也不会好过吧?”
白童子没有回答,只是恨恨地瞪着她。
被那种附有鬼蜘蛛执念的东西灌穿心脏当然不会好过,那种执着的保护的力量,是能叫人锥心刻骨的。没有心脏,那箭矢不能置他于死地,却能叫他饱受折磨生不如死。他不会死,但不代表他不会痛。
杀生丸略为扬眉,看向那持弓与白童子对峙的女子,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微微有了波动。
这个女子,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
她站在他身侧。
那个位置,与他平行而立,既不前,也不后。
她不会躲在他身后,也不会抢在他身前。
这既不至于叫他有被轻视的不愉快,也不会叫她自己依附任何人的力量。
就似开在绝处的花,不卑,不亢。
那样的姿态,平等而高昂,刚刚好。
“哼哼,桔梗,今天我们就玩到这里。不要以为奈落会就此善罢甘休,下次就是不会再是这样了~~”白童子一面恶意地笑,一面乘着结界渐远而去,末了还不忘顺手挥出个火球,对着山洞的方向,“去死吧,没用的蝼蚁们!”
火球撞上洞口的结界,熊熊烈焰又一次布满整个结界外壁,引得洞中又是一阵惊声四起,混乱百出。
恶劣的家伙!
不及理会遁走的白童子,桔梗回头去看一旁的琥珀,只见琥珀也坐在结界里,渐升渐远,即将离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琥珀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闪动,又迅速扭头,不敢再与她对视。
与琥珀的眼睛一正对上,她心中一震,不自觉间眉间轻颦——
那孩子的眼里,分明是有着痛苦和挣扎的,纯净清澈却又黯然遮掩,矛盾深切。
可以深刻感受到,那个孩子,是厌世的……
她回想着琥珀的眼神——
一个有那样清澈眼神的孩子,怎么会甘心沦为奈落的爪牙?
有怎样悲伤刻骨不堪回首的过去,竟会叫那个孩子,不想再活下去?
善于利用人心的弱点,是奈落众多阴谋手段之一。那孩子,是不是也有什么弱点,被奈落抓住了?
一念差,成千古恨。
再回首,是百年身。
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一念未灭万孽俱生,人心是脆弱的东西。
那些软弱之中,曾经也包括自己。
“为什么放任那家伙逃走?”
心思转远了点,直到耳畔响起一个冷淡低沉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目光一转,她望向身旁的男人,双眉微扬:“你也看见了,我杀不死他。”
“那个黑头发的小鬼也是?”
指琥珀么?
她轻轻一笑,悠悠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出手?”
他默了一默,而后嗤笑:“你以为那种小鬼值得我杀生丸亲自出手?”
“这样吗?”她笑笑,忽地就低了头,敛眉垂睑,“你也发现了吧?——那孩子,其实是个死人。”
他没有说话,却挑起眼,瞥了她一眼。
身上带着骨灰和墓土的味道,这个女人,也是一个死人。
生死两难,已知时日无多,她又是怎样一种心境?
桔梗沉默了一阵子,转身走开去,来到山洞边,驱除了洞口零星的几只妖怪和未烬的火焰后,撤下了结界:“已经没事了,回去吧。”
洞中,逃过一劫的众人惊甫未定,草草谢过她后匆匆离去,兀自地抚胸顺气个不停。
她转回,靠树坐下,神色是说不出的疲惫。
“愚蠢。”看到她那样的模样,他冷哼。
“为什么这么说?”无意计较他不怎么客气的语气,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为了保护那些卑微的人类而把自己置于险境,这种行为本来就愚蠢。”他冷冷嗤笑一声,转过脸去正对她的眼睛,目光犀利得有如出鞘的剑锋,冰冷锐冽,肃芒逼人,“而且,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们会真的感激你吗?”
那些卑下的人类,若是真的信任你,看见火球袭来时就不会擅自冲出结界。
那些无用的人类,弱小又卑微,即便置身于别人的保护下,心里所想到的,也只是怎样最大限度地利用别人的力量苟延残喘。躲在别人身后瑟瑟发抖,心里只祈祷着上天不要将灾难降诸于自己头上,只求独善其身,至于为他们提供保护的那个人的生死安危,则根本不会去想。
他们说需要你,只是寻求一时的庇护的权宜之计。他们不是真的信赖你,不过是保命时迫不得已的利用。
所谓的尊敬和感激,也不过是利用完后不费吹灰之力的故作姿态罢了。
听到他这样尖刻的话语,桔梗神色依然平静。
她静默了许久,忽地淡淡一笑,平和地反问:“那你以为,面对这一切,他们又还能怎么办,杀生丸?像你一样,凭借自己的力量战斗吗?”
