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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的声音……
三
大快活按摩院的舞台音响很具有渗透力,隔着好几道墙,音波仍冲到小卡拉OK包房
里,嗡嗡地回响。栾军作东,杨子居作陪,请从内地来的两个搞出口贸易的客户到香港
“开眼界”。栾军今年只有二十三岁,可那张突颧暴牙的大脸看上去足有三十二岁还不
止。
他凭借高干子弟的身份承包了一个贸易公司,是杨子居所在公司的老搭档。对内地
来的客户,栾军总是采劝拉下水的手段赢取信任,为每人办一张香港通行证,然后就是
喝酒、吃饭、搞鸡三步曲下来,从素不相识便一下子飞跃到不分彼此的熟络,以后一切
生意上的事情就好谈了。
内地来的两个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西服领带皮鞋穿得齐整得过分,熨挺的白
领子衬得两张黑油脸格外鲜明。显然他们是久闻而又乍入这种满是花枝招展小姐的场所,
表情既兴奋又拘谨,紧搓着双手不停地咽唾沫,四只眼睛又湿又亮,滴溜儿转个不停。
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妈咪”陪坐在栾军身边,她的一个“助手”每隔一分钟就
拉来一个小姐让栾军“睇相”。栾军大叉两腿歪靠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个太肥。”
“这个太瘦!”
“这个是大陆妹,唔要!”
栾军脑袋一个劲儿地摇,一脸的不满意。
那个妈咪包乜着眼,撒娇地用手指尖轻戳栾军的脑门,“大佬,你到底中意嘛也?”
于是,栾军扭转头煞有介事而同时又低声下气征求两个内地客户的意见。两个人连
忙摆手,“都行!都行!”脸上皮笑肉不笑,心中暗暗惊叹栾军相人的眼力,特别令他
们感到奇怪的是栾军竟能一眼就分辨出大陆妹和当地女人来。身处这花花世界,他们表
面上又强装出见过许多世面见怪不怪的表情。
杨子居面上赔着笑,心中却对栾军这种重复的剧目感到麻木和腻烦。这种场合他一
个月起码要经历七八次,已见惯了栾军的装模作样。来香港之前,栾军还特意叮嘱他换
一万块五十元面额的港币给这两个人当零用钱。“千万别给他们一千元一张的票子,每
人五千,才五张,心里肯定觉得少了点儿,这两个内地土老冒一定要搞掂,美国要的那
种药材只有他们那个地方才出产,哄得两人开心然后再狠狠压价就什么都赚回来了。”
杨子居照办不误。栾军的背景很有些了不得,一些紧俏物品的批文非他搞不到,就连杨
子居所在公司的总经理也再三强调一定要和栾军搞成“铁哥儿们”那样亲。
几杯酒下肚,不到半小时,两个内地客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各自搂着个韩国
裔的陪酒女郎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也不知说些什么。两个韩国女郎只会讲英语和半生不
熟的粤语,国语一点也不懂,真不知他们是如何交流的。杨子居、栾军两个人和那个
“妈咪”玩射盅,骰子掷个不停,“妈咪”和栾军是老熟人,不停咯咯地娇笑劝两个人
喝酒。她掷摇骰子的技术高超过人,经常能把三个子在离桌高速旋转后叠在一起放成一
摞。
杨子居心不在焉。
从玻璃窗望出去,殖民地城市的夜色令人晕眩,那么多闪烁着灯光直耸入云的建筑
物矗立于海边,没有一处能像香港的夜晚这样炫耀地展示着繁华,也没有一处地方能把
人映衬得这样毫无意义。由铁、水泥、玻璃、沙石构成的大楼在灯光的点缀下显得那样
轻盈和飘渺,无边的醉意会为这些景象所诱引而提前在体内荡漾开来。
太繁华奢靡的地方总是易于引发忧伤的情绪。在灿烂灯华下腐烂的城市气息有时显
得那样馨香激鼻,杨子居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与正经历的场景毫无关联的事情上去——一
种纯洁,一种能使自己的心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的纯洁。修娟的笑容和眼神中闪烁着那种
纯洁,借助于那种近乎透明的纯洁他可以获得某种意义上的再生。许久没有满怀心痛地
想起某人了,许久没有被某种事物感动过了,许久也没有静心思想一下自我存在的意义。
平淡的生活渐渐成为一种舒适宽厚的甲壳,掩盖住一切青年时代的悲哀、忧郁、伤悲,
甚至连懊悔虚度华年的泪泉也遮隐住了。幸福得像太阳下泥潭里沉睡的肥猪一样,沉沉
的鼾声从他灵魂深处传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真的以为自己真是很幸福的了,直到那一
天晚上这虚假的秘密为修娟纯洁的笑魔所刺穿。
爱情就是这样一种难以置信的东西。它能使最物质的躯体在瞬间变得那样形而上……
“栾经理,这卡怎么用?”
