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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而去。
马俊仁在电视前看着比赛心情复杂。
他原来以为自己会觉得有点解气,谁让她们离他而去;但是王军霞这次输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一是气中国输给对手日本了。还说了一句很气的话,这是1937年鬼子又进中原了。二是看着王军霞、张林丽等人的惨败,心里很有些荒凉。他嘴里虽然嘟囔了一句,你们离开我马俊仁能了吧?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作者希望马俊仁对他这不是滋味的滋味做点解释。
马俊仁说:王军霞跟我多年,说句良心话,我对自己亲生儿女都没有下过这样大的功夫。家可以几个月不回,孩子的生活学习我也基本没管过,但运动队的这些姑娘我一天都没少操心。运动受伤了,我亲自按摩给她们恢复,闹肠胃了,我到食堂盯着给她们做饭,大赛前生怕她们休息不好,自己搬把椅子守在她们房间门口怕外界干扰。说句不夸张的话,她们拿了冠军,我高兴的程度不亚于她们的父母。我是从心里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再说了,你就是养一只猫养一条狗时间长了都有感情,何况是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地下了那么大功夫,能像一阵风似的说没就没了吗?
北京国际女子马拉松接力赛中国女队的惨败颇造成了一种舆论,呼唤马俊仁重新出山。媒体也纷纷呼吁,希望马俊仁王军霞和好如初,重整马家军军威。
就像胜利和光荣常常是民族主义的推动力一样,失败与屈辱也常常是民族主义高涨的推动力。中国人的民族主义在这时很强烈地表现了出来。
作者问:你当时想过和王军霞这些运动员重归于好吗?
马俊仁眯着眼抽烟半晌说了一句:那也由不得我一个人哪。
作者接着说:这当然是两相情愿的事,只说你当时想过让王军霞她们回来吗?
马俊仁又抽了很长时间的烟,说:想也没用,想它干啥?
作者不再问下去了,马俊仁当年的心理从这两个回合的问答中已经很好想像。后来的事情是,王军霞选择了另一位很有水平的老教练毛德镇,开始了她新一轮有序而紧张的训练。这个消息想必对马俊仁的情绪会有很大冲击的。
作者问他当时什么心理?
马俊仁半天吐了一句:运动员没教练哪行?除非她不跑,她要跑,不找我马俊仁,总要找个别的教练。
作者便想到,1995年重建马家军的马俊仁,一定在社会舆论的哗动中有过重召王军霞等人回来的期望,然而,当这种期望基本破灭后,要强的个性使他立刻义无反顾地变为重新干接着上的行动。当王军霞重新找了教练另立门户之后,往昔的得意门生现在成了竞争对手,重建马家军就更显艰难了。
作者在和马俊仁交谈中发现,经历1994年马家军兵变那次重创,1995年的马俊仁不但没有灰心丧气,而且格外拼搏奋勇。
从马俊仁身上,我们完全能看出强者的性格意味着什么。
强者的性格与弱者的性格完全对立,他们对事物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模式。弱者在挫折面前心灰意懒情绪低沉;强者却愈挫愈奋更加努力。弱者在遭受拒绝时,无论是求爱遭拒绝,还是求职遭拒绝,还是求助遭拒绝,都会自暴自弃;而强者在遭受拒绝时,能够化耻辱为动力。马家军兵变与父亲去世无疑使马俊仁感到痛苦,如果是弱者就会一蹶不振,强者一定能化悲痛为力量。
王军霞已经找了新教练要重新跑给世界看,必定使重建马家军的马俊仁再一次出现了他早已出现过的内心旋律:他一定要用自己的新队员将离他而去的王军霞等人刷了;他要让她们后悔。
但是马俊仁当时并没有多想,那些女孩们内心会怎样想。
