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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公公……”
“奴才不敢当凤主子如此称呼,凤主子叫奴才一声常禄便是。” 常禄坚持道。
“……我不明白。”
合和宫有太监首领来查看也是寻常,那些太监首领待她们这些秀女总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态度。
凤嫣然疑惑的正是这个。
按理说太监首领在太监总管之下,何以这个太监总管待她如此恭敬,他手底下的人却反倒是那样的呢?
常禄却并不说明白,只说:“凤主子,皇上让奴才给主子带一句话。”
“你说。”
“皇上说,这次他是给您一个情面,但这情面给得值与不值,望您好自为之。”常禄说完,又是恭敬得行礼,说:“奴才的话说完了,奴才告退。”
凤嫣然着实不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
那个皇帝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她更是不想去明白。
凤嫣然并不自作多情的认为皇帝这么作是对她有什么别样的情感,她并不傻,她看得出皇帝看她的眼神与那日看绿袖的眼神并无不同之处。
若硬要说不同,那就是他对她,远比对绿袖更感兴趣。
她让他觉得有趣。
虽然凤嫣然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令皇帝感到有趣了。
她想了想,关于皇帝,并没有再深思下去。
一件事虽然解决了,可她心中另一件事还是要弄明白的。
至于其他的,她没有任何的心情去理会。
***
戚红绫在听见敲门声时就已经猜到,门外站得是谁了。
她拦住侍女要去开门得动作,自己慢斯条理的起身,走到门边开门。
果不其然,是凤嫣然。
“凤三小姐终于有空了?”她眉一挑,开头就是一句轻讽。
凤嫣然并不以为意,说话也是开门见山,道:“戚姑娘可以告诉我,碧玉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失足落水,淹死的。”戚红绫看着她,见她神情不变,忽而冷笑道:“你希望听见什么答案?”
她回她一个不解的目光。
戚红绫道:“你这么执着的问,不是认为有人害死了她么?谁谁谁草菅人命,谁谁谁仗势欺人,谁谁谁将她害死,不是么?”
凤嫣然沉默许久,抬起头说:“难道不是么?”
戚红绫冷眼一横,道:“我说她是失足落水淹死的,你不信。我若说她是被人推下去淹死的,你是不是立即便信了?”
“事实如此,碧玉素来胆小,她……”
“事实便是,她闯进了两院的口舌之战,失足落水。”戚红绫打断她,顿了顿又说:“但,落水后也不过是水深至口。”
凤嫣然知道她要说事情的经过,急忙追问:“后来呢?她又为什么淹死了呢?”
“后来?北院看她不痛快,便捡了地上的石子丢她,本应什么事都不会有,谁想她不知是被石子打到了哪儿还是单纯脚下绊着了哪儿,跌下了水就再没上来。等她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戚红绫不紧不慢的说完。
“……就这么简单?”凤嫣然却还是不信。
“不然,你当一群秀女是吃撑了还是犯傻了,没事去杀害一个小小的侍婢。”
凤嫣然依然不信,她摇头,坚持道:“不,不可能仅仅是那么简单。”
戚红绫却有些不耐,说:“可怜的滋味很好受么?你就非得让自己变得可怜么?还是你想要找人撒这口怨气?凤三小姐,并没有人去害你那个侍女,这便是事实。”
“不,艳艳与兰兰两人的态度如此,可见她们是眼看着碧玉死的,她们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不敢见我。”凤嫣然逼视戚红绫,道:“戚姑娘,你定还有什么没与我说。”
戚红绫先是一怔,随即看着眼前坚定的凤嫣然,说道:“若说有,也确实有。”
“是什么?”
“碧玉失足落水后,南北两院所有人,包括你那二位好友,与那位被你的侍婢维护的绿袖,谁都没去拉过她一把。”戚红绫想了想又说:“当时在场的只有两种人,对着她丢石子的,以及,在一旁袖手旁观的。”
“……”凤嫣然被惊呆了,嗓子像是被卡了壳,“……为什么……不救她……”
戚红绫瞅她一眼,冷眼道:“我们为什么要去救她?”
