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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他问道,然后大笑起来,“你没死,珍妮。我也没死。如果你能回到欧帕城,问问住在那儿的那些怪物,他们会告诉你,我是个挺了不起的大活人!哦,亲爱的,我们俩都活得挺好!”
“可是,海泽尔和瑟兰恩先生都对我说,你已经在离陆地很远很远的地方掉进大海里淹死了。”珍妮争辩道,就好像要极力让他相信,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他们说你掉进了大海,而且绝无生还的希望。”
“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并非鬼魂呢?”他笑着问,“我是被那个挺会讨人喜欢的瑟兰思先生推到大海里的。可是我没有淹死。这些事儿,过一会儿再对你讲。现在你该明白,我又成了你第一次认识时的那个野人,珍妮·波特。”
姑娘慢慢地站起来,向他走过去。
“我还是无法相信这都是真的。”珍妮喃喃着,“自从‘阿丽丝号’失事,几个月来我经历了巨大的苦难,现在,幸福怎么会从天而降?”
她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颤抖着的软绵绵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定是一场梦,一会儿我就会从梦中惊醒,看见那把刺向心窝的钢刀。吻我,亲爱的,在这场美梦破灭之前,再吻我一下。”
用不着再请求第二次,人猿泰山立刻伸开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他深深爱恋着的姑娘,吻了她不是一次,而是一百次,直吻得她躺在地上连气也喘不过来。可她还是没被吻够。泰山不再吻她的时候,她又伸出两条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丰润的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现在说说着,我是真活着,还是一场梦?”他问道。
“如果你已经不在世上,我的男人。”她回答道,“我就祈求上帝让我也马上离开这个世界,让我不要再醒来,去面对那可怕的现实。”
他们俩沉默了半晌,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就好像对突然降临的幸福仍然不敢轻易相信。过去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都已忘到脑后,未来似乎还不属于他们。只有现在属于他们,谁也不能夺走。后来还是姑娘首先打破寂静。
“我们上哪儿去,亲爱的?”她问道,“我们该做些什么?”
“你最想上哪儿?”他问道,“你最想做什么?”
“我最想上你想去的地方,我的男人!最想做你愿做的事情。”她回答道。
“可是,克莱顿怎么办?”他问道。这阵子他忘记世界上除了他和珍妮之外还有别人。“我们把你的丈夫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没有结婚,人猿泰山!”她大声说,“还有,我已经跟他解除了婚约。那些可怕的野人抓走我的前一天,我向克莱顿先生表明了我对你的爱情。他已经明白,我无法履行曾经对他许过的诺言。那是在我们奇迹般地被人从狮子的利爪之下救出之后的事情。”她突然停下话头,抬起头望着泰山,目光里充满了疑问。“人猿泰山,”她大声说,“是你救了我们?一定是!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他垂下目光,心里觉得十分惭愧。
“你怎么能离开我扬长而去?”她叫喊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责备。
“别说了,珍妮!”他央求着,“别说了。你不知道从打干了这件傻事,我心里一直多么痛苦。你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感情上遭受了多大的打击。起初因嫉妒而生气,后来,又为自己坎坷的命运忿忿不平。那以后我便回到猿群当中,打算再也不见任何人。”接着他又给她讲了回到丛林以后经历的种种事情——怎样从一个文明、开化的巴黎人急转直下,变成万齐瑞部落一名野蛮的武士,然后又渐渐恢复了他从小培养起来的兽性。
她问了他许多问题,最后战战兢兢地问起瑟兰恩对她讲述过的那些事情——关于巴黎那位女郎的丑闻。他向她详细叙述了自己作为一个文明人的生活经历,一点儿也没有遗漏。他没有丝毫的羞愧,因为他的心一直对她无限忠诚。讲完之后,他坐在那儿望着她,好像在等待她的评判与裁决。
