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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绝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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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休道:“孩儿记得的。无花师太嘱咐我的事,我怎么会忘呢!只是孩儿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是什么样子,怕都是不记得了。”

君望祖见她神情落寞,心中有些不忍,叹道:“亦休别想太多了,反正你要记住爹说的话,过了今冬,等明年开了春,你就可以不用这样小心了。这些年来,爹不敢让你接触外头的人,也是怕你的身子会受不了。当年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唯有那和尚救了你一命,有些事,由不得我们不信。”

君亦休低下头,没有说话。她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心痛如绞,呕血不止。所有的人都说要准备后事了,却突然来了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硬说她命还未绝,将自己和她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果真救回了她一条小命。齐挽思感激涕零,欲以重金酬谢,那和尚却哈哈一笑,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君亦休须往梅花庵求个浮香丸的方子,十天服食一粒,不见血,方可保命。二十岁以前,不可动大喜大悲大怒之情,不可有任何情欲之念,否则再见血,命就难保一年。

一个姑娘家得了这么个怪病,哪里敢张扬?君家也只有君望祖、齐挽思和长子君亦尘知晓,连君亦休本人也并不十分明白个中内情。齐挽思去世时,最放不下的就是君亦休的病,千叮咛万嘱咐,要二十过后方能给君亦休找婆家。此前她得病之事,不许告知任何人。所以君亦休二十了还待字闺中,不知情的只道是君家二小姐丑得不能见人,嫁不出去。

好在梅花庵的无花师太听说她的事后,说她与佛有缘,常让她到庵中抄经理佛,这些年,除了家里和梅茶庵,君亦休没再踏足过任何地方。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 四绝(1)

    深秋露重,宁西王府里一大早笑声不断。凤九天坐在霁深园的芙渠阁里,脸上似笑非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霁深园是宁西王凤九天的侍妾们住的园子,众所周知,凤九天专养侍妾,并无一妃。如今霁深园八阁中已经住了五阁,其中四人,都是西藩名门之女,唯有一人不是,那便是芙渠阁的花红好。

花红好,一提这个名字,宁都城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原本是胭脂楼里的头牌花魁,号称“艳冠西宁”,生得明艳动人,天生一副媚相,尤其是那娇滴滴的声音,能把男人的魂儿都叫没了。凤九天只看了她一眼,便将她纳入府中,成了八侍妾之一。本来以她的出身,要进宁西王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可偏偏遇到这新王爷,从来不喜欢按规矩办事,不仅迎她入府,还是大红花轿一直抬进了霁深园。风头大大盖过了园子里的其他四位侍妾!

其他四位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大为不服。计嫱,甘露,罗蝶,春盈,随便找一个出来,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个个姿色容貌都堪称上品。凭什么就让一个青楼出身的花红好占尽了风光?!

可是更让人恨得咬牙的是,花红好自打进了霁深园,凤九天更是样样宠着她,一个月至少有十五天在她房中留宿,那还了得?

此刻,花红好正在院中踢毽子,她一身绯红的短衣,衬出娇好的身段,发丝在微风中随着身体的摆动轻轻飞舞,明艳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旁边站了个小丫头,正在轻声地数着:“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花夫人,一百个了!”

花红好大笑一声,停了下来,叫道:“哈哈!今个儿可算是成功了!王爷!你答应我的可不许赖!”

凤九天正要发话,却见管周走了过来:“王爷!国卿府游公子到了!”

花红好撒娇道:“王爷,让他等会儿嘛!”

凤九天没有理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说道:“请他去卷云阁稍候!”花红好有些急了,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娇声道:“王爷!”凤九天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心中一沉,连忙放开手,低声道:“王爷慢走!妾身……在这里等候王爷回来!”

凤九天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脸道:“这才乖。你自己玩吧。”花红好咬住嘴唇,笑着点了点头,看凤九天出了院子,才松了口气,手心里已经捏出一把汗来。自从她认识凤九天,就越来越觉得他喜怒无常,性子难以捉摸。上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就冷漠如冰。好在她是名妓出身,最懂得看男人的脸色,否则哪能得宠到现在?!

