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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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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在人紧缩的身体上,死亡永远抹掉一些面孔,却抹不掉花名册上不变更的名字:李得胜和张得功……

  “下注呀,你它妈妈的,甭像根傻鸟,不拉屎空占着毛坑!”

  开战的消息像有耳报神报着一般的灵通,不到一会功夫,从县城里来的收买旧货的,高价换金饰的,粗眉大眼脂粉搽有一分厚的土窑姐儿,兜售吃食的,卖花荷包和吉祥符的,全来了,全来了。小街上满挤着人,满挤着兵,这是老例子,北洋防军在开战前总让兵勇们花花胡胡醉一番,连鸭蛋头也相信兵勇们喝了酒才壮得心胆,才敢睁着眼放枪……他当年初上战场,喝了半斤高粱,等醒酒时,一觉睡成了班长。

  尽管督战队业已在东西两面河堆上布了机枪岗,还有些兵勇逃了,鸭蛋头团长嚷着要毙逃勇,督战队长没办法,抓了两个单帮客来毙一毙应个景儿,不过后来他主动又毙了两个——因为他觉得多毙几个可以多落几包纯白的细纱和麻葛布,夏天来时能卖得极好的价钱好替自己多准备半缸烟土。

  卖吉祥符的地摊上人头乱滚着,兵勇们不论价钱,抢着抓;吉祥符装在丝绣的小小的荷包袋里,传说能避子弹的。那个马瘦毛长猥琐不堪的小个儿赢了一衣兜钱,忽然不甘心轻易拿脑袋去碰子弹了,就转身挤过来,想买个吉祥符佩佩,总觉不佩个吉利东西安不下这颗心。

  “开差罢,你这傻鸟!”大脑袋套着他耳朵吹气说:“你又不是升官发财的命,何不开差,拿这笔钱回乡做个小买卖去?!甭说做买卖了,光是睡倒身吃,也够你吃上三年的!”

  “你想当逃勇?”小个儿说:“街口躺着四个,一个拖着肠子,那三个脑瓜全叫打炸……了……”

  “傻鸟不傻鸟?!”大脑袋说:“你不论朝东朝西,只要跟布岗的塞一把钱,谁都不会追你,王二麻子走了好半晌,如今怕在十里关外了!”

  小个儿突然凄眯着眼,扯开领口来。

  “就因我不是傻鸟我才不开差,你看看这儿,你伤疤,上下两个洞,正在琵琶骨两边,是它娘抓兵的替我穿的洞,姆指粗的铁炼儿穿在锁洞里,血疤钉在铁环上,我它妈还有这精神开差回乡去,让他们使攮子挑老疤?!……买个吉祥符佩佩算了,这场火打不死,我它妈进窑子换它一百个女人。”

  好容易买到一只小荷包,醉眼朦胧的捏在手里看着,不知是那个巧手的闺女刺绣的,苹果绿的软缎面儿,四面镶着一圈狗牙花,底下还贴着一排短短的黄流苏,飘漾飘漾的刮着……苹果绿绿得透明的,拿什么能比呢?怕只有春来时刚抽芽的嫩叶儿能比它,老家就在杨柳河的河岸边,老家的春来时,满眼只见苹果绿,苹果绿的垂杨软而亮,软得使人想着就觉心酸。荷包面上绣着一对小布人儿,男的穿着长袍马褂,红顶的瓜皮小帽,女的梳着大扁髻,白脸红唇,穿着绿袄儿,袄下系着百褶大红裙……那世界原是自己的,但如今比云还远。

  “想什么来?小个儿。赢了钱不请客,死了照样睡不了大棺材!”

  小个儿缩缩肩膀,那世界在醉眼里波荡着,绿袄红裙的新媳妇是杨柳河最美的,夜晚搂着她,又软又热又香甜,可惜只有三个月的时光,他被铁炼锁着琵琶骨拖离那块绿土时,她还没脱下她的红裙……她的白脸在荷包上笑着,就像掀开她头盖时,她斜睨着自己笑着一样,她黑眼亮亮的,又羞涩又明媚,跑遍各地的娼户,十张脸上的笑合起来都捏不成那种模式来,也没有什么样的红唇像那样,开口吐话都闻得着轻轻淡淡的薄荷香……

  他想着,鼻尖酸酸的流着眼泪……

  “吉祥符,吉祥符,保佑我。——她脸上没有一丝寡妇相,让她穿着那领红裙唱‘小寡妇上坟’吗?她爱唱各种俚俗的小曲儿;‘杨柳青青’,‘千里寻夫’,‘五更天’,可就不爱唱‘小寡妇上坟’,她最忌讳这个……我若死在这儿,她连哭全找不着坟苞儿啦!”不能想,不能想,想起来心就凉了半截儿,抬起袖子抹抹眼,才发现荷包面上湿了一大片。

  “咱们为啥要跟盐市开火呢?”谁在那边说。

  “为啥?!”爱抬杠的总有杠子抬:“开火就是要开火,不开火就是不开火,吃粮的还配问这个?!难道每回开火全它妈有道理?真是?!你算是黄河心的沙子——淤到底儿了。”

  “让开!让开!”有人一路喊过来:“营长的大烟铺要抬上河堆去了!”