他冷笑:“弱者的死活与我无关。”
她接道:“玲也一样?”
“……”他不回答了。
听不到回答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了然地笑笑,亦是静默了,略为垂首,敛眸沉吟。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死生亦大啊……便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人亦要挣扎留恋,何况横殇早夭?
也许之于生者,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了。
那么,如果是为了生存而做的任何事,有没有错?为了生存而求助别人的力量,算不算可耻?
人活一世,俯仰皆寂,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种种磨难,苦不堪言。尘世间辗转反侧苦苦挣扎,人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却也只是想活着而已。
只要能活着,人或许可以做任何事。
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
浮生已恨命短,何若天地相摧?
为了活着那样卑微的挣扎和苦苦的哀求,你若亲见了、身受了他们求生的热切,又怎能忍心指摘他们什么?
只是求生的天性而已。
弱者,生如飘萍,若没有别人的力量庇护,便如草芥,任他者肆意践踏而灭亡。
强者生于这个世上,不该是为了用杀戮和武力来征服一切、掠夺一切、证明一切。
力量,是强者的证明,也是强者所必需的,却并非强者的生存意义。
即是说,世上有很多东西,与力量无关,却需要力量来守护。
那种守护无需回馈。
杀生丸,也许你还不明白。
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你也在守护着一些东西。
比如玲。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玲之间又是怎样一种联系。
但我想,那个孩子纯净的笑容一定也叫你有所触动。
她不说话的时候,杀生丸也在沉思。
生而为巫女,守护一方是无可推卸的责任。
有时侯,身份成了一种桎梏,一切也就再自然不过。
守护,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也许是感念,也许是哀悯,亦或更深一层来说,是与生俱来的责任。
那种无形的责任感,看不见、触不到,却牢牢地,束缚着身心。
天赋异禀,肩上也就比别的人多了一份担子。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因为他也是同样的人。
差别只不过是,他可以对身遭不想理会不愿牵扯的东西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她却做不到。
这个女人一直在背负着一些她本身并不情愿背负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要强,也许是因为固执,反正在他看来都是愚蠢的。
然而那种坚持,却也带着叫人心疼的纤弱……
一念及此,他一惊,同时心口陡地微微一涨,而后猛然向下一坠,扯得有些轻微的抽痛。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叫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他懔懔,同时感觉到局促,近乎尴尬地烦躁不安。
心口时震时阖,一种微凉轻涩的淡淡的味道随之弥漫了整个胸腔。
这种感觉使他心神不宁玄思浮动,并且恍惚,神思出离心念翻覆,忽而空茫忽而悸动,时而怔惘时而酸怅,一念一念间既而远,继而近,不知所向。
全然陌生的体验。
他一面本能地想要拒绝这种感受,一面,却又为这种感受所维束,无力,亦无意挣脱。
指尖忽地触觉到细微的酥痒,轻而柔,似有异物,丝丝缕缕,绕指回环。
他低头,发现平地吹过一阵风,掀起身边女子的长发,竟拂起些缕至他手边,牵丝送缕,软缎柔滑,一圈圈痴缠上指。
青丝细软,盈然指间,正是一段旖旎,带来奇异的、微妙的腻润之感,纤细、轻柔,无端缠绵,缱惓自生。
她的发,黑如墨玉,泛着细碎的柔光。
他不禁抬眼,手指伸举,不经意间挑起她的一抹发,她也抬起眼睛来看他。
她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里中的月光,清冷无尽,冷光流转。
便是一双乌眸,深黑,暗光游走,轻薄透明却又深掩按抑,心事深藏,犹如千年古井中的水,淡然不惊。
他的眼眸狭长,金华流光,仿佛夜色中的星子,浅浅呈辉,清芒出锋。
分明是一双结了冰的眼睛,偶尔,却也会叫人错觉那双瞳仁是琥珀色的,光流柔黄,沉香一般使人沉静。
那眸光,仿佛与身周流动的浅金色阳光相融了,光华一色。
目光一相对,他立刻感觉到不自在,一股热流瞬间涌过,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
两目相接,直直地望进对方心里去,她也在瞬间有些混茫恍惚,心头空空落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恍恍若失。
低眉蹙首抬眼回眸,顾盼之间已是几处回环,不知不觉间婉转掩抑多时了,犹未知觉。
时间的流走都变得不明确了,缓慢而黏稠。清风无声地在四面八方荡漾,空气中亦是迷离,气流盘旋犹如暮晏。
有几片木叶萧萧落下,飘然坠地,摩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毕拨声。
静。
相顾沉宁,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种响动平稳而清晰,只是节奏似乎在不断加快。
心底有种跃跃涌动的情触,呓语一般,柔软、清涩,近乎暧昧。
眼神一散,他侧过了头,她亦移开了眼。
再无言语,沉默以对。
许久,直至忽闻鸟鸣枝头,这才一声惊起,陡然间,竟有如梦初醒之感。
他发觉自己手中仍挑着丝缕她的发,然后赶快松手。
青丝缓缓飘落,拂扬在空中,犹似牵牵留恋着他指间的温度。
相互再对视一眼,又是默默无言。
人言,青丝撩扰,原是情丝纷扰。
其时不自知。
“奈落没有来找过玲吧?”
