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肖东昌一听,眼睛一亮,“到底什么事呀?嫂子,你不会连我都信不过吧?”
春莲怕掌柜的趁这个当口跑了,心想既然局长不在,跟肖科长他们说也一样,
反正他们都是公安,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
听完春莲的报告,肖东昌真有点兴奋,刚当上治安科长没几天,就遇上这么大
的案子,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他马上对春莲说:“嫂子,你再辛苦一趟,给我们
带个路,别让那小子给跑了。啊。”随即吩咐小杨去把另外几个民警找来,马上出
发。
等肖东昌就带着几个民警赶到洗衣作坊,掌柜的午睡还未醒。按照春莲的指点,
喊哩喀喳,就把埋在水缸底下的电台起了出来。
回到分局,掌柜的被带到审讯室。肖东昌划着火柴,自己先点上烟,又为掌柜
的点上,回到主审的座位,说道:“说吧,别浪费时间!”
掌柜的猛吸了几口烟,慢慢开始交代,“……我是奉命潜伏的,我的代号是04
71,任务就是长期潜伏听候命令……”
干得不错呀,解放快9年了,愣没把你给挖出来!肖东昌敲敲桌子,“电台是怎
么回事儿?”
“电台是配发给我的,可一次也没用过。”
“没用过?没用过会油光锃亮、一尘不染的?老实点儿!别想蒙我!”
掌柜的不吭声。
“说呀!”肖东昌又敲了敲桌子。
掌柜的还是不吭声。
妈的,我就不信我啃不下你这块骨头!肖东昌的脸沉了下来,他把桌上的台灯
转了个向,掌柜的有些惊恐地抬起头来,强烈的灯光倏地把他的脸照得一片苍白。
肖东昌声色俱厉地说:“告诉你,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千万不要心存侥幸,
就凭那部电台,人民政府随时可以判你死刑!”
掌柜的继续沉默,但显然开始不安了。
肖东昌啪地合上案卷,“那好吧!你既然不想立功赎罪,那就到这儿吧!小杨,
马上把他的材料上报。”走了一半又回来,补了一句,“问问他跟家属还有什么交
代的,他好像还有两个孩子吧!哼!”他对小杨使了个眼色,掉头就走。
掌柜的毫无反应,只是脸颊上抽搐了一下。
肖东昌重重地关上审讯室的门,来到过道里,掏出烟点着,靠在墙上深深地抽
了一口。他在等待着,刚才给小杨使了个眼色,就是让小杨留在审讯室扮白脸,继
续对掌柜的进行心理战,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他估计对方快顶不住了。
果然,没多久,预审室的门开了,小杨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低声说道:“彻底
招啦!”
肖东昌接过审讯记录,一边走一边看着。他决定趁热打铁,马上去抓另外一个
同伙儿。
为了完成这次抓捕任务,肖东昌特地化了装。他穿着便衣,蹬着一辆三轮车,
载着小杨,前往掌柜的交代的那个接头地点。虽然多年没有蹬三轮车了,但肖东昌
仍然很感到得心应手。
三轮车在一家旅店门口停下,小杨下车付钱,借我零的机会,肖东昌提醒说那
人脸上有条疤。
他把车停到路边的一溜儿等客的三轮车中间,几个车夫正围在一起玩牌。肖东
昌凑了过去,低声问另一个也是民警化装的车夫,“目标还没回来?”
“嗯。……那小子会不会要我们?”
肖东昌哼了一声,“他敢!”
正说着,身后响起一个山西腔,“大栅栏!哪个车去!”
肖东昌回头一看,此人脸上正有一个明显的疤痕。好哇,撞到老子枪口上了。
肖东昌让他上了自己的车,一下子把他给拉到了分局。
谁知肖东昌求胜心切,忙中出错,只顾了脸上有疤,结果回分局一细问,这个
山西口音的疤脸汉子是到北京来开会的大同煤矿一个劳动模范。
肖东昌虽然心里窝囊得要命,但脸上还得陪笑脸,礼送他回去。这个疤脸汉子
老大个不乐意,一边走一边还在嚷嚷:“真是活见鬼了,刚到北京,连店还没住呢,
买包烟的工夫就让你们抓了!你们得说清楚!凭什么抓我?噢,要抓就抓,要放就
放,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小杨陪着笑脸,总算把他劝走。疤脸汉子一出门,肖东昌就气恼地脱下便服扔
在桌上。
这回脸可丢大了,海山出院怎么跟他说呀。
肖东昌在这边忙了整整一天,刘海山在医院一点都不知道。
第二天,周栓宝手里提着一网兜水果,一瘸一拐地来看他。刘海山奇怪了,他
怎么来了?早就告诉过春莲,周大哥腿脚不利索,千万别让他来医院。
周栓宝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说:“你嫂子高兴,叫我给你送点时鲜水果来。
要不她自个儿来了,可今儿《首都公安报》来了两位记者,说是要采访她……”
刘海山正拿起一只苹果闻味呢,也没往心里去,顺口问了句,“什么事啊?”