那语气如此理所应当,仿佛是凤嫣然问了一个比可笑还要可笑的问题。
凤嫣然却没想过这个问题会被这么丢回来。
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因为碧玉是人啊。”人救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哪又怎样?”戚红绫还是反问。
凤嫣然已经完全不能够理解了。
那又怎样?
戚红绫竟然回她一句:那又怎样?
心中一股怒气渐渐的升起,她强忍着因激动而颤抖的指尖,努力平静,说:“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们怎么能够不去救她?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为什么不能?”戚红绫不以为然,讽刺的看她,“她是谁?为什么我要救她?为什么旁人要救她?为什么我们必须救她?”
“因为……”凤嫣然有些被问愣了,张口才想说什么又被打断。
“连你那个往日正义凛然的闺中密友都不救她,那么你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救她,不觉得可笑么?”戚红绫冷冷的瞅着她死白的脸,似乎觉得快意,又说:“你是什么身份?与我们一般不过一个区区秀女罢了。你的侍婢丫鬟,我们救她,是看你的面子,不救她,你又能如何?”
“那么,你们可以看我的面子……”凤嫣然的声音已经格外弱了。
“你?为何?你有哪一点值得让人看你的面子?”
凤嫣然说不出话来,黯然的站在门外。
戚红绫却并不停止,继续说:“你不是漫不经心,你不是在心中嘲笑其他秀女们么?是啊,为了让皇上注意一个个浓妆艳抹极力打扮,为了做娘娘排挤其他人,那又如何?你自可以漫不经心,自可以自认为高人一等,可是,却也怨不得旁人瞧不起你。”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凤嫣然想说自己没有,声音却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明白。
“凤嫣然,你也得记得,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你认为如何就当如何的,你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罢了。”
说完,戚红绫便啪的一声掩上了门。
凤嫣然站在戚红绫的房门前,紧紧的压住了牙关。
她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变成她们那般,也是错了么?
原来碧玉死去,终究是怪自己没有出息,怨不得任何人么?
凤嫣然也不清楚什么自己要像是傻了一样站在戚红绫的房门口,低着头什么都不作,脑中在反反复复的冲击后,回复了一片片的空白。
后来,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戚红绫开了门走出来,身后跟着她的丫鬟。
她看了凤嫣然一眼,什么都没说,似乎是什么都不想对她说。
还是凤嫣然张了张口,犹豫的说:“戚姑娘……”
戚红绫已经走了一些距离,又转过头来看她。
凤嫣然并不十分明白自己叫住她的理由,对戚红绫平静的面容,她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戚红绫并不在意她,见她不说话,也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转头又走了。
凤嫣然目送了戚红绫的背影,便不再站在原处。
碧玉的死就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凤嫣然回到自己屋里,外面什么声响都没有。
就像是她一路从往生湖回来,再去,再回来,又在钟艳的房门前喊了那么久,也不过只有一个戚红绫来到了她的面前。
所有人都躲在了自己的房里,也没有其他人何人来过南院。
她以为,死了一个人,那应该是很大的一件事。
她以为,至少会有人来问问,或者来说一声。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如此悄然无声息的,碧玉就好像是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她的死,仿佛就是扫去了地方的落叶,处理掉了叶子就什么事都不再有了一般。
