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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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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八爷,土匪全叫您的窝心拳打退啦!”林外的旷场子上,远远传来石二矮子穷吼的声音,听来是带着笑的:“快出来罢,伙计们,出来晒场好太阳罢。”

  在郎家瓦房前面的空场上,也有两具死尸和几道长长的血印儿,想必是土匪中枪后狂奔时留下的;空场中间,盐车围成的方阵里边,大狗熊跟石二矮子俩个满头满脸全是迸洒的盐屑儿,乍看简直成了雪人,大狗熊苦熬了一夜,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打火闷吸着叶子烟;石二矮子却精神十足,坐在盐包顶上,半卧着,双手抱着一条腿,真在那儿晒起太阳来了。

  “矮子,你倒是乐啊,”雷一炮说。

  “我捡着了一条命,放在掌心,一瞅,嘿嘿,原来正它妈是自己的。讨了这等的大便宜,为啥不乐来?!”

  石二矮子没夸张,盐车上叠着的盐包盐篓,被枪弹射得烂兮兮的,布满了蜂巢似的孔穴,盐车周近,到处都泼撒着浓霜似的盐屑和晶亮的颗粒儿,使人想得到夜来的弹雨有多密集,若没这些盐包挡着,石二矮子跟大狗熊俩个,怕早就凉了。

  “咦,八爷的白马?”向老三这才想起什么来说。

  “白马?”大狗熊闷声地:“也许会叫朱四判官撮去骑了。——您可甭翻白眼,是它自个儿惊断缰绳跑了的,又不是我拉了的,说什么也怪不着咱们。”

  “跑了还好,”关八爷叹息说:“若是它不挣断缰绳,也该死在流弹上了!……我并不担心马,咱们连人都没有离险地呢。”

  “我说八爷,天既已亮了,那帮土匪也叫您窝心拳打得抱住心口蹲在那儿喘气去了,咱们总得想办法渡河。”石二矮子说:“窝在这块死地上,把子弹打光,可也不是个办法哪!”

  关八爷淡淡的笑了笑说:“想渡河,这还不是时候,你以为四判官业已退走,那就弄岔了,没等你现明身子,两边准有乱枪盖你,河没渡成,反折了人,那才更不是办法。”

  “依您的意思该打算怎样?”大狗熊吸着烟,郁郁的说:“我也觉退不得,一退反中四判官的诡计。横直咱们枪火足,硬碰硬试试也行。”

  “诸位甭急,”关八爷说:“我业已差王大贵抱着木段儿过河去连络民军去了。——四判官料不到这一着棋。依我的意思,咱们退进邬家瓦房,凭险固守,最多困熬它三天两日,民军就会赶来夹击他。”

  “成!”向老三说:“咱们就照您的意思办!”

  一伙人卸掉盐车阵,乘着朱四判官暂退的辰光,撤进这座传闻已久的鬼屋来,这座宅第是如此荒寂,如此颓圯,前后五六进院落,四面围着青灰冷黯,塔松密立的长墙;阳光一透过那些琉璃瓦嵌的花窗就变了颜色,一些多棱的光球,白苍苍的满是鬼气;那些高大的房舍并不十分古老,却因久无人住的关系,显得异常灰暗,粗沈的晋木梁泛茶褐色,有一直压到人眼皮上的感觉,梁间衍上,张挂着长长的兜满浮尘的蛛网,粉壁上遍是烟薰火烤的痕迹,偶有一两处瓦背为狂风翻动,露出芒星一样的天光。

  “老三,”关八爷望着那些残圯的门户说:“你领几个弟兄,把摆渡人的尸首给解下来,使盐包把门户封死再说……”又转朝雷一炮说:“雷老哥,差位兄弟上屋去开眼,咱们得把这座八阵图似的宅子给摸熟,才能拿主意,看是怎么死守它。”

  实在说,像邬家瓦房这么广大的宅院,单凭六合帮这十来支枪,无论如何也是顾不过来的,一进院子比一进院子荒冷,一进院子比一进院子深沉,人在空屋里发声讲话,各处的梁间都嗡嗡响着回声,仿佛真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匿在暗里偷学人语一样。

  “各把枪火干粮饮水预备着,”关八爷瞧看了地势之后传话说:“多分些人上屋去,不要死守着一个地方,土匪猛扑时,替我转着开枪,让他摸不清咱们守在那儿。……中院房子里,使三四把匣枪挺着,有突进院子来的,好跟瓦面上的呼应着。”