“我知道他在撒谎。”她说,“哦,这个畜生真是坏透了。”
“那么。你不生我的气了?”他问。
她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但颇有点儿“女人气”。“奥尔加·德·考德很漂亮吗?”她问。
泰山笑着吻了吻她。“连你十分之一的漂亮也没有,亲爱的。”他说。
她满意地舒了一口气,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她已经原谅了他。
这天夜里,泰山在一株参天大树轻轻摇动着的树枝上给早已筋疲力竭的珍妮搭了一个舒适的小窝棚。他自己睡在窝棚下面的一个树杈上——就是睡梦中他也要保护她。
他们走了好多天才回到海岸上。碰到好走的路,就手挽手行进在绿荫如盖的大树之下,宛若远古时期人类的祖先。碰上藤蔓缠结的灌木和荆棘,他就把她抱在怀里,纵身跃上大树,在浓绿的枝叶间悠荡、攀援。他们非常快活,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如果不是急着去救克莱顿,真想就这样永远走下去,尽情享受这次奇妙旅行的甜蜜和幸福。
到达海岸的最后一天,泰山突然闻到一股人的气味,而且是黑人。他嘱咐珍妮不要出声儿。“丛林里很少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他冷冷地说。
半小时之后,他们看见一小队黑人排成单行向西迤俪而行。泰山定睛细看,突然高兴地叫喊起来,原来他们是万齐瑞部落的武士,有布苏里和别的那些陪他一起去欧帕城的朋友。看见他,他们都欢呼着跳了起来。他们告诉他,大伙儿已经找了他好几个星期了。
看到和他一起的白人姑娘,黑人们万分惊讶。泰山告诉他们,她要成为他的女人了,大伙儿听了都争先恐后地问她表示敬意。就这样,万齐瑞部落的武士们前呼后拥,又笑又跳,陪伴着他们一起来到海岸上那座简陋的窝棚。
海滩上没有一点点生命的踪迹,也没有人回答他们的呼唤。泰山急忙爬上大树,钻进那个小小的窝棚,过了一会儿才探出脑袋,手里拿着一个空铁罐。他把铁罐扔给布苏里,让他赶快去取水,然后向珍妮·波特打了个手势,让她上去。
克莱顿眼窝深陷,形容枯搞,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们俯身望着这个曾经那么英俊潇洒的英国贵族,热泪不禁涌他。不过恐怕太迟了。”
布苏里取回水之后,泰山好不容易才往克莱顿干裂、虚肿的嘴唇里灌进几滴,然后又给他洗了洗滚烫的额头,擦了擦瘦得可怕的四肢。
不一会儿克莱顿睁开双眼,看见趴在身边的珍妮,憔悴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看见泰山,他显得十分惊奇。
“没什么,老伙计!”人猿泰山说,“我们及时找到了你。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很快就能让你健健康康地站在大伙儿面前。”
克莱顿慢慢地摇了摇头。“太晚了,”他轻声说,“不过这也很好,我情愿死了。”
“瑟兰恩先生呢?”姑娘问。
“我的高烧加重之后,他就离开我一个人跑了。这家伙真是个魔鬼。我身体太虚弱,求他给我一口水喝,他不但不给,还对我大加嘲弄,当着我的面儿喝了半碗水,把剩下的都泼在地上。”想起那个恶棍,奄奄一息的克莱顿突然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他用胳膊肘支撑着爬起来,几乎叫喊着说:“是的,我要活,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到这个富生,亲手把他杀死!”激动之后,他比以前更虚弱了,有气无力地倒在那堆发了霉的茅草上。茅草上面蒙着他那件破旧的长外套。先前这是珍妮·波特的床铺。
“别为瑟兰恩的事儿着急。”’人猿泰山说。他把一只手轻轻放在克莱顿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慰着他:“我来跟这个坏蛋算帐吧。别着急,我迟早会抓住他的。”