马家军曾经是一个团结奋斗的大家庭,王军霞等女运动员多少年曾齐心合力地围在教练身边。每一次大赛前谈及战略战术,一屋子人气氛热烈。哪个运动员赛前有个头疼脑热,马俊仁像父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呵护到;而马俊仁累得感冒发烧时,运动员们更都当做大事。在紧张的训练比赛中,女孩们都明白,马指导要是累垮了,全队都没戏。有一次野外训练,马俊仁实在太累了,躺下就有点起不来,女孩子们全围过来。
马俊仁并不知道女运动员离他出走内心未必不矛盾不痛苦。
有不止一个女运动员此前此后人前或暗自痛哭过。
也许王军霞那时找到新教练与马俊仁分庭抗礼,心中也回响着同马俊仁一样的旋律:她要让马俊仁后悔;她要证明自己离了马俊仁还能干出个模样来。
作者将这样的分析对马俊仁讲了。马俊仁说他当时想不到这么多。
1995年秋天一过,马俊仁就率领重新组建的马家军男女运动员共四十多人开始了当年闻名体坛的长征式冬训大拉练。从辽东半岛出发,不乘火车,不乘汽车,一路长途奔跑,穿过东北平原华北平原,过黄河过长江一直南下,跑到了云南高原,先到西双版纳,后到昆明。这一番长途拉练是马俊仁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大动作。这既是货真价实地在训练新马家军的中长跑能力,也是在全国民众面前重新聚集人气的大动作。新闻媒体又都着了魔一样围追马俊仁带领的新军。人们毕竟对马俊仁过去的奇迹印象太深,对他再创奇迹怀着很高期望。而马俊仁也在这种穿越大半个中国的大拉练中,重新打造了强悍的自信。当过黄河过长江穿山过岭遇到记者采访时,他颇指点江山豪迈了一番。
在1995年,新马家军基本在训练中度过。所参加的赛事,应该说只是新马家军的初露头角。在10月南京第三届全国城运会上,姜波打破5000米亚洲纪录和世界青年纪录,并获该项冠军,同时还获得1500米第二名。董艳梅获5000米第四名,打破5000米亚洲纪录,获10000米第三名,打破世界青年纪录。11月大连国际马拉松赛上,新马家军成员包揽了男女冠军。姜波当选年度全国田径最佳运动员。
这些成绩虽然还比不上老马家军风光,但成为新马家军即将出世的热身赛。
1996年5月南京举行的运动会,是对马俊仁组建的新军的一次有实质意义的考验。这次比赛同时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的预选赛,想要获取亚特兰大奥运会比赛资格,就要在南京运动会见高低。马俊仁本该亲率他的队伍从高原训练基地下来,赶往南京。这是新马家军经过长征式大拉练后第一次大规模集体亮相。因为要问鼎奥运会,意义重大自不用说;又因为王军霞在新教练毛德镇指导下也来参加本次大赛,马俊仁和王军霞的对垒使这次南京比赛在国人心中平添了一层特殊的较量。
马俊仁在为终生奋斗的田径事业而战,在为终生争取的荣誉而战,在为他从小期望得到的母亲的鼓励夸奖而战,在为纪念逝世不久的父亲而战,在为中国而战,在为证明他没有一蹶不振而能够东山再起而战,也在为让王军霞这些出走的子女们后悔而战。
然而,恰恰这一战马俊仁组建的新军全线败北。
原因是赛前两个月马俊仁就肠道大出血,住进北京的医院。
失去了主帅,无论是曲云霞、姜波、董艳梅,还有后来重新归队的王媛等,都未跑出理想成绩,没有一人取得亚特兰大比赛资格。而王军霞却在新教练的指导下,勇夺5000米、10000米金牌,成功地获得了亚特兰大奥运会的入场券。
马俊仁东山再起的努力在1996年遭受重大失败。
这个失败的象征意义太大了。“马家军兵败南京”、“马家军是否将从地平线消失”等一系列醒目标题出现在各大报章。马俊仁这次失败的痛苦是多方面的。当他为各种目标而战时,自然也要为各种目标未实现而痛苦。而相当大的痛苦是,马俊仁还输在了离他而去的王军霞手下。两个月后,王军霞出征亚特兰大奥运会,夺取了5000米金牌,并创奥运会纪录,还夺取了10000米银牌,成为中国在奥运会中长跑比赛上摘金夺银的第一位运动员。
中央电视台在第二天将马俊仁请到演播室。
马俊仁对远在亚特兰大的王军霞及教练毛德镇表示了祝贺,还宽慰地说,王军霞取得胜利他很高兴,因为王军霞毕竟曾是他的学生。