  几个人业已割断绳索,把摆渡人孙二拐腿的尸首抬进屋来,又使沉实的盐包封住邬家瓦房正面的门户,长墙外的四野寂寂的,登临瓦面的人都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可怜的孙二拐腿,”石二矮子蹲在那具尸首面前,喃喃的说:“乱世的好人做不得,奶奶的,终年替人摆渡也会开罪人,胡子全白了,竟落得这……种下场?!”说着,叹着,两眼一挤,竟挤出泪来。

  一个在惨凄里打滚的丑角型的人物,平常最大的痛伤也祗是打嘲谑骂,一且从尖锐的惨凄中滚落,却用自己大把的泪把自己泡软了。而站在一边的关八爷极力抑制住自己,六合帮这干弟兄,盐市的安危,全都挑在他的肩上,他不能像石二矮子那样轻易展露他的真性情,斯杀恰像暴雨中的雷响,一声响过,另一声就将跟着响了。

  “雷老哥,咱们不能让他死后暴尸,”他说:“得想个法子尽速葬了他。”

  “那边有口六角井,井底是涸的。”

  “好。” 

  关八爷说着,抖手抽脱他玄色披风的带子,解下那件披风,蹲身把孙二拐腿冷硬的尸体小心包裹起来。现在,他横着托起那具尸体,走出阴黯的屋子,走过方砖铺砌的、泛着褐黑苔痕的院落,缓缓的走向那座石砌的六角井去,一个遭横死的摆渡人,一个爱喝几杯酒,热心热肠的为来往过客讲说故事的老头儿,一种含冤带屈的死,这些简直平淡得不能当成一个故事。当年,初随双枪罗老大走腿子,曾经过这里。落着雨的黄昏,一伙人围在渡口边饮着他特备的凉茶,听他讲些渺渺茫茫的故事,……多少温情多少梦,多少回圈果报铺展着,一条条亮如向晚的颜彩浓烈的秋云。尸首很轻,但托着无辜老人尸体的关八爷脚步是沉迟的,他似乎禁不起这样死亡所加给他的重量,这不单单是一次死亡,一个人的死亡,……“乱世的好人做不得了!”那声音像锤击般的撞动着他,一时,他竟不知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

  他把孙二拐腿葬在枯井里,从长墙脚边滚过一块盘形的麻石封住井口,歪身坐在盘形石块上,两手托着下巴,疑疑的望着不时穿越云片的太阳;弟兄们各干各的事情,没有人来惊扰他。他坐着,他落在方砖地上的影子像一头困兽,显得分外的孤单。

  这时刻,怪异的牛角声又在远处吹响了…… 


【0059】
 
  “老三,”关八爷朝前屋瓦面上伏着的向老三叫说:“瞧著有什么动静,跟我招呼一声。”

  “没什么动静,”向老三说:“除了土匪吹角,您想必也是听得见的。”

  “我得在这儿打一会儿盹,”关八爷说:“关照房上的弟兄,除了‘开眼’的,其余都不妨闭上眼养养神,土匪就是白天来攻,也没有这么快法。”

  说打盹也是假,牛角声锐得直钻人的耳缝,谁当真能盹得着?而人终竟是肉做的,疲困得有些发飘;昨夜又冷又黑又长,人在生死之间进进出出,一闭上眼,就看得见黑里浮着的诸多幻象,推不掉,撵不掉的那一些……染血的枯木,溢血的人尸,多少传说中的乱世,仿佛全是拿人血染成的。

  石二矮子是宁愿熬着困,也不愿这么阖眼养神了,直性人最怕想这些,自家脑瓜里没几条纹路,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还不如岔开去,想点儿旁的,或是干点儿旁的,一付牌还别在腰眼里,可惜大狗熊不在身边,一个人赌不成,要不然,俩个在瓦面上赌牌倒是蛮有意味的。那边伏着雷一炮,脸板得跟一张“大天”似的,(牌九的天牌,俗称大天。)逗他赌牌,怕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说。

  还是关八爷够沉着,看样子,就那么靠上麻石上盹着了。这屋顶上的瓦松好密,一株株主枝直竖着,朝外抖开透肥的肉红色的叶子,你争我挤的拔有六七寸高,眯起眼望过去,又像是万千小小的宝塔,又像是密密札札的林子。唔,有一天死后能葬在这样的林子里该多好,人这玩意说起来太没意思,也许这一火就中枪挺掉,那只好一头栽进枯井去,听孙二拐腿那老头儿讲故事了。……忽又收回那些游离的思绪,举眼朝远处望去,打个切适的比方,枯树林这一带像是水中沙渚上的毛草滩儿,邬家瓦房像是一只缩伏在毛草上晒壳的乌龟,人在高处朝下望,错乱的枯枝浓又密,乱戳着天空,昨夜关八爷跟一伙弟兄在那儿打贼的也都搞不清楚了?不眨眼也看不出什么来。