两个内地客摇晃着身子,晃着栾军塞给他俩的运通信用卡问。
几杯洋酒下肚,两个人消褪了许多拘谨,而且恰到好处地装出半醉的样子使色胆得
到些遮掩。
“嘻嘻,干完好事,把卡给这两小姐就行了,她们提包里有手提刷卡机。”栾军亲
热地揽住两人的肩膀,“两位好好玩,痛痛快快地玩,这里可是资本主义,怀着深仇大
恨体验一下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吧!”说着他仰头大笑起来。
两个内地客也受到感染,纵声大笑。其中一个左手怕人跑了似地紧紧拽着陪酒女郎
的袖子,右手揽着栾军的腰,脸上一副把心掏出来的诚意,“栾经理,杨先生,咱们现
在是哥儿们了,没得说,生意上的事二位放心,没得说!”
四
南方城市的春天竟是萧萧落叶的季节。越冬不凋的南国乔木在二月奇迹般地几天之
间就生出嫩叶,一阵海边的风刮过,衰老的旧叶便纷纷飘落,抬眼之时却发现树上已满
是悦目的新嫩绿色。飘浮在25摄氏度左右的室内泳池,窗外葱茏的鲜绿使人幸福得陡起
凄凉之感。
修娟坐在池边,光线从她的侧面照射过来,她刚刚发育成熟的躯体笼罩在下午四点
的偏射的阳光之下,产生一种不会使人想入非非的纯洁美丽。她穿着三点式泳衣,故意
卖弄风情地瞧着杨子居,佯装出成熟女人的韵味,这种做作更显得她幼稚可爱。少女的
身体总有一种无邪的意味,腹部和两腿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脂肪。杨子居眯着眼,躺在气
垫上飘浮着,一时间惬意得丧失了真实感。在迷蒙之中,修娟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
晰,那双单眼皮的秀美双眼脉脉含情。
杨子居感到一阵类似晕眩的虚弱感觉。为了这个女孩儿,他冒着被女友金卫红识破
的极大危险单独与她相聚,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与她游水。整个游泳馆空旷寂寥,只有几
个老干部模样的老年人安静地躺在池边晒太阳边做推拿,但杨子居还是时不时在松弛的
惬意中突感一阵头皮发热,紧张四顾,惟恐金卫红会忽然出现在面前。对于出身权势之
家的女友,杨子居确实存在一种恐惧感,她那身为市长的父亲对他的仕途至关重要。与
市长女儿的婚姻可以至少省却他十五年的艰苦奋斗。他与金卫红谈恋爱的消息传出不到
两个月,他就由公司一名普通翻译被晋升为副处级的部门经理,车子、房子、频频的出
国机会一齐自己送上门来,这一切令杨子居深深领略到权势相随四个字的真切含义。在
他遇见修娟之前整个的青年时代,似乎从未深爱过某人,在金卫红之前也结交过几个女
友,并同她们当中的两三个保持过一段谨慎而又平淡的性关系,可从来没有到热恋的地
步,至于闹得你死我活不能自拔的那种复杂爱情,他也一直认为是文人极尽渲染夸张的
铺陈。但当他遇见修娟以后,他确实领悟到何谓一见钟情的痴迷。有几次他凝视女孩儿
笑意盈盈的双眼时,他竟然产生了世上一切事情皆无足轻重的感念。对于他这个彻头彻
尾的现实主义者来说,这种变化真是太突然了。
杨子居躺在一块海绵垫上,罩着块干毛巾,感受着发自内心的平静而又深厚的爱情。
修娟趴在另一块海绵垫上,紧挨着他,用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她的头发全被拢进泳
帽里,脸庞更显得清纯。杨子居不太好意思看她,女孩细腻的胸前皮肤白得耀眼,即使
眼睛的余光也躲避不了这强烈的诱惑。
“喂,你会和我做受吗?”修娟把嘴凑近杨子居的耳朵,悄声说,温暖的呵气弄得
他皮肤痒痒的,禁不住往后缩。
他咧嘴笑了笑,没说话。
“你不要怕嘛,我不是处女了,粘不上你的……”修娟支起肘,盯着杨子居。
“你不是处女?!”杨子居一下子受惊似的睁大眼睛,脑袋好像被人猛踢了一脚。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这张孩子气十足的稚嫩面孔。“你说着玩吧?你才十六岁呀。”
修娟有些气恼,在他身边仰躺下来。“哎,你真老土,外国许多女孩儿十七岁都结
婚有小孩儿了。你一点也不像我想象的放荡不羁,真没劲!”过了一会儿,她又翻身支
起肘,推了杨子居一下,“喂,你看过一场叫《情人》的电影吗,那里的女主角大概才
十三四吧,也开始干那种事儿了。”
杨子居皱起眉头,女孩儿随便的语气令他非常不快,他有些气恼地问:“‘那种
事!’‘那种事!’你干过多少回‘那种事’?!”