克莱顿一动不动地一直躺了好长时间。有好几次泰山不得不把耳朵紧紧贴在他那干瘪的胸膛上,听那颗已经疲劳过度的心脏微弱的跳动。傍晚时分,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珍妮!”他轻声说。姑娘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我一直错待了你,还有他……”他朝人猿泰山无力地点了点头,“因为我太爱你了……当然,这是一个很没有说服力的借口。不过,我简直连失掉你的念头也无法忍受。我不想请求你的宽恕,我只想做一件一年前就应当做的事情。”他把手伸进长外套的口袋里摸索着,寻找发烧时偶然发现的一样东西。过了会儿,他找着了,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黄颜色的纸片。他把它递给珍妮。珍妮刚伸手接住,他的胳膊便无力地滑落到胸口,脑袋往后一挺,喘了一口气,动不动了。人猿泰山拉过外套,盖住了他那张充满了痛苦的脸。
他们在他身边又跪了好一阵子,珍妮姑娘的嘴唇翕动着,默默地祈祷。后来他们分别站到那个安安静静躺着的尸体的两边,泪水涌上人猿泰山的眼眶。由了他的心灵遭受过巨大的痛苦,泰山已经学会了同情别人。
珍妮透过迷离的泪水,看那张已经退了色的纸片。纸上的字把她看得目瞪口呆。她又看了两次,才慢慢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指纹证明,你属于格雷斯托克家族。谨致祝
贺。
迪阿诺特
她把那张纸片递给泰山:“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事实真相,”她说,“只是一直瞒着你。”
“是我先知道的,珍妮!”泰山回答道,“倒是我不知道原来他也明白了我的身世。一定是那天晚上我把这封电报丢在候车室了。因为我是在那儿接到电报的。”
“可你居然对我们说你的母亲是只母猿,至于父亲是谁,你一直就不知道。”珍妮嗔怪地说。
“亲爱的,如果没有你,爵位和遗产对于我一钱不值。”泰山说,“如果我从他的手里夺走这些东西,就会将我深深爱恋着的姑娘置于贫困与痛苦之中。难道你连这一点也不明白吗?珍妮!”他好像是为自己的某个错误辩解。
她伸出两只胳膊,隔着横在他们中间的克莱顿的尸体,紧紧握住泰山的一双手。
“而我,几乎抛弃了如此深沉、崇高的爱!”
26、终成眷属
第二天早晨,他们出发到泰山的小木屋。四名万齐瑞部落的武士抬着克莱顿的尸体。泰山建议把他埋到先父紧挨丛林亲手建造的小木屋旁边,和已故的格雷斯托克勋爵长眠在一起。
珍妮·波特很高兴泰山做出这样的决定。从内心深处很为这个奇人尽善尽美的性格而惊讶。他虽然与猿为伍,由一只母猿养大,但身上具有一种只有经过高度文明熏陶的人才会有的骑士品质与博爱精神。
从克莱顿的窝棚到泰山的小木屋一共有五英里,他们走了大约三英里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一位黑人武士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指着沿海滩向他们走来的一个样子十分古怪的老头儿。这个老头儿戴了一顶缎礼帽,两手反剪在黑礼服的“燕尾”下面,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珍妮·波特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向老头儿飞快地跑过去。老头儿听见她的喊声抬起头,认出迎面跑来的是珍妮时,也快活地喊了起来。波特教授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泉涌般地流下苍老、布满皱纹的面颊,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头儿才认出和珍妮一起站在面前的小伙子是人猿泰山。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一定是由于过度悲伤和激动精神错乱了。他和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泰山早已葬身鱼腹。珍妮和泰山费尽唇舌说明原委,他才相信眼前的小伙子确确实实是珍妮的“森林之神”。老头听到克莱顿的死讯之后,心里非常悲伤。
“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说,“瑟兰恩先生对我们说,克莱顿许多天前就死了。”
“瑟兰恩跟你们呆在一起?”泰山问。
“嗯。他是最近才找到我们的,还把我们领到你那座小木屋。这以前我们在小木屋北边不远的海滩上宿营。看见你们俩,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还要大吃一惊。”泰山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回到那片坐落着小木屋的海滩,海滩上人来人往,泰山一眼看见迪阿诺特。
“保罗!”他大声喊道,“天哪!你怎么也跑到这儿了?我们是不是都精神错乱,总在幻听幻视呢?”
