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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一愕,微笑着转过脸,一双空洞的眼迎向我,轻轻笑道:妹妹来了?自己坐罢。
我骇然道:荣主子,您的眼晴… …
她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萼儿贴身宫女小红送水进来,见状忙着向我递眼色又轻启嘴唇,怕我看不清,她动了一遍,又再动一遍。
我骇然,低低道:皇? ~… 后?!是皇后害的你?!
萼儿聪明,她微微拧了眉头,道:小红,你在做什么?你出去,在外面跟本宫盯着。柳姑娘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本宫,我俩有事要谈。不得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屋子。
听见小红领命出去关门的声音,她才叹道:小红’(头不懂事,我此次自毁双目,又不吃太医们给开的药方——原是自个儿想出来的弃车保帅的法子,希望… … 皇后看我这样,能够放过我去。
我更惊,疑道:什么事这样严重?
她叹道:昨日我安在皇后身边的眼线被她发现,她过来对我说她手上有我把柄,若她向皇上告密,我将死无莽身之地。
唔?我一愕。她慌忙分辩道:我倒不怕死,最怕的,却是寒了皇上平日待我的心。皇上平日里待我那样… … 而这件事… … 这件事,一两句话又怎么能向皇上解释清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不语,静静地听。
她沉吟着,沉吟着,她的脸,一时红如桃李,一时白如荷攫… … 迟疑了半响,终于,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能说一句话出来:我这样做,只因为皇后已知道,知道我… … 我本是定怀太子训练出来,放在皇上身边的死士和棋子。
我一惊,可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反而不由自主地去轻轻握住她手。她能感受到我手心温暖,便侧了脸,微微笑了一笑:姐姐知道,只有你听说事情真相会这样处变不惊。我现在心乱如麻,只好委屈妹妹听倒一倒苦水罢。
姐姐请讲。我说。她轻声道:十二岁那年家乡发大水,我与家人冲散,性得保住一条小命,沿途乞讨至江浙一带,终于被一富户收养。过不多长时间,那家人找人教我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又请来当地最有名的乐坊老师教我歌舞。两年后,他们告诉我,我的恩人是定怀太子,然后,他们给了我一个身份——荣大人家中的三小姐。
我讶然道:皇上他… …
萼儿道:其中部分原由,前年我已率明皇上。皇上他… … 他现在只知我是荣大人的养女,却不知荣大人他也是定怀太子的人。
对呢,要不萼儿封妃,荣大人怎么不加官进爵——我想着,微拧了一下皱眉头。萼儿自然是看不清我表情的,又淡淡道:定怀太子的人对我说,皇上是“白板天子”,民心所背,终有一日会被定怀太子这个真命天子取代。他们让我报答定怀太子的救命之恩,进宫收集他们想要的消息,机会到时,甚至要刺杀皇上… 我听得浑身一个机灵,轻声道:梨雨临死前,口里说他们的人早埋伏在皇上身边,原来指的便是… …
萼儿点头道:不错,姐姐常年佩带添香,就是不想过早生下皇子,让他们起疑心,或拿孩子来要挟我。后来他们见我迟迟不动手,便派了梨雨进宫。试问我又怎能让梨雨刺驾得手?当然要想法不动声色地将她除去。
我.点头叹道:定怀太子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娘娘会对皇上动了真情。菩儿脸色一红,低头叹道:定怀太子确实算错一步,他不知道,我与媚妃原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她的掌心颤了一下,而她,不动声色地将我按住,又说:我在接受训练时,一名曾做过家姊贴身宫女的女子找到我,她交给我一封书信,信中写的是家姊的生前遗愿。家姊在信中说,她毕生深爱皇上,希望我寻了机会进宫,能够做到与她姐妹一体,终其一生好好服侍皇上。
果真如此——我没有说话。
她当然起了疑心,问道:妹妹你怎么好像并不吃惊?
我回过神,忙赔笑道:姐姐不知,妹妹正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她.点头,说:妹妹知道么,那时,皇上还是一位普通的亲王。他认识家姊时家姊已经是誉满江南的绝世名伶。他们一见钟情,因此家姊从良,偷偷与他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 … 那一段是家姊短暂的一生之中,惟一渡过的美好的时光一一后来此事被德仁太后知道,她便算计着,背着皇上去偷偷去找了家姊。太后对家姊说,你若真爱他,就该成全他君临天下。家姊虽万般不舍,终于不辞而别… … 后来,家姊按原定计划真的宠冠先皇的后宫,主动承认与定怀太子有染,令先皇恼怒降罪定怀太子——这才有皇子得以入主宗庙、继承隆泰大统。
原来竟是… … 这样?