此时宁都城中心的广场上,已经是搭台建案,人头攒动。三年一开的百士坛今天就要开讲了。此番盛会不仅吸引了西藩之地的风流才子,连天京城内也有不少名人雅士慕名前来参观。

天垠朝西藩之地,向来以民风开放为著。历代宁西王都是性情中人,不限制各种学说言论,因此,风气较之其它三藩,更为自由,由此得来“西藩辈有才俊出,百士相争竞风流”之说。百士坛最早就是由宁西王发起,逢夏末秋初,三年一开,但凡西藩有名的才子都会前往一展才能,宣传自己的著作学说。宁西王也借此招揽人才,为己所用。

今年因第三代宁西王凤宇赞大丧,因此百士坛不得不推迟至秋末,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并没有减弱才子们的热情。主坛前,有三个清秀才子,正在四下张望。其中一人,容貌俊美,怎么看怎么象个女子,引来不少人侧目。另一个身着绿衫,身材较矮的叫道:“三小姐……”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 四绝(2)

    那美貌公子低声喝道:“燕儿!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是三少爷!!真是被你害死了!”

燕儿扁了扁嘴,委屈道:“是,三少爷。”

这时,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白衣公子,终于忍不住轻声笑道:“好了,圆儿,你别凶她了,她也是不习惯。燕儿,这里是百士坛,你还是注意些,被人识穿了我们的身份,可就不好了。”

燕儿低声道:“是,二小……二少爷。”

白衣公子正是君亦休,早上她正发愁怎么才能来这百士坛,可巧君亦圆就跑来找她,那丫头岂是个呆得住的人?老早便在打这百士坛的主意,生怕一个人跑去被父亲责骂,想着拉君亦休一同去,也能少挨点骂。君亦圆一向鬼点子多,不知从那儿找来男人的衣衫,鼓动着二姐扮成男子,一起悄悄地溜出家门。谁知燕儿不放心君亦休一个人出门,硬是跟了来,君亦圆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就一肚子的不舒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此时主坛走上来几人,一一在主席上坐定,才见司仪上前,朗声道:“诸位!今年的百士坛与往年一样,凡有才有智者皆可以上来大显身手,不论诗文书画,若能一举夺魁,宁西王重重有赏!”

君亦圆笑道:“哈哈,你看,今天的官老爷来得真齐,不仅宁都府尹来了,连右督司马尚大人也来了!”

话音刚落,立刻走上去一个蓝衣公子,拱手道:“在下蒋俨,各位有礼!今日有幸在此各位共襄盛举,蒋某甚感荣幸!”

君亦圆惊声叫道:“表哥!他也来了!”

君亦休轻声道:“表哥也算是宁都四大才子之一,来这百士坛有什么奇怪?圆儿就是大惊小怪。”

君亦圆吐了吐舌头,低声笑道:“我以为他名气已经够大,不屑于来这儿呢!那照这样看,不知道四绝公子会不会来?”

君亦圆拉着姐姐,避开周围的人,直往台前走,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顿时将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百士坛主台有半人高,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君亦休三人挤到台前,只见蒋俨面带笑容地坐在一旁,对面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身着紫衣的人叫道:“蒋俨,怎么四大才子就来了你一个啊?盍泚呢?不敢出来见人啊?”

蒋俨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就你们几个,有我就够了。”说着,将手中的折扇“哗”地一声打开,分明是轻视至极。那三人顿时怒容满面,叫道:“蒋俨!你未免太轻狂!敢不把我们宁城三杰放在眼里!”

忽听一人轻声笑道:“宁城三杰?恐怕是徒有虚名吧。”此时又走上来一人,身着绿衫,眉目清朗,淡淡道:“在下益铮弦,给各位大人见礼!”

君亦圆兴奋地叫道:“益公子也来了!哈哈,看来今天四大才子会来齐了!”

君亦休好奇道:“益铮弦?四大才子还有谁?”

君亦圆白了她一眼,道:“二姐,你真是太孤陋寡闻了!四大才子就知道一个表哥!我告诉你吧,表哥是四大才子中最不得意的一个了。这益铮弦,能用左右手同时作两幅画,那叫一个绝!还有申公方,诗文造诣更是无人能及,当然啦,最厉害的还是四绝公子盍泚,样样都叫绝!”

此时宁城三杰中的紫衣公子走了出来,叫道:“慢!众人都知道益公子的双手画冠绝天下,不过嘛,今天在下有一个提议,不知道益公子敢不敢接招?”