  几个挂盒子炮的马弁在前头喝着道儿,八个兵勇像蚂蚁扛米粒儿似的抬着那张黑漆的烟榻,歪歪晃晃的一路抬了过去,烟铺后面,一匹瘦马上驼着虾米似的营长,两眼困得水汪汪的勉强睁着,嘴里还裹着一颗提神的烟泡儿。马后的督战队也出发了,横背枪的,竖背枪的,倒吊着枪的,宽沿硬帽扯得很低,一路上叽哩呱啦的谈笑着,显得很开心,——那全是因为督战队不须上火线顶枪子儿的关系。

  集合号还没有响,鸭蛋头团长亲自护送着他的情妇小菊花回县城荷花池巷的小公馆里去还没有回来,他雇的那辆黑色蓬车里,除了小菊花之外,还装足了三大箱银洋。全团里,也只有一个自愿率人进盐市说降的第三营营长精神最足,他领着全营七十几杆枪,举着白旗儿,大明大白的从南边的洋桥口开进盐市去了。昨夜晚,方胜就差人来跟他谈过枪火买卖,——他这是进去送货,货款到手后,他去鄂北,一个朋友把他介绍给吴大帅,新差事是没有兵的上校团长。  等鸭蛋头团长回来,等集合号吹响,业已到黄昏时分了。  号音在隔着一道黄河的盐市上人们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没有那般雄壮了。然而,盐市上还是在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头场火非打赢了壮壮声威不可。坝上虽说形势孤,可却占着地利,尽管严冬时分老黄河水浅滩多,防军能趟水过河,但他们必得在枪口下面仰攻那座高堆,所以窝心腿方胜把坝东棚户上所有的枪支都集到高堆来,交给铁扇子汤六刮统着。

  甭看粗壮黧黑的汤六刮是个蛮汉,蛮汉却有蛮主意,他交待领着棚户枪队的齐二叔,把枪墩儿全堆在堆顶上,无论有人没人,堆得愈多愈密愈好。

  “防军的官儿全是胆小鬼,”他笑出一口白牙说:“让他们隔河先数数枪垛儿,他们的小腿就会转筋啦!”

  他让齐二叔督工挖枪垛儿,又吩咐人到盐市的闹街去扯布做旗儿,不论那些布疋是什么颜色,只要质料轻软,能随风舞动就成。人多好办事,不到晌午时,几百面长杆挑着的长旗就做妥了,汤六刮亲自督促着把它们一面面埋在堆顶上,每隔三五座枪垛就立着一杆长旗,从东到西一道长长的高堆,在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变了样儿,枪垛儿密连着枪垛,长旗飘接着长旗,太阳照耀在旗上,幻化成一道接连七里的缤纷灼亮的彩云,北风拍动旗面,刷刷的横飞横舞着,那响声震人心胆。 


【0055】
 
  “人说程咬金有快三斧,我汤六刮也有快三刀!”汤六刮拎着酒瓶跟大伙儿说:“这只是头一刀,让他们抬头就瞧得见咱们的气势!……咱们也算是七里联营。”

  “汤爷,你那第二刀也该亮一亮,咱们先瞧瞧如何?”一个棚户说,他戴着黑羊皮帽子,穿着灰蓝布的袄儿,腰里紧裹着丝绦,看样子,就好像并不是来开火的,却像冬闲季结伙出猎一样的轻松。

  “这第二刀么?嗯,我要组个大刀队!”汤六刮说:“你们全该晓得北洋防军是块豆腐,跟他动枪没有动刀爽快,如今枪火价钱昂贵,来处不易,有了大刀队,压根用不着开枪了,老虎撵绵羊,泼风跳出去猛扑它,包管不用费事就吓得那些胆小鬼交枪了!”

  “爽快!”那汉子说:“有那位兄弟接我的枪,我跟汤爷组大刀队,砍那些龟孙去。”

  “好!”汤六刮喊说:“那身强力壮不怕死的,愿意抡刀的,就请过来这边。衣裳豁掉,我教你们砍劈拦,让防军尝尝快三刀的滋味。”

  禁不得汤六刮登高一呼,大刀队很快就组成了,一百来条大汉,一百多只式样不一的单刀聚结在一起,汤六刮把他们分成十组,每人都豁掉上身的袄子,光着胸背,就在堆顶的铁道两边练刀,那种刀法很原始,很简单,真个就是那么三招儿——竖砍、斜劈、横拦;汤六刮只教他们朝前跨一步,砍一刀,紧跟着来一个老虎跳,并配合著每一有力的动作,要大伙只当砍着北洋兵一样喊杀一声。……天气是那么寒法,堆顶地势高,北风又尖又猛,虽说只是练刀,也不由大伙儿不卖命了!

