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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天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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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翼之下。如此看来,他与赵家的关系自然比别人要亲密许多。赵长歌如能帮无权无势的他成功夺得西越尊位,将来所获利益远比襄助早已手握权柄的自己要来得多。他向来善谋,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只是此刻有求与人,便不得不先矮下三分来装做不知。

    重光太子亲手倒了一杯鲜红的胭脂酒,浅呷一口,再递给赵长歌,看着他一仰脖饮了自己的残酒,才说:“再有七天便是我西越皇族祭奠月神的大典。到时候,父皇会率所有皇子登上圣山,我打算趁这个机会下手。长歌可肯助我一臂之力?事成后,但凡我有的,竟可全部送与长歌。”其实赵长歌只要肯答应不襄助他那个弟弟,他要成事便易如反掌,并不须借助他人。

    “难道我要这西越王位,重光太子也舍得割爱吗?”赵长歌明知对方另有打算,只要除掉了唯一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弟弟,定会与自己翻脸,甚至再施毒计把赵氏全盘势力根除,亦不足为奇。此刻故意说出这样一件根本办不到的天大难事,那是以进为退,要令他深信自己纯是贪恋权势之辈。其实他用情一向深刻入骨,越重峰待他痴心无限,叫人感动,此时便是拿全天下来换也绝不肯辜负的,别说只是地处一隅的西越。

    越重光整个人一僵,踌躇:“这个~~~”其实他早已想好一旦事成,为免后患,必要杀光所有知情者,特别是这个能威胁到他自身安危的赵长歌,此刻不妨先许了他诺言,皇位虽好,日后他也要有命来享才行啊。只不过倘若答允得太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以沉吟半晌,才满脸诚恳地说道:“长歌非常人也,我不敢欺瞒。只要我登基为王,便立刻封你做一字并肩王,这至尊宝座我诚心愿与你平分共享,不知长歌意下如何?”

    赵长歌仰天大笑,似乎对他这个回答十分满意。越重光松了一口气,忽又笑道:“长歌这般品貌,别说半个西越,就是天下都送了给你也不算折本。”

    赵长歌、越重光都是敏锐多智之人,两家便在这打情骂俏中达成攻守同盟,于是相视一笑,举杯为誓,暗地里却诸多机巧,各自算计着对方。

    越重光走进太子东宫时,脸色十分不虞。他的重要谋臣良无、虚怀都在,便问道:“太子与赵长歌见面不睦?”

    “不是。”越重光阴沉地说,“他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他,说什么都是白费,与他见面本不曾抱有希望,只不过为了麻痹一下对手。这个人能文能武,才智卓绝,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虽有心与他联手,无奈他却不识抬举。为防夜长梦多,为今之计,只有立刻联络楚端阳,叫他依计行事,速速了结此事。”

    “遵命。”

    “兵马方面可准备妥当?”

    “松柏常青四将都已潜入神都,每个人带了一千心腹精兵来,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便可举事。”

    越重光点点头,感到十分满意。良无虚怀,一僧一道,人在方外,心在红尘,处事周到仔细,善于谋划,是他身边最受器重的两个智囊。这时,良无又问:“姓赵的武功十分厉害,我们这边怕是无人可以制服他,要不要先下毒?”他出身西域,对毒物最有研究,动动手指头便能杀人与无形,故有此一问。

    重光太子本意是要点头的,可忽然想起那人风华绝代的高傲模样,又有些个不舍,若能折其羽翼,设笼囚之,任由自己摆布玩弄,岂不是更妙。于是说:“你去准备,但别要了他性命,我还有用处。”

    等属下都告辞退出后,越重光一个人走到窗前沉思。方才,有密报送来说在玉穹宫暗杀越重峰的计划失败,他对此事本不抱有太大希望,所以也并不气恼。他乃庶出的皇子,虽是长男,又生得才貌出众,在最重血统的西越却一直被忽略轻视,故从小就受母亲教导,想要什么便得不择手段去夺去抢去争。此刻窗外的月色群星看在他眼里便如同江山如画,权柄风光一般,具有某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量。推窗而出,伸手使劲捉牢银白色光华,满脸阴郁地笑了,江山美人,七天后我都要这般一手掌握。

