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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零星四散的雨水沾了满地，阴霾未散的一片天，云雾重极下沉，缭绕山领岑头，草木间湿劲齐发，俨如热气蒸腾上升。
一时间一团潮雾迷蒙半聚半散，云游于遥遥天地之间，连贯了天地，融合了湖水，蒙泷了满眼风景。
撇开路湿石滑阻碍赶路不说，此等雨后之景煞是清雅诗意至极。
尤其于这一色湖边，满山水盈更是相衬得如水｜｜｜｜乳交融，完美淡雅无比。
天地山水共一色，苓蝶漪正身处颇具盛名的一色湖畔。
再难赶的路，苓蝶漪还是赶到了。
虽然不知道苌主人为什么非要他这天赶到这里不可，也不知道要与什么人会合，会合之后又要做些什么有什么应对，他还是心无不二的按时赶来了。
为了那苌家庄随处可见的苌草药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难不成苌主人这样有痛脚被人抓在手里？苌主人这样做好吗？
想到这里苓蝶漪那俊美秀气的脸上绽了个苦笑。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苌主人，他的摄风可以透露多一点。加上这次的决定是作为情报搜集的映雁苌主人下的命令，实在令人有点不放心。映雁不会害苌主人，却乐得借命令和任务百般留难他。反正只要有映雁在，即使任务失败了，映雁总能大法子把烂摊子收拾妥当。至于苓蝶漪的命，借刀杀人也好，让他自裁也好，想必那少年也是万分乐意顺道把他收拾干净……
想到这里苓蝶漪就开始头痛了。不过既然苌摄风不透露的话……
有质疑，有怀疑的必要。
他只要执行就行了。
苌主人的做事方式自有他的道理。
虽然苓蝶漪可算是苌摄风情人的身份，私底下也是直呼其名，然而苓蝶漪很清楚，于苌家家业名义下自己的身份就是和映雁一样被称为精通各项门路的得力人马苌家的工童。
所谓工童，是未到弱冠之年前就被置放于苌少主身边被赋以重任的近身侍者，与少主极之亲近，是比普通心腹更为亲近的存在。虽为下人，却个个能力不能少窥。
其实以苓蝶漪个别来说，据映雁对于自己经常或有意无意或习以为常的恶意言语贬抑，对自己的评语是「要不是气质独到，哼！早给苌主人丢一处任烂任腐了。」，而且那个「气质独到」还是引用苌摄风的评价而已。
想到这里苓蝶漪也不禁苦笑，这数年以来映雁跟本就没好脸色他看过，对着他的态度和对着苌主人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数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映雁早已长成一副健硕身材了，年岁虽比苓蝶漪和苌摄风小了几年，一身骨头却是比苓蝶漪单薄得弱不禁风的颀长，对比下显得威风有男子汉多了，不变的只是那一身依然吹弹可破似的好肌肤，俊秀不失精致稚气的五官，和那无论比苓蝶漪个头高出许多却依然不成不变的恶劣态度。
当着苌摄风的面还好一点，苓蝶漪在底下因为映雁戏弄而尝过的苦头可不是。
不过苓蝶漪倒有记恨过他。说起来就是因为苓蝶漪在苌摄风身边那少年才会变得这么恶劣的吧？
因为苓蝶漪见过苌摄风对其他人这么好过。自然也有见映雁对谁有这么差过。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映雁由第一天起已经感觉到他的威胁。由第一天起，他们俩就像是永不可能表现友好互相信任，被硬生生因为「苌主人」而扯合在一起的同伴。
不过无可否认苌摄风一直对自己很好。特别的好。
他很喜欢摄风，他也知道为了摄风，映雁和自己都可以不惜一切完部奉献上。
这一点两人倒是唯一的相同之处。
所以，在苌摄风一句：「蝶漪，拜托你了。」他就连夜以经云驾雾的轻功连飞带飘的赶来了。
苌摄风叫放在他书房里的书全都是关于武学之用，在苓蝶漪熟读以后就去芜存菁似的只挑了几本要他再深思领悟，苓蝶漪当然照做了。
有次苓蝶漪正在埋首书卷，苌摄风在他房里习字，突然深湛的目光一转，凝望了正专心阅书的素衣人影一眼，沉稳开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集武？」
只见那头流泻如飞瀑的乌丝轻晃，那人抬起水波隐漾的一双子夜泉眼，乖巧地一笑道：「苌主人叫蝶漪做的自有一番道理，蝶漪跟着做的就是了。」
