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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教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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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一头疲惫的海豚,无精打采地准备表演最后一个节目。筋疲力尽地注视着这个可笑的彩球,被例行公事地抛到动物的鼻子上。它深吸一口气,托着这东西做圆周运动。在布努埃尔的影片《安达卢西亚的狗》中布努埃尔(1900—1983),西班牙电影制片人。1928年导演第一部电影《安达卢西亚的狗》,这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先驱电影,公映后立即引起轰动。, 有两架三角钢琴。这两头蠢驴,半腐烂的、血淋淋的大脑袋,挂在琴键上。死亡。腐烂。脱离一切之外。在一个彻底抽去空气的房间里。
  在天生的睫毛上粘了一串假睫毛。眼泪流了下来。一弯眉毛画得重重的。用同一枝眉笔在下巴颏上涂了一颗黑痣。一把梳柄在高挽的发髻上插来插去,以便把这干草堆弄蓬松,然后用发卡再卡紧。长筒袜拉上去,把一条缝弄直,拎起一只漆皮小包走了。衬裙在塔夫绸裙子下沙沙作响。她们已经付了钱,现在离去。
  在她面前打开了一个他人无从知晓的世界,是一个微型的,用红、蓝、白塑料插块制成的世界。用凸起的插头可以拼插起这个世界,这些插头中也鸣响着同样微型的音乐世界的声音。她的僵爪般的左手不可救药地麻木不灵,软弱无力地在几个琴键上抓挠。她意欲向着异国情调、精神麻醉、理智炸裂的方向高飞。她从未成功地做成微型加油站,这个加油站有一个非常精致的样品。她无非是个笨拙的家伙,为困难、迟缓的理解力所累。铅一样沉重的、死一般的重量。制动器!从未开火的武器朝向自己。铁皮做的老虎钳。
  
  
钢琴教师3(7)
不外乎几百支竖笛组成的乐队开始了吼叫。笛子大小、种类五花八门。孩子的肉都吹进去了。声音是用孩子的呼吸产生的,没有求助于键盘乐器。塑料的笛子套是母亲们缝制的。在笛子套里还有小圆刷子,用来清扫笛子。笛身上蒙着温暖的哈气。这么多声音就是靠着幼小的孩子们呼吸的气体产生出来。这些成绩没有得到来自一架钢琴方面的支持!
  由爱好者自愿参加的完全私人性质的室内音乐会在多瑙河运河河畔第二镇区的一座贵族宅邸里举行,一个波兰流亡家族的第四代在这里安放了两架三角钢琴,有丰富的总谱收藏。除此之外,在别人放车的地方,即在离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收藏着老乐器。他们没有车,但有几把非常漂亮的莫扎特小提琴和中提琴,以及一把特别上乘的抒情古提琴,这把琴挂在墙上。宅子里的室内音乐开始时,由一个家庭成员始终看护着它,只有出于研究目的或者是因为着大火才会把它取下来。
  这些人热爱音乐,想用耐心和爱心,必要时也要使用强制手段把其他人也带进音乐中。他们已经打算向半大孩子普及音乐,因为仅占有现在这个地盘不足以使他们快乐,就像酒鬼和毒品瘾君子一样;非要与尽可能多的人分享他们的嗜好。孩子们被精心策划地驱赶到他们这里来。这个大家熟知的爷爷奶奶的胖宝贝儿,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为芝麻大一点小事也大喊救命。还有这个挂钥匙的孩子,强烈逆反,但最终还得投降。在音乐会期间,没人给挨个儿递送零食,而且这种庄重的气氛也使人无法开口吃。在摆放着软垫的家具上没有面包屑,没有油渍,在一号钢琴和二号钢琴的盖板上都没有红葡萄酒的痕迹。绝对没有口香糖!孩子们都经过筛选,看他们是否把外面的垃圾带进来。较粗鲁的孩子都被淘汰出去,他们在器乐方面将永远无所作为。
  这个家庭不做不必要的开支,唯独音乐是应该通过他们发扬光大的。音乐应开辟他们通往心灵的小路。他们为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开销。