女孩儿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狡黠地笑了。“我知道你们男人醋劲儿特大,专爱对
‘那事儿’刨根问底。也好,坦白告诉你,我只干过一次,去年夏天参加旅游夏令营,
和一个跟我年纪一般大的男孩儿。哎呀,别问了,没意思透了!”话说到半截儿,修娟
忽然烦躁起来,使劲儿捶了杨子居一拳,又仰躺回原处。
杨子居有些费力地思考着身边这个奇怪的女孩儿,同时,一种巨大的失望在胸中扩
散开来。在这种罕有的没什么性成分的爱情中,他想获得的是一种纯洁的欢欣,是那种
寄寓于女孩笑声之中的平和,没想到女孩儿并不是他想象那纯贞无瑕。奇怪的是,即使
如此,他心中并未升起对这个异性年轻躯体的猥亵意念,他只是觉得胸中纠结着一团十
分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正常的冷静意识忽然重新占据了他的头脑。如果与这个女孩儿长时间相处,金卫红
肯定会从哪方面侦知内情,那个女人出奇地精明,平时两人在一起时,他偶尔的怔忡也
会被她追问个不停。杨子居感觉到潜在危险的迫近。“我将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所
谓的前途也他妈的全部玩完。”杨子居思虑任何事情时总是先预想到糟糕的结局,这是
生性懦弱者聊以自慰的法宝,当结局不是那么坏时他会因之自我轻松那么一下子。如果
丧失金卫红家庭的暗中支持,无论他的仕途还是他的事业定会灰飞烟灭化为乌有……意
识流动之中,他又想起从前清贫的家世——教哲学的穷教授父亲,教伦理学的母亲,没
有生气的童年和拮据尴尬的青少年,他鼻孔似乎又闻到了那个他呆了十八年的家里发出
的那股陈霉的书籍和黄旧的纸张所发出的腐朽气味……他悚然一惊,明晃晃的现实一下
子又冰凉起来。
修娟一动不动躺在杨子居身边很久,心里非常失望。女孩儿毕竟太年轻,没有什么
心机,想像不到身旁二十八岁青年男子有那么多的心事,她只是凭着女孩儿天真的慧黠
和爱恋情感向对方施以主动,但杨子居的反应令她十分气馁,出乎她的意料。
五
“BABY,IF YOU ARE NOT PURE,LIE TO ME,BECAUSE YOU ARE THE ONLY THING I
DO BELIVE IN……”(宝贝儿,如果你不再纯洁,请撒谎骗我,使我心中稍稍好过,因
为你是我唯一的信仰……)躺在夏威夷旅馆的房间,杨子居内心满怀伤感地听着PAYTV
放的这曲新歌,他立刻想起修娟。电视屏幕上,一个混血美国男人半闭双眼,沉浸在其
中地唱着,歌曲调子类似六七十年代的“蓝调”乐曲和“SOUL SONG”,旋律优美哀怨,
令人黯然神伤。窗外的威奇奇海滩传来阵阵微弱的涛声,紧闭的门窗也挡不住一种叫彩
虹雨的花儿发出的香味,这确实是个伤感的地方。
杨子居阖上眼帘,把脸紧贴在日本丝绸制成的枕套上,想象着修娟就躺在自己身边,
有那么一刻极其真实,似乎他都感到了女孩儿轻柔的鼻息拂在脸上。道德生活是痛苦的,
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同修娟做爱时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在他脑海存在的那种像冰一样美
丽透明的纯洁会消融于性的热情狂暴之中,而性事过后的那种巨大虚空肯定会吞噬掉他
青年时代最后的一丝希冀色彩。女孩灿烂的笑容是停留在他心中最感人的温馨,难以想
象那张少女的面孔因性的快感会扭曲到什么样子,那样一来,这个世界的美丽幻象将会
轰然中塌,心中最后一点光明的慰藉也随之云散烟消。世上很单纯的东西往往会被我们
的想象之网过滤成千百种绚丽多姿的碎片。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身上那种迷人的气质是存
在于她的自身呢,还是为他自己的意念所唤起的呢,抑或只是一种假象中的幻景呢。
“走吧,哥儿们!”浴室门当地一声大开,栾军敏捷地窜出来,一手用浴巾擦着湿
漉漉的头发,另一手在往上提内裤。他曾当过两年兵,行动格外迅速。“我已跟那仨傻
B约好在一楼大堂十点整等咱俩,瞧,还差一分半钟。”
“那三个傻B”指的是栾军和杨子居两个公司合伙邀请来美国度假的三个主管计划
物资调拨审批的副处长,一路上这三个中年干部受到栾、杨二人的格外款待,在美国转
悠了十多个城市,玩得痛快淋漓,已结成亲密无间的忘年之交。栾军表面上把三个官员
伺候得面面俱到,但私下总是“那仨傻B”地称呼,大把大把美元往外抛洒,虽然是公
司的钱,也确实令人肉痛。
“又是看脱衣舞?”