    赵长歌施展轻功,在人家房顶上一路飞奔,踏月而归时,章之谦正好也到了。他那一个“火”字,本是为了引西越王去神山祭坛,再用一场人为火灾引出越重峰,好让他顺理成章地与父亲相认,不想误打误撞,又应了后来神台大火之事。越公虬以为他真有天地神通,三天前已下旨,封做国师,平时对他言听计从,在朝堂上的地位仅次与皇帝和储君。

    章之谦听完长歌细述,略一沉思后说:“越重光这是想麻痹小王爷呢。”

    “先生所言极是。”赵长歌说,“他料定我必不肯相信他说的话,这回故意告诉我打算七日后动手,分明是在玩实而虚之的花招,要叫咱们疑神疑鬼自乱阵脚,暗地里,只怕他的人马都已偷偷潜入神都了。小峰今日在宫中再次遇袭,想是这位重光太子已按耐不住了,七日之后必有变故。”

    “正是!”

    “咱们在这里的人手不够,惟有借助西越王的势力才可将计就计,反擒了他。”

    “这事容易办,只要在下告诉越公虬,说是天人示警,七日生变,要他小心防范着,他必会调集近卫营三万人马前往神山护驾。只要越重光一动手,三万近卫足可将所有叛党一起拿下,咱们看个热闹就行。”章之谦回答道。

    “如此最好,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我只担心一件事,到时候,局面混乱,怕有人会乘机暗害小峰。”

    “先生想得周到。那天我会陪他上山,亲自守在他身边的。”赵长歌本有此意,听他这样说,便马上接口答应。

    “好。”两人商议已定,各自分头准备。赵长歌见海冬青已飞回来了,忙去查看。银筒里有便条一张,纸上一字也无,却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他看着笑了,明白重峰是想画个月亮给他,告诉他九州即将同圆,这亘古不变的明月会照着自己也照着他。只是他不会画画,这黑粗的大圆不像月亮,倒像是烧饼一块,惟缺几粒芝麻,叫人感动之余又觉好笑。重峰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赵长歌心头柔软,不由放下手中俗事,负手立在庭院里,让月光为他一洗风尘。

    章之谦离开大宅,悄悄坐马车回到神道宫。他为行事方便,没要下人宫奴服侍,故殿内黑灯瞎火,不见亮光,却早有一人全身黑衣,藏在暗处等待着,见了他躬身施礼道:“楚先生,太子殿下让小人来给先生问安。”

    “你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说楚某不负所托,已将那人引入瓮中,只等他来捉了。”章之谦一脸春风,笑得得意无比。
第四十一章
    天气见暖,大地墒情已动,葱葱的麦色一天变一个样。神山上融化下来的洁净雪水流人河中,变成翡翠样的春浪,把富饶土地滋润得更加妩媚青郁。明天便是神山祭祀大典,重光太子这几日忙得团团转,不得片刻休息。青莲提着亲手做好的荷叶鳝鱼、时令鲜蔬和一钵香米粥,朝书房方向走去,忽听后面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居然是碧雪。顿时高兴地喊她,“姐姐,太子把你也召回来了,你是么时候到的?”碧雪一向潜伏在北戎行事,所以两人已有数年未曾见面。碧雪面带隐忧,笑得十分勉强,“刚到。太子要用人,下令召集所有人,不但是我,其他凡能来的个个都赶回来了。”

    青莲瞧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已明白了几分。良无有种极为厉害的毒药,名曰“情彀”,须由女子为媒,与人亲近后便可使之经脉尽毁。越重光打算用它废了赵长歌武功,青莲貌美,在南魏时又曾与赵家小王爷有过一番耳鬓厮磨,乃是最佳人选。只是赵长歌为人精明,手段凌厉,这下手之人不管成功与否,多半没命回还。她跟随越重光多年,芳心早已暗许,原想着主子兴许会可怜她一片痴心,另派他人。等见到碧雪踌躇的神色,便猜到必是越重光派她来说。于是强笑道:“殿下有大恩于我,能为殿下效死乃是我的福气,姐姐不要为难。只是太子还没用午膳,我正要送过去,现下就烦劳姐姐吧。”

    碧雪接过食盒,叹息几声,“妹妹自己小心。”说完递过去一颗绯红色的药丸。青莲当着她面一口吞下,头也不回地走了。碧雪眼中流泪,默默目送,心想,“你我不过是太子手中棋子,执棋之人眼中唯有棋局争胜,哪里会在意一颗棋子的生死。我等命薄,既无可奈何做了这身不由己的棋子,便不该再把心交出去,今日你身心两伤,黯然赴死,他日我的境遇也许还不如你呢。”

    青莲抱了必死之心,索性盛装之后,大大方方地登门求见。花厅里赵长歌负手而立,发如黑漆,眉目入画,映着身后一排花树几丛翠竹,把两旁众人都压得暗淡无光。别人不知越重光的心思,青莲确是明白的,想到这样一个天地钟灵的人物,自己竟然要做帮凶毁坏掉,心里也不由怔忡了片刻。等发现对方正含笑看着她时,才急急拜倒,低头娇声说:“多日不见,小王爷可安好?”