益铮弦笑道:“娄公子有话直说。”

娄公子别有深意地说道:“双手画我们已经看过很多次,老实说,大家都看腻了,不如益公子来点新鲜的,如果能同时画三幅画,那我们才能心服口服!”说完,他便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 四绝(3)

    众人哗然,以为这下益公子可要动怒了!却不料益铮弦只笑了笑,道:“不就是三手画嘛,也不算什么难事。这样吧,在下想请两位朋友帮忙,献丑了!申公方!”

话音一落,慢慢地从台下又上来一位白衣公子。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看来今天这四大才子还真是要到齐了。

申公方上了台,也不说话,径直走到那铺好的三张白纸前站定,蒋俨已经将笔墨摆上了桌,益铮弦微微一笑,一手拿了一支笔,开始在纸上审视,底下的人顿时都屏住了呼吸,直钩钩地盯着台上瞧,不知这三大才子要如何做这三手画。

忽然间益铮弦轻笑一声,将右手的毛笔忽然扔到一旁,蒋俨与申公方一人抓住一张纸,只见益铮弦笔走龙蛇,飞快地在纸上描画,蒋俨与申公方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笔,不时地移动手中的纸,不出一刻钟,就见益铮益笑容满面,将笔一扔,朗声道:“献丑!”

蒋、益、申三人同时将手中的画纸提了起来,三张画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大家先是一愣,继而惊叹,最后却忍不住爆笑出声!君亦圆站在台前,看得最清楚,笑得最大声,她揉着自己的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道:“妙极!妙极!这还当真是绝了。”

宁城三杰不明就里,连忙赶到台前一看,三张脸立时涨得通红,气极败坏地叫道:“益铮弦,你欺人太甚!”

那三张画,赫然画的就是宁城三杰,但却个个头大身小,眉目扭曲,令人忍俊不禁!娄公子叫道:“你们四大才子算什么才子?居然敢这样丑化我们宁城三杰?!”

忽听一人轻笑道:“我以为敢称三杰,好歹也算是文人君子,想不到也这样没有风度!真是枉称三杰!”

众人一惊,却见一个粉衣公子站在台上,他何时上了台,竟没人注意。此人身材修长,玉树临风,眉目温和,却有一分狂放之气。那粉衣穿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全然没有半丝媚态。娄公子大叫道:“盍泚!你什么意思?”

盍泚脸色未变,依旧笑道:“哦,刚才我几位朋友多有得罪了,在下只不过是想做个和事佬。这样吧,如果三位还有气,不如在下出个节目,给三位赔罪?”

那三人一愣,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一时之间面面相觑,竟有些拿不定主意。盍泚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主台正中站定,转眼瞟了一眼主席上的人,右督大司马尚奚环的脸色忽地一沉,却没开口说话。

盍泚缓缓地抬起手来,击掌三声,忽然自台下飞身上来四个女子,分别着红、绿、蓝、紫四色纱衣,身形轻盈,翩翩而来。四人稳稳地抬着一张素琴,飘然落在台上,低身拜道:“见过公子。”那四位女子面容姣好,清丽动人,看得台下之人皆是一愣。

盍泚将琴拿在手中,尚奚环脸上的肌肉忽然开始抽动,似乎已经有点按捺不住。盍泚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那琴“咚”地一声清响,君亦休忍不住叹道:“好琴!音色如此淳静,难得。”

盍泚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手指忽地加快,琴声顿时如湖水倾泻一般,源源而来,那四个女子随乐起舞,口中唱道:“花非花,关中月色如桂,千里相思,孤身只影话凄凉。弓剑伴刀影,生死未知两茫茫。夜夜高歌,丝竹指间绕繁华。叹为何,一朝酒醒,不知身是何方……”

尚奚环站起身来,大声喝道:“盍泚!这里是百士坛!讲的词文书画、才学见识,不是你这些淫词艳曲!你下去!”

琴声嘎然而止。盍泚站起身来,四女立刻将琴接过,站到一旁。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尚奚环,冷笑道:“原来尚大人不喜欢在下的这些词!真是见笑了。尚大人身为右督大司马,又是今日百坛的主考官,在下如此不讨大人喜欢,看来要想讨个赏,怕是不行了?”