一条生命的消逝,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那晚,凤嫣然看着晚膳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食之无味。
每吃下一口,胃就好像在翻搅,难受得恨不得将吃下去得全吐出来。为此,她吃得很慢,吃得很痛苦,吃得眼泪成了菜,那涩然的咸味伴着米饭一口口的吃到碗见底。
凤嫣然平时其实是吃不了那么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自己要吃。
她知道今夜自己会很难熬,今晚,也许会是这两世以来最最痛苦寂寞的一个晚上。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躺上床的时候,果然是无眠。
碧玉那双通红的眼无数次回现,如此惊恐,如此可怜。
她心中一次次抽紧,再一次次安抚。
她知道她今晚会睡不着,却原来,连闭上眼躺在床上都这么困难。
凤嫣然坐起来,慢慢的看着屋里。
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好寂寞……
她索性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外间,躺在了碧玉平时睡的那张卧榻上。
躺着躺着,不过少许的功夫,凤嫣然突然发现自己哭了。
她不是伤心得哭,她只是因为……
因为,卧榻,很硬。
所以,她哭了。
在这张碧玉睡了数十个夜晚的卧榻上哭了出来,不是无声的伤心落泪,她发出呜呜的声音,抓着卧榻上的被子,哭得很伤心。
这一刻,凤嫣然再也无法承受心中的痛了。
碧玉的死让她痛苦,却远远比不上此刻的痛苦。
她发现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她恨自己的理所当然。
她是如此的幸运,上辈子活的无忧无虑,偶尔与父母吵吵嘴,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死得毫无痛苦,然后再一次活得新的人生,依然幸福的活着。
她看着其他秀女做作的姿态在心中嘲弄不解,她以为她活得清醒。
可是,睡在碧玉的卧榻上,凤嫣然头一次明白,原来她是如此的无知。
碧玉的卧榻,竟然将她的身体磕疼了。
她想到了过去看过的童话,一个真正的公主,即使是睡在十多条柔软的垫子上,下面的豌豆依然会将她磕疼。
她一直当这是童话。——童话,就是假的,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睡在卧榻上,凤嫣然流着泪,身上的痛楚越来越甚,几乎让她无法忍受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直以为碧玉与她是一样的,她是人,碧玉也是人,虽然她是主子,可她将碧玉看作姐妹。
但同样是一张卧榻,碧玉睡了数十个夜晚,她却躺了这么一会儿就被磕疼了。
同样是人的她们,真的是同样的人吗?
是的,碧玉是丫鬟,她是小姐,碧玉是下人,她是主子。
不同的,真的不是相同的。
这一刻她才深深的意识到,原来她将碧玉视作姐妹,其实也是害了她。
她是如此任性,不想背负任何责任。
可她忘了,有句话叫做打狗也得看主人。
如果她这个主子不让人看重,那么作为下人的碧玉也只有任人欺凌。
这个世上没有理所当然的庇护。
凤嫣然恍惚的想,她真的在父母与家的庇护下活了太久,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宛如一只从未离过巢的小鸟,安心的等待父母的喂食,安心的留在温暖的巢中。
可是小鸟长大了,总是要飞出去的。
戚红绫是对的,别人凭什么要去帮碧玉一把?又有什么理由去救碧玉呢?
旁人就是旁人,父母护着她是因为他们是家人,那么其他人呢?
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世间的人也无需按她的想法而活动。
人于她是旁人,她于旁人又何尝不是旁人呢?
她始终让自己去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就算有无法去改变的原则,也将它们深深的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也许,无法去讨好一个男人,一个即使是皇帝的男人,为他改变自己,就是那个被埋在心底深处的底线与原则。
但凤嫣然忽然在想,人人改变都是为了自己,即使是那些秀女,如此想要得到皇帝的侧目,不也是为了她们自己么?