  埃里卡把她学钢琴的学生一块儿召了去。这个女教授只要动一动小拇指头就够了。小家伙们带着自豪的母亲、自豪的父亲或者两个一起来,一个个完整的家庭占满了屋子。他们知道,假如他们的钢琴成绩单上有个坏分数,他们就得离开这儿。只有死亡才可能是放弃艺术的理由。其他的理由都绝对不能为职业艺术家朋友所理解。埃里卡·科胡特炫耀着。
  为庆祝第二届巴赫音乐会开幕,用了两架钢琴演奏。第二架钢琴由一位老年人演奏,他早年曾在勃拉姆斯大厅登台演出并且拥有仅属于他的、唯一的一架钢琴。时光已经流逝,然而上了年岁的人们记忆犹新。看来死神已临近这个自称为博士的哈伯考尔先生,他现在还能演奏莫扎特、贝多芬,包括舒伯特,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发他的能量了。只是这个人确实时日无多。这位老者尽管年事已高,在开始共同演奏前,仍在第二架钢琴前按照地方习俗向他的合作者埃里卡·科胡特教授女士致以骑士风度的吻手礼。
  亲爱的音乐之友和来宾们。来宾们扑向长桌,吧嗒吧嗒地咂着巴洛克式的浓汁肉丁。学生们从开始就不耐烦地像鸡用爪子刨地一样用脚蹭地,想做坏事,可到实施时又没了勇气。尽管这鸡棚的板条很细,但他们仍没有从这艺术盛典的鸡棚中逃出去。埃里卡穿了一件简洁的黑色天鹅绒曳地长裙和一件丝绸上衣。她用能切割玻璃的目光挨个打量学生,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这个姿势和埃里卡的母亲在她搞糟了音乐会后敲她脑袋时一模一样。两个学生的窃窃私语已经打扰了主人的致辞,不会再次警告他们了。在最前面一排,在女主人的旁边,埃里卡的母亲坐在一个为她特设的宽大的靠背椅里,独自享用着一盒糖果,也欣赏着女儿享有的无可比拟的尊重。有人用靠垫挡住钢琴灯,灯光猛地暗了下去,靠垫是垫着图样对位钩织的,灯光在它的拍击下颤抖。靠垫将演奏者笼罩在魔幻般的红光中。巴赫的音乐如溪水流淌。学生们穿着星期天的衣服或者父母认为适合的衣服。父母们把凡是他们生的孩子统统赶进这个波兰住宅的走廊里,好让自己在孩子们这儿讨个清静并且让孩子们学会给人以安静。波兰人的这条走廊装饰着一面巨大的青春艺术风格的镜子,上面有一个饰有睡莲的裸体女郎,那里是小男孩们总站着不动的地方。后来到了楼上的音乐室里,小家伙们坐在前面,大人坐后面,因为他们要一览无余。如果一个年轻点的同事想停下来不动,年岁大的就去帮助主人安排。
  瓦尔特·克雷默尔自从十七岁花季开始认真地而不是为了好玩儿弹钢琴以来,还从没有错过这里的晚会。他用现金支付他个人演奏的灵感。
  巴赫音乐的溪流进入快板,而克雷默尔以逐渐增强的饥渴目光从下面打量他的钢琴女教师座位以下的身体。对她的身材他无法得到更多以资评判的东西。由于一个学生的胖母亲坐在前面,女教师正面的部分什么也看不清。他的座位今天被人占了。课堂上她总是坐在他身边,在第二架钢琴前。在母舰旁边缩着她细小的救生艇,她初出茅庐的儿子,他穿着黑裤子、白衬衣,扎着红白点的领结。这个孩子已经拴在座位上了,就像飞机上的一名乘客,已经晕机,一心只盼着快快落地。埃里卡通过艺术在更高的空中走廊飘荡,几乎穿越太空。瓦尔特·克雷默尔畏惧地望着她,因为她正离他而去。不仅他在不由自主地抓住她,母亲也在捕捉埃里卡这只风筝的线。千万别松开拉线!甚至它也拉扯着母亲的脚趾往上飘移。风呼号着,在这个高度上总是这么呼号着。
  
  
钢琴教师3(8)
在演奏巴赫的最后一个乐章时,克雷默尔先生两颊绯红。他手里拿着一枝红玫瑰,准备一会儿献给她。他毫无私心地欣赏埃里卡的技巧,欣赏她的背部如何有节奏地起伏。他观察她的头如何摇动,揣度她演奏时的一些细微差别。他看着她上臂肌肉的动作,肉体的碰撞和臂膀的运动令他激动。肉体服从于音乐所产生的运动,克雷默尔祈求,他的女教师将来会服从他。他在座位上蹭来蹭去,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在他丑陋的男性武器上抽动。学生克雷默尔努力克制自己,从精神上去评价埃里卡的整体形象。他比较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下半身似乎有点太胖,不过他本来就喜欢这一点。他把上半身和下半身互相抵消一下。上身:又有点太瘦;下身:这儿得记个加号。不过他喜欢埃里卡的整体形象。他本人认为,科胡特小姐是个非常美妙的女人。如果说她还有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下半身太胖,应该补到上半身去,这也许就合适了。