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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学文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觉得，这样再聊下去，影响友好气氛，可能会谈崩。
我捅了一下江学文，建议一起到外面吃饭。
“好吧，表弟，我们来北京，请你吃个饭吧。你叫上关海庐表弟一起，我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上次见他，他还上中学呢……”
“……关海庐，这个鸟人，现在总是找我借钱……我一直没借他。亲戚之间帮个忙，他就觉得给我多大恩德似的，小小一个点击率造假软件，哼！”从史悦语气看，似乎这两个表兄弟间有了龌龊和隔阂。
“我都来北京了，请你，能不请他？五姨如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江学文有些不快。“你还是暂时放下不愉快吧，反正我请你们吃饭，叫上他，叫上他。”
“……嗯，好吧，去望京那里吃吧，那个地方高级饭馆多，也距离我一个网友女崇拜者的住处近，没准呢，吃完饭我还能免费打一炮！”忽然间，史悦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他森然的大脸，诡谲的一笑，让人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
望京一带，到处是棒子们开的饭馆，冷面、泡菜特别的广告照片到处都是。到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的裙楼的四层，在大脸史悦的带领下，我们赫然发现一间名为“大慈悲”的素餐饭馆。
这家饭馆，进去后，就会发觉装修得十分奇怪，到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佛像，空气中氤氲着藏香的气味。乍看上去，倒像是吃泰国菜的气氛。
据服务员讲，老板是一个四川的和尚。
一个和尚，虽然开素餐馆，依然是尘心未净，不伦不类。
史悦很兴奋，到处抚摸那些石头雕刻的佛像，啧啧称奇。“我听书商老沈说，他常常和一群文化人到这个地方吃素菜。没想到，这里真这么带劲，真带劲！”
有一搭无一搭说着闲话，我们三个人等了好久，江学文五姨的儿子、史悦的北京表哥关海庐才姗姗而来。
这个人，上过大脸史悦先前接受大鸟电视台采访的节目，我对他很有印象。当时，他在电视上冒充网站管理员，以普通网友和史悦文章爱好者面目出现，接受采访，为“当天月明”的点击率事件叫屈，在节目中露脸时间长达3分钟，很是出了一把风头。
细看真人，关海庐似乎也是三十多岁，一幅瘦弱的样子，带着高度近视眼镜。这个人说话底气很弱，很像江浙一带的男人。他那不大的脑袋上，灰白头发已经不少，似乎脑壳很硬，有点像一棵老橡树的包结。
记得海角网的网站上，一些与“当天月明”点击率造假卖书帮相敌对的网友，一直称呼关海庐为“阳痿脸”。
如果知道他这个外号，看了真人后，觉得还挺中肯的。
在空调的瑟瑟风中，这个身子骨薄弱的电脑工程师一直喊冷。
江学文看到关海庐后，很热情，握住他的手，晃动着，“表弟，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都这么大了……你在海角网好有名，你的ID是‘观海远远远’，在咱们表弟史悦的卖书活动中，你是最大的功臣啊！没有你的点击率造假软件，他哪里能出名！”
估计江学文自己想步表弟史悦成功的后尘，所以有很强的巴结欲望。他心中可能希望关海庐这个表弟也能拔刀相助，帮助自己网上成名卖书。
于是，我所熟悉的江学文那层出不穷的媚态，开始不知羞耻地展现出来。
48。北京，北京（5）
看到最早卖力帮助自己点击率造假出名的表哥关海庐现身，大脸史悦脸上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甚至可以说，他脸上只有冷漠和疏远。
看到关海庐，史悦甚至没有打招呼，把脸扭向了包房中的电视机。
和江学文聊了几句家常，关海庐就开始抱怨：
