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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的事儿,这酒一喝,都过去了。”乔占魁本来不想来的,可要是不来,显得多没
人缘啊!再说,远亲不如近邻,冤家宜解不宜结,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也跟街坊邻
居套套近乎。
周栓宝看丁维全一饮而尽,也挺高兴,借着酒劲儿说:“丁丽他爸,今儿多喝
两杯,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丁维全放下筷子听着,周栓宝继续说:“要不入耳呢,您就当我没说!我说呀,
您那8号高墙大院的,早先当局长那会儿,您见人也笑,就是有点皮笑肉不笑,要不
打了您个右派,您能跟我们这般平头百姓一块儿喝酒?”
丁维全也乐了,“那,这算是坏事变好事儿?对不对?”
众人又都乐了,孩子们不知所以然,也跟着瞎起哄。
刘海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随着众人喝酒或欢笑。
春莲给丁丽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老丁呀,您一天到晚的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呀
写的,我想想都累,今儿您也该好好歇歇了。”
乔占魁说话了,“这就叫呕心沥血呀!古时候司马迁写那个史记,硬是写了好
几十年呢!传世之作都是这么写出来的。”
丁维全苦笑道:“传世之作我是不奢望了,累点也没什么,怕就怕写出来的东
西还没见天日就报废了!”
刘海山深有同感,觉得老丁写作就像公安办案子,再累再苦都不怕,就怕事情
没结果!
乔云标凑趣道:“您是说发表不了吧?嘿,这有什么,下回呀,叫山花在门口
支个篷子,您把那发表不了的东西都抱来,一本本念给我们听。咱爷们儿一乐呵,
不也算发表了吗!”
春莲觉得乔占魁的想法好笑。那还不念到共产主义去?大天写到半夜,这该有
多少呀!
那边大人们继续闲扯着,这边孩子们也聚在了一起。不知怎么的,援朝跟丁丽
说起了人少先队的事。
一提这事,丁丽的眼圈红了,又不是我不想入队,是你们不要我。
援朝不知该怎么办好,直叫她别哭。
建设立马告状,“爸,哥欺负丁丽!”
援朝急着分辩道:“我没有!”
乔伟帮腔,“就有!丁丽都哭了!”
没等刘海山开口,春莲已经把丁丽拉过去了,“来,乖,别理这些皮猴子,到
大妈这儿来!”她给丁丽擦着眼泪,感慨地说:“这日子过得也真快,解放一晃都
15年了,眼见还怀里抱着吃奶呢!一眨巴眼,大姑娘了!”
丁维全接过话头,说:“所以咱们都老喽!”他想起了亡妻,站了起来,“他
乔爷爷,您算长辈了,还有老周,老刘,这些年小丽多亏了你们大家伙儿照顾,我
替她妈在这儿谢了!”
说着泪水潸然,一仰脸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春莲见丁维全说起了伤心事,赶紧打岔说今儿大家高兴,不说这些。
周栓宝也有了些酒意,就着丁维全的话头说:“别谢不谢的,说起来我周栓宝
还欠你们丁家一份债呢!要是小丽她姐还活着,老丁呀,咱们也快抱外孙了不是?”
丁维全端起酒杯冲周栓宝一比划,“周大哥,您又来了!这话不许再提!喝酒!”
乔占魁也怕提起这事,当初周栓宝出公安局,多少和他乔占魁撺唆丁维全老婆
给公安局写信有关,所以马上帮着说:“是啊是啊,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喝酒!”
就这么喝着,说着,这桌酒一直吃到晚上八九点钟。最后,周栓宝硬挺着把邻
居们一一送到门外。乔占魁脚步都走不稳了,回头说:“栓宝!栓宝!我跟你说,
嘿,我跟你说。”
乔云标扶着他说:“爸,您高了,回吧!”
乔占魁的舌头有些发硬。“滚一边去!你知道个屁!我不说明白了,这心里不
踏实!”他转向周栓宝,以从来没有过的真诚说:“我说,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
我就是一混蛋!从前往后的,你们两口子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栓宝也感动地说:“别这么说,真别这么说!”
乔占魁挣脱众人搀扶他的手,“不行呀,不让我说,我这心里也堵得慌呀!”