  太阳蒸蒸的朝上升,转眼可就快到傍午时分了。  突然,牛角声密起来,那些牛角哨儿像煮着什么似的,绕着邬家瓦房四面响,看光景,好像朱四判官饿极了,不把六合帮这干人抓去吃掉不称心似的。

  “我操你的祖奶奶,”石二矮子啐了口吐沫,掏出一颗干粮果儿放在嘴里嚼着……

  除掉关八爷,就连一向稳沈的雷一炮也以为朱四判官这一回会在白昼硬扑的了。朱四判官手掌上摊得出七八百匪众来,枪支多,火又足,白昼硬攻,吃掉六合帮,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牛角响过不久,枯林边上闪动着人影儿,近得几乎能分出眉眼来;何况第一枪划过人头顶之后,枪声就零落的响开了。

  而麻石上斜卧着的关八爷,似于还没醒过来。

  “我的儿呵!”瓦面上的石二矮子指着一个在长墙外树林边漏脸的土匪说:“我它妈硬是该开枪了,它奶奶的,挨得这么近法儿,虽说我枪法平平,伸枪也能打扁他的鼻子呢!”

  “你可甭再那么急急躁躁,像火烧屁股似的,”雷一炮在那边说:“这还早得很,八字没见一撇呢,等歇怕没你打的?!”

  在前屋的瓦面上,大狗熊似乎比石二矮子更心急,若不是向老三一把扯住他,他业已预备伸枪了。

  “我说,能省,就省几颗火罢,”向老三悄声说:“咱们若都猛打猛泼,怕天没落黑就只剩一堆弹壳儿了,枪火如今比命还贵,费不得。”

  “说是这么说,我难道不懂?!”大狗熊说:“咱们总不能缩着脑袋先捱他的?!”

  “让他们打去!”向老三说:“贼种要是敢爬墙,咱们就使瓦片砸碎他们的脑袋!”

  “算你行,”大狗熊砸着嘴唇说:“你想的此我周全,乱放枪实在没啥味口,咱们等着用瓦片权当滚木擂石,让他们开开洋荤罢!”

  枪声疏一阵,密一阵从林间射过来,在人头顶上,偶尔能看得见一朵一朵淡蓝色的枪烟,有些枪弹射在砖壁和瓦脊上,瓦屑和砖粉四处迸散着,内行人一听枪弹来的方向,就知邬家瓦房四面都有土匪。雷一炮面对着这种景况,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正打算招呼关八爷,谁知关八爷不知何时业已站起身来,背袖着手,绕着苔迹斑斓的方砖大院子,在那儿低着头慢吞吞的踱步呢!

  “我说八爷,”雷一炮在瓦上说:“土匪有白天硬扑的样子了,您听枪声响得多密。”

  关八爷仍然兜着圈儿缓缓踱着方步,仿佛存心要数数院子里总共有多少块方砖似的。“四判官是只狡狐,”他说:“他们放枪鸣角,全是在吊人胃口。你放心,昨夜他虽在黑里吃了大亏,天不落黑,他不会硬扑的,你要是忍耐不住,那正好着了他的道儿了!”

  “八爷真有他的!”石二矮子赞叹说:“旁的甭讲了,就凭他这种耐劲儿,都够人学三年的。”

  “你说对了,”雷一炮掉过脸,缓缓的说:“昨夜枯林里摸着打,打得那么惊天动地,八爷他压根儿没放枪,说你不信——八爷就凭那柄匣枪的枪管儿,就砸晕了三个老几,他这一手,更够咱们学的了!”

  无论关八爷怎样沉着,伏身在瓦面上的一伙人仍觉得这样闷声不响的干熬实在不是滋味;土匪们见邬家瓦房光捱枪击没见动静,胆量也就跟着暴长起来,在邬家瓦房正南的空场边,不时闪动着挟枪的人影,枯树林里,更不时传来你兄我弟的呼叫声,掘土埋尸声,和一些马匹杂乱的啾叫,那些声音自然带给人一种被围被困的感觉。

  ……这算啥?大狗熊朝瓦松上嘘了口气,满心涌泛着困惑的声音,这它妈岂不是瞎猫戏弄死老鼠?四判官摆下的这种声势,不由人不灰心;就算他八爷长着六臂三头罢,怕也熬不过朱四判官一阵硬扑了……

  “我说老三,他们这可不是慢火煨汤,存心要把咱们煨烂了再吃?!”

  “嗨,”向老三叹口气说:“四判官那种有心眼儿的贼,鬼名堂多得很,谁知下一步他会要什么花招?……也许他会先派人来说项,比如:交了枪不打之类的!”