是苓蝶漪主动尊称苌摄风为「主人」的，一心想着要此生非此人不从的苓蝶漪心想自己的地立必不可与恩人相提，不知何时就学着映雁叫着「苌主人」了，至于苌摄风，也是似甚所谓，竟也由得他去，也什么表示习惯不习惯，介意不介意，苓蝶漪也就照样继续这样叫了。
苌摄风思索了一下，告诉苓蝶漪：「身体不好，极需要好好料理调适，而最快的方法莫过于集武练气，促进血气运行，达到修身健体的目的。」
当时，苓蝶漪一听，两颊就突然微红，垂下两双剪羽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听得那俯头的人轻声道：「即使是要我习来为苌主人你效命也无不可，我知道苌家是大世家，有当家如此出色，全府上下即使是仆役之人必然也奇艺非凡出众，连映雁也懂武功……蝶漪是当真想随苌主人左右，如果可以，蝶漪希望可以集得苌主人满意之武艺，长留苌主人身边……我……」
突然一下袖飞袍翻，苓蝶漪还未反应过来，就发现被人一下拥住了。
苌摄风低低的韾音在鬓边响起：「别说了。我留你不是要把你当下人唤的。你如果觉得帮我做点事心里好过我也就让你做，你想唤我苌主人我也由得你，可是，」苌摄风顿了一顿，轻叹了一声：「我想你明白，你留在身边与让映雁在身边跟着，是不同的。」
其实即使苌摄风不这样告诉他，他还是不会改其初衷的。
只是，现在他感觉……好？暖。
那个怀抱的主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告诉他：「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对你比我更好。你要能只相信我一人。只要相信我一人。外面的人太险恶，不需要信他们。你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不要看其它人，你只要有我一人就够了……
不知为何，苓蝶漪听到的时候升起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自心底涌起，然后挥发至全身，如？泉的迷离雾气，模糊他眼里心上每一个微细的角落，像一直凄冷独处的旅人，终于找到可以洗涤疲累的泉水。
那么地？暖醉人，就快要热昏在里头了。
直到一段日子以后，苓蝶漪才体会到，有安心靠岸的地方，和被这样的眷恋身不由己地束缚着，只有很微细的分别，甘心与不甘心之间，结果却是差天共地。
远远传来泼水声，稍稍把思绪拉回现实，苓蝶漪往那片碧水上看去，一只小艇慢慢地靠往他所在的残破渡头。
艇上一个长相端正，一身轻巧船家布衣、看似？文的中年男人，朝苓蝶漪招了招手，笑道：「苓公子？」
待苓蝶漪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那男人当即做了个「请」的礼貌手势，示意苓蝶漪上船。
苓蝶漪被那人迎下小艇。
确实是小艇，船身只有一个成｜人躺下稍多出一条手臂的长度，阔度不到一条手臂，非常小巧的一条船。
走了下去，苓蝶漪坐于船头，舨夫站于船的另一边，撑着撑着，慢慢的一下又一下，四周一平清宁平静，山与水，船与湖，使人忘了时间的流动，自身的存在。
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么一片山水浮云。
苓蝶漪有问什么，舨夫也打算交代什么。
撑了好一会儿，那小船不知不觉已轻飘飘的滑出残破的渡头好一段距离了。
把双眸注视一片水灵灵天地的视线慢慢收回，纵然一直有说些什么，苓蝶漪却是开始用小小询间的目光望着那一直瞧不见模样的舨夫。
大大的草帽，遮着了舨夫的整头整脸，只看得见看起来绝对属于壮健老年人的黝黑却修长有力的双手和粗布裤管下露出来的双脚。
因劳动和年老而深扎臂上腿上的粗大筋脉，想必是长年不分日晒雨淋地干着渡船的活儿之故而显得啡黑的肤色，看起来像是老壮的大榕树。
舨夫的动作停了下来，单手轻轻托过帽沿，露出底下一张神秘的脸，苓蝶漪瞪大了眼这老渡船人的脸，居然是一张年轻人的脸。
而这张脸，是苓蝶漪不可能认不出的脸。是映雁。
见苓蝶漪僵着那美丽的五官呆呆地看着自己，散发着不同气质却又同样美丽的少年邪气地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道：「看到我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那双形状漂亮的薄唇终是忍不住了，有点强自镇定地问道：「苌……苌主人到底要我来这里做什么？」黑瞳一瞪又道：「你又来做什么？」