萼儿继续道:其实,定怀太子确实十分迷恋媚妃。只是,家姊从未爱过他,她自始自终只爱过一人,那便咱们的皇上。而这一切交易,太后与家姊均是瞒着皇上悄悄进行。而咱们皇上当初… … 当初他却以为家姊为了荣华富贵舍弃与他之间的真情… … 囚而两人再于宫中见面时,他对她不冷不热,一脸鄙夷——那时家姊苦痛心情,又岂是旁人可以理会?
我也叹道:皇上得此红粉知己,何其幸甚。
她叹道:可惜,当时皇上根本不知家姊心意。先皇驾崩之后,家姊孤零零独居,看皇上三宫六院,其乐融融,常为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伤感。后来,家姊更见太后与皇上视青楼女子为贱,只是终日以泪洗面。直至有一日,赘孝皇后谢婉瑶突然造访,极尽所能将家姊羞辱一番,家姊不堪其辱,终于选择在中秋之夜自级。
凄凄惨惨说至此处,她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 我忙从怀中钩出块半旧白色绣花帕子递去,她接过轻拭泪水,半响方停止抽泣。又说:我初进宫时,一时摸不清皇上对她心意,也不敢造次,于是选中良妃,将家姊毕生心血完成的一部奇书《 媚行深宫》 分批抄录给她。当良妃果然成为皇上宠妃时,我心中才有些底细可又心情矛盾,因良妃受他宠幸,吃良妃的醋… … 终于一天,良妃将我逼上绝路。
妹妹记得么,萼儿道:那日皇上带人到妹妹住处揭女我派人刺杀你的“罪行〃 ?我见时机成熟,便于那日向皇上票明一切。
我点头道:是,皇上对媚儿姑娘也可说得上是情深似海。他一旦知道事情真相,便让姐姐三日内连升几级,迅速升及妃位。皇上这么做,也总算是对你姐妹有所补偿。
萼儿敏感,慌乱子低道:妹妹,你为何双手冰凉?
我冷笑一声,冷冷道:娘娘只知我手凉,却触不到荷烟心冷么?
娘娘,我冷笑着,问道:小萝碍着娘娘何事,你为何竟要对她痛下毒手?萼儿一呆,终于叹道:我早知道这事终瞒不过妹妹去。当日我与皇上进妹妹房间时,小萝正在你床下检东西。因此听见我与皇上所有对话,为求自保,姐姐才不得不… …
妹妹,她摸索着握住我手急切道:姐姐此举,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小萝死后,姐姐常常作恶梦梦见她,我隔三差五派人送她家人财物。年年派人修葺她坟头… … 姐姐现已遭报应,双目失明,便求妹妹原谅我罢。
我恨恨看她,一时心中千回百转,终不忍见她两眼空洞,满目凄凉模样——长叹口气道:妹妹原还奇怪,不想她家财物是姐姐送的。
她听我再次改口称她姐姐,长舒口气道:好妹妹,这事一直放在姐姐心中,堵得我难受。如今求得妹妹谅解,姐姐才得已放下。
我握住她手道:姐姐,你今日为何让我知道这些故事?
萼儿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已知我与家姊关系。也怪姐姐前几日让皇上宠得得意形,竟想替家姊找她二人晦气——如今才知是蛙衅撼大树。现我虽自毁双目,只怕她们却不肯罢手,说不定哪一日便… … 妹妹,皇上虽为天子,实则是天下最孤独可怜之人。姐姐若有不测,,恳请妹妹一心一意待他。
我诧道:姐姐竟说这话?妹妹便想答应,只怕皇上也不会领我这份心意。菩儿微微笑,摇头道:皇后心地歹毒,她为六宫之首,只会祸乱后宫,毒害嫔妃与皇嗣。谢家虽然大势已去,但皇后手中有几本她父亲留给她的,记录不少官员丑行恶闻的册子,因此朝中不少官员并不敢轻易得罪她,她背后仍有不少朝臣支持。长此以往,皇上只怕又会面临另一困境。姐姐冷眼旁观,六宫中能与皇后杭衡者,唯妹妹一人。皇上待你情深义重,也请妹妹为皇上,也为隆泰江山着想,一定要牵制住她。
情深意重么?我苦笑。
萼儿点头叹道:妹妹,难道你不知道… … 如果… … 如果不是因为皇上爱你,你全家早可以人头落地几回?