“学文表哥，你不是外人，我向你诉诉苦吧……史悦表弟，太不够意思，如果没有我当初给他帖子里面放点击率造假软件，他现在不过是个网站再普通不过的历史搞笑小写手。即使有书商找他出书，最多几千的印数罢了。我当初费了多少心啊。现在，据说他都赚了上百万了，我向他借五万块，他都不给我面子！”
“别瞎扯淡！我赚了多少多少钱，都是书商老沈为卖书做宣传的！稿费他吞了我不少，一直拖欠，首笔稿酬，上个月他才给我，很少的一笔钱。”史悦很不高兴地说。
根据不同的场合，史悦时而装穷，时而装富。
“再少，也有十几万吧……表弟你就不能借我使用一下，我现在要自己开公司，最缺钱的时候。你借给我钱，第一可以当发起股做投入，第二我可以给你高利息，绝对亏不了你！”关海庐的语音近乎央求。“当初给你文章点击率造假制造轰动效应，我给你在几个大网站转帖顶帖，注册无数马甲砸人搞事，天天晚上干到半夜四点多，多不容易！操，为了给你干事，我老婆都和她公司的韩国老板有了一脚，现在肚子都大了，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我憋屈啊！”
史悦轻蔑地笑了一声，坚决地摇摇头：“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如果表哥你得了癌症，我马上借给你几千，你不用还都可以；你想用从我这里借来的钱开公司，肯定打水漂！如果你肚子真有货色，你去找那些风险投资、创新投资，人家看中你的科技发明，肯定能投你钱……不过，我觉得，你那些点击率造假软件什么的，现在到处都有，还都是免费搞流量的……点击率造假软件，你给我出书帮个忙可以，如果说有多大的高科技含量，我看未必！开科技公司烧钱，有本事都是烧公家的钱，你干吗向我这样的穷人借钱？我的钱，都是血汗钱！”
听史悦如此说，关海庐气得脸色铁青，他握着筷子的手直抖。“操，史悦表弟，不是我骂你，你这人真没有良心！没有我，你不过是个在顺德抄抄写写的胥吏穷公务员，一辈子也混不出来。现在你调到北京来，出书挣大钱，出大名，你拍胸脯想想，所有这些成功，还不是当初我给你在帖子里面安放点击率造假软件出的大力！”
“哼，你也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重要……我现在出名，是我写得好，迎合读者口味。关海庐表哥，如果当初你不在我帖子里面安装点击率造假软件，说不定，现在我是完美无瑕的、没有任何污点的大作家。当初海角网天涯煮酒的‘匈奴天王’砸我，还不是因为你点击率造假太离奇，给人家抓住把柄！”史悦一点也不相让。
关海庐嘴唇都有些哆嗦，他用手点指着史悦的大脸，痛斥道：“狼心狗肺，狼心狗肺！我几个月苦心经营，给你点击率造假成名，你竟然这样说……什么污点？现在的网络炒作，污点、造假、坏事，最后都变成别人关注你的本钱！你肯定记得，三月份，北京的《周末青年》记者牛军写了一篇文章揭露你，引述几个网站管理员的证词，说明你《大明朝那点事儿》点击率造假无良炒作，当时就被许多网站、小报转载……最后呢，不仅对你没有坏处，还更提高了你的知名度。如果你没有丑闻，当初怎么会有所谓‘百万明粉暴乱’的‘日月门’轰动效果，怎么能吸引大鸟电视台采访你！你的那些抄袭、攒堆的水书，又怎么能吸引读者！”
史悦笑了。他不紧不慢，点燃一支香烟，喷了一口，说，“表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点击率造假，确实对我有影响，你去google或者百度搜搜，只要搜索‘点击率造假’，马上出现的就是我的网名‘当天月明’，对我能没有副作用吗？……你向我借钱是一码事，你帮我点击率造假出名是一码事，我写书写得好坏又是另外一码事……《周末青年》记者揭发我点击率造假，最后是人家书商老沈、沈大浪借力发力，引导小报记者趁机宣传，往好处领引读者导向；大鸟电视台的采访，也是老沈找熟人出钱才能办得到。表哥，如果没有我，就凭你，凭你的这点道行和样子，你这一辈子也没有上电视露脸的机会啊……说实话，丑闻我确实不怕，最主要是能有本事吸引读者和网友关注。呵呵，昨天，书商老沈还给我出主意：如果我的系列《大明朝那点事儿》后几本滞销，马上就推出我要和网络女作家‘如意大海’那个女瘸子结婚的消息来刺激市场。”