苓蝶漪理由怀疑苌摄风。只是在不被告知的情况下连映雁也跟来了就太不寻常了。
映雁眼波玲珑一转，扯开个如花朵迎光展开一般的笑靥，有点感到作弄成功般心情愉快地道：「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很抱歉，你一向都不对我的胃口。啧啧，苌主人一不在就小小事情个半死，真用。」
纵是平日可以无视的轻挑无礼现在也不得不训斥一下，苓蝶漪有点不悦地拨开那放肆地勾上他下巴的手，易过容的手部异常粗糙，更添厌恶，瞪了映雁一眼正色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唉，你拽什么拽，」少年这才以有点庸懒的语气回道：「计划临时有变，苌主人命我来帮你。」
「哦？」苓蝶漪挑眉，心里暗暗又想，这怕不会又是吹嘘假冒的吧，事实上苓蝶漪已经不只一次因为映雁的恶意戏弄硬插一脚而差点在任务上功败垂成，想要不防是不可能的。
映雁是那种可以疯到为把你弄死而一拍两散的激烈热血少年。
突然，苓蝶漪和映雁同时面色一冷，警觉地东瞄西眺。
有什么在迫近中。然而四周都是一片平坦的湖面，現在他們的立置可以說是很微妙的地點，位於被叢林所包圍著的湖上，雖然暗中躲在叢林中埋伏的人可以清？地把湖上的人和舟看個一目了然，相反地，湖上的人也同樣可以輕易觀察，把到底有有人在靠近看個一目了然。
所以照理说有人要悄悄潜近是不可能的，除非……
苓蝶漪瞧了瞧船身，有些小量不起眼的气泡冒出。黑眼睛一转对上映雁玩味浓厚的笑容，发现他也注视着那些水泡，却有别于苓蝶漪地正带着心满意足的得意神情。
一斜眼，两人的眼光在平空拼出火光，和自暗地里把对方痛。
我就看你今次又怎么个玩法，映雁有点贼贼地讪笑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样的事也可以拿来玩？我死了事小，苌主人要的东西要怎办？
你死，尽管放心去吧，这还好，反正有我在就好了。
平时也显得沉稳不会和映雁一般见识的苓蝶漪也不禁火光了，一把抽剑避开船身击拍水面，运足真气喝道：「闪闪缩缩的不是好汉，全都给我出来！」
水里湖上顿时十几道手柱抑扬而起，水光振地喷出，却不是因为苓蝶漪的内力。事实上苓蝶漪身子一向不好，内功更是有几近等于无，最了得就的是轻功和取巧的剑法而已。这也是映雁常理直气壮地嘲弄自己的原因。
那十几道水柱，水花中央都吐出一道人影，自水底往空中疾飞而出。
苓蝶漪几下反手挑了数个华丽的剑花，白色身子挫身再轻盈一起，瞬间众人仿佛看见仙鹤凌云，直上云霄，来袭的众人当中离苓蝶漪最近的几个不约而同都呆了一下。
又忽觉眼前一花，剑锋流光，剑于苓蝶漪手中快速灵活的舞动，反射的白光宛如寒泉冽水，瀑落深潭，剑光过如水花溅，未闻渗叫声，一片血红已混浊了一池碧水剑光。
等几下错落的惨叫声响起，早有几个来袭者的身影噗？一声落入湖里。
事情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离得较远的几人被同伴体内喷洒而出的血雨弄得一时怔住，但很快又镇定地对看一眼，又冲到刚运足气拼力一搏的苓蝶漪面前来。
他们的预计无错。眼看刚才苓蝶漪剑式招招快、狠、准，可是有点武学根底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苓蝶漪不过是先劲凌厉，内劲不足，故一开始就把握时间先发制人，攻众人之不备，速战速决，以求在体力和内劲耗损前杀敌取胜。
而且，由刚刚的对决看得出，苓蝶漪的内劲根底……可并不是普通程度的差。现在趁其刚消耗第一轮的内劲又未及恢复，众人把握时间攻上。
苓蝶漪这下正轻飘飘落于船身上，表面上只微微喘气调适，却暗里着急不已。
硬碰硬一向不是他的专长，比起他映雁应该更拿手才是。不满又带点求救意味地瞅了映雁一眼，却刚巧发现他恣意一笑，转瞬间又学着苓蝶漪的招式，三两下剑花又一阵血洒一色湖。
来袭者一开始瞧其手脚，只以为那老者是普通的渡船人，却不料草帽下竟是年轻俊俏的一张脸，来不及震惊又转眼间给杀个七零八落。
「哼，慕天家杀手也不过如此。」把敌人杀个痛快后映雁还不忘趾高气扬一番。
「 慕天？」苓蝶漪刚从未瞧见自己见红映雁就肯出手救自己的讶异中恢复，这下又目瞪口呆。