君亦圆忍不住低声叫道:“今天四绝公子怎么了?为什么做这样一首词?”

君亦休轻叹道:“四绝公子,原来是一个如此忧国忧民之人啊!”

君亦圆一愣,正想问个究竟,却听尚奚环道:“够了,你枉有四绝之称,把这里当哪儿了?你的清楼吗?还不快下去?!”

台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盍泚低笑一声,道:“好啊,不知道这百士坛到底要比什么?可否请尚大人赐教?”

尚奚环不耐道:“百士坛年年比的都是诗文书画,你何须多问?”

盍泚道:“诗者,言其志;文者,言其心;书者,显其性;画者,得其境。既然诗文书画都不过是想表达一个人的人品性情,才智学识,那在下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谁说歌舞曲乐,就不能表达了?”

尚奚环脸色已阴沉到极点,瞪着他喘气。盍泚轻笑道:“怎么?尚大人不同意在下的说法?那也无妨。既然百士坛号称海纳百川,却如此容不得新人新事,那也是徒有虚名!哼,在下也没什么兴致了,告辞!”

说完,他立刻下了台,蒋、益、申三人也跟着走下台。只剩下宁城三杰,仍然呆呆地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君亦圆拉着君亦休立刻跟了上去,大声叫道:“盍公子!”

盍泚站住了脚,回头望了望,淡笑道:“这位公子有什么指教?”

君亦圆道:“别管那些官老爷了,我觉得你刚才那首词写得挺好啊!人说你有第五绝,便是音律,今天我们可是大开眼界了。”

盍泚低低一笑,拱手道:“过奖了。告辞!”

君亦圆有些急了,还想说什么,君亦休连忙拉住她,轻声道:“圆儿,别多事。今日能听到流涓的琴音,还有盍公子的妙词,已经不虚此行了……”

她声音虽轻,却让盍泚一怔,立时转过身来,打量了她半天,问道:“未请教公子大名?如何识得流涓?”

君亦休抬起头来望他,他忽然有一丝怔忡,那双眼睛明亮如星子,漆黑平静,仿佛能看清世间一切纷扰,他的心,蓦地微微地一动。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三 贵客(1)

    君亦休平静地笑道:“不敢当,在下……齐休。流涓是把名琴,在下只是略通音律,听人提起过这把琴,听它琴音纯清,如清泉流泻,所以才枉断了。”

盍泚笑道:“原来是位知音人。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请几位到我清楼去坐坐,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君亦休一愣,君亦圆立刻欣喜叫道:“好啊!二哥……”

君亦休有些犹豫,担忧道:“我怕我们回去晚了,父亲会担心的。还是下次……”

益铮弦道:“唉,难得大家投缘,去坐坐有何妨。难不成公子看不上我们,不愿与我等结交?”

君亦圆瞪大了眼睛,叫道:“怎么会?二哥,我们去,大不了,回去让爹爹多说几句,没事的。”

君亦休抬眼看了看蒋俨,他眼中似有几分无奈,微微地摇头。君亦休叹道:“多谢盍公子的美意,还是改日吧。”说完拉着满脸不悦的君亦圆走了。

蒋俨见他们走得远了,这才找了个借口,追了上来,叫道:“表妹!你们今天真是太淘气了!这要让姨父知道了,那还得了!赶紧回去!”

君亦休笑道:“表哥!我们只不过出来玩玩,又没有惹事,父亲大不了说我们几句,无碍的。”

蒋俨叹了一口气,正想再劝两句,却听君亦圆叫道:“对了,表哥,盍公子和大司马有什么过结吗?他们怎么看不顺眼啊?”

蒋俨沉声道:“尚大人是盍泚的亲舅舅,能有什么过结?!只不过……盍泚的父母十五年前死于战乱,当初尚大人不曾相救,也许盍泚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个心结。”

君亦圆“啊”地叫出声来,连声道:“盍泚是尚大人的侄子?原来是这样!”

君亦休叹道:“难怪他对战事如此痛恨。只是尚大人对自己的侄子也许太苛刻了些。”

蒋俨道:“别说这些了,这本是盍泚的家事,我们也无权谈论。你们赶紧回去,尤其是亦休,姨父一向不让你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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