周栓宝反倒奇怪了,“怎么,老肖他们没跟你说?”
刘海山抬头看着周栓宝,“说什么呀?”
“电台的案子呀!”
“电台?”刘海山更茫然了。
周栓宝看刘海山是真不知道,就把春莲如何侦查到电台,肖东昌又如何把人抓
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海山。
刘海山脸色倏地变了,站了起来。这是我抓的案子呀,怎么老肖来插一杠子?
他怒气冲冲地扒掉病号服,扔到床上,换上警服,就要出院,周栓宝连忙把他劝住。
刘海山看看周围病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说:“可这案子是我有意
养着的!抓部电台容易,可把大鱼吓跑了!再说了,肖东昌他们治安科手也太长了,
这明明是我们侦查科的工作范围嘛!”
“嗨,你嫂子哪懂这个!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再去找肖科长又有什么用啊!”
好说歹说,周栓宝总算把刘海山劝住了。
这事不仅让刘海山生气,宋健刚听说后,也非常恼怒。肖东昌不光是越权办案,
而且还抓错了人,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影响。他让人把肖东昌叫来,狠狠批评了一
顿。
“真不像话!你这是怎么办的案?”宋健刚把一沓儿文件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肖东昌知道自己理亏,只得低头听着。
“天天跟你们讲,要对人民负责、对党负责!你们这是负责的态度吗?愣把人
家劳动模范当了特务!瞎胡闹!这事要传出去,我们公安机关的脸往哪搁?啊?”
宋健刚越说越气愤。
肖东昌想开口解释什么,宋健刚挥手止住了他,“这个案子本来是侦查科办的,
你们治安科非要一脚插进来。行呀,你办就你办吧,案子破了皆大欢喜嘛!可你急
功近利,不讲政策!”
肖东昌耷拉着脑袋说:“局长,你处分我吧!”
“处分能解决思想问题吗?我告诉你,这里面反映了你一种思想,一种好大喜
功的名利思想!你要从思想上好好找找根源!”
最后,宋健刚代表分局党委宣布,免去他治安科长的职务,行政降一级,到派
出所当副所长。
肖东昌从局长室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掏出香烟正点着,一民警押着一个犯
人走过。他看了一眼,正是那个洗衣作坊掌柜的。肖东昌立即追了上去,冲着他就
是一脚,其他人连忙把他拉住。肖东昌挣扎着,又把一口唾沫吐到掌柜的脸上。
他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好不容易捡了一个现成的案子,却因为操之过急反受
处分。不怪这个狗日的怪谁啊?
后来那个真特务大概是风闻不妙,躲了起来,肖东昌他们抓了好几次都没抓着,
线索断了。肖东昌自己也很快被下放到派出所去工作。刘海山听到这些消息,心里
倒有些不忍。出院后不久,他专门来到肖东昌那里,与他推心置腹地聊了半天。
刘海山的大度让肖东昌很受感动,他对刘海山说:“行!海山,我服你!就冲
你这句话,我肖东昌走到哪儿都挺着胸脯做人!唉,我原来想,你还不恨疯了我?
得,躲你点儿好,你想想,全分局十八个所,我就挑了老城根派出所,为什么?就
是为了离你远点儿!”
刘海山笑了,“你能躲我一辈子?都在一个分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说了,
你肖东昌又没什么对不起我刘海山个人的。说到底,还是为了工作。”
接着,他们聊起了家事。刘海山问:“你女儿婷婷也该上学了吧。”
肖东昌点点头。刘海山又问:“这阵儿跟婷婷她妈处得还好吧?”
