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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走,他很自然地跟上,因为时辰关系,她走得很快,只听自己身後侧的脚步同样跟得很快,眼睛看不到,却用适当的脚步声宣告着自己就在这里,让人很安心的声音。
真是奇怪,难道自己会因一句称赞就极快地对一个人改观吗?简琦缘边走边问自己,最後得出的结论是,今天的景色与时机都太过刚好,让她想到了从前,想到了自己仍是「简琦缘」,而非「乐玲珑」的时候。
不该想,却又庆幸自己还没忘记的时光。
突地,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个背朝月光的男子,对方也一停脚步,两人对望,也不知在望些什麽,总有些傻乎乎的。
「你不去听我弹琴吗?」她问。
男人彷若好不容易才意识到她说什麽的样子,很无奈地摇头苦笑,「姑娘说笑了,虽然对姑娘的琴技早有耳闻,但我哪有那个福气,要说听,也只能躲在附近偷偷地听。」
简琦缘点头,「那就好。」说完又马上转身,快步而去。
他身後的男子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愣了半晌,好像刚才的问话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她的背影就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提唇一笑,忙追了上去。
那笑与先前忠厚无心的苦笑全然不同,倒更接近於他刚发现她在凉亭,出口问话时脸上挂着的笑,戏谑,和一种与己无关的不在乎。
这一天秦老爷的寿宴花重金请了许多表演者,有杂技戏曲,还有简琦缘的古琴独奏。
当简琦缘坐在众人面前低头抚琴时,眼前红红绿绿的布置和那些穿着喜庆的男人、女人以及品头论足的笑声,都教她觉得恍如隔世。
那天她弹得格外好,以至於没人因她的短暂失踪而责怪她,还额外又打赏了她,简琦缘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笔钱,表演过後又去陪在场的宾客喝酒。
她觉得,那天她的笑是真实的,在这场他人的华宴中她不再只是一个戏子,她笑亦不是因那些贵人们逢场作戏的夸奖,是因为她知道,今天她的琴不是为讨好任何一个人而弹,她的琴也没有成为宾客们扭头就忘的花絮,有人认真听,并且记住了她的琴。
虽然那个人她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在听,就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也许他甚至听不懂什麽琴乐,但她仍是由衷地投入,把这一曲弹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致。
琴对她而言是个爱好,小时候她学琴只是因为她想学,她想除了偶尔弹给家人听外,这项技艺对她毫无用处。
谁曾想,那年管家陈叔病死後,收了她家一大笔钱的那对夫妇转头就把她卖进了青楼妓院,这项她一直认为毫无用处的琴技,却成了她在怡春院中赖以保住贞操的最後护盾,她一直弹一直弹,只要能给怡春院的赵嬷嬷收入足够多的银子,她就会把她当个宝,凡事迁就她。
转眼三年过去,她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而人也已经弹得麻木,看到琴就想起那些公子哥一张张猥琐的面孔,他们赞许她的琴,却没几人听得出她在弹什麽曲,这样有什麽意思,所以弹琴的时候变成了最难熬的时候。
她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她的痛苦根本无足轻重,她在乎的是她的弟弟,幕然,他如今又在哪里呢?