他摇摇晃晃走到胡词中央,大声地喊:“这耳垂胡同呀,年岁最大的……是我!最
不是东西的……也是我!”
喊声在胡同夜色中回荡着。
赵秀芝下乡搞四清已大半年了,前几天来信说身子不方便,过节就不回来了。
那么长时间没见着妻子了,刘海山心里也挺惦记的。正好国庆节有两天假,刘海山
决定带孩子一块儿去看她。
第二天一大早,父子三人带了不少吃的用的,就出了门。十月的北京,秋色宜
人,长途汽车摇摇晃晃地走在盘山道上。两个孩子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争着看窗外
的景色。刘海山想着妻子上次在信中说,怀上的孩子到底留了下来,分娩期就在十
月。这次去要不要把她接回去呢?农村的条件差,这么多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正想着,汽车喘息着停了下来。司机转身抱歉地对乘客们说车坏了。
性急的刘海山看看手表,又看看车窗外,转向身后的老乡,这儿离桃花峪还有
多远。老乡看出刘海山想下车自己走,就说:“远是不远,10多里路吧!可您还拉
着两个孩子……”
刘海山转向援朝和建设,鼓励地说:“怎么样,小伙子们?”
援朝和建设齐声回答:“没问题!”
父子三人沿着山路一边观风景,一边走着,倒也不觉得累。他们走进了长长的
铁路隧道,走向隧道尽头的一片光明,孩子们兴奋地欢呼着,唤起了悠长的回音。
刘海山也被唤起童心,跟着嗷嗷叫着,父子三人笑声一片。但是到了后来,孩子们
还是累了。在一个山坡上,建设蹲在地上再也不肯走了,刘海山只好背起他继续走
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援朝走着走着,发现了前面有人烟,兴奋地用手一指,“爸!
你看,到了!”
父子三人驻足望去,只见山坳里有一片青色的屋脊,几缕炊烟袅袅。等他们到
了山下的村子里,刘海山已疲惫不堪,旅行袋由援朝扛着,建设则在爸爸背上睡着
了。
也真是巧,刘海山打听到赵秀芝他们的住处赶去时,生产队的老队长正心急火
燎地摇着电话,对着话筒嚷嚷找刘海山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找刘科长……对,就是刘海山!……什么事?天大的
事!她老婆赵秀芝要生产了,叫他赶快来!……什么?你听不清?”他加大声音,
“我跟你说,我找你们分局的刘海山!”
刘海山马上推开门,“老同志,我就是刘海山!出什么事了?”
老队长怔了一下,热情地迎上来,“哎呀,你总算来了!这要再打不通,正要
派人上北京找你呢!”
“秀芝她出事了?”刘海山喘着气,两个孩子也仰脸直喘气。
老队长有些不高兴了,“嘿,瞧你说的,在我们这儿她能出事吗?你媳妇呀,
她要生产了!”
“什么?她,她要生孩子了?……”刘海山吃了一惊,秀芝在信上说,不是还
有好长时间吗?
建设想尽快见到妈妈,一个劲儿地问:“爸,我妈怎么啦?”
老队长蹲下,逗着他,“你妈呀,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了!”抬头向刘海山,
“嗨,你老婆那可是个要强的人,挺着个大肚子,非跟着妇女们下地掰棒子,一下
子就倒在地里了……”
刘海山急切地问她人在哪儿。
老队长说:“还能在哪儿?卫生院呗!我家老伴儿守着呢!”
“咱们走!”刘海山拉着两个孩子就跑,老队长赶快追上来,喊道:“哎,你
别急,我给你带路呀!”
他们正跑着,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响亮的哭声。刘海山猛地站住了,老队长惊喜
地说道:“嘿!生啦!生啦!”
山坡上,有一座独立小屋,婴儿响亮的哭声正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刘海山深深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烟斗点着了。建设和援朝也跑上
来,好奇地听着。建设说:“哥,小弟弟生下来啦!”
援朝老练地说:“声音这么尖,我看呀,肯定是个妹妹!”