「对。是慕天。当初囚禁你好一段日子的慕天。」映雁瞄了苓蝶漪一眼，缓缓道：「慕天家的人未死尽，以夹杂苌山庄独有的苌草药寄来挑战信，显示出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苌山庄却不被我们发现，威吓我们要应允他们的请求……就是要你应他们一战。」映雁说到这里忽然又恣笑一下，讽道：「还道是什么高手，也不过是能偷偷人家门牌上的油而已。不过一些余孽，想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苓蝶漪一眼道：「他们不找苌山庄报仇却来跟我们要人，要的还是你，他们也颇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嘛……」
苓蝶漪狐疑道：「…你这次到底又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话声未落，映雁一个箭步迫近，飞袖轻落，噗噗几下点了苓蝶漪身上几处大｜｜｜｜穴，顿时全身动弹不得。
苓蝶漪惶恐地道：「你干什么？」看着美少年那无声却越发璀璨的笑容，心由一寒。「你又高兴些什么？」
只见那少年轻轻一笑，呢喃般道：「这次本来也是慕天家冒其它闲杂流派之名来想引你出去，你出发到半途我苌山庄才获知消息明了原来慕天还有少量余孽，死心不息想要找你仇报，我就说今次我是赶不及了，」边说边又暗地里取一银针往自己怀里藏着的一个小瓷瓶里沾了沾，反手利落地往苓蝶漪后颈一刺，苓蝶漪吃痛瞪了少年一眼，「用这借口，这次顺手把你收拾个干净，岂不妙哉？」少年脸上的笑脸天真无邪，嘴里说的却令苓蝶漪不寒而栗。
又惬意地伸个懒腰续道：「最近几次我都和你出任务，你做你老本行一味当点到即止的色诱骗哄，难为我一直负责保你周全又要善后，这下好了，大好机会不要浪费。」
看似天真单纯的眼神由闪过一丝危险靠近，苓蝶漪知道，这次他不是说笑的。
「刚才本想让你就着这小船仅有的一点着脚点苦战，让我好好欣赏你那后劲不足的轻功和剑式，看看你苦撑狼狈的样子……想不到一过一回合你就不支了，看得我也忍不住出手。」脚踏在船边，使力摇了几下，苓蝶漪意会到什么，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又远眺闲聊般地和苓蝶漪说道：「不过算了。好歹你也是个美人，不留你个全尸就不太妥当了……虽然全身充水发涨也不见得十分好看就是。」
正踏在船边的脚一下使力，刚刚好看到苓蝶漪在小船翻全前，比身下的湖水还青绿似的脸，映雁心情极好地于水面点几下，以不输苓蝶漪擅长的轻功加上比苓蝶漪鸿浑的内力，飞也似的回到岸上，远眺一眼有点波澜的湖面，再别有深意地瞟了最接近湖面的草丛林木一眼，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线道：「看来我还是快点离开好了，若是因我误了赶不及出来救你的贵客就不大好了。」说完就拂袖扬长而去，瞬间不见纵影。
就在映雁前脚踏入丛林之中，刚才映雁瞄着的方向，一个人影快速地自一片青绿中飞身而山，轻点了几下水面，用轻功移到刚才苓蝶漪沉落的位置，立刻不假思索地纵身投入湖中。
映雁使针的手法高明快速，来人不可能看清苓蝶漪后颈上被扎过针，点｜｜｜｜穴的动作他却是在丛林中看得清清楚楚。被点了｜｜｜｜穴就动不了，苓蝶漪才刚落水不久，只要不乱动就不会太偏离原本掉落的位置……
下潜的人转眼间就捕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全身白衣的苓蝶漪在碧而不浊的湖水中很显眼。
粗壮的手一伸，抓过那人的腰身，拦腰用内力一蹬，两人身影信速于水底攀升，水花四溅下自湖里飞脱而出。
拋下满湖水花，那人抱着苓蝶漪落脚于渡头上，低头察看，谁料怀中人儿想必不熟水性，已失去意识。
把头贴近苓蝶漪胸口，接着挺身用双手挤压其胸，按了好几下，噗的几声，几口咳嗽混和着数淡湖水自那灰白的薄唇中溢出。
不过好象依然有意识。
那人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湿漉漉的两头乌丝靠近，两唇相接。
「嗯……」一口，两口，把一道道空气吐进苓蝶漪的口里，听见那还闭着苍白眼睑的人用喉头发了艰难的一声。
那双苍白的眼睑转动了几下，长长黑黑如沾露黑蝶一样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