  “竖——砍!”汤六刮像打雷般的吼着。

  刀手们依令朝前跨一大步,双手抱着刀把儿,刀背朝着鼻梁,猛力砍将下去,一面齐声吼叫:“嘿!”

  托地一个老虎跳过后,汤六刮又吼着:“斜——劈!”

  那些刀手们把单刀偏右扬起,闪一道亮森森的光弧,急速劈砍过来,由于发力太猛,使身子微微斜旋着,仍然齐声吼着:“嘿!”

  汤六刮说了一声好,使手心抹抹酒瓶口,喝了口酒,再喊说:“横——拦!”

  这一回,刀手不再仅仅呼出一个短而有力的嘿字,却咧开喉咙,像吐火般的吐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杀”字来,百来条嗓子绾结在一起,百十颗受苦受难的愤怒的心灵绾结在一起,汇成一股洪涛,汹涌着,回荡着,像要吞食什么,冲破什么似的撞向远方去。汤六刮开初吼得慢,刀手们也动得慢;慢慢的,汤六刮越吼越快,刀手们挥刀的动作也跟着快将起来。

  “竖砍!斜劈!横拦”汤六刮连声叫着。

  刀手们就皱着眉,圆睁着眼,舞起一片刀光,吼出:“嘿嘿杀!嘿嘿杀!”当防军大营前的小街上闹着毙逃勇的时候,汤六刮业已领着这帮新组的刀队,足足操练了一个时辰,直到每人浑身泼汗为止。

  “刀队打火,无须用什么妙法儿,冲得快,扑得猛,杀声震天就行了,”汤六刮告诉大伙儿说:“对着北洋军这帮饭桶,诸位只消做到我说的这三点,压根儿不用刀头滴血,单凭气势就会把他们吓得拔腿扔枪啦!”

  “这只是第二刀,”戴黑羊皮帽子的汉子说:“咱们汤爷还有第三宗法宝还没祭呢!”

  汤六刮把粘满煤屑的破大袄拾起来掉掉土,胡乱披在肩上,吐了口吐沫,望望斜西的日头说:“祭第三宗法宝,时辰还早呢,我业已着人预备去了,防军不来攻,咱们且不忙亮它。防军开火我最清楚,雷声大,雨点小,洒几滴儿就云消雨散,也许还用不着我那最后一宗宝物呢!”

  尽管一条高堆在汤六刮布置下,变成盐市外环的一道铁箍,但在盐市各处,仍都显得异常忙碌;由缉私营为主改编成的保乡团主力分布在市街周边的沼泽、棱阜、荒冢各处,挖战道、垒沙包、像一群新迁的忙于营巢的蚂蚁,坝西的棚户们被编成两队——有枪铳的编成一队,由原先的领队统着,没枪铳的交给张二花鞋带去练棍,张二花鞋要他们砍了大堆的树杆,去掉杂乱的枝叶,削成两头尖,杯口粗,六尺长的木棒,在灌木林中的空地上,教他们怎样使棒。  “诸位可甭小看了这根木棒,”张二花鞋说:“在早先的各种兵刃里面,棒是最轻灵,最便捷的兵刃,一般圆头木棒,专拿来击人,杀伤力较小,而这种两头削尖的木棒,除了当棍使,又能当枪矛使,发力直戳过去,一样的穿胸洞腹,平素那些叉把扫帚,扬场的木掀,当作械斗用还差不多,到底是经不得阵仗的。”

  在保乡团的团部里,新任的团统更够忙的,也得调动枪队把防军可能进扑的地方扼住,他得不断差人出去刺探河南防军和河北土匪的动静,他得跟士绅们聚议筹饷筹战费,他得接见由各处来的枪火贩子。担任副统的窝心腿方胜更没有闲空儿了,他走东到西的察看守地挖壕,接着防军营长,收买他带过来的枪械,一面留神听着南边的号音。尽管他知道留守的防军实力不强,但他是个稳沈的人,从不瞎打如意算盘,他一面查看收买过来的枪支,一面想着,万一高堆上汤六刮他们吃紧,该怎样去应援?留守防军第三营带过来的枪支,全都是上等货色,可见孙传芳一般部队装备够精良的,可就是中看不中吃——以经不得硬火出了名的。

  “我真不懂,兄台。”方胜跟那位售枪的营长说:“你为什么肯把枪械卖给盐市呢?”