反过来当然也可以,不过他不太愿意这样。如果把她下半身削下去一点,可能上下之间也很和谐。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太瘦了!正是这小的美中不足才使埃里卡女士成为值得这个长大了的学生追求的人,因为她是可以企及的。因为了解她身体的不完美,就可以将每个女人都和她连在一起。此外,这个女人明显地在变老,而他还年轻。学生克雷默尔有一个次要的目的,包括音乐,他现在已经想好了。他是个音乐迷。他暗自迷上了他的女音乐老师。他个人认为,科胡特小姐正是那种年轻男人进入生活时想要的女人。这个年轻人以星星之火开始,迅速成燎原之势。每个人都得从头做起。他不久就将脱离初级阶段,就像开车的新手,先买辆二手小型车,等掌握了,就提高到比较大的新款车。埃里卡是个纯粹的音乐人,她其实并不那么老,这个学生如此评价自己的实验模型。克雷默尔甚至从更高一个档次起步,不是大众,而是欧宝这样的家伙。暗恋的瓦尔特·克雷默尔啃着他的一个个残存的手指甲。他满脸通红——那两朵桃红洇开了。他留着半长的暗金色头发。他适可而止的时髦。他恰到好处的聪明。他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没有任何过火的地方。他的头发长短适度,看上去既不像刚刚理过,也不像是蓄发很久。尽管他经常受到蓄须的诱惑,但他还是不留胡子。直至今日他一直能抵御这种诱惑。他想有一天会给他的女老师一个长长的吻并摸遍她的身体。他要以自己野兽般的本能直面她。他要一次次似乎不经意地使劲碰她,做得就好像是一个冒失鬼把他撞到她身上似的。然后他要更使劲地压着她并且为此道歉。以后他总会完全有意识地挤压她,只要她允许,也会在她身上强烈地摩擦。凡是她说的和希望的,他就照办,这有益于以后正经的爱情。他想通过与一个老太太的交往(和这样的女人交往不必小心翼翼)学习如何对付那些不太讨人喜欢的年轻姑娘。这事儿能以文明的方式做吗?这个年轻人必须先划定自己的界限范围,然后才能用成就去超越这些界限。一会儿他要吻他的女教师,直到她透不过气来。他要在她身上一切可能的地方到处吸吮。只要她允许的地方,他都要啃。不过以后他会自觉地进入极为舒适亲昵的境界。他将从她的手开始逐步升级。他要教她爱自己的身体或者至少接受它,而这是她一直拒绝的。凡是她在爱情方面该具备的,他都将周到地教会她,但最终他会转向有关女人之谜的更有价值的目标和更为艰巨的任务。女人是永恒的谜。现在他将成为她的老师。他也不喜欢她老是穿着永远不变的深蓝色百褶裙和男式衬衣,糟糕的是她很少意识到自己这一点。她应该穿得年轻、花哨。色彩!他将给她解释他对色彩的理解。他将向她指出,如此年轻绚丽并且理所当然地为此喜悦是多么有意义。以后当他知道她实际上不再年轻,他会为了一个更年轻的而离开她。克雷默尔说,教授女士,我有这个感觉,您轻视您的身体,而只承认艺术。您只承认身体的迫切需要,然而仅有吃和睡太少了!科胡特小姐,您觉得您的外表是您的敌人,而只有音乐才是您的朋友。那好吧,您照照镜子,在那里面您看到自己,您永远不会有比自己更好的朋友。所以把您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吧,科胡特小姐,如果允许我这样称呼您。
  克雷默尔先生非常想成为埃里卡的朋友。埃里卡已经发福,她是钢琴教师,从她身上可以看出职业,因为她还不太老,这个松弛的编织袋在职业方面最终会有发展。如果和她母亲相比,她甚至还比较年轻。这个病态弯曲的、耽于理想的可笑的人,愚蠢而痴迷,只在精神上活着,将被这个年轻男人转换到尘世上来。她将享受爱情的快乐,等着瞧!瓦尔特·克雷默尔在夏天里,甚至春天就乘划艇去荒涧漂流,甚至绕闸门行驶。他要战胜大自然,他也将征服他的女老师埃里卡·科胡特。他甚至会在一个好天气里向她展示划艇的性能,然后她必须学会怎样在水面上掌握它。到那时他就可以直呼其名:埃里卡!怪人埃里卡还将感到划艇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这是男人的事。克雷默尔先生要的就是这种晃动。