只有这一样而已,她活着,就是因为世上还有一个简幕然,她以为除了这一点点寄托,她对人生已别无所求,谁知其实并没那麽糟糕。简琦缘发现,当有人真心称赞她和她的琴时,她一样会感到高兴,就像当年她弹琴给爹娘受到夸奖时一样。
原来这世上除了她的弟弟外,她自己也同样真实地活着,她并非只因一个信念苟且於世的行屍走肉,她是一个真实的人。
那天在秦府後花园碰到的家丁,就如同简琦缘生命中偶遇的许多人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就已经模糊了面容,再过些时日,就连一个大概的轮廓也要记不清了。
简琦缘没想到的是,她同这名叫不上名字的家丁之间,倒真像是有着些缘分。
在那次秦老爷寿宴结束後的第三天,简琦缘如同往常梳洗打扮後,准备出去为宾客献曲,怡春院的老鸨赵嬷嬷甩着手帕急匆匆地将她拦在了房门前,说是今天不用去前楼大厅了,要她去後楼的翠风阁,有贵客等在那里指名要她弹曲。
在哪里弹都是一样的,简琦缘比较在意的是赵嬷嬷的态度,以往要她为贵客弹奏也是极正常的事,但那通常都会提前一天或几天前通知她,因为要请到她单独弹奏是需要提前找赵嬷嬷谈妥的,这样才显得她这第一头牌够分量,这一向是赵嬷嬷做生意的坚持。
像这样突然之间改变,当天安排的事并不多见,简琦缘边走边随口问了句:「不知翠风阁里来的是什麽贵客?」
赵嬷嬷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倒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交待。」她兴奋地拉起简琦缘的手,看得出她神采飞扬,「缘儿啊,你可真给咱们怡春院长脸,竟把秦家少爷都引来了咱们怡春院。」
「秦家少爷?哪个秦家?」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前几日你刚去过的那个秦家啊,秦瑾秦少爷说是当日听到你的琴声大为赏识,今日特上门一会。我看啊,是他被你这张俏脸搞得日夜难安,耐不住寻来了咱们怡春院吧。」
秦家少爷秦瑾?要是那位秦少爷来了,赵嬷嬷当然会视如上宾。
这个秦家,三代都是京城盐商,家中财富不计其数,并且与众多王孙公子多有往来,可家中成员极少出现在公众视线。听闻其独子秦瑾三岁能作诗,五岁时棋艺已足够同成年人对上几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这位秦公子也从不和京城那些出了名的富家公子相往来,一向给人独善其身,带些神秘的印象。
今天那位秦公子竟亲自找上了怡春院这种地方,想必这怡春院的名字又要在京城内刮起一阵热风了,赵嬷嬷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让她定要万分小心伺候着。
边步上後楼的台阶,简琦缘边在脑中仔细搜寻着关於秦瑾这个人的记忆,不知不觉人已来到了翠风阁。
「缘儿姑娘。」
略低的唤声教简琦缘下意识地擡头,正对上一双狭长黝黑的眼,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不知为何,似乎是停跳了下。待看仔细,才瞧出这个守在翠风阁门前,体格健壮如门神一般的男子,正是那晚她在秦家後花园遇到的那个家丁。
「怎麽是你?」她自然地笑了出来,像是见到旧友。
「我陪公子一同来的,在这候着姑娘。」那人看她,停了半晌说:「今天姑娘气色不错。」
他话中的深意让简琦缘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只说道:「是脂粉涂得艳了点而已。」
简琦缘心想,原来他是陪在秦家公子身边的人啊,就说看他的谈吐不似个普通杂工。
见他为自己挑起帘子,她欠身表示谢意,这才迈入房内。
翠风阁是後楼位置最好的一个房间,由窗可以看到外面庭院中的花亭,庭院中挂满了大红灯笼,姑娘们穿着艳丽的衣裙摇着扇,笑闹着来来去去,每天晚上都热闹得像过节。
而这翠风阁的隔音很好,让屋内的人不至於受外面影响,保有自己的一分清静。
房内圆桌旁坐了五个男人和四个怡春院的姑娘,四个姑娘正跟几位爷咬耳说着什麽笑话,显然是早已经到了,就等她一个了。
简琦缘一眼就瞧出坐席中那个唯一没有姑娘作陪的人,应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她细细辨认着那张脸,似有印象秦老爷寿宴那天,坐在上席的家眷中确实有着这麽一个人。