48。北京，北京（6）
看见两个人虎视耽耽，我忙用胳膊捅捅坐山观虎斗的江学文，让他劝劝他两个表兄弟。
火药味如此足，真怕这两个哥们面对面大打出手。
“……哦，两位表弟，都是自己人，不要这样嘛。”江学文似乎不知道如何解劝才好。“嗯，那个‘如意大海’是谁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一个写诗词的女作家，一个网络写手，似乎是个小儿麻痹患者，她专门抄袭从前专家的文章，或者从诗词字典上扒窃，畅销书作家……其实不怪她，都怪那些炒作的书商缺德。”我告诉江学文。
对于这个女作家，我倒是注意过，还在机场买过她的书。
“史悦表弟，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太不知道感恩！为了你卖书成功，我使用了自己多少资源啊！为了给你在网站造势，我利用自己的私人时间，建立QQ群，到处在论坛上交朋友、拉人，电话费都花了好几千！”关海庐痛心疾首。
从进入饭馆的厅房开始，他一直坐在那里慷慨激昂，几乎没有吃一口菜。
“关海庐表哥，你这就是丑表功了。你建立QQ群，本意是卖点击率造假软件和打游戏。网上无聊的穷×那么多，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他们那些无事忙的坏蛋、败类，给我顶帖，在网上替我骂架砸人，其实是真正干正事。如今我成功了，我出名了，他们应该都很有成就感吧，应该感谢我才对！”史悦的大嘴一直不停，不时用筷子夹菜往嘴里扔。
关海庐忽地站起身，愤激地对江学文说，“表哥，你都不知道，为了史悦成功，我们不知道付出多少汗水和辛苦……我真纳闷，当初我为什么看错了史悦。学文表哥，凡是和史悦点击率造假有联系的人，莫名其妙，都他妈倒霉……史悦的外甥，十六岁的天才黑客‘粪霸’，海角网上赫赫有名的飞檐走壁的侠客，帮史悦打架顶帖打理博客，现在犯事被抓了……海口的我们那位贝日出表哥，本来卖彩票的生意挺好，炒股票也赚钱，就是因为有阵子在海角网的天涯煮酒论坛，天天白天黑夜帮史悦打架，打字骂街不消停。为了打击那个网站，为了报复那个网站，他还雇用学生在网吧刷屏，用黑客程序攻击网站，结果呢，被网站报警，公安局把他拘留了十五天，罚款一万……由于海口的贝日出表哥太投入为史悦网上炒作，他后来炒股票，赔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拉不出屎赖茅房了……狗日的，”史悦猛摇头，表情全然不屑。“海口的表哥贝日出，他那东北老婆是个歌舞团的小姐出身。他股票赔的钱，都是因为他做鸡的老婆死逼他，非要他买安平保险股票，呵呵，一股149元买的，最低跌到一股46元，全部身家投入股市，光是这只股票他就买了八千股，完全缩水，不赔死他才怪……对了，在QQ上贝日出表哥还和我聊过，说他还买了一些航空股、有色股，都是在市场上曾经被炒飞的股票，他拿了最后一棒，估计这辈子翻身都难，赔钱倒霉，关我屁事！”
关海庐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江学文看，有些哽咽地说：“表哥，你看，我多好的老婆，给韩国人弄了……还不是前阵子我全部身心投入到给史悦点击率造假卖书，否则，我们金玉良缘，神仙伴侣，哪里容得棒子插脚……”
我伸过头，发现照片上是个穿“大长今”韩服的、忸怩作态的女人，她大饼子脸，像极了韩国人，是那种真正的韩国女人，不是手术刀改过的韩国女人。显然，关海庐的老婆是个韩剧迷，连照相也模仿“大长今”。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一个大饼子，竟然被关海庐爱得死去活来，气冲斗牛。
“浪×一个，早晚要跑……”史悦不屑。
见史悦说话越来越刻薄，关海庐更加激动：“操，史悦，你这种小人，你的点击率造假成功，是造假，不是炒作！惹急我，我找媒体报料，把你底牌给你兜了！”
“你不兜我底牌，你是我孙子！”史悦大脸也涨得通红。“点击率造假软件，都是你给我安装的，你还有脸揭发我！反正爷爷我现在红了，更大名气，就缺炒作。我在日浪网的博客，现在点击率超过一个亿！点击率一百万可能有人怀疑，点击率超出千万，上了亿，就是人人羡慕的对象！你在网上骂我也好，在报纸上揭发我也好，我的读者反而越来越多，那些看不懂古汉语的民工和学生，都是我的粉丝！”