什么?我大惊。
萼儿再叹道:令堂她… … 她本是以前明月皇朝“和嘉”长公主。
什么?我更惊,心,便陡地一下迅速沉入湖底。
萼儿道:隆泰皇朝不是从明月皇朝手上夺的江山么?当年隆泰开国始皇,也就是皇上的祖父从你的外祖手中夺得天下,传国玉玺从此跟着明月皇朝的皇室一脉失踪。据我所知,令外祖当时便死于那次宫变。而令堂,是明月皇朝惟一幸存的皇家血脉。妹妹你该听说过,明月皇朝先祖本来自外域,骨子里并无男尊女卑的观念,因而皇朝当政时,先后曾有多任女帝执掌皇朝神器。听定怀太子说,明月皇朝遗部众多,分布很广且忠心不二,而令堂若想自立为女帝——她只须亮明身份,振臂一呼,响应者当数以百万计,怎么样也会给皇上制造出不小的麻烦。
我口中开始发苦。
萼儿当然看不见,自顾说道:传国玉玺自隆泰建朝以来一直未现世间,隆泰三代一直明查暗访,苦苦寻找明月皇族旧裔,一来寻找宝玺,二来斩草除根。定怀太子也一直想与明月旧部联合,不惜提出条件平分隆泰天下。妹妹你想,以令堂身份,令伯父又手握重兵,而且你又可以女承母业——若皇上不肯囚爱信你,又囚信你爱你而护你全家——当日只怕便不是令堂一人身死,而是妹妹全家灭门——包括,不得生下妹妹的麟儿。
我的手,冷如冰雪里的钢铁,我的心,却颤若北风枝头的枯叶。
萼儿立时感觉到我指尖的寒意,忙着替我紧紧的一捂,轻声道:妹妹不该觉得冷——虽然皇上有灭妹妹满门的充兄理由,可他现在不但没有收回令伯父手中的兵权,也没有对令弟赶尽杀绝,而且更对麟儿痛爱有加… … 妹妹是何等的玲珑别透,皇上那招以章鱼断臂以求保全妹妹全身的手法,你竟然会想不明白?!
第七十八章宁为你沐足,不做你宠妃
我说不出一句话。是的,当时三叔曾对我说,胭脂倾城我倾国——我倾国,我倾国——我确实是可以“倾国”的!
妹妹,萼儿握住我手,说:皇上待你如此的情深意重,而你又是那样的聪明机智,姐姐断定,只有你,惟有你,可以打败皇后。
她紧紧捉住我手,,急切地“看”我。
窗外天色渐暗,雪花漫天。
萼儿本来想,由她设计请了文泽过来,然后我美美丽丽地出现在他面前,叩头奉茶,向他负荆请罪。萼儿说,文泽一向心软,心里又本是极爱我的,只要我任他出了那口气,自然会待我如初。但她的好意被我委婉而坚定地谢绝。当然,此时的我已经明白,文浩早已知道这一事实,所以他才会在柳三公子面前说出“荷烟重于传国玺”的话。
经萼儿提醒,明月皇朝一向有不分男女,立长为嗣的习惯。母亲是明月皇朝的皇长女,我是母亲的长女,麟儿又是我的长子——我的身份于文泽而言,竟比身为男丁的白砚更加危险百倍!这陡然之间,我又如何接受自己这样特殊的身世;
而且,文泽究竟知道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的身世就是我的罪么?
要不,我要向他请什么罪呢?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去面对,可以去爱一个我怎么也看不见他心的人。
不如冷冷的,孤独地待在北三所。
想念之前与文泽种种,独自悲伤。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会有另一个人象我这样,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渴望地久天荒地两两相忘?