  “我它妈有枪丢给他?!”大狗熊咬牙骂说:“我丢他奶奶个屁!……我料准他们不硬攻硬扑,是因为骇怕,他们若在光天化日底下硬扑进大院子,那就须得先算算八爷口袋里还有多少颗枪火?——一颗火换条命,准的!”

  “那当然,”向老三说:“在万家楼,他们已吃过八爷这一杯,晓得八爷伸枪后的滋味了!”

  晌午时,浮云退到天脚去,头顶上的晴空蓝得有些虚幻,就仿佛是一口深不可测的魔井一般;风还那么尖溜溜的刮着,在枯树林梢上响着一片细长的尖亢的啸音,仿佛在碎心哀泣者什么。

  时间就在疏疏落落的枪声里,人影幢幢的围困中,混沌的、缓缓的流过去,一分一寸都比一年还长!但凡是经历过狠拚恶斗的人都体会得到,对方晃一只打不破的闷葫芦,是最使人难忍的了……。晌午过了,土匪还是没有猛扑的迹象。守在邬家瓦房房顶上的六合帮那干人,真个是又饥又渴,只好掏些干粮来塞塞牙缝,吊出些口涎好润唇,直至太阳大甩西,石二矮子扯了几次头发,大狗熊叹有八口气,朱四判官那边,偏就没有其他的动静。

  “我说,八爷。您还在那数砖块?您早点儿拿个主意罢!”石二矮子一急上火来,就扯开了喉咙管儿,满腔埋怨的穷嚷嚷了:“再等下去,咱们就会被四判官牵着鼻钩儿拉走啦!”

  关八爷抬起头,两眼在紧锁的浓眉阴影下望了望天色和时辰,没说什么,仍然一步一步的绕着方砖院子,在那儿缓缓的踱着,仿佛耳朵里并没听见石二矮子的叫嚷,也没听见零乱的枪声,尖亢的弹啸以及瓦面上弟兄们叽叽喳喳的说话。

  斜阳映着他的身影,他的脚步那样沉重,仿佛每一步下去都能把脚下的方砖踩碎;很多遥远的挂虑在心底涌腾着,保盐抗税贴子张出后,坝上的情况不知如何了?王大贵泅渡后,不知已否连络上民军?——这些在眼前都得摆在一边了,眼前是怎样对付四判官?怎样保全六合帮的这干弟兄?

  论枪火,盐篓里起出来枪火还算充足,论枪支,这十来支匣枪跟朱四判官就不能相比了!假如朱四判官耍花招儿,使枪火作轮番猛扑,这是自己最感头疼的事;八百土匪硬抬六合帮十来支枪,大白天里头碰头脸碰脸,没什么巧讨,扯平了算算,一个人至少要打土匪三四十,钢筋铁骨也该熬化了!要是彭老汉的民军不能及时赶到,无论六合帮这干弟兄怎样豪强,想打赢这场火却比登天还难!……四判官明明已把硬牌抓上手,偏迟迟不肯亮点儿,这也许是他过份聪明,他想保全子弹和人力,把六合帮缠困到筋疲力竭的时刻再打,那他可就错了!……今夜他若再不动手,民军就该贴在他脊梁上,拖下去只有六合帮有利,这好像摊开巴掌看纹路一样的清楚。孤身无寄一个人,生死倒不在意中,只是当坝上急待援手时,偏被窝在这块孤伶伶的地方,实在是心有不甘。再说,眼看着帮里这群弟兄,伏在这儿争生待死,而他们身后边,那些土墙矮屋的老家笆门边,有多少老母病妻都还在那儿引颈盼望?!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听恁他们栽在四判官手上…… 


【0060】
 
  “八爷您可甭为咱们挂虑,”雷一炮瞧出关八爷的心思,就放声说:“咱们是走到那儿算到那儿,谁的命都没有绳头拴着;话又说回来,防军若在这时刻攻盐市,咱们这十来个毛人,能吊住他朱四判官,使他没法跟防军坑齑一气去夹击,死也死得够本了!”  “可不是?”石二矮子又说了:“我它妈也就是这种意思;防军的老底儿我摸得清楚,孙传芳抗南军,把他的老本全推到长江南烤火去了,后方几座营盘里,放的是几只饭桶!”

  也许那张嘴闲不得,石二矮子觉得牙痒,一说起话来,就大河流水似的,滔滔不绝淌下去了,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扯到鸭蛋头的头上。

  “鸭蛋头身上有几毛,我全清楚,”他说:“那个甩子浑身全是酸气!……早先在咱们老家北边那带集市上干扒手,吃人当场抓着了,把上下衣裳剥光,反绞两只膀子吊在十字街口廊柱上,挺着肥猪般的一身肉,狠捱一顿鞭子。……”

  “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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