刘海山听着孩子们的议论,转脸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斗里青烟袅袅。
正如援朝说的那样,赵秀芝给援朝和建设生了个妹妹,刘海山起名叫刘小芳。
1966年。耳垂胡同的搪瓷路牌被换成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反修胡同”。整个
胡同面貌全非,到处都是大字报,大标语。
架着一排高音喇叭的宣传车缓缓驶过,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愤怒声讨着反革命修
正主义路线。又是几辆载满红卫兵的卡车迎面驶过,抛下一片激昂的歌声。贴满大
字报的街头冷清了片刻,憔悴了许多的周栓宝茫然地站在街头四顾着。不时有游行
队伍押着头戴高帽、脖子上挂着牌子的人走过,周栓宝看得心惊肉跳。
乔家的副食店已挂上了“东方红副食店”的牌子,一群稚气未脱的红卫兵正在
这里唱语录歌,向过往居民宣传毛泽东思想,山花倚着柜台好奇地看着。
一群孩子蹿来蹿去地凑着热闹,还不到两岁的小芳也摇摇摆摆地拿着一面小纸
旗也跟在后面。赵秀芝生的这个女儿,也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一直由春莲帮着带。
春莲见小芳一眨眼不见了,急得马上赶了过来,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乱跑什么?
小心给拍花子拐走了!”
一个红卫兵听见了,厉声地喝道:“你敢污蔑大好形势?说!什么出身?”
春莲吓了一跳,“贫……贫农。”
红卫兵命令道:“请背诵毛主席语录!”
春莲缓过劲儿来了,谁请你们到我们胡同来闹革命啦。我们这儿也有革命群众
组织!她拍拍自己的红袖箍,说:“现在,我请你共同背诵毛主席语录……”春莲
领头念了起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小芳抬头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副食店里,乔占魁见状也乐了。看不出来,一
物降一物呢。
春莲和红卫兵一起念完了语录:“……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
相爱护,互相帮助!革命小将们,来,上家里喝水去!”
小将们宣传毛泽东思想也累了,去春莲家喝完水,也就散了。
中午了,春莲正给小芳吃着饭,周栓宝匆匆进门,坐下就问:“援朝他们呢?
学校不是停课了吗?”
春莲起身盛饭,“那还用问,破四旧去了呗。”
小芳好奇地问什么是四旧。春莲拍拍她的头,“旧风俗,旧习惯,旧……我也
说不清,反正就是旧的东西呗!”
小芳嘟囔着说:“那我们家好多旧的东西呢!”
这边娘俩说着,那边周栓宝端起饭碗吃了几口,就走了神。他想,这群众运动
一起来,只要屁股上有点屎,都得掉层皮。看这情形,李振国两口子肯定得受冲击。
可是怎么才能躲过这一劫呢?他一边扒拉着饭粒,一边使劲儿琢磨着。
此时,远处已传来隐隐的闪雷,眼看着要下雨了。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李振
国不是保外就医吗,就叫他主动要求参加运动,回劳改农场去。在现在这个节骨眼
儿上,真讲政策的还得是公安。想到这里,他放下饭碗就要走。
春莲忙问他去哪儿,他简单跟妻子说了一下就往外走,春莲急忙跟了出来,递
给他一把雨伞,“要下雨了!快去快回!”
周栓宝走后,春莲想起过去李振国也欺负过自己,可周栓宝一点都不计较,还
是那么厚道。这辈子能嫁给这么个男人,也真是自己的造化。想到这里,她不觉有
些痴了。
周栓宝去得还是晚了。快到李家的时候,他看见前面聚集着一群人,都在探头
探脑地往院里望着,心里立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紧凑过去问这儿出什么事了。
一个老太太警惕地打量着他,小声说:“前两天,学生们把个叫李振国的劳改
犯给打死了,今儿个,他那老婆,上了吊!”
周栓宝浑身一哆嗦,手一松,一阵大风吹走了他手中的雨伞。
老太太奇怪地看着他,“你认识他们?”好几个人都闻声回头看他。
周栓宝连连摇头,说自己不认识,马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中,那把雨伞在随风翻滚着。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有人忧虑,有人却兴奋得很。初中生肖婷婷,
可能是她父母亲的遗传基因起的作用,心血来潮地向同学们宣布:为了表示决心紧
跟伟大领袖毛主席干一辈子革命,从现在开始,她不再叫肖婷婷,改叫肖文革!