然而,马俊仁当时不能表达出来的痛苦却是可想而知的。
1996年马俊仁因病冲刺亚特兰大奥运会失败,不仅是他重建马家军东山再起的失败,而且是他有生以来的最大憾事之一。马俊仁拿过世界各种大赛的冠军,并且破了女子中长跑多项世界纪录,却从未在奥运会上拿过冠军。
合理的想像是,如果没有1994年马家军兵变,那么,马俊仁的队伍在取得1993年的辉煌战绩之后,经过新一轮练到位、调到位、比到位的持续发展,1996年冲击亚特兰大奥运会应当战绩辉煌。王军霞会比现在亚特兰大奥运会表现更佳,还会有其他运动员创造好成绩。如果没有1994年那场灾难,马俊仁很可能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包揽女子中长跑1500米、3000米、5000米、10000米的金牌。现在,他不仅与奥运会金牌无缘,整个亚特兰大赛场上不曾见到新马家军的影子。王军霞曾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她又是那场兵变的领衔人物。现在,王军霞在新教练的指导下拿下了奥运会金牌银牌,在世人眼中,更大程度上不算马俊仁的成功而算马俊仁的失败。
就在舆论往马俊仁身上泼冷水撒冰霜时,他咽下一口气,咬紧牙关抓紧训练他的新军。马俊仁再次表现出折而不挠的强者性格。这多少又有些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曾经挡住孙悟空去西天取经的路。在马俊仁前进的路上,也足有与九九八十一难不相上下的挫折阻挡。
他的目光瞄准了1997年的第八届全运会。这是国内最隆重的大赛。1993年,马家军就是在七届全运会上独占鳌头并创下三项世界纪录。事隔四年,马俊仁要带领他的新军再创辉煌。
那么,他能不能东山再起如愿以偿?
1996年底1997年初的冬天十分严寒,马俊仁踏着皑皑冰雪来到了塔子岭上。第一排太爷爷的坟,第二排爷爷奶奶的坟,第三排就是父母的坟,他最后在父母坟前站住。该祭奠都祭奠了,他裹紧大衣站在刺骨的寒风里,风卷起碎雪在他眼前弥漫。过去只有母亲独自安眠在这里,现在又加上了父亲,站在坟前就又多了一层纪念。那天,他在那里停了很长时间。他觉得在父母坟前心理很安宁,感到自己有根。作者想像他当时风雪弥漫中站在塔子岭上祖坟前的心理感受,想到了这个从大山里走出的男孩如今已长成咤吒风云的男子汉。马俊仁说他那时感到自己有根,非常具体地传达了一种真实心理。
马俊仁本想在冰天雪地里再守一夜,但还是硬被人劝下了山。1994年车祸受伤后,他的身体显然不如以前了。那一天,大风雪吹得他睁不开眼,他就闭着眼站在那里和父亲母亲默默说了话。马俊仁说,从1966年母亲去世以来的近三十年中,在坟前和母亲默默说话,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作者问他的具体心理感受。
马俊仁说:向母亲汇报完了觉得自己心里踏实,觉得母亲会支持我保佑我。
作者打算在这里不避讳地提到一笔,这一笔对于透视马俊仁人格不无意义。
本书前面曾写到,马俊仁在母亲去世的那天凌晨,梦见一只洁净慈祥的母梅花鹿,远在几百里外的母亲就是在那一时刻去世。这个梦几十年来令马俊仁刻骨铭心。当时,与他同睡一个大炕的战友就为他圆过。后来,在他成为国家田径教练后,可能又有人为他圆过。有人说,马俊仁母亲是梅花鹿仙下凡,马俊仁在一些年中接受了这个说法,而且把梅花鹿仙的保佑当做自己和马家军的精神支柱之一。当然,在一些针对他的负面舆论中,梅花鹿仙的说法也是马俊仁遭批判的由头之一。
作者却想对这件事做点考察。
作者向马俊仁坦然提出梅花鹿仙的问题。
马俊仁摇了摇头,不想谈这个话题。他只是说,那个梦现在一想起来还常常一身汗。
作者凝视着马俊仁那张显得有些沧桑的脸,表示很理解。
作者也便在自己思想中将马俊仁的这一精神现象做了分析。