就像许多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这桩事很快便得到了解释。原来迪阿诺特的巡洋舰一直沿海岸航行,执行任务。行驶到这一带的时候,中尉建议巡洋舰在那个被山岬封锁的港湾外面抛锚,他再乘小船走看看那片丛林和丛林旁边的小木屋。两年前,那么多军官和土兵曾经在那里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登陆之后,他们发现了坦宁顿和他的朋友们。现在正在做种种安排,准备第二天早晨带他们乘船返回文明世界。
海泽尔·斯特朗、她的母亲、艾丝米拉达和塞缀尔·菲兰德先生看到珍妮·波特平安回来,高兴得要死。她能脱离险境,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大家一致认为,除了人猿泰山,谁也不会创造出这样的奇迹。他们对泰山大加赞扬,直搞得他怪不自在,希望马上独自回到柯察克部落的“小戏台”。
大伙儿对泰山的黑人朋友们很感兴趣,黑人们也高高兴兴收下这些白人送给他们的许多礼物。可是,当他们听说他们的王将要乘坐停泊在离海岸一英里远的那条巨大的“独木舟”扬帆远航时,一个个都非常难过。
泰山还没有见到坦宁顿勋爵和瑟兰恩先生。他们一早就出去打野味去了,还没有回来。
“你说这个茹可夫要是看见你该有多么惊奇啊!”珍妮·波特对泰山说。
“他不会惊奇多久的。”泰山冷笑着说,语气与平常大不相同。珍妮不出得抬起头,惊讶地瞥了一眼他那张脸。她看到的表情显然证实了。心里担心着的事情。她抓住他的胳膊,求他把这个俄国佬交给法国司法机关处理,不要自己下手置他于死地。
“在密林深处,亲爱的!”她说,“除了你浑身结实的肌肉,再没有别的代表正义与公理的地方可以替你伸张正义,那时候你杀了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自然无可非议。可是,现在一艘来自文明世界的海军舰艇就在身边,而且他们随时可以听命于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再杀死他可就是谋杀了。到时候,就是你的朋友也不得不下手逮捕你。如果你拒捕,就会使我们大伙儿都陷入难堪与不幸之中。我绝不能再失掉你,我的泰山。向我保证,把他扭送给达弗林舰长就行了。让法律按程序去审判这个畜生,我们犯不着为他葬送自己的幸福。”
泰山觉得珍妮的话很有道理,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半小时以后,茹可夫和坦宁顿肩并着肩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坦宁顿首先看见宿营地又来了客人。他看见黑人武士正和巡洋舰的水手们谈论着什么。后来又看见一个皮肤呈棕色的大个子男人正跟迪阿诺将和达弗林舰长谈着什么。
“那个人是谁呢?”坦宁顿对茹可夫说。俄国佬抬起一双眼睛,正好和泰山打了个照面儿。他踉跄了几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他妈的!”他喊了一声,没等坦宁顿弄清怎么回事儿,已经举起步枪,瞄准泰山,扣动了扳机。坦宁顿紧挨着他,因此,在步枪的击铁撞击子弹的刹那间,一下子抓住平举着的枪筒,那颗本来要射向泰山心脏的子弹,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俄国佬还没来得及打第二枪,人猿泰山已经扑过来从他手里夺过那支步枪。达弗林舰长、迪阿诺特中尉和十几个水兵闻声也都冲了过来。泰山一句话没说,把茹可夫交给他们。因为在这个坏蛋回来之前,他已经向法国军官们报告了他的一系列罪行。舰长立刻命令给这个俄国佬戴上手铐,送上巡洋舰,关了起来。
在水兵们押送如可夫乘坐小船到他的临时“监狱”——巡洋舰之前,泰山获准对他进行搜查,并且找到了那份他偷走的情报。
珍妮·波特和别的人听见枪声,都从小屋跑了出来。最初的激动平静下去之后,她向受了一场虚惊的坦宁顿勋爵表达了心中的谢意。从茹可夫身上搜出情报之后,泰山也走了过来。珍妮·波特把他介绍给坦宁顿。
“约翰·克莱顿·格雷斯托克勋爵,我的未婚夫!”她说。
坦宁顿勋爵虽然竭力作出很有礼貌的样子,也还是掩饰不住满脸惊讶的表情。人猿泰山、珍妮·波特和迪阿诺特大费唇舌,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关于“人猿”的故事,坦宁顿勋爵才相信他们并不是得了精神病在说胡话!
日落时分,他们把威廉·塞西尔·克莱顿埋在他的叔叔和婶婶——已故的格雷斯托克勋爵和格雷斯托克夫人的坟墓旁边。按照泰山的请求,士兵们鸣枪三次,枪声在“一个勇敢的面对死亡的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