    那凌厉分明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两转,忽而笑了,“快起来,青莲无需多礼。”旁人知趣,很快就一一退下,独留两人对坐。赵长歌亲自倒了茶送过去,用略带感慨的声音说:“青莲这段日子好似有些憔悴,重光太子得你如此尽心尽力襄助,真是三生有幸。”这话语温润,直直侵到人心坎里去,青莲听得满腹酸楚委屈,却狠心咬牙把心事压下,娇媚地反问道:“小王爷这是在嫌弃奴婢嘛?”赵长歌哈哈大笑,伸手搂住她,好一番温存抚慰。

    第二天,因为是西越王亲祭神山大奠,王宫里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越重峰站在铜镜前,由侍从帮着整装。西越尚黑,他生得高大却皮肤雪白,这玄色金线绣袍穿在身上分外精神。这时,化身宫中侍卫的赵月进来了,手里捧了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露出件水银样的织物,很轻很薄,掂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分量。赵月说:“这是昨日芙蓉娘子叫人送来的苗疆蝉衣,能防白刃,长歌定要我拿来给你穿在里面。”

    重峰用手爱惜地抚摸着,今晚他与越重光便要相互拼个死活,到时候刀枪无眼,箭石乱飞,在场之人都难保毫发无损,长歌却把这样一件防身至宝送给了自己。赵月瞧他一脸深情,本打算笑话几句,转念想到今夜之战实为骨肉相残,对于他来说甚为艰难,于是温情地说:“来,我来帮你穿上。”

    转眼间吉时已到,有司仪高呼,“皇帝起驾。”随着声声高亢的吆喝,穿过早晨的稀薄白雾,一阵轻微骚动后,黄绫铺道,仪仗排列,西越王登上法驾卤薄,在诸皇子及文武群臣的拥护下启程了。神山高耸,几可承天,顶上建了砌玉涂金,流碧飞丹的圣月宫。宫殿前有七层四柱气势轩昂的拱星门,然后才是供奉月神的九间大殿,两旁另建有四神君殿和二十八星宿宫。后头还有一座偌大花园,小桥浮绿,游廊迷树,亭阁掩映,山水缠绵,布置得犹如仙境一般。园内精致宫舍数百间,名曰“玉华清”,乃是为西越王室中人准备的行宫。整个圣月宫占地有近万亩之多,且参差疏密井然有序,端的是龙纹虎脉,气象万千,蓬莱仙国,瑶池玉琼也不过如此了。

    圣月祭祀大典前,西越王先要在“玉华清”中斋戒三日,随行皇子及品级高的官员也需陪着一同修身养性。越重光刚得到密报,说青莲已然得手,只是人却没有走出赵家的大宅。计划进行顺利,他心中十分高兴,对于一个小小下属的生死自然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当他从正殿出来往“玉华清”去时正巧遇见已贵为国师的章之谦,两人心照不宣地互施一礼,各自走开。

    到了中午,章之谦传来密信,赵长歌乔装改扮率领近百名手下也上了神山,他本人很可能就混在下级军士中。重光太子连忙派精干部属在山上仔细排查寻找。两个半时辰后,手下密报,随行护驾的两千羽林军中果然多了不少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其中有一人身形与章之谦所描述的赵家小王爷十分相似。越重光大喜,带齐身边高手,赶到羽林营驻扎的半山腰。

    此时赵长歌正坐在帐篷中与手下数员干将议事,忽觉胸腹间气血浮动,不由心中微微奇怪,于是屏退众人,打算独自运功调息一番。“长歌居然追我追到神山上来了,这般深情款款,真叫人感动不已啊。”门口冷不丁传来越重光的声音。赵长歌身体一僵,营帐的帘子已被人高高挑起,重光太子含笑走入,身后跟着十几名身份不低的高手护卫。小小帐篷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霎时显得拥挤不堪。赵长歌虽戴了人皮面具,无奈这一双眼睛如星空婉转,秋水含情,里面的神采半分掩盖不住,越重光进来后只对住他瞧了一下,便确认无疑。他心知不妙,嘴上却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殿下已有数日未曾会面,小弟着实思念得紧。”