48。北京，北京（7）
“你……”关海庐赌起气来，他扭身起立，也不和江学文打招呼，径自摔门扬长而去。
关海庐这个哥们，确实也是个可怜人。估计大脸史悦上电视后，他就以为是表弟成功的最大功臣，准备来分肥，并一直沉浸在美好灿烂的梦想中。岂料，史悦这种“铁公鸡”式的吝啬，使得关海庐的努力，顿时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幻景。不仅没有分到钱，他水性杨花的老婆还被韩国上司勾引走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史悦连头都没抬一下，低头猛吃用豆腐做的水煮鱼，满头的汗水。
电话铃响了，他立刻抓起在手，兴奋到脸发紫，以为是马上到达的美女网友。岂料，听来人讲话后，他的脸色很快又暗淡下来，敷衍道：“好，好，没有问题，我让书商老沈给你三折的折扣，直接发书到你弟弟的书店！哥们，太感谢你了！昨天的报纸我看了，‘匈奴天王’在北京开新书发布会，到场的一个人大教授批判我历史写作庸俗化，还有一些到场读者说我这个网络红人点击率造假炒作卖书，幸亏哥们你，我看到了，你发在《新北都》报上的消息……哥们你太聪明了，故意把笔锋转向，你弄出个‘人大教授痛批当天月明’的吸引眼球的新闻标题，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了不少……对，现在就是眼球经济，只要让人关注，我们的新书就不愁卖！……”
讲过电话，看江学文和我两个人眼巴巴望着自己，大脸史悦不紧不慢解释说：
“刚才打电话的，是《新北都》报社的一个傻×记者，名字叫张宏，是书商老沈收买的记者之一，隔三差五就在报上给我发一个消息，有时候是吹捧，有时候小骂大帮忙。最近他在报上‘质疑’我几本书三百万的销量，故意找碴的，给人印象很深。一般的读者，特别相信纸媒，其实书商只卖出了二十万本，经过这个记者在报纸上三百万的‘质疑’，一般人会以为我的书至少卖出二百万……炒作太重要了。这个记者，老沈每个月固定给钱。他弟弟在北京开小书店，书商老沈新书都给他最低折扣。这年头，不给好处，谁会帮忙！”
听到这里，我的脑子都累了。
江学文脑子似乎也有些累，他问：“表弟，我看两个很大的网上卖书网站，你总是列在排行榜前几名，那是怎么做出来的？”
史悦：“报纸上的排行榜不用说，都是书商花钱买榜。至于卖书网站的排行榜，书商老沈都是在那里二折发书，不仅不挣钱，基本是赔钱，就是说，我们在网上卖得越多，赔得越多。不过，宣传的效应特别大，会吸引好多很懒很弱智的读者看着排行榜买书，会带动书店的销售量……”
听到此处，轮到我疑惑不解了，问：“史悦哥们，我听说，卖书网站的排行榜，都号称为了排除书商自己派人买书打榜，他们在网站有一定的设置，如果一个地址、一个登记的ID买三本同样的书，都不被计入排行啊。我发现，你的排名确实很高啊。”
“呵呵，我的书商沈大浪，是北京很牛×的一个人，他什么人都能搞掂。几个大的卖书网站负责的中层，他都拿钱喂了，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个老沈，非常非常神！他最爱点击率造假。最早他做红的一本书，是悬幻类作品《杀仙》，本来在台湾只卖了不到两千本，他在国内的网站和报纸上吹嘘说卖了两百万册！这年头，撑死胆大的不要脸的，饿死胆小的脸皮薄的！我写《大明朝那点事儿》，首先想到点击率造假制造人气。也巧了，我们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点击率造假。老沈看到我在天涯煮酒网站点击率高，马上闻到了钱的味道，再一次使用一次点击率效应。结果，不出所料，还是红！点击率造假卖书，其实是台湾书商早就废弃不用的手段，谁能想到，我们国内的读者这么低智商！唉，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史悦扬扬得意。
听闻史悦一席话，我和江学文相视叹息。
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