「哎呦喂,各位爷瞧瞧呀,咱们总算是把缘儿给盼来了。」四个姑娘里的春红摇着扇,嘻嘻地笑道。
「春红你说什麽呢,缘儿跟咱们可不一样,是要赵嬷嬷亲自去请的,她肯来就已经是赏脸了!还记得去年那位贾爷,花了三百两白银只为能听咱们缘儿弹上一曲,结果还生等了两个半时辰啊。」
另一个瞟向秦瑾,说:「这麽说来,秦爷的面子可是不小了!」
听着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有搭有唱,简琦缘也不恼,在她初来怡春院时,这四个姑娘号称怡春院的四朵金花,现在虽仍是这个名号,但地位已是大不相同,她们对她一直抱有敌意,她也早就习惯。
她笑盈盈地对几个男人欠身道:「缘儿来迟了,愿自罚三杯向几位爷赔罪。」
这时跟在她後面的那个男人带上门从她身边擦过,站去了秦瑾身後。
四个女人正叽叽喳喳闹着三杯怎麽够之类的,秦瑾挥了挥手,大家都很识相地闭了嘴。
还以为他是嫌姑娘们吵了,没想到大家安静後,他却先对身後的那名下人说:「君昊,你也随着坐吧。」
原来那人叫君昊!简琦缘瞧着那依旧一身布衣的高大男子,将这个名字与他划上了对等,今後若再想起他,就不会只念叨着「那个人,那个人」了。
等等,她在想些什麽啊,那人姓谁名谁又跟她有什麽关系,她干嘛要总念叨着他?此时她想的人应该是秦瑾才对,怎麽对贵客不用心,倒在意起他的跟班了。
要说这秦瑾对下人倒还真好,那个人有这麽位主子,日子便能有尊严得多。
简琦缘没发觉自己心中评价着秦瑾,却又拐去了那名家丁身上。
华君昊微摇了下头,表示自己站着就行,秦瑾一见也不勉强,才转回头来对简琦缘说:「上次在秦府听过缘儿姑娘的一曲『逐风』记忆至今……」
之後无非也是些称赞的话语,简琦缘听得多了,也没特别用心去听,倒是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地盯在华君昊身上。
虽然她告诉自己面对贵客要好好表现,可还是难掩惊讶之情,就是……
他这下人,也未免太有尊严的过了头吧,哪有下人在主子问话时一字不回的,何况这也不是问话,是主子对其体贴赏识,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更该感恩地谢过或谦逊推辞,她可从未见过主子欲赏,摇摇下巴便拒绝的下人。
只听一声「缘儿姑娘请吧」,简琦缘反射性地走向房间角落的那张琴,可眼睛的余光一直偷偷瞄着那个双手背後,立於秦瑾身後的高壮男人。
其他四个姑娘好像因为秦瑾就这麽放过了她,而觉得很无趣。
一曲「逐风」过後,秦瑾赞赏道:「缘儿姑娘的琴技当真名不虚传啊!」
「秦公子见多识广,奴家是在秦公子面前卖弄了。」
「是啊是啊,秦公子你也不要总是只赞缘儿嘛,叫我们姐妹好不伤心啊!」春红娇嗔道:「若我们姐妹像缘儿一样命好,幼时习过琴,也都能弹得一手好曲,不至於像现在就算百般讨好几位爷,你们的眼里也只有缘儿妹妹啊。」
「是啊是啊,咱们姐妹出身不好,六、七岁就被卖来怡春院学些伺候人的活,十三岁开始接客也都是一心想讨好各位大爷,赵嬷嬷可从没教过我们什麽琴棋书画,不然咱们一个个也只卖艺不卖身,端着架子还能拿银子,谁不想干啊!」忙有人接话道,还顾作可怜地摆出副真的很委屈的样子。
谁也不会把青楼女子的话当真,来这就是寻欢,大家都懂得这的规矩,桌上的男人们抱着姑娘,又哄又劝,几个姑娘也很识相,马上就又笑灿如花,打闹了起来。
第二章
桌上只为她留了一个位置,就是秦瑾身旁空着的座位,简琦缘很自然地走去了那里,但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去找秦瑾的。
直到她走到跟前,华君昊都没看她一眼,但他像是四周长了眼,等她靠近得差不多了,便退开一步,方便她能入座。
陪客人吃饭喝酒,对她们来说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今天面对这一桌有头有脸的爷,简琦缘倒是浑身不自在,就连她八面玲珑的笑容都显得僵硬了不少。
唉,承认就承认了吧,她就是在意身後站着的那个男人呀,自己在陪客人,而身後正有个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像是被监视着一样,怎能教人不别扭。可做她们这行的,被人像看物品一样以各种眼光品评打量,也是早该习惯了的事啊,那麽多双眼她都不在乎,怎麽今天却非要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怎麽也放不开了呢?