    越重光胜券在握,自然不肯再与他虚耗时间玩哑谜,轻笑着摇头,“长歌年方弱冠,便能击退北戎雄师,翻手之间又叫南魏风云色变,此份才情本事堪称天下无双。我素来敬佩长歌的肝胆谋略,不惜许之以半壁江山及同胞亲妹,诚心与你结交,无奈长歌却如此相待,真真寒了重光的一片痴心。”

    他是何等模样之人,赵长歌心中一清二楚,此时敢当面摊牌,必定已布好了天罗地网,不由微皱双眉。越重光又笑,“此处简陋,长歌万金之躯,怎能这般委屈,不如移驾到山上与我共居一室可好?”话音刚落,他身后闪出两人,四只手掌齐齐擒向赵长歌肩头。长歌冷笑,依然端坐不动,右手并指连点数下,那两人便一脸痛苦地向后倒退。只是他虽轻松逼退敌手,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越重光知道他身上“情彀”之毒已开始发作,笑得愈加欢畅。殷勤问道:“长歌身子似乎不大妥当,让我为你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赵长歌正要回答,咳了一声,竟然带出一口血来。重光太子走上几步,一把抓住他手腕,察觉脉象紊乱微弱,几乎探不出真气。长歌自己也惊觉不对,心中大为惶恐。当对方施展擒拿手时他本想反制,无奈体内经络剧痛竟提不起内力来。他右手被制,左手立刻使出拈花指,去点对方胸口大穴。越重光见他单掌结莲花手印,中指与无名指略略弯曲,姿势曼妙不可言传,真不愧佛手拈花之名。这一招虽博大精深,可惜却无丝毫内力相辅,越重光毫不费力又将他左手制住。

    长歌用力挣了两次,觉得身体疼痛难当,丹田却空空如也,已心知肚明。阴沉着脸说:“太子殿下用的好下属,使的好计谋,小弟佩服。”越重光闻言顿感得意非常,笑道:“你我情深意厚,日后长歌留在我身边,自然无人能欺负了你,这武功不要也罢。”说完伸指毫不容情地连点数个穴位,又脱下自己的披风将他头面身子一齐裹住,转身说:“小心送到我房里去。”手下心腹连忙要接过去,他却忽又缩手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天色将晚,窗外明月初升,撒下一片淡淡的银光。赵长歌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床幄的流苏,越重光则坐在床边仔细把玩着他的手指。在南魏时,他便觉得这双手滋味无穷,如今人已被拘住了,哪里还会有所顾忌。调笑说:“这手比女孩子还要纤细好看,最适合调调胭脂,抚抚琴弦,拿来舞刀弄枪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赵长歌闭目不理。越重光附身下去,贴在他耳边笑道:“再有片刻,我的四千精锐人马便要冲进神宫里来了。羽林军只有两千人,又都是些不中用的贵胄子弟,根本不是我对手。这西越皇帝宝座我是要定了!”长歌心头一惊,面上却不动分毫,轻蔑地说,“那小弟倒要恭喜太子殿下大事可期了!只不过,此地人多口杂,除非太子决意将神山上所有人等都杀掉灭口,否则西越官民是无论如何不会向一个弑君杀嫡的凶手俯首称臣。殿下辛苦忙碌一场,怕只怕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吧。”

    “你不信?”越重光歪头看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赵长歌,眼角眉梢都凝结着无比得意之色,“今夜焰火台要放烟火,我早已埋伏下刺客待烟花腾空后便趁乱行刺皇帝。到时候我的人马就会一拥而上,拿下你的宝贝小峰和那几个老顽固,再把弑君篡权,勾结外族的罪名推到他们头上去。长歌既落在我手上,重峰又是你从小拣回去养大的,他就算有一千张嘴也分辨不清。何况我听说他对你有情,为了救你,只怕不需多费事他就会把罪名全都认了下来。这个计划,长歌以为如何?”

    赵长歌紧咬下唇不答。越重光善察,见他目光坚毅,似另有所持,又笑道:“你指望那三万近卫军来救驾吗?只可惜,他们现下还在数百里之外的北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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