其实,我们的梦常常是用象征的语言来叙述一切的。马俊仁梦中出现的梅花鹿那样洁净那样慈祥,马俊仁那样想亲近它,这极可能就是母亲的象征。这在心理学意义上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一般道理。而母鹿在马俊仁一步步亲近时,一直后退直至落入万丈深渊,与马俊仁母亲去世的时间完全吻合,那很可能是马俊仁在那一夜亲人间的心灵感应。根据世界上多种文字记载,很多人都会在亲人去世等重大变故中有特殊的感应,这大概不算太神秘难解的事情,就像动物可以敏感到即将发生的火灾地震一样,人也偶有特殊的敏感。当然,再往下,说马俊仁母亲是梅花鹿仙下凡,可能就是一种杜撰了。
这种杜撰含着安抚马俊仁的善意,但多少有点像迷信了。
然而马俊仁为什么能够接受这种说法,却是有心理基础的。
母亲曾经是他的信仰。是鼓励他人生奋进的赏罚系统。母亲在他心中有着类似宗教的位置。当心中的这个信仰、这个不是宗教的宗教丧失之后,马俊仁的心灵失落空缺了。母亲是梅花鹿仙会保佑他的说法自然而然会潜入他的心灵。
由此可以透视到许多宗教产生的心理过程。
中国自古以来缺乏宗教传统,现在,正式信教的人并不很多,但各种变通的宗教现象随处可见。就像大多数影视剧组在开机前都要去庙里进香求佛和菩萨保佑,又如四面八方旅游者到了名山古刹都要烧个香许个愿。大多数人信佛信菩萨没有到笃信的程度,但是就这样信一点,很人文很和平与现代文化很和谐。
据作者了解,马俊仁并不曾笃信哪一种宗教。他一生奋斗进取都是实干的思路,说得提高一点就是科学实证的思路。如何训练运动员出成绩,他要参考的是国内外各种运动训练学的科学和经验。他的运动队里也配备了各种现代仪器和研究生毕业的科技人才,随时对运动员查血查呼吸查各项生理指标。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在精神世界中有一些科学实证以外的信仰和依赖。在现代发达国家,我们就看到了这种科学实证与宗教意义上信仰的和谐组合。得了诺贝尔奖的大科学家,却可能有非常虔诚的宗教信仰。
像马俊仁这样一生相信实干奋斗的人,有一点个人意义上的信仰,大概并不需要对之苛求。只不过把对母亲的这点信仰当做独自的精神财富更妥当,当做运动队的某种精神依托就不便当了。
其实,梅花鹿就是他心中的吉祥物。很多国家的运动员都有吉祥物崇拜,有的认为某一种颜色的运动衣吉祥,有的认为某一个运动号码吉祥,有的认为某一种标记吉祥。中国人对数字的吉祥观念也颇普遍。这和进庙烧柱香一样,有点和平的意思。马俊仁就曾经指着房间里的沙发说,原来这沙发是黄布面的,我一看,老是黄了黄了,做事就容易黄,不吉利,就让他们将沙发面换成现在的乳白色。作者当时笑道:黄色在古代被认为是大吉大利的颜色,别人还不能随便用,皇帝才可以用呢。马俊仁听完也笑了。
插完这一段,我们故事的叙述还是回到1996年底风雪弥漫的塔子岭上。
马俊仁很传统地祭奠完祖先和父母,便顶风冒雪下山去投入很现代的体育运动竞赛事业。
1997年10月,第八届全运会在上海拉开战幕。
马俊仁带领他的新军出现在赛场。
全运会是中国各省竞相拼搏争夺名次的激烈大赛,东道主上海更把辽宁省这只东北虎视为大敌。马俊仁率领的新军到底会不会突然让世人大吃一惊,人们疑窦丛生拭目以待。当全国媒体再一次如云地包围住他时,他这个大起大落的人物显得沉稳平和。很多记者想一开始就从他嘴里挖出猛料。他在预赛中却一概低调,安排运动员不露锋芒将将进入决赛便算罢了。
看台上有一位特殊的观众,那就是昔日马俊仁的得意门生王军霞。她在亚特兰大奥运会摘金夺银后多少萌生功成身退之意,特别是近期竞技状态不佳,她多少知道马俊仁新军这次来者不善。面对新马家军的强势,她还是避开了正面交锋,没有参加比赛。
就在舆论普遍关注马俊仁能否东山再起时,在预赛时一直引而不发的马俊仁却在决赛中使世人大开眼界。女子中长跑项目又大多成了马家军的天下。女子1500米,姜波夺得冠军,尹丽丽夺得第三名。令人遗憾的是,曲云霞临近终点摔了一跤,不仅曲云霞未能跑出成绩,姜波因为扭头一看受了影响,结果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