吃吃喝喝中,就听和秦瑾一起的另外四个男人,边调戏着姑娘,边就着酒劲开始了对秦瑾的阿谀奉承。
男人总藉着酒宴和女人达到自己的利益目的,而女人如同酒水一样,不过是应景的工具,姑娘们都明白这个道理,纷纷搭腔也奉承起秦瑾,负责将气氛炒热。
无奈秦瑾却并不怎麽领这个情的样子,话里话外都十分疏远。
说着说着,其他人觉出这套对秦瑾并不管用,这时不知谁拿出了随身带的三颗骰子,说是玩就要玩得尽兴。
「这骰子咱们虽是见过,但要赌还是去赌场最为合适。」
「缘儿姑娘这话是怎麽说的,这里本身就是供人玩乐的场所,咱们可是花了大笔银两的,难道就为听你弹个琴?那样不如去茶楼好了。」拿骰子那人不悦道。
「这位爷误会了。」简琦缘浅笑道:「缘儿的意思是,咱们姑娘都不善赌数,身上又没有银子不能参与进来,等会几位爷要是玩上了瘾,我们姐妹却只能在旁边乾坐着,也没人搭理了,不是很可怜吗?」
这人赌具随身带,一看就知道是个嗜赌之人,嗜赌之人赌品一般都不怎麽好,一会要是真玩起来再扯出点什麽事端,不是给他们怡春院找事吗?
简琦缘娇柔一笑,看得人心都酥了。
那人一愣,随大笑道:「这点大可放心,爷打赏你们都来不及呢,又怎麽可能跟你们玩钱,当然也不舍得冷落了你们这群小美人啊。」他一指桌上的酒,说:「咱们只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咱们几个要是输了,一局十两白银;姑娘们要是输的呢,就喝杯酒表示一下完事,怎麽样?」
跟他一起的另个眼睛细长的瘦小男人窃笑道:「不过我们几个要是输到回不了家了,还望姑娘们多照顾啊,当然了,若是几位美姑娘醉得不能动弹,这一夜咱们爷们也会细心照料,绝不会单独扔下你们的。」
姑娘们笑得肩膀直颤,大家见秦瑾也没说什麽,只当他是默许了,便玩了起来。
简琦缘自然也参与其中,但好在运气不错,玩了数盘输得很少,喝得并不多,而完全没输过的人则是秦瑾。
再接着玩下去,她渐渐瞧出了不对,不管是什麽游戏的输赢都是差不多的。
眼见着那四个姑娘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双眼迷离,笑声都憨了起来,可其他四个男人却是一瓶酒都还没喝完,只在某个姑娘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时,他们才会输上一次,然後掏出十两银子,姑娘收到银子,又乐得打起精神,继续和他们玩了起来。
相较於这四个姑娘,秦瑾更像是个旁观者而非参与者,因为他从来没有输过,简琦缘终於明白了,这根本是一场为讨好秦瑾而做的另一场表演。那四个人有意灌那些姑娘酒喝,又适时丢些银子给她们些好处,就像是给驴前面栓胡萝卜一个道理,他们根本是在戏弄那几个姑娘,以此来给秦瑾取乐。
其中春红喝得最多,人家给她倒多少她就喝多少,到了这会,外纱都从肩上滑了下来,人也半趴在桌上,可手里还拿着酒杯,痴痴地笑。
简琦缘有些看不下去,而秦瑾似乎也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在挟了口菜後轻轻地说:「他们知道占不得你的便宜,你该庆幸自己没成为他们戏耍的目标。」
简琦缘心下有些骇然,她没想到这一切秦瑾都是清楚的。
「秦公子是要奴家识趣些?」简琦缘做娇嗔状,心中却失望之极,以为秦瑾仪表堂堂,言语行为中也并不轻浮,和经常往来於花街的男人该不是一路人。
最重要的是,他对待自己的家丁都能表现出那样的尊重,为什麽却能如此冷漠地瞧着几个弱女子被人戏弄?而那些人像对待玩具一样地戏弄那些姑娘,全是为了做给他看,让他高兴,他还真能看得下去?
秦瑾并没回答,这也是最好的回答,简琦缘都不知自己当时走的是什麽心思,下意识地擡头去寻找华君昊的身影。
那个人哪都没去,一直站在她和秦瑾身後,用着如同秦瑾一样的冷漠目光,瞧着这饭桌上正在进行的可笑一幕。
意识到她的目光,他低下眼皮与她对视,後又立即擡起,做个尽忠的护卫。
简琦缘突然觉得喝下的酒成了冰冷的水,让她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那边又到了新一轮的下注,简琦缘说了声:「小。」兀自站起,巧妙地先那人一步将三颗骰子拿了过来,笑道:「怎麽能一直让爷亲自掷骰,还是让缘儿代劳吧。」
那三颗骰子一入手,简琦缘便察觉到与平常的骰子相比,这三颗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