  巴赫安静下来。音乐的溪流停止了。两位大师——大师先生和大师女士从琴凳上站起来并鞠躬致意,如同新的一天醒来站在燕麦口袋前安详的马。他们解释,他们向巴赫的艺术创造力鞠躬致意的成分大于向这些稀稀拉拉地鼓掌的人们,这些人什么也不懂,甚至愚蠢。只有埃里卡的母亲把手都拍伤了。她叫着好!好!同时微笑着搀扶女主人。这些臭大粪们,涂着丑陋的颜色,以他们的角度打量埃里卡。灯晃得他们直眨眼。有人把灯前面的靠垫拿开了,现在灯光没遮没拦地照着,灼灼发光。这就是埃里卡的观众。如果不知道的话,很难相信,就是这些人。埃里卡自以为比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高明,但是他们已经拥到前面来,挨挤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些年轻的听众是她在自己的孵化炉里培育出来的。她以敲诈、胁迫、威胁等不诚实手段把听众叫到这里。唯一不是被迫而来的大概就是克雷默尔先生,这个勤奋的培训生了。其他人则情愿看电视,看乒乓球比赛,读书或做其他什么蠢事。他们大家必须前来。看来他们很乐于平庸!但是他们敢于接近莫扎特、舒伯特。他们占据了在声音的羊水上漂浮的肥沃岛屿。他们眼下靠它滋养,但他们却并不明白自己喝的是什么。高度评价中间等级本就是乌合之众的本能。这种本能把平庸赞为高贵。他们相信,他们是强大的,因为他们构成了多数。在中间阶层不存在惊恐、畏惧。出于对温暖的幻想他们相互挤在一起。在中等阶层中,人不与任何东西单独在一起,甚至从不单独面对自己。而他们竟然还对此那么满意!在他们的存在中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们责备,也没有任何人能因他们的存在而责备他们,包括埃里卡的一些责备,比如一次演奏不成功,碰到这堵平和的软墙上也得被弹回来。她,埃里卡,自己站在另一边,不是为此自豪,而是报复。她每三个月就把他们全部赶进篱笆门来听,她让门开着,以便那些愚蠢的公羊能通过。从自我满足直到感到无聊,他们一路奔跑,咩咩地叫着,相互冲撞着,一直向前。这时,一个毫无理智的人拦住他们,因为他的大衣挂在最下面,现在找不到了,于是这些人互相践踏,乱做一团。他们先是都要进来,然后又都急着赶紧出去。而且总是大家一起行动。他们想,他们越快到达另一块草地,音乐的草地,就能越快地离开它。但是,女士们、先生们、男女同学们,我们短暂休息之后,还有勃拉姆斯的整个乐章。今天埃里卡的出人意料不是错误,而是优点。因为所有的人现在都吃惊地呆看着她,对她恨之入骨。
  
  
钢琴教师3(9)
克雷默尔先生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一双与节日情调相称的蓝眼睛注视着她。他伸出双手握住女钢琴家的一只手,同时说,教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吻手。埃里卡的妈妈插到两个人中间,有力地阻止他们握手。不应该有任何交友和结盟的苗头,因为它会折磨神经,进而影响演出。拜托您还是把手放到自然的位置吧。喏,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来的是三流观众,不是吗,克雷默尔先生?必须对他们专制,必须捆住他们,奴役他们,这样才能使他们受触动。必须用棒子打他们!他们想要殴打,应该有某个作曲家代替他们亲身体验并且认真记录下来他们要呐喊的东西,否则他们自己因为无聊就必须不停地大声喊叫。灰调、精致的中间乐段、细微的差别,这些他们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而在音乐中,包括在整个艺术领域很容易就可以将强烈的对比、野蛮的对立一字儿排开。当然这是廉价的作品,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羊羔不懂这个,其他的也一窍不通。埃里卡信任地挽起克雷默尔的手臂,他立刻颤抖起来。不过他并不是在这群健康充血、半成熟的乌合之众中间发冷。这些生活在文化的荒蛮之地的吃饱饭的野蛮人。您只要看看报纸:这些报纸比它们报道的东西还要野蛮。一个男人把太太和孩子细细肢解,放到冰箱里,供以后食用,这件事并不比报纸把它写出来更野蛮。就像此地人说的,是母牛安东反对猴子查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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