  “这个,兄弟可早就计算过了。”那位售枪的第三营长说:“咱们那位鸭蛋头团长,是个脸慈心辣的毒家伙,打了胜仗,功是他的,打了败仗,过是咱们的。那两个营长上面有靠山,鸭蛋头不敢胡乱整他们,兄弟可不成。这回大帅电令攻盐市,打不下来要拎鸭蛋头的脑袋,兄弟早料准了要吃败仗,这些枪,与其让你们白缴掉,还不如多少拿几文,我底下这批人想开差回老家,兄弟也明白,发些遣散费给他们做盘川也好。至于兄弟我,不瞒您说,我这就打算到鄂北,改投吴佩孚去了!”

  窝心腿方胜困惑的的睒着眼,防军这位营长年纪很轻,顶多也不过卅来岁的样子,长得白净斯文,非但谈吐不俗,对待部下也满够爱护的,真想不到他竟会临阵畏缩,把几十条枪支整卖给对方?真是不可以貌相人了……当窝心腿方胜打量着这位防军营长时,这位防军营长却也双目炯炯的打量着方胜。

  “我说,方爷,我猜透了你的心事了?”他微笑说:“你是不齿我的为人是不是?”

  “对了!”方胜说:“不过我还是有些儿弄不懂。”

  “嘿嘿嘿,要懂很容易。”对方还是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个黑皮夹儿来,又从皮夹里掏出一张黄票来,轻轻放到方胜面前:“这您总该懂了罢?在日本学陆军,我就入了会了,我在这儿当一回送枪的营长,到吴佩孚那边,一样的招兵买马,再当一回送枪的团长,既革命,就不必居功,……我这伙弟兄,大半也都是领了票的。”

  “唔!妙!妙!”窝心腿方胜拍着巴掌说:“这简直是妙透……了!”

  话经这么一说,再没有什么疑虑把人隔着,两人就谈得分外投契起来,这位具有革命党身份的北洋防军营长,把盐市处境分析得极为清楚,也道出了他对在野豪客关八爷的倾慕。

  “可惜兄弟没有这份机缘,拜谒这位侠士,不过,兄弟临行有两宗事要向方爷您直告的,”他说:“依兄弟的看来,目前单凭鸭蛋头加上土匪,当然是撼不动盐市。不过,孙传芳到底是统有大军,拿它对付革命军不足,调三两师人吃掉盐市却游刃有余……盐市是否能免劫,全在革命军北伐的快慢,若凑不上机会,就算有大湖泽里的民军鼓应,也难免……总之方爷你们多保重就是了!”

  “我并没朝好处打算过。”方胜叹息说:“义之所至,虽死不辞,咱们顺民意拚着挑这付担子,走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罢了。”

  “还有一宗提醒方爷的,”他说:“如今北洋军里,领票的很多,万一有投来的,或是战阵上,切忌乱杀,这也许对盐市有很大的好处。”

  方胜点头说:“这个兄弟知道。”

  “我不想再耽误您,方爷。”那位营长说:“您听,河南岸的集合号响了!鸭蛋头的老法门儿——不打凌晨打黄昏,因为他团里人枪太少的关系。除掉兄弟带来的七十多杆枪之外,他手里攒着的枪支,一共还有三百杆不到。他以黄昏天黯,对方摸不清他的底细。”

  “我实在也无法久陪你,”窝心腿方胜说:“我得赶到高堆上去,看看汤六刮怎样剃那鸭蛋头?”

  等窝心腿方胜赶至高堆时,双方业已开起火来了……

  老黄河两岸的黄昏替双方揭开了战幕。 


【0056】
 
  老鸭蛋头跟鸦片鬼营长躺在烟铺上,那样的指挥防军开战。鸦片鬼营长替他的上司烧了两个烟泡儿,鸭蛋头吸起精神来,端着茶壶一抬头,几乎连茶壶把儿全捏不住,把浓浓的热茶全抖索得溢将出来。——在他眼前,那道平素看熟了的高堆全变了样儿了,那条平顶的堆头中间铺有一条运盐至杨庄码头口的轻便铁道,在往常,除了一天有几班突突吐烟的火车,或是人撑的装盐车经过外,就是有人,最多也不过是三五个肩着铁锹铁铲的路工,唱着小曲儿走过,或是有些放牧牛羊的孩子晚归时荡着鞭的人影儿,夹在牲口中间走着。

  若说鸭蛋头不知兵,那就错了。他比谁都清楚,若想踹开盐市,必先一鼓作气控住这道高堆不可,能把高堆控制住,真个是居高临下,盐市的一举一动全瞒不过自己两眼,控住高堆,也就等于把盐市拿下一半了。鸭蛋头原以为一条高堆这样长,坝上决无法处处设防,只消把队伍散开,趁薄暮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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