肖文革凭着她的冲劲儿,当上了学校红卫兵的头头。她的第一个革命活动,是
带着手下几十名革命小将,逼着当派出所所长的父亲,交出辖区内所有“黑五类”
的名单。
这些稚气未脱的红卫兵在肖文革的带领下,像股洪水,一下子涌进派出所大院。
肖文革口齿伶俐地对老城根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说:“我们是‘风雷急’红色战斗队,
我们已经联合了全区28个革命群众组织,准备对本地区的牛鬼蛇神采取联合革命行
动,现在,请你们支持我们的革命行动!”
“支持!当然支持!你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嘛!”值班民警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那就请你们把本地区‘黑五类’的名单交给我们吧!”
一听这个,值班民警不敢答应了。这可得请示一下领导。
“那就快点请示吧!我们给你5分钟的时间!”肖文革一挥手,红卫兵整齐地唱
起了语录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花绣花……”
坐在屋里没出面的肖东昌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文化大革命开始前不久,
他刚刚当上了所长。屁股还没坐热,就赶上了这场运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
来只能自己出马了。他整整警服,戴上警帽出了门,来到革命小将中间,满脸笑容
地说:“欢迎!欢迎!欢迎红卫兵小将们来我们管界推动革命运动的开展!……哟,
婷婷?”
援朝连忙上前介绍说她现在叫肖文革,是红卫兵战斗队的司令。
肖文革有点得意地看着爸爸。肖东昌心中大怒,死丫头,改名字也不跟你爸商
量一下。但是他看见满院子的人都听她的指挥,心里又有些得意,到底是我肖东昌
的女儿,凡事不愿落人后。
“肖文革?好呀!这个名字好!有点革命性儿!来,外面挺热的,革命小将们
请进来,我向你们介绍一下管区内的一些情况……”他热情地把他们往里请。
众人跟着他涌进会议室。人太多了,也没地方坐,大家就这么站着。肖东昌把
派出所管区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企、事业单位,啰哩啰唆地说了半天,最后半送半
推地送红卫兵们出门,不时长辈般地拍拍他们的肩膀,援朝不满足地,“肖叔叔,
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都是我们早已掌握的情况,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新的材料!”
肖东昌以长辈的口吻对他说:“援朝呀,革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光有热情
还不够,还要讲究斗争策略和方式,有些情况有必要让你们知道的时候,我肯定会……”
肖文革不满地打断他,“刘援朝,你跟他啰唆什么,死了张屠夫,不吃浑毛猪!
他不支持,我们照样革命!红卫兵战友们,我们走!”一呼百应,众人离去。
肖东昌在后面喊道:“哎!婷婷,晚上回来一趟啊!有要紧事!”
肖文革回头一本正经地说:“肖东昌同志,请你记住,我叫肖文革!不叫肖婷
婷!”转身跟上队伍。
看着女儿这副愣了吧卿的模样,肖东昌突然觉得她很像她死去的妈妈。
派出所是这样,分局也不能幸免,来这里造反的人更多。黑压压的人群把大门
口堵得严严实实,人群中央,还停放着一块放着尸体的门板。
刘海山问小杨这是怎么回事,小杨说是红卫兵打死个保外就医的劳改犯,坚决
要求分局承认他们是革命行动。几个局长都到市局开会去了,没人敢出这个头。
刘海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给在市局政治部工作的妻子打了个电话。赵秀芝那
边的情况也不妙,部里来了工作组,把市局的权给夺了,30多个处长全都停职反省,
办公室一片狼藉,工作组正在往铁皮柜子上贴封条呢。
老天爷也凑热闹,中午还好好的,午饭后就下起雨来。一时电闪雷鸣的,玻璃
窗上雨水潸然。大雨把大门口围着的红卫兵们给冲散了,只有那具尸体孤零零地扔
在雨中。
刘海山见红卫兵已经散去,便招呼了几个民警冒雨冲出来,准备趁这机会把那
个尸体抬走。
有人问抬哪儿去呀。刘海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抬哪儿也不能让他堵着公安局
的大门儿啊。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起担架,刘海山突然愣住了,这不是那个李振国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