她有什么资格在心中轻慢她们,她是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的人,至少她们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该作什么,并尽力的去做了。
而她,如此漫不经心,或许也只是认为大不了她不作秀女不作娘娘,便回去父母身旁也无妨。
如此依赖于父母庇护的凤嫣然,是一个连自己该作什么都不清楚的人。
凤嫣然觉得自己应当要振作起来,这里是哪里,她便应该遵循这里的规矩。
她应当适应着这里的环境,若有无法适应的,也应当埋在心底当作底线,不该表现出来,不该强自改变,也不该嘲弄那些做到她做不到的事的人,她们与她,毕竟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当年一开始出生在风家,她是如何作的,如今在宫中,她再作一次便是了。
最终这一夜,凤嫣然睁着眼到天亮。
她一直睡在那张卧榻上,强忍着痛楚,自虐般的提醒着自己。
凤嫣然明白,她想通了很多事,可人并不是想通了就什么都能做到了。
她现在特别能够明白凤夫人的心情,一个完全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完全接受了丈夫的小妾的女人,她心中无法被她所控制的怨。
凤嫣然也是如此,她明白碧玉的死严格来说并不能怪罪任何人,那只是一次意外。
就算当时没有人去帮她,也不能怨任何人。
就算是她自己,也本就一点错都没有的。
可是……
当第二天早上,凤嫣然开门见到并肩走出南院的傅兰与钟艳,心中升起的怨与受伤,竟险些让她冲上前去质问。
傅兰与钟艳昨天的态度,她已经完全能够明白她们的心情了。
凤嫣然猜想当她们袖手旁观的时候,心中必然对她是有所歉疚的。
可她真的无法原谅……
她们是朋友,凤嫣然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或许她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傅兰的柔与钟艳的直,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的印记。
但,温柔的傅兰面对一个人的死去无动于衷,正直仗义的钟艳对于欺负弱小视若无睹。
凤嫣然想,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两人。
人总是自私的,她明白。
但是凤嫣然觉得她无法适怀。
因此,她看见了她们,却没有叫住她们,与她们结伴同行。
她昨夜没睡,今天自然就起得特别早。
南院的秀女们见到她的反应,总是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别转过脸去,或是直接快步走开装作没看见。
凤嫣然想她们对她有所反应,至少代表,碧玉的死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丝影响也无。
她一路过去都是一个人,她静静的走,走在最后面。
来到正院,北院的人显然要比她们早得多。
似乎,北院的秀女,感情看起来总比南院的秀女们来得好些。
不像南院总是几人为一个小圈子,北院总是所有人待在一起,好似一个大家庭一般。
凤嫣然慢慢的一个个看过去,在北院的一团人中看见了那张美得令人疼惜的面容。
是绿袖。
只见她在秀女们的中间,柔柔的微笑着,她身边的人不知在说什么,她的眼睛有些亮亮的,看起来似乎很高兴,虽然面色有些苍白憔悴,可双颊因笑容而浮现的酒窝却如此甜美。
她想她在这一刻,是恨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的。
绿袖……
绿袖……
绿袖,你何等的残酷,你在阳光下如此美丽,碧玉在湖泊中却如此惊恐。
凤嫣然用一种空空的眼光直直的盯着绿袖,直到连绿袖都感受到了这个视线。
绿袖的脸微微的一动,凤嫣然想她应当是记得她的。
她毫不避讳的看着绿袖,看得她脸色转白,楚楚可怜的颤抖起来。
她身边的其他北院秀女也发现了绿袖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全都是一愣,脸色都变了。
“南院的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的那个下人是自己掉下水里淹死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人对她喊了这么一句话。
其他人像是如梦初醒,立即加入了进来。
“你看着绿袖干什么?是你家下人来找我们麻烦,活该她掉进水里。”
“你别想找我们麻烦,自己管不好自家的下人就不要把人带出来啊!”
“我看她就是想找麻烦,她们这种大小姐会把下人的命当人命吗!”
“说得也是。”
“……
凤嫣然的表情有些木然,她只是看着绿袖,等她身边的人慢慢词穷了、说够了。
然后,她缓缓的转身,全然无动于衷的往别处走去。
留下北院的秀女们一脸菜色。
她们却不会想到,凤嫣然在她们的话间竟缓和了对绿袖的恨。
她看着绿袖,想起碧玉曾经救下的那只小猫。
所以她不恨了。
野猫就是野猫,无论碧玉如何待她,野猫选择的依然是过它野猫的生活。
绿袖也是一样,她不过是选择了她原来的生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