偶尔也有想起文浩,但毕竟淡去许多,那思念便如往日白玉花薰中飘出的轻烟一般,若有若无,看得见,却抓不住,紧紧去握时,只闻见轻轻的满手余香… … 日复一日地,就这么想着。从朝阳想至落霞,将黎明想成黄香。
大雪接连落了几日,天地白茫茫混沌一片。风刮在脸上刀割般寒冷,我与莲蓬常常冻得脸鼻通红,四肢冰冷,院中呵气化雾,滴水成冰。这样天气,送饭的太监也懒得按时过来。有时过来,又一声不响地扔在门外走开。等我们发现时,饭菜已无半丝热气。
幸尔冬季要洗的衣服,却也不会每日送来。
这日,我与莲蓬早早上床相偎取暖,夜里北风呼啸,突闻院中有什么东西被风送倒。我忙披衣起身,正见银白色月光中,一黑影正站立在竹枝阴影里,从他修长身材看,应该是名成年男子。心中一惊,我想,难道皇后上次赐毒酒不成,竟然派人对柳荷烟暗下毒手?强忍恐俱,并不高声叫喊,壮起胆子,低低喝道:是谁在那里?
那黑影身子微动,只不作声。我心下更疑,喝道:你究竟是何人,雪夜来此,莫非想图谋行十。 J 不成?
那人长叹一声,从阴影中走出。彼时明月高悬,清色光芒与雪光交相辉映他一张英俊的,君临天下的脸。我虽看得真切,却犹不置信,迟疑地试探道:皇上?
他淡淡道:是朕,今天麟儿满周岁,朕过来瞧瞧他母亲。
麟儿?我怔住,胸口一酸,喃喃道:麟儿一岁了么?我这个做母亲的,竟然忘记!麟儿他… … 还好么?
他依然淡淡地,道:很好,只是过了今日,他便要被送去南三所居住。宫中规定,皇子皇女们长至周岁,便要离开生母,去宫中南三所居住。日后只有重大节日纪念日,或者宴会母子才得相见。其他时间若想见面,须得向帝后请旨。麟儿离开太后庇护,皇后会不会——我心暗暗揪紧。
你,可还好么?文泽迟疑问我。我淡淡道:一切都好。
他冷笑道:你怎么会好?此处若真好… … 罢了,你这样聪慧的一个人,却总在朕面前要强。若你开口肯求朕——也许,朕倒肯回转心意接你回去。夜风吹来,竹叶轻响,因逆着月光,我看不见他是何表情,只见他若剪影般立于深蓝色的夜空之中,一轮淡黄色清辉浑圆地料挂在他肩头,仿佛夜之慧眼,温温润润地明亮。风起,突有细雪袄袄而下,落进预冰凉。陡地一缩脖预,人被这阵微寒凉得清醒,我心中亦是一冷,退后半步,在雪地里向他屈身行礼,低头道:奴婢该死。奴婢柳荷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传来剪影低低的,重重的吸气的声音,继而,我听见他冷冷道:奴婢,你既然对着朕自称奴婢!这么说你仍然… … 也罢。你自己好生想想,朕没有太多而寸心。
他冷笑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夜寒彻骨,月光清冷。我眼望着他,望着他抱着长而孤单的黑色身影,莞莞消失在门前。继而门外有人低语,传来一阵踏着雪的细碎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夜无眠。
第二日莲蓬率先起床,片刻从外面刁,跑进来,脸上红才!、扑地笑道:昨夜好大风,竟吹倒了对面屋前一扇木门。
我淡淡笑道:是么?昨夜果然风骤,风大得几乎将我心中之门催倒。莲蓬不解,正要说话,李福突然带着文泽圣旨过来,他笑道:慧妃娘娘,恭喜娘娘,皇上已下旨恢复娘娘名号,着令奴才们接娘娘回听雨宫。
我忙起身道:谢皇上。烦公公替我回皇上,说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暂时还不想回去。请皇上怒罪罢。
李福一怔,正要赔笑说话,突听一男子浑厚磁性的声音道:如果朕不想怒你罪呢?
文泽?我正愕着,他已自己掀了绿花门帘进来,冷笑道:慧妃好大面子,竟让朕亲自来接。
我心一紧,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他挥手让众人退下,亲手扶起我,目中亮亮地俯望着我眼晴:其实昨日荣妃已向朕票明事情始末。朕现在才知,她并未真怀皇子,而烟儿你,竟是为了不伤朕与太后母子关系,自认有罪住进冷宫。其实朕一直不愿相信你会… … 可是你们两个,一个信誓旦旦,一个言之灼灼… … 烟儿,你对朕竟情深至此,朕若再放任你在冷宫受苦,又怎么对得起你与朕的麟儿?
我失措,他怎知我其实主要是为了文浩托付的一句话,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