肖东昌苦笑着说:“算是风平浪静吧。我为党忙,她为钱忙,两头不见面,想
打也打不起来。”
刘海山劝道:“老夫老妻的了,相安无事就好。把工作干好了,把婷婷拉扯大
了,比什么都强。”
肖东昌不愿扯这些。他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干了正科,现在又下来当副所长,又
成了副科,不免有些伤感,“唉呀,一转眼儿也在分局工作了六七年了。这回呀,
算是告别喽!”
刘海山宽慰道:“老肖,你怎么弄得跟上刑场似的?不就是换个工作环境嘛!”
肖东昌心里又有气了,我不像你,有人撑腰,下派出所板凳还没坐热就回来了,
我可得靠自己!
1958年,到处都在嚷嚷要超英赶美,提前进入共产主义!那天傍晚,耳垂胡同
口又热闹起来,一队敲锣打鼓送喜报的群众从乔家副食店门口经过。山花抱着儿子
乔伟在看热闹,乔云标伸着懒腰出来,老大个不乐意。刚迷糊一会儿,就把人吵醒
了,这是干嘛呢?
山花告诉他前边耳朵根儿胡同炼出钢了,这是上区里去报喜呢。
乔云标连连摇头。小高炉能出钢?都盯了半个月了,铁渣子倒是炼了一堆,哪
见着钢了?
山花生怕他胡说八道,让人听见,赶快把他推进门。
乔云标打了个哈欠,问:“老爷子呢?”
山花轻蔑地说:“还不是奔那点不要钱的粥去了!”
自从大跃进以来,这街道一边垒起了炼钢的小高炉,一边支起了做饭的大锅。
吃饭不要钱,整个一个共产主义!乔占魁可乐了,一到开饭的时候,他准排在前面。
这不,大师傅一揭锅,乔占魁就哼着曲儿走到前面,抬手把一个大铁桶往台子上一
放,“打粥,装满了!”
大师傅耐着性子说:“我说老乔,棒子面粥,什么好东西,打这么多干嘛?”
乔占魁一笑,“嘿,您这是什么话?共产主义,按需分配嘛!我需要多少您就
得打多少,对不对?”
街坊邻居看不过去了,顿时纷纷议论。一家四口,其中还有一个是怀抱的孩子,
这么一大铁桶粥?洗澡都够了。
乔占魁蛮横地说:“干嘛干嘛,管得着吗?我是革命烈属,我那大小子为国家
把命都搭上了,多喝口棒子面粥你们眼红了?”
大师傅息事宁人地说:“得得得,谁也甭跟谁吵吵了……”拿起铁桶,“我给
您打粥,成了吧?”
乔占魁得寸进尺地说:“也就是饿急了,一个破粥,乔爷我当年还不稀得喝呢!
这东西,也就是喂猪差不多。”
大师傅不高兴了,停下手,“嘿,老乔,谁是猪呀?合着我是饲养员啊?”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骂乔占魁是猪,一家子都是猪。乔占魁倒也不恼,笑嘻嘻地
一把接过铁桶,“拿来吧您哪!猪不猪的,反正闹个水饱!”走了。你看看,这人!
他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胡同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周围是一大群人。乔占魁向
前走去,穿过人群,只听见人们在议论:这怪不得司机,眼看见是这个女人存心往
车轱辘底下钻,肯定是自杀!
乔占魁见周栓宝也在人群里,就问他,“谁啊?”
周栓宝一言不发地走了。
乔占魁终于也挤进人群,他看见几个男人正手忙脚乱地从车下拖着被撞者,他
愣住了,原来躺在车轱辘下的是丁丽她妈!
自从丁维全下乡劳改以后,他妻子精神就开始不大正常。她常常不梳不洗,一
个人独自在胡同两边的墙上乱涂乱画。有一天周栓宝无意中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原来她写的是:“打倒右派!右派打倒!”为此,两口子还议论过,说这么下去怕
是要出事,现在果然。
丁丽她妈自杀身亡后,有关方面认定她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尽管丁丽年
纪还小,但是作为父亲的丁维全并没有因此而获得赦免。直到1960年春天,丁维全
因为劳动表现好,摘了右派帽子,才让他回家。
因为闹饥荒,丁维全什么都没带,也没什么可带,就背了一口袋黄豆回家。他
来到已经离开快三年的耳垂胡同,看了看胡同口墙上那幅有点褪色的宣传壁画和大
幅标语,苦笑了一下,向自己家走去。
8号院门紧闭着,丁维全犹豫了一下,伸手敲门。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对门自家院门口,好奇地问他,“你找谁呀?”