杨子居懒懒地躺在床上,问栾军。在美国每到一地栾军就像个热情的皮条客一样每
晚都把三个副处长弄到色情酒吧或歌舞厅,没有丝毫厌倦之意。
“操,哥儿们,咱们今天去日本人开的歌舞厅开开眼,看看东洋娘儿们的货色。”
说着话,栾军把杨子居的鞋和裤子拿到床前,仆人似的“恭候”杨子居起身。被逼
无奈,杨子居骂骂咧咧地起了身。
夏威夷街上日本人开的店铺随处可见,据说此地约百分之八十的物业产权均为日本
人所垄断,除珍珠港那片巴掌大的地方之外,岛上其余到处洋溢着大和民族的味道。付
了每人五十美元的入场券,五个人进到了一个和式味道很浓的表演厅,杨子居进门时见
到门口的灯笼上用汉字好像写着“素颜寮”三个大字,表演厅大概有五十平米的面积,
中间有六块榻榻米大小的垫子,他们进去时正看见一个肥胖丑陋的日本娘儿们光着屁股
向周围看客分发黄瓜、萝卜、香瓜等瓜果,然后那些情绪高涨的观众一面叽里呱啦地用
日语同胖娘儿们插科打浑,一面轻重不一地用手中的瓜果往胖女人的下处里面塞,胖女
人春风满面,做戏似的又哼又喘,惹得满屋子看客轰堂大笑。杨子居深军看得发呆,同
行的三个处长也瞪着双眼愣了好一阵,几分钟后才缓过神来跟着笑。看了全美国那么多
表演,惟这儿日本人别出心裁,滑稽得出人意料。
待栾军拉着三个人挤到前面座位,胖娘儿们拿着个即时影像机给看客,照一张十美
元。栾军抢似的拿过相机,扔了一张百元的票子在垫子上,然后从各个角度劈劈啪啪一
顿乱拍,胖娘儿们也非常配合,或仰或撅或劈大叉,姿势不停地变换。待那些即时相片
影像显出后,栾军随手扔给同来的三个处长一人一张。那三人正起劲儿地观赏艳舞,扫
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影又聚精会神看起表演来。
二十多分钟后,表演告一段落,只见在座的日本男人纷纷在一个更衣室式的小房间
门前排队,秩序井然,每隔几分钟进去一个人,小房间里还响起一声银铃般的日本女声
“您来了,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小栾,那里干吗呢?”姓卫的处长拉拉栾军的后衣
襟。栾军拿出中国人夹塞的劲头,一个箭步冲上去进了小门,没到一分钟他就出来,脸
上笑容大怪,也不理会那帮排队的日本人“巴嘎”“巴嘎”的抗议,径直走到几个人面
前,“操,日本人的服务真是细腻周到极了,没得挑,瞧,五十块门票就不贵,为照顾
客人看完表演的需要,还有一日本妞在里面半蹲半坐替客人‘打手枪’……唉,这些狗
日的日本人,难怪在各个方面竞争力那么强,心思就是比别人细!”
回到旅馆房间,栾军把他用即时影像机拍的几张照片递给杨子居,表情神秘地说。
“瞧,那仨傻B已在像片上,以后听咱们话给咱俩办事万事大吉,如果吃了咱