短暂地沉默之后,把方才的失神当做意外,她淡淡开口,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彼此之间尴尬得有些难堪的死寂。
杀生丸也在瞬间收敛心神,挑眉,用惯来的冷漠语气道:“自身难保,还想关心别人?”
她一顿,失笑:“这么说来,我倒是又被你救了一次……”
“顺便而已。”他迅速打断她的话,同时把脸扭开,目光投向远处,语气生硬。
转头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瞟了瞟腰间的天生牙,不知为何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呵……”她看着他故作漠然的反应,一时有些错愕,却又觉得有趣,不由轻笑出声。
可以轻易觉察出他刻意掩饰的不自然,那种生涩的感觉居然有些似曾相识。
杀生丸……这个男人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么?
笑什么?
听到她的笑声,他原本就莫名绷紧了的心里不禁涌起些许恼意,于是又回过头来看她。
“既然救我不是你的本意,那我也就不需要向你道谢了。”见他回头,不知为何起了促狭的心思,她故意笑吟吟道。
“……”他竟一时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救人向来不是他本身的自觉,被救者的感恩更是他不屑一顾的东西,她道不道谢自然是无所谓;然而这个女子的话却像是有意挤兑住了他,叫他无端生出种无以名之的恼怒来,如骾在喉,不上不下卡得咽舌生烟,偏生还发作不得。
那种恼怒感,夹杂了些许空虚和失落。
他清俊的脸因此而有些扭拧,面上不自然的线条渐变的细微褶皱落入她眼底,覆盖翻转,渐次而微妙地折射出一种无言的柔软和青涩,掩去了原本的霸气与尖锐,银汉无声转玉盘一般的缓慢绵延,眼角眉稍都因了这种变化而柔和了。
“随你!”他在闷了半天后,终于从喉舌间吐出一句话。然而话一出口,他又极不舒服的扭过头,恼怒自己为什么要答复她。
他恼怒自己今天的话太多了。
“哧……”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她笑意更深,于是伸手,掩口而笑。
手腕一抬,不经意间宽大衫袖里落下一件物事。
他听到异响,不禁又回头。
她俯身去拾,他却比她更快,先她一步,捡起那物事。
将物事掣在手里,正要递给她,他却在低头看清那东西的瞬间有些发怔。
干黄,脆萎,是一株已为凋零的桔梗花枝。
桔梗花……
他当然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只是不曾想到她会将那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一抬头,又对上她幽深的瞳孔。
那对眸子清亮如月,他清楚地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在她如水的瞳仁里,一晃,又是一晃。
他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她也不解释,接过东西后,又小心地将干枯的花枝收入了袖筒。
看见她这样的举动,他心里涌起奇异的满足感。
“为什么还不把这东西扔了?”他刻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
她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握紧了袖口。
他也不再追问,看着她,若有所思。
那个答案,没有回答的必要。
因为,也许,双方都是迷惘的,无法回答;也许,又是明知故问,彼此心照不宣。
二十二 夜深忽梦前身事
他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白衣当风,裙裾飞扬,雪肤如玉,垂发若瀑,她的脸庞她的身形她的一切之于他已是深沁骨血的熟悉,挫骨扬灰也不能忘记,即便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