丁维全认出他好像是对门刘家的大儿子,“你是……援朝吧!”
小男孩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丁维全笑了,“我知道的多着呢!我还知道你有个弟弟,你爸爸叫刘海山,你
妈妈叫赵秀芝,对不对?”
援朝疑惑地看着他,终于笑了,转身就进了院子,接着听见他兴奋的声音,
“丁丽!丁丽!你爸爸回来了!真的,你爸爸回来了!”
丁维全理理头发,又摸摸胡子,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援朝领着丁丽出现在门口,接着是周栓宝和春莲,突然相见,大家全愣
住了。
丁维全看着已经长大许多的女儿,不免有些激动,“小丽,不认识爸爸啦?”
丁丽无言地看着陌生的爸爸,不由地朝春莲怀里靠了靠。丁丽妈死后,丁维全
又在农场,周栓宝和春莲干脆让丁丽住在自己家里,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慢慢
地,丁丽也把春莲当成了母亲。此刻见了丁维全,春莲忍不住要哭。她赶紧把丁丽
往前面推了推,“孩子,还不快跟爸爸回家!”
丁维全谢过周栓宝两口子,把女儿领回了家。他把用罐头瓶子装着的一束野花,
轻轻地放在丁妻微笑的遗像前。他无言地凝视着亡妻,又看看年幼的女儿,百感交
集,潸然泪下。
丁维全回来的消息不知怎么在丁丽上学的学校传来了,不管丁丽走到哪儿,都
有同学指指戳戳地说,她爸是“摘帽右派”。丁丽虽然不知道“摘帽右派”到底是
什么东西,但从同学们那种奇怪的神情可以看出,那肯定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所
以那天放了学,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周家或刘家和援朝一块儿做作业,而是一个人
默默地背着书包回了家。援朝和丁丽在一起做作业惯了,见丁丽回了家,也不知不
觉带着弟弟建设跟着进了屋。
丁维全见孩子来了,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饼干筒,走过去说:“来,伯伯给
你们吃点好东西!”
援朝和建设一听有吃的,眼巴巴地等待着。只见丁维全打开饼干筒,伸手抖抖
索索地抓出一把炒黄豆来,“来,都饿坏了吧,快吃,可香呢!援朝,这可是丁伯
伯亲手种的!”因为自然灾害,大家都吃不饱,丁维全回北京时带的一口袋黄豆,
现在成了好东西。
建设也不客气,马上咋吧咋吧地大口嚼着,援朝却很珍惜,用小手一粒一粒地
拣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丁维全欣慰地看着他们香甜地吃着,一扭脸却见女儿捧着黄豆在流泪,奇怪地
问:“怎么啦?小丽!”
丁丽一言不发,起身跑向里屋,黄豆洒了一地。
丁维全赶紧捡起来,跟进里屋,只见女儿正伏在床上抽泣,丁维全心一酸,以
为她又在想妈妈了。他过去要给女儿擦眼泪,谁知丁丽大叫一声,猛地挣脱开去。
丁维全怔住了,忙问怎么啦。
丁丽带着哭声说:“他们都说我是小‘摘帽右派’!”
丁维全不顾一切地抱住女儿,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援朝哥俩忘了吃黄豆,
吃惊地看着。
大跃进的时候是吃饭不要钱,现在是有钱吃不着饭。乔占魁哪吃过这苦?今天
是他生日,吃着吃着,他的火就上来了,把掺了白菜帮蒸的窝窝头往笸箩里一扔,
就骂开了,“妈的,我什么时候吃过这个?早先,大栅栏溜达一趟,山珍海味全有
了!”
乔云标嘴里嚼着说:“凑合着吧您哪!现在是新社会。”
“新社会怎么啦?新社会就让你饿你爸呀?”
“您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现在不是闹自然灾害吗?连毛主席都不吃肉了!”
“真的假的?我不就是过生日想吃碗麻酱面嘛,把毛主席都搬出来了!”
乔云标让老爷子说得心直烦,“好好好,老寿星!我给您找麻酱面去还不行吗?!”
说罢一摔门帘,进了自己的屋子。
山花正在哄儿子,乔云标想起前面她管的店里有芝麻酱,便让她去给老爷子挖
一勺。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